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椿这回却没那么轻易上当,质疑道:“无忌哥,你...”
她现在也学了不少心眼,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也摆出一脸诚恳来:“只要你答应我不去突厥,天涯海角,我都只跟着你。”
眼看着他不打算放人,沈椿只能跟他之前一样,先拿话哄着他,之后再想办法离开。
她话音刚落,拉扯的马忽然长嘶了声,马车立刻左摇右晃起来,谢无忌脸色一变,当机立断地将她护住。
这时,车外一片人仰马翻之声,谢无忌反应极快,对着沈椿道了声:“在车里别动。”然后就提着长刀冲了出去,又反手把车门紧闭。
沈椿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敢耳朵紧紧贴着车围子探听外面的动静。
谢无忌这一行人似乎被人围堵起来,只听一片刀刃相撞之声,间或夹杂着谢无忌的喝骂声。
不知过了多久,刀兵声渐渐止息,车帘被剑尖挑开。
谢钰单手持剑立在车外,静静地看向她。
“昭昭,再说一次,你要天涯海角地跟着谁?”
从始至终, 谢钰都不曾想过拿她去和谢无忌做交易。
即便谢无忌要的不是她,而是跟他毫无关系的男女老少,谢钰也不会将无辜之人卷入其中——他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子救回吴阿双。
当沈椿告诉他愿意去和谢无忌换人质的时候,谢钰甚至感觉到了一丝荒唐。
两人曾是最亲夫妻, 也曾耳厮鬓磨, 亲密交缠, 沈椿却仿佛完全不了解他一般, 既不了解他的为人, 也不了解他对她的在意。
反而是谢无忌,她明知道他口蜜腹剑,编织谎言屡次欺骗她, 她却心甘情愿地上当,还跟他许下天涯海角的诺言。
他凭什么?!
谢钰在外听得这一句, 胸腹之中怒火翻腾,简直想要冷笑了。
谢钰的剑尖上还沾着血,沈椿心头一惊,甚至没顾得上他说什么,下意识地问:“谢无忌呢?”
谢钰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面无表情地道:“你的天涯海角方才跳下山崖了。”
即便沈椿不能答应和他在一起,那毕竟也是她曾经喜欢过,在年少时陪伴过她的人, 她当然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沈椿慌忙撩起车帘,向着山崖下急望过去。
谢钰那张脸便如同在冰窖里冻过, 他一把握住她手臂,强压着心绪, 冷冷道:“放心,他轻功了得, 方才为了脱身,他沿着山壁一路跃了下去,我已经派人去捉拿他了。”
沈椿身子一松,犹豫着问:“你捉拿他之后,会怎么处置他?”
谢钰冷声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旁的不说,沈椿在谢钰身边,远不及在谢无忌身边自在——反正谢钰肯定是不会像谢无忌一样惯着她的。
她如今很懂得看人脸色,被他冷着脸说了一句,她就缩了缩脖子不敢开口了。
她这幅少言寡语的窝囊样子并不能让谢钰满意,他又不是没见过沈椿在谢无忌身边儿时什么模样——喜怒随心,言笑晏晏,绝不是眼下这幅情态。
谢钰带来的部曲方才已经四散开来,这片空荡荡的林间就剩下两人。
“方才我的问题你还不曾回答,”谢钰舌尖苦涩,慢慢道:“你当真要随他去天涯海角?你知不知道,他分明又在骗你!”
“我当然知道!”她忍不住高声分辨了句,又咕哝道:“我又不傻,我也是骗他的。”
谢钰却不肯罢休,仍追问:“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他抿了抿唇,轻声道:“如果他方才真的放弃叛逃去突厥,答应带你远走高飞,你会和他走吗?”
和一个心里有她的人过平淡日子,大概就是她心里最大的心愿了,只是谢无忌屡次骗她,俩人就算在一起了,她只怕也会忍不住提防猜忌。
沈椿愣了下,一时没能作声。
这时候不说话就是默认,谢钰五脏犹如蚂蚁啃噬,冷声道:“就因为小时候短短几日的相处,你便爱慕他至此吗?哪怕他屡次骗你,你也无怨无悔?”
“当然不是!”
谢钰说这话好像她多轻贱似的,沈椿反驳道:“他那时候不止对我好,他人也好!”
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没问题,沈春滔滔不绝地举了几个例子:“他很小的时候就能明是非,
断公理,他惩治过闹事走马的纨绔,他还上书平反过一桩冤假错案,还有还有,突厥人嚣张跋扈,在长安城里就敢欺辱官员妻子,是他帮着讨回了公道。”
啪嗒’一声,她眼泪滴在了绸裤上,很快汇聚成一滩深色痕迹,她语气苦涩:“好好的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谢钰面上渐渐浮现几许错愕,他凝神片刻,方才问:“这些事都是他告诉你的?”
沈椿胡乱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
谢钰手心竟出了层薄汗,静默片刻,他方才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些倾慕他吗?”
沈椿茫然片刻,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谢钰心脏快跳起来,他强按住心绪,面上沉静依旧:“如果我告诉你,这些事儿都不是他做的,你会如何?”
沈椿瞪大眼睛。
谢钰并不是一个喜欢夸耀自身的人,但此时,他桩桩件件地跟她交代了个清楚。
“我还记得那是中秋夜之后,鲁国公家的幼子,静安侯的世子和谢家的一个旁支子在作业喝多了酒,便纵马在闹市伤人,有的百姓被烈马踢得筋断骨折,上前讨要说法,反而被他们抽了几马鞭,又扔下大锭银子砸伤了几个百姓,我便在安居坊的咯咯出口都设置了绊马索...”
这些并不算什么私密的事儿,他禁不住想,他和昭昭已经成亲半年有余,但凡他平日多说一些,也断不会给谢无忌可趁之机。
他事无巨细地说完,手掌试探着搭在沈椿肩头:“昭昭,谢无忌他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你和他本就是孽缘一场,和我回家,好吗?”
她和谢无忌的相识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沈椿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来,她双手抱住脑袋,根本无法分辨谢钰说了什么,只能含含糊糊应了声。
谢钰脸色彻底和缓下来,尽量放缓声音:“我先带你回城郊的宅子。”
他话才说完,长乐就带着人回来了,虽然暂时没找到谢无忌,但这不影响他心里一点点漫出雀跃来。
原来昭昭喜欢得一直是他,从七年前开始,她喜欢的就是他。
一直是他。
到最后,她终归还是属于他的。
等回到暂时落脚的宅子,吴阿双和吴匠人感激不尽地迎上来,吴阿双握住沈椿的手,激动得淌出眼泪:“阿椿,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吴匠人也是感激得老泪纵横,甚至要向沈椿行叩拜大礼。
谢钰先扶住了吴匠人,又把失魂落魄的沈椿送回后院安置。
等料理好这些,他才吩咐长乐:“吴匠人和其家眷已经被突厥人盯上,你派人联络当地守备,确保他们父女二人平安去往长安。”
长乐点头应下,又问:“大郎君...谢无忌还没抓住,咱们该怎么办?“
说到谢无忌,谢钰面色不觉冷淡下来,他轻轻捏了捏眉心:“谢无忌叛国通敌已经证据确凿...”
他略顿了下,淡淡道:“你通知河道东各城谢无忌叛逃一事,我会奏明圣上下颁通缉令。”
长乐迟疑:“可是谢无忌毕竟是谢家人,一旦他叛国的事儿传出去,只怕会影响谢家...不如咱们私底下先把人捉拿归案?”
谢钰却摇头:“圣上对我多有防备,我在河道东处处受限,反倒是谢无忌如鱼得水,若是再耽搁下去,还不知他又会做出什么。”
长乐面色一肃:“您说的是。”
谢钰虽说着公事,心里却惦念着后院,又道:“你帮我传话给母亲,就说我已经寻到了昭昭,不日就能将她接回。”
长乐应了,又抬眼,欲言又止地看了谢钰一眼。
谢钰问他:“还有事?”
长乐纠结了会儿,还是咬咬牙说了:“谢无忌虽然身份低贱,但一向肯放下身段来哄人,夫人怕也是着了他的道儿...他的为人虽然低劣,却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要是他家小公爷要是肯花谢无忌一半儿的心思,夫人哪里至于跑了?
谢钰面色转冷:“谢无忌为了向上爬,是不择手段的,他的这些谋算我们也不会做的,他屡次欺骗昭昭,就足以证明他品行低劣。”
长乐便不敢再多说什么。
谢钰沉一沉心,起身去了后院。
沈椿正坐在床边儿,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冷不丁身边坐了一个人,她猛地回神,转头看了他一眼:“是你啊...”
她人半靠在床头,说出这句‘是你啊...’,让人禁不住生出无限遐想。
她坐在床上,希望见到的人是谁呢?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些事,俩人单独在一起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谢无忌又把昭昭哄骗得团团转,即便真正发生些什么,似乎也是常事。
时下风气开放,谢钰又自认并非迂腐之辈,但到底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只要想到谢无忌有可能哄着糟践了她,他就止不住得怒火翻腾。
谢钰强按住思绪,不动声色地反问:“你以为是谁?”
沈椿摇了摇头:“没谁。”
谢钰顿了顿:“咱们该安置了。”
沈椿愣了愣,还没回过味儿来:“咱们?”
谢钰抬手取下她耳边的珠环,声音又轻又淡,却不容置疑:“自然是咱们。”
她耳朵那里一向敏感,他手指若有似无地刮过她的耳珠,她半边身子都被有些发软。
沈椿打了个激灵,终于反应过来:“不,不用你,我自己睡就成。”
她现在还不能从谢无忌带给他的打击中回神,怎么又转眼扯到跟谢钰睡觉上头了?这都哪跟哪儿啊?
她跟谢无忌是不能可能了,难道她跟谢钰就有戏吗?还不知道谢无忌是她心上人的时候,她就已经要和谢钰和离了!
怎么一个多月没见,这人竟变得如此没皮没脸了!
谢钰甚少有主动求欢的时候,听到她话里透着明显的拒绝,他面上不觉微微发热,有些无地自容。
如果昭昭和谢无忌并未同房,那么他唯一领先谢无忌的地方,就是两人已经恩爱缠绵过,他能做的便是突出这个优势。
如果两人同过房,他须得更加卖力,抹去谢无忌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下午昭昭告知谢无忌冒充他的事儿,也给了他不小的把握。
既然她喜欢的还是他,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强硬地撑开她的手指,半强迫地扣紧。
“我陪着你。”
之前如果没有谢无忌, 沈椿现在只怕已经给谢钰抓回长安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谢无忌终究不是她的良人,她这会儿又落到谢钰手里了。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谢钰又提起睡觉这档子事儿了。
沈椿想到这个, 脸色就发苦。
她很晓得认怂的道理, 认命地往床上一躺, 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你愿意陪就陪吧。”
谢钰瞟了她一眼, 倒是没如她想象中一般做些什么, 反而先绕过屏风沐身。
但他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沐浴的动静格外大,水声哗啦啦地响, 沈椿被吵的睡不着觉,爬起来看了看。
谢钰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上, 他身姿挺拔如竹,肌理流畅分明,只是姿态也太优雅了些,优雅得有些刻意,倒不像是在沐浴。
洗个澡而已, 站那么直干嘛?沈椿在心里嘀咕了句。
她正莫名其妙,谢钰就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他素来洁癖,眼下居然只穿了条月色绸裤就出来了, 更过分的是,他洗完澡居然没擦干身子, 浅色绸裤沾了水,紧紧贴在身上。
他余光打量着沈椿的反应, 见她看过来,他又若无其事地调开视线:“忘记拿干巾子了。”
沈椿张嘴想说什么, 想了想又闭嘴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谢钰这一擦身就是半个时辰,身上的水珠都已经自然晾干了,沈椿也没往他这边看
一眼,他转眸瞧了眼,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引诱失败,他默了默,只能重新换了身寝衣走向床边。
他往床上的人望了眼,脚步却又顿住了。
因为他需要早起上朝,以往两人同床共枕的时候,总是他睡在外侧,沈椿睡在里侧。
现在,她不但睡在了外侧,还睡的四仰八叉,手脚都摊开了,姿势极为奔放——完全不复同他共眠的时候拘谨小心的样子。
谢无忌自己就不是什么讲究人,他当初就是厌烦谢家的条条框框,才执意搬出谢家,他更舍不得拿这些要求沈椿,所以沈椿拘谨了两天,就开始怎么高兴怎么来了,反正谢无忌也不会说他。
她睡相不太好,怕被谢钰反感,之前在他跟前一直不敢睡太死,早起时常没精神。
这一阵儿被谢无忌养出了毛病,不光睡相不好,还习惯性地在床上滚了几遭,中衣大敞,兜衣也睡的歪斜,胸前饱满若隐若现,腰腹也袒露了一截——这种睡姿在谢钰这儿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
她在谢无忌跟前就是这个样子吗?
理智上,谢钰知道不该总是去想这些事,更不该总想着和谢无忌一较长短,但他好像不受控制一般,脑海里每每浮现她和谢无忌在一处的画面。
他毕竟也不是圣人,这种事情,又有哪个人会不介意?
明明她应该喜欢的人是他,她一直找寻的人也是他。
谢钰深深吐了口气,强压住满心的酸意,板着脸上前,帮她掩好衣襟。
沈椿才刚刚睡着,被他这么一折腾,又醒了。
她一睁眼,让她屡次不能入睡的元凶就在眼前,手里还攥着她的衣裳。
谢钰不想被她误解,撇开眼,淡道:“你衣裳都敞开了,睡没睡相。”
沈椿本来已经倦极,又被他折腾得两次不能入睡,心里‘噌’就冒出一股火儿来。
她这些天被谢无忌惯的,胆子也大了不少,一把从他手里抢回衣带,睡意朦胧地冲他嘟哝了句:“他就没你这么多事...”
直到说完,她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重新合上眼就要继续睡。
她正浑身放松的时候,忽然身上一沉,嘴巴被人死死堵住。
她发不出声,摇着头呜呜了两声。
她舌尖也被人勾出了,紧紧绞缠着,唇舌相贴,却丝毫不见柔情,透着一股狠厉劲。
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她后背便被人托起。
沈椿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惊慌失措地叫了声:“谢钰!”
谢钰的动作停了停,一手抚上她的脸:“再叫一声。”
沈椿忙闭紧了嘴,怎么也不肯吭声了。
谢钰也不勉强,只管扣住她的腰。
他并非十分贪欲之人,往日在床笫间还有闲情逸致,眼下却全然没了往常的从容姿态,一副绝然狠戾的架势。
沈椿跟他较劲,怎么都不肯开口,后面才撑不住了,趴在枕上抽泣不止。
等到一切结束,天已经快亮了,谢钰也并未像以往一般抚慰她,他拨开她汗湿的长发,手指握住她尖尖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
他低声问她:“比之他,我可还能入你的眼?”
沈椿的神魂尚不得归位,压根顾不得他说了什么,只听他问,便胡乱地点了点头。
谢钰见她真的敢点头,眸中寒光闪烁。
他视线一扫,就见她身上痕迹,想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他闭了闭眼:“罢了,你睡吧。”
把她重新放回了枕上。
沈椿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还是活生生饿醒的,她抱着咕噜乱叫的肚子正要下床觅食,谢钰的声音就在一旁道:“我给你准备了些甜汤,你先喝两口垫垫,这里不比家里方便,后厨还得一会儿才能备好午膳。”
沈椿揉了揉眼睛:“不用这么麻烦,这附近有好几个村镇,集市可多了,东西又便宜又好吃,我之前...”
她说到这儿,猛地顿住,小心偷瞄着谢钰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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