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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来自深渊(草菇老抽)


她无法保证自己从这位“张妈妈”的身体里出去后,下次能穿个禁军统领什么的。以她目前的身体,她想要调开禁军,只能有一种方法。
搬了些柴火堆在灶膛前,阮文往灶膛里头塞入了几根粗大的木头,又故意让木头从灶膛里伸出,搭在了柴堆上。
更多的柴火从柴堆上眼神出去,蔓延向厨房的各个方位。做完这一切,阮文拍了拍手,抱起食盒再次冲出厨房,还不忘拿根木棍插在厨房门上当门锁。
根据她的计算,很快火就会顺着木头从灶膛里蔓延到柴堆上。柴堆上的火焰又会点燃四处铺着的柴火,让厨房整个都燃烧起来。
放火烧了这厨房虽然很对不起张妈妈。
可是除了这个方法,她也想不到要怎么调开禁军,让禁军暂时没空去捉拿那些工匠们了。
抱着食盒的阮文又冲进了那间毛坯屋子。这次她留了个心眼,在进入屋子前多左右溜达了一下,果然在拐角处瞧见那个上一个梦里给了她一砖的小太监。
小太监这会儿正和同伴眉开眼笑地分享着酒菜。看来一时半会儿注意不到这边的动静。
有了上次的经验,阮文没有砸开气窗,而是一菜刀劈开了气窗上的小锁——张妈妈不光力气大,还有趁手武器菜刀。
这点响动可比阮文上次暴力砸开木气窗小多了。
映入孩子们眼睛的画面也是木气窗被人从外打开。
阮文这回没有立刻开腔,反倒是把油花花香喷喷的豉汁蒸排骨给拿了出来。
孩子们哪儿受得了这诱惑?
不少人同时咽了咽口水,肚子里发出饥饿的咕咕声。
阮文压低嗓音,冲着木气窗下道:“快出来吧。这是你们爹专门给你们留得排骨呢。”
“排骨……!”
孩子们的脸出现在了气窗之下。被微弱的光线照亮的那一张张脸孔上无不充满对食物的渴望。
阮文心跳如擂鼓,只怕那小太监吃完了酒菜回来又看见自己要放出被关在储藏间里的孩子们。
可是她又不能催孩子们。她怕自己一催,那多疑的小姑娘再次起疑,她又要功亏一篑。
“猪崽!”
就在阮文焦虑地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时,储藏间里的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呼。
阮文迅速回头,不一会儿,一个头发稀疏的小脑袋从木气窗下冒了出来。
一张五官尚未长开的小脸颧骨高耸,脸颊凹陷。明明是那么瘦的一个孩子,他身上的衣服却仍旧短了老大一截,还四处都是不同色的补丁。
名叫“猪崽”的男孩儿并不胖,他甚至瘦得和猴儿差不多。
“嘿嘿……”
贪嘴的男孩儿一见阮文就不好意思的笑,而阮文只一眼就认出他是上一个梦里那个闻到饭香就说自己不像坏人的孩子。
“猪崽”这两个字对现代人来说或许是贬义词。但在这个时代里,但在这个世界中,这两个字却寄托了父母对孩子最深的祝福——对于平民而言,吃成小猪仔就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情。
猪崽见到排骨也没有马上下嘴。
即便他已经被馋得哈喇子往下流,他还是咽着口水朝着木气窗下喊:“快上来!这儿真有排骨!”
猪崽的声音没有收着,他这么一喊,木气窗下的孩子们都听到了,毛坯屋子外头的太监们也察觉到了屋子里的动静。
阮文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
这个刹那,她冲过去一把捞起猪崽,接着就冲出了毛坯屋子。
“!?”
长廊上的太监一眼就瞧见了抱着个孩子疯跑的张妈妈。几人想也不想就追了过来。
阮文什么都顾不得了。
她只知道跑,拼命跑。
噗嗤——
破空之声响彻长廊,阮文只感到后心一凉。
爸、爸了个根的……!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你们是太监、又、又不是小丑……!
怎么能飞刀——!
一缕鲜血从“张妈妈”嘴角流下,阮文的意识再次被弹飞出去。

反正从第五次开始,她就不去计数了。
像是在嘲笑她的智商一样,每次她的计划实施到中途都会碰上各种各样的意外。
也因此阮文不光经历了爆头、穿心,还被拧断过脖子,掐断过颈骨。最要命的是就算阮文穿成了会武的太监,也会正好遇上宫中巡逻的禁军。
禁军的刀是真的利,阮文下意识地伸手挡刀,却是亲眼看着自己的手连同手指被削成好几段。
真的好痛啊。
手掉下来的感觉。
腿掉下来的感觉。
头掉下来的感觉。
脏腑被刀剑刺进去,被冰冷拧动的感觉。
好多次阮文从下层梦境被弹飞出来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这次会死在上层梦境里——随着她的死亡次数迅速增加,她在上层梦境里惊醒时不光会七窍流血,还会像挨了电击那样身体跳动、不停抽搐。
有几次她都不会呼吸了,整个人像溺亡一样躺在自己的汗水里,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渐渐地,阮文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
……只要放弃不就好了吗?
只要她不想着回去,避开那些重复着被杀轮回的幽影冤魂,老老实实地活在上层梦境里,不就好了吗?
反正她也不会渴、不会饿。没有生理上的需求,不需要找卫生间处理卫生间问题。
可是——
指甲抠在黄铜上,一道一道。
这些重叠的沟壑既是阮文失败的记录,也是阮文不甘心的次数。
阮文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阮文沉默着,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次阮文不知道自己穿成了谁。她只是手脚麻利地从其他宫女那里抢来了本来要送去给陈公公的酒菜。
“这酒菜我去送吧。”
被抢了酒菜的宫女愕然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是轻蔑一笑。
陈公公是管事大太监,这宫里想巴结他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没带把儿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吗?在这宫里,没有权利才是最大的问题。
“你就这么上赶着?”
宫女以袖掩唇讥诮一声,阮文不为所动仍是在笑:“对啊?不然呢?”
宫女一噎,没声儿了。
阮文提着酒菜走了。
路上她用食盒里的酒向一太监换来了火折子。
“奴婢晚上想去见个人,可奴婢不敢点灯……”
阮文状似娇羞:“小公公就给奴婢行个方便吧!”
火折子被阮文拿来一路上点了几处没人在宫室。
那些宫室里有的铺着草席,看样子是工匠们晚上睡觉的地方。也有的地方堆积着长长的纱帘,看来是其他宫的人在这座宫殿完全建成前把这里当成了杂物间。
阮文点完这些宫室,这才来到了那间熟悉的毛坯屋子前。
她又是一铁锹砸穿了木气窗。
只是这次她没用食物引诱孩子们从储藏间里出来。
“上头着火了。你们的爹爹求我来给你们一条生路。”
“至于出不出来,这是你们的事。”
阮文说完就走,分毫不停。
“今日送饭的日是谁?怎得这般磨蹭!”
饭点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小厨房那边却仍没送来饭食。这让陈公公阴沉着一张涂满厚厚胡粉的马脸,也让陈公公身边的太监们心惊胆颤,抓了路过的小宫女大声质问,以示饭食晚点之事与自己无关。
“回公公,奴婢也不知道……啊!”
“滚滚滚滚滚!也不知这宫里要你们这些无能的废物做什么!”
小宫女被吓得筛糠般抖个不停,又被陈公公身边的太监踹了一脚,顿时跌坐在地,掩面垂泪。
一旁的工匠们虽早已得了饭食,却没人敢吃,也没人敢劝陈公公等人吃自己这份寒酸的饭食。所有人只能陪着陈公公等人挨饿。
陈公公虽是太监,对这些工匠们来说却照样是宫中贵人。换作往常,工匠们自是没机会和这样的贵人一起用饭。
奈何今天陈公公忽然在接近饭点时主动找来,说是今日就是工匠们待在宫里头的最后一日,他理当与工匠们一同用餐,也算是纪念这段时日相遇相知的情谊。
工匠们可不敢说自己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陈公公这贵人一面,陈公公说要纪念,那他们就纪念。陈公公说他们有“相遇相知的情谊”,那他们就当自己和陈公公有“相遇相知的情谊”。
“义父,不如我去小厨房催催吧?”
陈公公的义子踹完宫女过来,朝着义父恭敬问道。
陈公公“哼”了一声,只觉得此子甚蠢。
他若是想卖他好,早早安排好人去问就是,哪里还需要在他面前又是打人又是逼问地演这么一出?
“陈公公,奴婢来迟了!”
阮文提着食盒小跑过来,她鬓发有些散乱,额上还渗着汗珠。
“还知道来呢!”
陈公公的义子怒骂一声,抬脚又想去踹阮文。谁知就在此时,阮文手中的食盒脱手飞出,天女散花般洒开。
如此变故,众人都是始料未及。故意为之的阮文却是一个头槌,朝着陈公公的胃就顶了过去。
陈公公与身边的太监们一见食盒洒开,各个都是下意识地或侧或后的躲开。陈公公更是嫌恶地侧脸。
于是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阮文的头槌已经正中陈公公的胃部,把陈公公撞得倒在了地上。
“这座宫殿已经起火了!你们还不快跑!?”
阮文都没从陈公公身上爬起来就朝着呆愣的工匠们喊:“难道你们还要等着你们的孩子被大火烧成全熟吗!?”
工匠们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不知道这个将陈公公撞翻在地的宫女是何许人也,怎么会知道他们把孩子偷偷带进皇城里的事情,但听到自己的孩子和“大火全熟”出现在同一个句子里,所有人的脚都挪了一挪。
“快去啊!!你们闻不到这里烧起来的味道吗?!”
“住口……!”
陈公公捂着胃,被人搀扶起来。陈公公的义子则是一把就抓起了阮文,像提小鸡一样拿捏了她。
“给我进去——”
陈公公寒着一张阴沉得能滴下水来的脸,指着不远处的宫室。
那里就是那个里头摆着大鼎,有着祭坛的宫室。
阮文大喊:“快跑!!”
陈公公当头就甩了阮文一个巴掌,对着工匠们森冷道:“你们倒是跑一个看看?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杀了你们!”
被打歪的脸瞬间肿起,阮文连嘴角都已裂开。
她仰起头来,深深呼吸。
跟着她一个收腹、一个用力,一双悬空的脚朝着陈公公那无根的地方就踹了过去。
无根不代表无敌。反而因为无根,那无根的地方更容易反复感染、疼痛难忍。
阮文这一脚踹过去,陈公公几乎能听见自己已经没有的鸡和蛋再一次鸡飞蛋打的声音。
看着义父被自己抓住的人踹得往后倒下,陈公公的义子想也没想地就松了手。
“义父!”
他想去扶义父,想告诉义父自己不是故意没抓牢那丫头的,他想说自己想将功补过。
嘴角流血的阮文又是一脚,这次她的脚踩在了陈公公义子的脚趾上。
“啊啊啊!!!”的惨叫声里,阮文再度呐喊:“跑啊!!!!!”
工匠们终于动了。
这一次他们的身体总算快于思考,先行动了起来。
有人是已经跑出去了几步,这才意识到陈公公那句“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杀了你们”的意思是:他本就会让人杀死他们。
阮文再一次被人擒住,这次擒住她的,是陈公公身边的其他太监。
被阮文踩断了几根脚趾的陈公公义子疼得满眼泪水。他怒吼一声,拳头落在了阮文的头上。
阮文的脑袋“轰”一下陷入了晕眩,疼痛在这之后才缓缓袭来。
点点猩红从阮文头上流下,滴滴答答地淌过阮文的太阳穴,又滴滴答答地绽开在地面上。
阮文笑了一下。
这样就好。
这样就可以了。
她的智商只能想出这种救人的法子。
她只能以自己拖住以陈公公为首的太监们,以大火拖住手拿利器的禁军们。
她不知道今天会有几个工匠们和孩子能因此得救,但她……
不后悔。

头朝地脚朝天的,不断地往无边无际没有底部的地方持续下沉。
彩光在四周流淌,不时幻化为黑白灰三色的万华镜。万华镜又不断重组成一个个场景、一个个画面。
有的画面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不一会儿就破碎化为了泡沫。
也有的画面像是静止了,但在某一时刻又迅速地发展、崩溃,再重组。
无数的光影静静从阮文身上略过,偶尔照亮她的半脸,偶尔照亮她的手脚。
阮文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意识宛如沉入海面的一粒石子,坠|落,还在坠|落,不断坠|落。
“我们明明能共存的……”
似乎有谁在海中低低呓语。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赶尽杀绝?”
那是人类本不该听懂的呓语。
“共存?”
“不,我们绝不可能共存。”
可是阮文听懂了。
“可我们也没有对立的理由啊!”
“理由?杀你我需要理由?”
海水从身后涌来,卷着无数的泡沫,席卷过阮文的身体。
阮文穿过泡沫的软墙,吐出两口肺中的浊气。
似乎是因为被那软墙托了一托,她的意识不再下沉得那么厉害。
“结果你还是把祂放出来了。”
残阳如血,触目皆是鲜红。
阮文一愣神的功夫,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处高高的石阶之上。
石阶之下是恢弘的皇城,是无数个浸泡在红与橘之中的,仿佛被半永久封存在宫殿。
“谁!?谁在说话!?”
阮文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又在自己发出声音、摆出动作的同时意识到自己居然能动了。
“我说啊,现在是你在意我身份的时候吗?”
“……!”
循着声音,阮文回身转头。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映入阮文眼中的,依旧是看不到尽头的皇城,与一半染黑、一半染红的寥落宫殿。
“我是谁真的重要吗?”
“重要的难道不是你是谁、你在哪儿,和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阮文不断转着身,不断回着头。可那声音总是出现在她身后,不论她如何转身、如何回头,也只会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是谁?
她是阮文。
可阮文又是何许人也?她有着怎样的过往与经历?
她在哪儿?
她在一处深宫之中,一处皇城之中。
可这是哪里的宫殿,又是什么朝代的皇城?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需要完成某些任务,所以人在这里。
可她要完成的任务究竟是什么?要达成哪些目标、又要避免哪些悲剧才算是任务达成呢?
说实话,阮文的脑袋都快被问题塞爆了。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然而——
“……难不成你还会告诉我这里是哪儿,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嘴角勾起个嘲讽的笑,阮文挑衅道。
阮文有种直觉:如果有人不向她索求任何的代价、任何的回报,就直接告诉她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么这些答案八成是假的,是伪造的,是不可信的。
“哈哈……”
那声音轻笑了两声。
“为什么要问我呢?你不是已经决定不论我回答什么,都不相信吗?”
这回那声音贴到了阮文的耳边。
“你只是在试探我。”
阮文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算了,无妨。这不重要。”
那声音轻飘飘地在阮文身周转着圈儿。
“既然你认为耳听为虚,那你最好还是去眼见为实吧。”
“啊,不用反驳我说眼见也可能不为实。我并不想和你做这种无用的口舌之争。”
阮文这会儿听出来了。
对着自己说话的这个声音,似乎和之前呓语着要杀掉另一个存在的声音一模一样。
难道……这声音口中被她放出来的“祂”就是他当初想要杀掉的那个谁?
“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
“你犯下了错误。”
“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
喀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迸发在阮文的脑海里。
下一瞬,阮文想起来了。
在意识被弹出前,她被陈公公的义子徒手折断了手脚,跟着被丢到了祭台上。
“时辰差不多了。”
“虽然只有你一个贱婢的血,但有总比没有好。”
陈公公接过其他太监递来的长剑,又踹了她腹部一脚,将半昏迷的她踢醒过来。
无法动弹、也骂不出话来的阮文捂着小腹,狠狠地瞪着陈公公。
她的身体因疼痛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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