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居然还有人上赶着想要接手巫觋的力量。
接下来去做什么好呢?
啊,不如去杀杀自己吧。
杀自己很快的。
菀菀今天是四点半下课……那祂四点就来等菀菀好了。
俞菁转头就跑。
本来正好言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校医院的食堂阿姨顿时被她气疯了。
“别跑!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有公德心呐!没病吐一盘子居然也不收拾!”
俞菁没有回头。任凭食堂阿姨在她背后跳脚。
“你最好永远别再来食堂吃饭!不然我见你一次赶你一次!!”
俞菁拼命地跑着。
光是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幕,她都感觉自己又要吐了。
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林煦阳究竟是什么怪物?!
一想到那些长着眼睛的触手,孵化的眼珠,俞菁又是一声“哕”,趴在路边的灌木丛上就吐了个昏天暗地。
“别不是肠胃炎了吧?”
周海航来看俞菁的时候,俞菁正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吊水。
一看水袋上“葡萄糖”几个大字,周海航又笑了。
“什么呀,原来不是生病。……你啊,是不是最近又想着要减肥,不好好吃饭了?”
说着周海航上手捏了一把俞菁的鼻子:“别以为来了大学,叔叔阿姨管不着你了你就开始胡作非为。”
俞菁娇嗔一声,去拍周海航的手,周海航却没让她拍到。
俞菁心里一酸,但还是忍下了泪意。
她和周海航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只是从周海航高中开始,两人因为年级不一样,学校也不一样,就疏远了许多。
考上大学之后,周海航更是成了老周家的断线风筝。就连寒暑假都不怎么在家里待着。
而俞菁,她这个高三生被课业压得喘不过气来,被父母的期待捆绑得寸步难行。她没多少机会找周海航叙旧,她周围的人也不会让周海航来“打扰”她。
俞菁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弧度有些大,血液顺着手背上的输液针头回流进输液管里一截。
周海航喊了声“祖宗”,连忙从旁边的病床上薅来两个枕头,垫到俞菁的腰后。
“……海航哥,你真的不认识你们专业的桃菀吗?”
“嗯?这事儿你上次不就问过我了吗?怎么还要确定一遍啊?”
拉过护工椅,周海航翘起长腿坐到了俞菁的床边:“哦……我懂了!你是桃菀的粉丝对不对?我最近也老在本地热点上刷到她,抖音和小红薯都有。她这种高低算是网红了吧?但她本人好像没开账号……”
周海航说着扬了扬下巴:“哎,你是想认识桃菀,还是想找桃菀要签名合影啊?签名合影我能帮忙,和人认识人家就不一定赏脸了。”
俞菁拼命忍下对周海航尖叫的冲动,好几秒才嗫喏道:“都不是……”
周海航莫名其妙:“那你问我认不认识桃菀是想干嘛?”
俞菁觑着周海航坦坦荡荡、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呆头愣脑的神情,还是改了口:“我就是想知道海航哥的口味有没有变化……”
周海航抬手弹了俞菁的脑门儿一下。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什么大人啊……你不过也就比我大一岁!”
周海航幼稚地朝俞菁做了个鬼脸:“大一岁也是大呀!”
俞菁笑了起来。
心中却止不住地悲哀。
周海航只有逗她的时候才会这么幼稚。
但这不是因为对周海航来说像妹妹的她是特别的。
而是因为周海航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在有好感的女孩儿面前,总会藏起他所有的幼稚、白痴以及不入流。
换而言之,能够看到周海航不够光鲜的那面的她,打从一开始就没被周海航当作异性。
“真不要我送你回宿舍啊?”
吊完水的俞菁摇摇头,说:“我可不想被人当作是你鱼塘里的鱼。……天知道会不会被人打上门来。”
周海航撇撇嘴:“我就这么没信誉?”
俞菁“哈”了一声:“设计院海王见谁都放电的信誉?”
“好吧。”
周海航偃旗息鼓,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叔叔阿姨特别郑重地交待过我,要我在学校里好好照顾你。遇上了事情,你要记得第一时间联系我,别像今天这样,人都进医院了才知道喊我过来。知道了吗?”
俞菁乖巧地点头:“嗯。”
挥手送别了周海航,俞菁一个人站在夕阳下。
火烧般的夕阳把人脚下黑色的影子拉得很长。
俞菁没能忍住,还是掉下了泪来。
海航哥……周海航,你知不知道你曾经那样热烈地爱过一个人?
那天你喝醉了酒,打她的电话却不小心拨成了我的号码。
电话里,你带着哭腔,一声声地质问我到底喜不喜欢你。问我如果喜欢你,为什么我的事我一件也不告诉你;问我如果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表现得好像很在乎你,让你举棋不定……
周海航,你不知道我看见来电显示是你的|名字时我有多高兴。
周海航,你也不知道我听见你的那些质问时心里有多酸涩。
我真的、真的很想以镇定的声音对你说:“你打错电话了。”
可我最后,只是流着眼泪听完了你所有的问题。
周海航,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问我能不能嫁给你,喜欢到问我我喜欢什么样的婚纱。
哪怕神秘的她从来不提家人,没想过要带你回家,甚至没考虑过和你的以后。
哪怕她嘴上爱你,身体和心灵却都在排斥着你的靠近。
你爱她的神秘,却又恨她的神秘。
你直觉地发现了她的隐瞒,又本能地意识到她宁愿用物质搪塞你,也不愿让你接近一点她的秘密。
你崩溃了。你感到自己被愚弄了。
你想要用分手逼着她对你坦白哪怕只是一句的真话。
你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俞菁擦掉了自己的眼泪。
这双能够看到妖魔鬼怪的眼睛是她无意中得到的。
那天她偶然路过一个即将倒闭的算命小铺。小铺的玻璃窗上贴着常见于各种十元店的红底黑字:“最后3天!!惊爆特价!!!”、“看相免费!!算命免费!!!”
俞菁对看相算命没有兴趣,也没想贪图这样的便宜。
她很清楚,这种以“免费”作为噱头的店,一定会拿“开光法器”、“改运手串”之类的东西大赚特赚。
但那天,她就是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门,走进了那家店。
店主是个年轻的女孩儿,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大约是店里没什么生意的缘故,店主和她奶奶坐在一起,对着平板正追剧。
见了俞菁,店主连忙放下手里那盒吃了一半的烤石屏小豆腐,擦了擦手和嘴来和俞菁打招呼。
“美女,看相还是算命啊?”
俞菁还没有回答,已经看到了店主奶奶脸上的笑容。
“终于……”
皱纹层叠,像是根本睁不开的眼睛睁开了,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金光满溢,夺目异常。
“呵呵,小姑娘,你有想弄清楚的事吧?不打算用自己的眼睛真真切切地看个清楚吗?”
俞菁那已然后退了半步脚顿住了。
店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快步走到柜台后面,挑起了进里屋的帘子:“美女,里边儿请吧?”
理智告诉俞菁:帘子后面可能会是阴暗的屋子;店主和她奶奶可能会是诱骗小姑娘,把小姑娘卖进大山里的人贩子;她可能走进去就再也没法全须全尾地走出来……
帘子上的木珠碰到了俞菁的肩膀,在俞菁走过后依旧相互撞击,哒哒作响。
廉价的香精味沉浮在空气中。老旧的走廊里,烟火味压过了潮湿的霉味,浓烈得让人有些头晕。
红米白米没什么规律地被撒在拐角里,也不知道是用来毒老鼠蟑螂的,还是用来喂饱其他什么东西的。
俞菁记不起自己被店主带着转过了几个弯,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在这座房子里走了多久。
她的记忆好像从她走入帘后的那一刻开始,就成了老旧的胶片。有些褪色,有些刮伤,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光影。
恍惚间,她记得自己被安置在竹制的座椅上。
座椅随着她坐下的动作发出“嘎吱”的声音,她放在扶手上的双臂猛地被什么东西箍紧。
啊,原来是椅子长出了手。一双、两双,很多双。
她的两臂、她的两腿,全被那些手给抓住了、箍紧在了椅子上。
啊……原来这不是竹制的椅子。这是、这是——
一把骨椅。
鲜红的纱巾飘落下来,裹住了俞菁的双眼。
红线铜钱编成的金色面帘垂落,冰凉地盖住了俞菁的双唇。
看不到。
说不出。
没有感觉。
连思考都成了虚无。
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俞菁想不起来。
她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许多“什么”,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看到的“什么”究竟是“什么”。
俞菁记起的第一样东西,是一双眼睛。
带血的眼睛。
被挖出的眼睛。
随后俞菁就看到了店主的奶奶。
她的眼下,满脸都是鲜血。
空洞洞黑漆漆的眼窝里空无一物,仿佛刚被人用勺子将里面的东西剜尽。
俞菁尖叫起来,不顾一切地站起身就跑,转眼冲出了微暗的房间。
没有任何人来追俞菁,俞菁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任何的束缚。
她拼命地跑,即将跑出走廊时下意识地回过了头。
店主奶奶在店主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她站在那里,阖上眼皮掩住了眼窝处的空洞。
并且,她笑了。
笑得十分心满意足。
……这老太太在笑什么?
好诡异!
一脚踢歪了半个柜台的俞菁仓惶地冲出了小店。她冲到阳光下,不管红绿灯是不是将将变绿,一辆辆电动车飞驰而来,横冲到可以招停出租车的蓝色招牌下。
“出租车!出租车!!”
俞菁大声叫着,叫得声带都好似即将崩裂。
好在果然有空出租车看到了状似疯魔的她,一脚刹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俞菁跳上车去,在司机问她去哪儿时报了庆大的名字。她不停地往身后看着,直到已经完全看不见那家算命小铺红色的招牌,这才抽噎一声,落下泪来。
司机被俞菁吓了一跳,忙问小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不要他帮忙报警。
俞菁涕泪横流拼命摇头。司机沉吟了一会儿,这才看着后视镜里狼狈不堪的她委婉地劝道:“遇上事儿还是要报警的……你不报警,那些坏蛋下次还会欺负别的小姑娘……”
俞菁愣了愣,这才明白司机是误会了。一时间俞菁哭笑不得,又不知该从何解释起——她该怎么说?她觉得她被人骗进铺子里做了一场法事?
先不说她身上完全没有法事存在过的痕迹,蒙住她眼睛的红纱、铜钱的面帘都不在她身上。就算有,她报警后又能如何呢?她压根没受侵害,反倒是那老太太……
想到店主奶奶那空洞洞的眼窝,俞菁捂嘴干呕了一下。司机大叔见状,更是苦口婆心地劝俞菁报警。
俞菁并不知道,她前脚刚走,店主奶奶就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双手合十。
老人家虔诚地轻搓着手掌,口中细细呢喃。仔细一听就会发现,她念叨地全是“神明庇佑”,“姑娘大恩大德来世再报”……之类的话语。
在那之后,俞菁刻意不再经过开着算命小铺的那条路。
也是在那之后,俞菁开始看到以前从来都看不到的诡异东西。
恐惧逼迫着俞菁,让她不得不再次来到那条开着算命小铺的路。
然而,那里没有算命小铺。
那里连算命小铺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俞菁的生活变了质。
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红烧鸭脖里打到了鼠头,在沙拉里吃到了活蜗牛,打开刚买的汉堡发现汉堡肉饼里白白的那一点是蛆。
正常的在变得不正常。平静的在变得不平静。
俞菁会无缘无故地在一些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看到黑影。
会在庆大学生们的脑门儿上或是太阳穴上看到泛着一点奇怪荧光的圈。
她甚至发现周海航的脑壳里头似乎泛着奇怪的荧光。
然后是桃菀。
几个月前让周海航爱得死去活来,现在周海航却只当她是最普通的同班同学的女人。
那女人……不对,那还能叫作“人”吗?
她的身体简直像棵圣诞树,里头泛出大量的荧光。那些荧光扭曲成奇怪的花纹,层叠着以规律的几何形态绽放,神秘、邪异,让人感到神圣,却又透出说不出的亵渎。
每次桃菀经过俞菁的视野,俞菁都像是看到了镶嵌着无数彩灯的人型龙船。她亮得人睁不开眼睛,精致却怪异,华美但惊悚……
和那种东西混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更别提她身边还有一个“林煦阳”……
那不是人,根本不是人。
和似人非人的桃菀不同,那个东西,是纯粹的邪恶与恐怖。
帅气的院草“林煦阳”不过是个壳子。真正笼罩、覆盖在桃菀身上的,像宠物一样被桃菀用血肉豢养的,是一个她完全不敢直视的东西……
她清楚,哪怕她只是从水中的倒影上窥见了那东西的真容,她的脑浆都会炸成一团稀粥,她的肉身也会从眼珠开始彻底崩散。
不要,不要。
好可怕,好可怕……!!
得离那种东西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她的室友,她对床的林欣怡,怎么偏偏就和那种东西扯上了关系?
明明她都警告过她了!不要和桃菀那癫婆扯上关系!
靠近那癫婆,后悔的只会是她自己!
所以为什么啊,林欣怡?
为什么啊……!
不行,她得继续警告林欣怡……
在一切事情都变得无法挽回之前,她必须更多地警告林欣怡,让她离桃菀远点。
离“林煦阳”远点。
就算林欣怡不愿意听她的话,她也必须——
俞菁回到寝室时,柯敏和徐梦颖都不在。
只有林欣怡的床位上拉着遮光帘。
俞菁轻吐一口气,走过去一把拉开了上面印着卡皮巴拉的遮光帘。
“林欣怡。”
缩在床上的林欣怡显然被俞菁吓了一大跳。
但俞菁也被她吓得不轻。
林欣怡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糊了。黑色的眼线与睫毛膏杂乱地染黑了她的两个眼圈,口红随着她啃咬大拇指指甲的动作被大拇指的关节涂得嘴角脏成一团。
咯吱咯吱地咬指甲声里,林欣怡不耐烦地看向窗外的俞菁。
“干什么?”
不安促使着俞菁咽下一口唾沫。
她确信,林欣怡百分之百受到了那俩东西的影响。
再和那俩东西接触下去,林欣怡一定会……
万劫不复。
“中午你在食堂和桃菀吵架了吧?”
“你监视我!?”
音量陡然拔高,林欣怡面目狰狞。
俞菁不自觉地向后倒退半步,将双手环在了胸-前。
“这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是你和桃菀的友情游戏就此结束了吗?”
“友情游戏”四个字似乎戳到了林欣怡的痛点。她面露凶狠,血色的嘴巴下露出森森的白牙。
——为了变美,林欣怡可说是不择手段。她学着网络上那些所谓的“美丽偏方”,又是每晚含醋几小时,又是在含过醋后用小苏打刷牙。
徐梦颖提醒过林欣怡几次,说这样很伤牙齿也很伤牙龈,万一导致牙龈萎缩,那就是得不偿失。
林欣怡嘴上应下,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却始终挂着。像是在说:我看你就是怕我牙齿变白,怕我变得比你漂亮。
在那之后徐梦颖再没提醒过林欣怡什么。宿舍里和徐梦颖玩得最好的柯敏自然也疏远了林欣怡。
“才不会结束!”
“我和菀菀才不是玩什么‘友情游戏’!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一辈子的闺蜜!”
真的吗?
可在我看来,你不是想做她的朋友,想当她的闺蜜。
你根本是想——
成为她。
变成“桃菀”这个人。
“放心吧,我明天……不,我现在就发短信给菀菀和好!你休想离间我们什么!”
林欣怡喊着,从床上跳了下来。她冲进卫生间摔上门,又因为发现忘了拿手机而再次冲出来,朝着俞菁狠狠瞪上一眼。
“我绝对不会如你的意!”
如我的意?
你倒是先理解一下我的“意”是什么再说这种话啊……
俞菁在心中叹息。
“我就不懂了!那个体院的男生有什么好的!菀菀为什么要答应和他在一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