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听了,弯眉笑了笑:“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啊,试与不试结果都不可能更糟了……就当带我去海上看看吧,从前都没见过呢。”
她说着,低头看了鹿临溪一眼,笑着问道:“小溪也没见过吧?陪我一起看看吗?”
鹿临溪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
她想,无边无际的大海,她其实是见过的。
不过不是蓝色,是一片令人绝望的血色。
她不自觉看了谢无舟一眼。
早在沈遗墨提出想要出海的时候,她便忍不住担心谢无舟会回忆起不好的事,现在看来似是没有,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个晚上,她跟着浮云进了客房。
谢无舟显然有些欲言又止,可最后到底是没说什么。
鹿临溪知道,浮云一定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和她说,她在这个时候一定是要多陪陪浮云的。
屋内烛火亮着,浮云有些吃力地蹲下身来,把她抱上了床,望着她的眼底满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她仍旧没有去问鹿临溪是怎么回来的,也全然不问她这些日子又去了哪里,好像生怕撞破一个真相,就会失去一场美梦。
她只是问她:“你今天怎么进我屋里了?”
鹿临溪:“我也不是非要和那家伙一间屋子吧。”
浮云:“以前都是啊,不吵架的时候都是,我看你们今天没怎么说话,不会又吵架了吧?他又怎么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帮你说说他?”
鹿临溪连忙摇了摇头:“哎呀,浮云,你别操这个心了!”
浮云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不能让你受欺负啊……”
“我和他不怎么吵架了,我和你说哦,我现在可厉害了!”鹿临溪说着,挺起了小小的胸膛,超有底气地对浮云说道,“他发过誓了,以后不会再对我设防半分,他要敢惹我生气,我就直接咬他,他疼了就会立刻给我道歉的!”
“还有这种事?”浮云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鹿临溪想了想,认真说道:“你要问我,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反正是在那场梦里,我和他之间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我现在不像之前那样讨厌他了,他对我也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你之前问过,我心中是不是也有一个想要跟着去到天涯海角的人,你还问我,那个人是不是谢无舟……”鹿临溪说着,坐下身来,歪着脖子轻声说道,“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我可懒了,才不想去什么天涯海角呢,但是如果是他……我还是愿意稍微考虑一下的。”
“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别一副托孤的模样啊!”鹿临溪不满道,“我只说考虑一下,没说要答应的,我要一直陪着你的,你在哪儿我在哪儿,谢无舟他只有在背后跟着的份!”
“……”
“浮云,你别怕,我很厉害的……”鹿临溪这般说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浑身上下看起来没有半点儿厉害之处。
但在短暂沉默数秒后,她还是倔强地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就算,就算我不厉害,那谢无舟也很厉害,沈遗墨也很厉害啊!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至少,至少……”
浮云:“至少什么?”
鹿临溪:“至少我会想办法,让你陪沈遗墨过完这一生!”
浮云:“……真的可以吗?”
鹿临溪:“肯定可以的,你不也是相信沈遗墨,才会和他来到这里,才决定出海找那什么国的吗?”
“其实海外不会有什么无启国吧?”浮云向后挪了些许,缓缓靠在墙上,轻叹着低声说道,“哪怕有,也不一定能找到,就算找到了,人家也未必愿意告诉我这种小妖什么不灭之法。”
“浮云!”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他太想为我做点什么了,如果什么都不让他做,他一定会很自责的……”浮云摸了摸鹿临溪的后颈,轻声说道,“好奇怪啊,我身体里有那么奇怪的力量,它那么强,我却对它一无所知……”
“听说,天上的仙人会下凡历劫,被封印的仙力有时会因为受到某种刺激而被释放出来……”她说着,似是很无所谓地开了一个乐观的小玩笑,“小溪你说,我会不会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历劫来了?”
话到此处,她止不住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怎么会有神仙历劫会变成一只妖精呢,我也想得太美了。”
鹿临溪望着浮云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如果真是这样呢?如果你就是天上的仙子,又漂亮又厉害,只要这一生结束了,就可以回去天上,你会有一丝期待吗?”
浮云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好像没什么区别……”
她说,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先不说她不可能是天上的仙人,就算真是,那又能怎样呢?
她的目光可短浅了,看得到现在,看不到未来。
她只知道,今生是今生,来生是来生。
无论重入轮回,还是历劫归仙,真正属于她这只小小鹅妖的一生,都只有这么一次。
这一次过后,没了就是没了,往后不管魂魄去到何处,她都不会再是此生的她了。
她在乎的、喜欢的,放在心里不想遗忘的一切,在这个身份消散之后,有多少是能得以留存的呢?
就算,全都留下来了,那个拥有这些记忆的“她”,还会像此时此刻这样,珍视她所珍视的一切吗?
她感觉不会了,她心里那点小小的在乎,对于仙神无比漫长的一生而言,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她真的好想一直一直活下去,以如今这个如微尘般渺小的身份活下去。
鹿临溪下意识看了一眼灵囊中那颗小小的种子。
没有一丝不舍。
她想,浮云的时间不多了,自己得早一点把它种出来。
鹿临溪已经很久没有和浮云睡在一起过了。
浮云一直将她抱在怀中,仿佛松开双手便会再次失去。
她感觉自己一个晚上被勒醒了好几次,每次都得小声哼哼着挣扎几下,浮云手上的力度才会稍微松上一些。
那个晚上,鹿临溪并没有睡得很好。
正因如此,天才刚亮,她便早早地在浮云怀里扭动了起来。
浮云迷迷糊糊睁开了双眼,望向大鹅的目光满是茫然。
怀中的大鹅向外伸了伸脖子,小声对她说了一句:“我有点饿了。”
她反应了一下,默默松开双手。
鹿临溪轻轻跃回地上,高高仰着脖子,用力舒展了一下翅膀。
“你想吃什么,我去和小二说。”浮云说着,似是想要起身下床,可刚坐正身子,便被一阵目眩打得闭上了双眼。
鹿临溪连忙劝道:“这还那么早呢,你多休息一会儿!”
浮云扶着太阳穴,轻声说道:“没事的,你不好和小二说话,我得替你说呀。”
“谢无舟就住隔壁呀,我把他叫起来就好了,你不舒服就多休息,不然我会担心的!”鹿临溪说着,歪头问道,“你想吃点什么呀?我顺便一起叫了?”
浮云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鹿临溪:“多少吃点嘛,喝粥怎么样?”
浮云:“好啊。”
鹿临溪:“那你现在赶紧安心躺好,粥要熬好一会儿呢,好了我会叫你的!”
浮云点了点头,在大鹅的注视中乖乖躺下。
鹿临溪离开时为浮云轻轻带上了房门,转身几步走进了谢无舟的房间,串门串得分外轻车熟路。
进屋的瞬间,她便对上了谢无舟的目光。
这家伙此刻就坐在桌边,一双眼默不作声地望着她,仿佛已经在此等了许久。
她进屋的脚步稍稍顿了一下,短暂愣神后扇了扇翅膀,用灵力轻轻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你是刚睡醒,还是压根没有睡啊?”鹿临溪忍不住问道,“你不能失眠了吧?”
“睡了。”谢无舟应道。
鹿临溪不禁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大步走进屋内,两下跳上桌子,蹲在了他的面前。
鹿临溪:“浮云想喝粥,我也想随便吃点什么,辛苦你和小二说一下啦。”
谢无舟点了点头,淡淡说道:“你怎么不在那边继续待着?”
鹿临溪:“这话听起来似乎酸酸的!”
谢无舟:“错觉。”
鹿临溪耸了耸翅膀,沉默片刻,歪头说道:“既然是错觉,我要请你帮忙了哦。”
“什么?”谢无舟淡淡问道。
“种花!”鹿临溪说着,将灵囊中的那颗种子取出,轻轻放上了桌子,“这个,要种三十天!”
谢无舟恍惚了一下,轻声问道:“同上次一样?”
“不一样。”鹿临溪笑道,“这次我自己来浇,你只需要帮我找个盆种下,花开之前不管去哪儿都把它带在身旁就好啦。”
“所以是用不着我了?”
“你这话说得多难听啊!”鹿临溪一脸认真地更正道,“我这叫舍不得你劳心费神,不想你再为我损伤修为了!”
谢无舟微微低眉,眼底似是多了几分笑意。
“一点修为不在话下。”他将种子捡入手中细看了一番,淡淡说道,“说吧,这次需要多少?”
“不要,我说了,这次我自己来,你要和我抢,我就和你急!”鹿临溪说着,倔强地挺起了胸膛,“我只要你帮我带着它,护着它,其余的你都不许管!”
“行。”谢无舟应着,很是随意地问了一句,“你这次种的又是什么花?”
鹿临溪眼珠提溜一转,忍不住歪头问道:“谢无舟,我怎么感觉……你在问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呢?”
谢无舟一时忍俊不禁,毫不遮掩地点头应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鹿临溪小声嘟囔道:“你变了,你以前都不会问的。”
谢无舟:“你可以不答。”
鹿临溪摇了摇头,无所谓道:“那我也没什么好瞒你的,这花名叫无相草,可以捏塑一个新的肉身,用以承载三魂七魄。”
“无相草?”
“你听说过吗?”鹿临溪不禁好奇。
“略有耳闻。”谢无舟望着指尖小小的花种,淡淡问道,“你是想用这个救浮云?”
“是啊!”鹿临溪连忙点了点头,“你觉得可行吗?。”
“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谢无舟出言提醒道,“只是什么样的容器承什么样的水,无相草虽比凡俗之躯坚固,却也未必能够支撑太久。”
“有一阵是一阵呗……先种着,我们不是还要出海吗?”鹿临溪说着,心底不由多了几分不切实际的期盼,“万一真有那什么国,什么不死族的,没准都用不到这个呢?”
下一秒,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时有些心虚地瞄了谢无舟一眼。
谢无舟:“怎么?”
鹿临溪:“我就是想问……你深受天魔所扰,我有这种东西,给浮云却不给你,你会很介意吗?”
谢无舟闻言,不由失笑。
鹿临溪愣了一下:“你又笑什么啊?”
“我不是说了,什么样的容器承什么样的水,你觉得一株仙草承得住我命魂几时?”谢无舟说着,揉了揉大鹅的脑袋,“再说了,我还压制得住。”
“……对不起,我是傻子。”鹿临溪顿时羞愧地埋下了脑袋。
哎呀,她在想什么啊!
分明刚听到的知识点啊,真是半点都不懂举一反三!
她感觉自己这头一时半会儿是抬不起来了。
好在谢无舟没有抓着这个机会嘲笑她,只是浅笑着起身走至屋外,招呼小二过来点了今早的餐食,并托他帮忙寻一个小一些的花盆过来。
这种不多不少的感觉,真是让人十分舒心。
要是让谢无舟来,八成又要浪费许多。
早饭过后,沈遗墨再次去了外头,鹿临溪则在客栈一楼陪着浮云聊了许久。
无相草是在午后种下的,大鹅嘴尖碰触着花盆,万分珍重地往里输送了五百灵根。
浮云在一旁伸着脖子很是好奇地看了半天,直到鹿临溪再次回到她的身旁,这才轻声问了一句:“小溪,你和谢无舟在种什么呢?”
鹿临溪昂首挺胸道:“是秘密,也是惊喜!”
浮云:“惊喜?”
鹿临溪:“送给你的,等花开了你就知道了!”
浮云听了,不由弯起好看的眉眼,笑着问道:“那这花多久才开啊?”
鹿临溪:“三十天吧!”
浮云:“那我应该可以撑到吧?”
“呸呸呸!快呸呸呸!”大鹅拍了拍翅膀,脖子扭向旁处呸了半天,这才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说道,“你一定可以撑到的!”
浮云点了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呸了几声,轻抚着她的翅膀,期待地问道:“小溪今晚还和我一起吗?”
“你想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鹿临溪说着,忍不住深吸了一口长气,无比忧伤地叹了一声,“但是你真别再勒我了,你力气好大啊,我大晚上被你勒得喘不上气!”
浮云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歉意:“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鹿临溪:“我不想打扰你休息嘛……”
浮云:“可我让你难受了!”
鹿临溪:“哎,没有没有,我说得夸张了,没那么难受,就是……就是一阵一阵的。”
浮云:“那你下次要告诉我的!”
鹿临溪连连点头,急忙跳过了这个话题。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她一直睡在浮云的屋子里,也没再被浮云勒到睡不安稳的地步。
重逢的第三日,沈遗墨终于成功包下了一条经得起风浪的商船。
因为价格给得足够高,有一位经验丰富的纲首答应带着船员随行,这让对大海一无所知的他松了一口气。
浮云说着想要多看一看大海,却是半点也吹不了海风,只得闷闷缩在船内,每日吃吃睡睡。
鹿临溪本以为自己会对无边无际的海洋有所恐惧,可真到了回头望不见岸的地方,又觉得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海上的日子一天天过。
风平浪静之时,船老大会在甲板上讲述他在海上遇见的很多事情,鹿临溪听完就记在心里,回到船内再手舞足蹈地讲给浮云听。
浮云看上去挺喜欢听这样的故事,但谁也不知道她是装出来的开心,还是真的因此感到开心。
茫茫大海,好似一无所有,装载了许多食物的商船漂泊了许久,始终不见仙岛踪迹。
浮云的身体渐渐恶化,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
谢无舟暗中护住了她的心脉,但也仅仅只能护住心脉。
鹿临溪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向谢无舟确认:“有你护着,她能撑到花开吧?”
每天少说要听一次确定的答案,心才能稍稍放下一些。
考虑到入海实在太深,又着实没有一个确切的目标,船老大先后提了几次返航,却都没有得到认可。
其实,或许大家都知道,传说中的仙岛或许并不存在。
什么无启国,什么不死不灭,听着就像天方夜谭。
可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希望,也不愿轻易放弃,仿佛只要松了手,便再抓不住任何在意之物。
出海的第十三天,有个船员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人影趴在一块浮木上,海浪拍打着那瘦弱的身躯,一下接着一下,似要将其彻底吞没。
他在甲板上大声呼喊起来,船上众人费了好大力气,终是把那个奄奄一息的家伙从海上捞了起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无人的海域,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活了下来。
女孩是在第二天清醒的,她一口气吃了三人份的干粮,这才打了个饱嗝,摸着扁扁的肚子,靠坐在床上喘起了气。
她有一双深黑的眸子,看上去不太有神的样子,身上晒伤十分严重,让那本该清秀的小脸又红又破,可她好像并不在意。
正常人得救了,至少会说一句谢谢,这小姑娘的眼里却是没有半分感谢之意。
浮云盯着她看了好久,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未离。”小姑娘应道,“未来的未,离开的离。”
“这名字有什么蕴意吗?”浮云再次问道。
“字面意思,未来,离开,仅此而已。”未离如此答道。
浮云有些茫然地看了鹿临溪一眼,鹿临溪耸了耸翅膀,晃了晃脑袋,表示茫然。
沈遗墨:“你是怎么掉进海里的?”
“风浪太大,船散架了。”未离说这话时语气十分平静。
沈遗墨:“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未离:“为什么要害怕?”
沈遗墨:“要是没人救你,你就死了。”
未离眨了眨眼,一脸平静地反问了一句:“还有这种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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