仿佛是在对她说——婉拒了哈。
鹿临溪不由得向前伸长了脖子,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诧异。
她就只是问了一句,还没打算动口呢,他他他……他竟然跑了!
防是没有设的,但人是会跑的!
他变了,到底是变了。
那个曾经任凭她咋咬都不吱声的小孔雀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谢无舟!”大鹅怒喊了一声,“要是浮云死在沈遗墨前面,我第一个饶不过你!”
她气呼呼地说着,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好一阵沉默后,她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心底不由泛起了一丝歉疚。
谢无舟在伤害浮云之前并未承诺过她什么……
如今他已不再执念前行,只是做过的事到底是覆水难收,她在此时苛责他又有什么用呢?
她想,她这是一不小心把自己对浮云的歉疚,化作不好的情绪发泄到谢无舟身上了。
这样似乎很过分,她知道他的身不由己,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不理解他,唯独她不该如此。
她缓缓缩成了一团,有些歉疚地放低了声音,轻轻嘟囔了一句:“我刚才只是在说气话……”
谢无舟:“嗯。”
鹿临溪:“那我要睡觉了。”
谢无舟:“好。”
屋内的烛火是在那一刻灭掉的,谢无舟仍然坐在窗边,不知在望着什么。
鹿临溪犹豫了一会儿,想要让他回床上休息,可一想到刚才自己凶巴巴的模样,便是直到睡着也没好意思开口。
迷迷糊糊间,有人轻抚着她的后颈,很温柔,也很舒服。
她下意识挪了挪身子,缩进了那人怀里,像是曾经依偎过的每一个夜晚。
那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种出了一株可以增加好多修为的灵花。
她好开心地把花叼到了浮云面前,告诉浮云只要将其吃下,就能承受住神力反噬了。
浮云蹲下身来,揉着她的后颈,一声接一声地夸她厉害。
她想也是,她很厉害的,什么仙药仙草都能种得出来!
为了证明自己还能更厉害,她仰着脖子扭头看了谢无舟一眼,十分自信地说了一句:“小孔雀,乖乖等着哦!我下一株仙草,就替你把天魔灭了!”
说罢,她低头在拥有百万余额的积分商城里大手一挥,用区区五万兑换了一颗名为“天魔克星”的种子。
小小的脚掌在地上抠了一个小坑,将其轻轻丢了进去,一旁三人无不赞叹她的牛逼!
大鹅小脸一红,但是毛色掩盖了她的娇羞,这让她本该羞涩的笑意看上去非常自信。
当富婆,没别的,就是阔绰的!
她笑着笑着,颤抖着身子睁开双眼,看见了翅膀上洁白的鹅毛。
百万积分是没有的,天魔克星也是没有的。
只有一只闲得发慌的孔雀,在桌边把玩着一只小小的茶杯,用那双含笑的眸子看戏似的凝望着她。
谢无舟:“美梦醒了?”
鹿临溪:“闭嘴!”
第69章
大鹅一声闭嘴,确实让某只孔雀闭了嘴,但这并不妨碍他用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对她进行无声的嘲笑。
或许,或许那也不算嘲笑吧,最多就是有一点点没有恶意的幸灾乐祸。
可鹿临溪就是忍不住在心底认真反思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真是把当初那只单纯善良的小孔雀给教坏了。
她都在谢无舟的潜意识里留下了什么?
她就不该让他做一个爱笑的人!
现在好了,她为了大家好的美梦醒了,他竟然在边上笑起来了!
他难道就不觉得自己笑得很缺德?
鹿临溪愤愤从床上跳了下来,扑扇着翅膀大步冲到桌旁,三两下跳上了桌子,气呼呼地瞪了谢无舟一眼。
谢无舟当即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态度良好地倒了杯茶,轻轻推到了鹿临溪的面前。
鹿临溪沉默片刻,低头喝了两口茶水。
谢无舟:“我已用搜灵术探过,他们二人往南边去了,你先吃点东西,我再带你去找他们。”
鹿临溪抬头看了谢无舟一眼,美梦破碎后还要被人笑话导致的坏心情,在此刻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她想了想,轻声问道:“这个什么搜灵术的,消耗大吗?”
谢无舟:“嗯。”
鹿临溪:“那,那……”
他好像又为她消耗了很多灵力,先前驱散阵法的消耗都不知恢复了多少。
他体内可还压着个天魔呢,短时间内接连进行很大的消耗,会不会伤到他的身子?
鹿临溪正在心底担忧呢,便听谢无舟笑了一声。
那种笑声,明显是成功逗到别人以后,略带几分得意的,一听就挺戏谑的笑。
只那一声笑,她便知道自己的感动与担忧又都错付了。
“我现在很虚弱,你该对我好一点。”谢无舟笑道,“你太凶了,没点女人味,浑身上下都是怨气,真的很容易吓坏我。”
“我?没女人味?怨气?吓坏你!”鹿临溪惊得嘴都有点歪了。
“嗯。”
竟然厚颜无耻的应下了!
她这臭脾气,真是一点都忍不了!
鹿临溪不禁想,她现在是没有拳头,不然她的拳头真的要捏紧了。
但是无所谓,人不好咬人,鹅还不好咬人吗?
大鹅想也不想,突袭似的脖子前伸,一口咬上了谢无舟的手臂。
她能感觉到自己咬上去的那一瞬,谢无舟明显向后撤了一下,但她咬死不肯松口,甚至左右拧了起来,这让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后颈。
他应该是想要把她拽开的,偏偏手上不敢用力,只得半哄半商量地说了一句:“好了,不闹了,松口……”
鹿临溪摇了摇头,倔强地猛猛拍打了几下翅膀,身前的茶杯翻了,茶水顺着桌子向下滴落。
谢无舟皱了皱眉,起身躲开之时,顺手将那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的大鹅从桌子上提了起来。
两脚悬空的那一刻,大鹅用力扑腾了一下,打鼻尖哼哼了两声,示意今日低头的必不可能是自己。
短暂僵持后,她听见谢无舟认了怂。
“疼。”他小声说着,语气似是有些委屈。
要的就是这个示弱的态度!
鹿临溪缓缓松了口,抬头冲着谢无舟龇了龇牙:“你还会疼啊?”
谢无舟:“……”
“怕疼的话,送你四个字——祸从口出。”鹿临溪歪头笑道,“你要记牢哦。”
谢无舟蹲下身来,把鹿临溪轻轻放回地上,揉了揉被拧了半天的手臂,转身走出房门。
鹿临溪快步冲在了他的前头,蹦蹦跶跶走在了前面。
她现在莫名很享受那种自己在前头带路,谢无舟在后面乖乖跟着的感觉。
虽然她根本不认识路,但是每当不知道往哪里走的时候,只要停下来回头看谢无舟一眼,谢无舟自会为她指上一个方向。
就这样,一只鹅领着一个人,心情大好地去了玄云门的堂厨,稍微吃了点儿东西,便寻了一个无人之地,向着南面动了身。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何时离开的,一如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到来。
玉山一路向南,是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山脉。
谢无舟放缓飞行速度之时,鹿临溪看见了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
鹿临溪:“浮云他们在这附近?”
谢无舟:“嗯。”
鹿临溪:“这是哪儿啊?”
谢无舟:“南城。”
真是一个陌生的地名。
看来主线是真的开启了她无法预知的全新篇章。
双脚沾地的那一刻,鹿临溪不禁仰着脖子,拍着翅膀,急吼吼地对谢无舟催促道:“浮云在哪儿呢?带我去找她,快点快点!”
在她夺命般的催促下,谢无舟很快便将她带到了一个近海的客栈。
客栈不大,看上去有些老旧。
一个熟悉的身影,有气无力地趴在角落里的一张客桌上,长长的辫子垂落在地,午后的阳光照不到那瘦弱的身躯。
她似是睡着了,双眼紧闭,眉头蹙起,似是在做什么噩梦,又或者正承受着某种身体上的痛苦。
鹿临溪深吸了一口气,放轻脚步,小心翼翼靠了上去,似是生怕惊扰了那人的小憩。
她一路上想了很多。
比如,重逢的那一刻,她能说点什么,要怎么安慰浮云,又该如何解释早已没了呼吸的自己为何仍旧活着这件事。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只是走到桌边,轻轻跳上桌子,安安静静来到了浮云的面前。
她没有吵醒她,只是静静卧在一旁,轻轻闭上了双眼,就像从前那样,不吵不闹地睡在她的身旁。
谢无舟在一旁挑了张桌子坐下,小二上前招呼,还未开口吆喝,见他用手势示意轻声一些,连忙点头压低了声音。
“这位客官,生面孔啊,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
“那客官沿途奔波,要不要吃些什么?”
“随便上点吧。”
“好嘞!”小二应着,刚想走呢,却又忍不住小声八卦起来,“客官,那只鹅你养的?它进来就奔着那姑娘去了,莫非客官是来找那姑娘的?”
“认识。”谢无舟问道,“她怎么一个人?”
“哦,还有位公子,不过出去了,好像是准备出海,在找合适的船只。”
“出海?”
“是啊,那姑娘不知得了什么病,身子弱得连风都吹不得。相传南海有仙岛,有仙缘者可以得见,那公子怕是想带她寻仙治病吧。”小二低声说着,叹息着摇了摇头,“可要真有仙岛,也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只是一些虚无缥缈的寄望罢了。”
话到此处,他不禁感慨了一声:“真是红颜薄命啊……”说罢,便去后院招呼厨子备菜了。
红颜薄命?那么是谁害的呢?
鹿临溪不自觉回头看了谢无舟一眼,见他似是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只默默于她身旁撑起了一个隔音结界,一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长气,于心底提醒自己——不对不对,赶紧打住,事已至此,纠结这个没有意义,与其一味的怪罪,不如想办法弥补。
不过这沈遗墨也真是凡人思维,怎么就能想到去海外寻仙治病呢?
仙人历劫,任何仙家不可轻易干预。
就他与浮云的身份,哪个不知,哪个不识?就算真让他寻到了哪位居于地界的散仙,人家也绝不可能违背天规出手相助的。
再说了,谢无舟都解决不了的事,寻常仙神哪里救得了呢?
她还是回头试试看,能不能种出点儿灵药灵草,多少压制一下神力反噬带来的痛苦吧。
鹿临溪这般想着,忽见浮云的手似是无意识地轻轻动了一下。
只那微微一动,指尖碰上了面前柔软的白羽。
浮云微微眯开一条眼缝,迷迷糊糊望见了桌上的大鹅。
那一刻,她眼底闪过了些许泪光,却没有一丝诧异,只是伸手把大鹅拖拽到了面前,双手将其紧紧环住,脑袋沉沉枕着那软乎的翅膀,又一次闭上了眼。
鹿临溪一时有些茫然地歪了歪脑袋。
那个忽然压在了她身上的脑袋多少有点沉,那温热的泪水更是一点一滴浸湿了背后的翅膀。
“浮云?”她试着轻轻唤了一声,不料话音刚落,便被浮云勒得更紧了。
“我又梦到你了。”浮云呓语般轻声喃喃着,“你什么时候变得只会在我梦里出现了……”
“在哪都好,还能见到你就好……”
“小溪,是我没用……”
“我保护不了你……我也……救不了你……”
耳边一声声气若游丝的自责,让鹿临溪止不住地感到心虚与难过。
她伸长脖子,用脑袋在浮云脸上轻轻蹭了蹭,轻声说道:“我回来了,不是梦,你睁眼看看我嘛。”
这话说完,她感觉自己忽然不太能呼吸了。
浮云像是应激了似的,一下把她抱得特别紧,眼睛更是紧紧闭着,生怕睁眼时梦会醒,怀中的大鹅就又不见了。
鹿临溪:“浮云,你勒得我有点喘不上气了……”
浮云:“……”
鹿临溪:“哎……我真的……要被你给勒死了……”
谢无舟闻言,不禁站起身来,灵力都已聚于指尖,吓得鹿临溪连忙冲他猛猛摇了摇头。
就这几下晃荡,瞬间惊醒了意识恍惚的浮云。
她茫然地睁开了一双泪眼,勒住怀中大鹅的双手稍稍松开些许,指腹不自觉摩挲着那柔软的羽毛。
短暂犹疑后,她向后退了些许,一脸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的大鹅。
浮云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鹿临溪连忙上前蹭了蹭她,开心道:“浮云,我没有死,我真的回来了!”
她以为浮云会好奇她为什么还活着,可短暂沉默后,浮云只是哭着把她抱紧了怀里。
“小溪,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我活着啊!”鹿临溪边说边想——好奇怪的台词啊,她俩非要这样接下去吗?
“真的不是梦吗!”
“不是梦!”鹿临溪说着,在浮云背上很轻很轻地叨了一小口,“你看你看!是不是会痛的?”
浮云一时整个身子都哭得颤抖了起来。
“我进不去你的梦,我进不去……那天,那天晚上……我感受不到你的呼吸了,我好怕……谢无舟,谢无舟他,他把你带走了……我醒来,就,就找不到你了……”她止不住哽咽着,连话都说不太清楚,“他把你带走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所有人都醒了,可你在那之前,在那之前就,就没呼吸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扔下谁都不会扔下你的!”鹿临溪说着,似乎感受到了一道灼热的目光,似要灼穿她白白的后脑勺。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压低了自己的脑袋,试图用浮云的身子为自己遮挡某人的视线。
可是浮云哭着哭着就把她从自己怀里拽了出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着那副小小的身躯,直到看见她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处伤口,也不带半点尸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不敢多问一句为什么,只是将大鹅再次抱进了怀里。
谢无舟沉默片刻,默默坐回了原本的座位。
鹿临溪小声安慰着浮云,一声接着一声,轻轻地,像是哄孩子一般。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沈遗墨回到了客栈。
进门的那一瞬,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先是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那紧紧贴在一起的一人一鹅,再是满脸困惑地向谢无舟靠了过去。
沈遗墨:“谢兄?小溪她……”
谢无舟:“一言难尽。”
沈遗墨欲言又止了片刻,一时没再追问,只是轻叹着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他心有疑惑,却没在那只本该死掉的大鹅身上看出任何端倪。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回来了,这会让浮云好受很多,其余的也就不再重要了。
小二送来了刚炒好的菜,都是海边的特色。
那个午后,曾经无比熟悉的朋友重新聚到了一起,仅仅十来日的分别,对于鹿临溪而言却有数月之久。
她就像往日那样,站在凳子上,安心等着浮云给她喂食。
一切都与从前那么相似,却又有什么悄然发生了改变。
沈遗墨说,浮云体内有一种很强大,却又很难控制的力量,没有人看得出那到底是什么,只知它正不断蚕食着浮云的身子。
他曾听闻南海之外有仙岛,岛上有一无启国,无启国人知晓不灭之法,哪怕是足以致命的伤势,也只需长眠一场,便能恢复如初。
如果真的可以找到那个地方,如果真能找到传闻中的无启人,或许可以付出什么代价,向他们换取不灭之法,这样浮云就能有救了。
鹿临溪:“不死不灭?听起来不像真的。”
谢无舟:“确实。”
看吧,谢无舟也这样觉得。
别说谢无舟了,要这世上真有不死不灭的存在,怕是天魔都想从谢无舟身体里钻出来,找个无启人的躯壳住进去。
沈遗墨目光暗沉了一瞬,下一秒又似没有听见似的,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他说,他在此处找了许久,一直没有船只愿意前往太远的地方,生怕在深海区域遇上什么危险。
他想直接包下一条船,虽说他并不会开船,但或许可以用法力驱使船只前行,就算遇上风浪,应也能用法力抵挡。
鹿临溪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没必要泼这盆冷水。
就在她准备闭嘴之时,一口剥好的蟹肉被塞进了她的嘴里,她微微愣了一下,默默闭嘴嚼了起来。
不过有些话就算她不去说,也会有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张嘴。
谢无舟:“只怕浮云如今经不起船只颠簸。”
沈遗墨:“这个我也十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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