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他如今还是谢钰的顶头上司,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长乐在心里大呼倒霉,转念又想,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怕是皇上蓄意为之,故意把谢钰安排在这种人手底下,存了心要膈应他整饬他!
果然,那胡成文一见谢钰,便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还拱手行了个阴阳怪气的礼:“谢大人,好久不见,昔年谢大人在朝堂翻云覆雨的风采,本官记忆犹新,不想时移世易,大人竟到我手下为官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谢钰早知道胡成文任蓟州刺史一职,面上不见丝毫诧色,简单还礼:“胡刺史,许久不见。”
胡成文见他气度从容,倒显得自己那一番阴阳怪气十分狭隘,他不免噎了下。
旋即,他又在心里冷哼了声,任他谢钰出身再如何尊贵,如今在自己手底下,他自有法子整治得他一辈子翻不了身,最好能磨去他这一声矜贵傲气,趴在自己脚边摇尾乞怜才算痛快!
他最恨谢钰这不动如山的姿态,冷哼一声正要开口,忽然听谢钰道:“下官有一事想禀告刺史。”
胡成文一挑眉:“谢同知请说。”
谢钰道:“下官来的时候,已经了解过蓟州形势,这里离河道东最近,是专门边关战士提供粮草兵马之处,尤其是蓟州辖下的良驹镇,这里蓄养着千匹战马以备不时之需。”
胡成文不解其意:“谢同知想做什么?”
谢钰一拱手,神色自若:“下官听说良驹镇近来常有以次充好之事,用拉运货物的钝马替代战马,下官愿前往良驹镇调查监管此事,还请刺史允准。”
胡成文愣住。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谢钰是要去下放养马?!
闹呢?他还琢磨怎么整治谢钰呢,没想到谢钰居然开始自己整自己了,整得比他可认真多了!
他有些惊疑不定,思量片刻,左思右想都想不出谢钰能在养马场捞到什么好处,便迟疑着道:“你既执意要去良驹镇,本官也不好拦着...”
他想转过来,生怕谢钰反悔,忙道:“这样,你明日先带上文书,去衙署做个交接,等正式入职之后,你即刻动身前往马场。”
他只当谢钰是这次被贬谪失了锐气,一心想去偏远之地养老。
谢钰颔首离去,等他走了,胡成文又唤来下人,摸着下巴琢磨一时,吩咐道:“去,跟成武打声招呼,别让谢钰在马场呆的太痛快。”
......
沈椿算是看明白了,谢钰就不是适合过日子的人!所以她干脆利落地找机会跑了。
她从谢钰那里跑出来之后,认真思考了一番自己该去哪儿。
她亲爹亲人都看不起她,沈家自然是不能回了,老家那地方她也不喜欢,幸好她手头攒了些银子,这些钱在权贵那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民间已经很够花了,所以她一路走一路看,最后终于在这处镇子落了脚。
良驹镇是河道东和蓟州交接处的大镇,镇上人口众多,常有行商往来
,赚钱的机会也多,而且这里土地肥沃,种田经商都便宜。
更妙的是,沈椿还听说了一个消息,良驹镇上住着一个极有名气的老太医,他告老还乡之后便居住在此,这两年身体不大结实,害怕自己一身医术无人传承,所以便放出消息,想要收一名关门弟子。
沈椿在乡下的时候都是给牲口治病,所以制药的时候老是拿不准量,时常闹出笑话来,她早就想找个人系统地学习一下医术了,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决定在这儿定居了。
她在医术上颇有天赋,更难得的是她还识字,周太医自然心动,等见了人才发现她是个女子。
女子行医颇多不便,他本来想找个由头拒了,沈椿十分诚恳地道:“本朝虽然风气开放,但仍是有不少女子患了内症不好意思请大夫诊治,小病拖成大病,因此丧命的也不在少数,医者父母心,您就当成全我的治病救人之心吧。”
当大夫的,医术高明还在其次,最重要的便是怀有仁心,周太医觉得她心思纯善,是个可造之材,犹豫一夜之后,终于同意收她当关门弟子。
周太医身家富裕,对弟子也颇是厚待,包一日三餐就不说了,每个月还有不低的月俸,沈椿暂时不必为生计发愁了。
她既然决定了要在这儿扎根,买房买地都是必要的,她先拖牙人买了十亩良田,交给佃农去种,自己又在县城里转了几圈,终于定下了城西的两栋房子。
牙人介绍道:“这两套房原是兄弟俩住的,后来当弟弟的经商发了大财,带着哥哥去了城里享福,这两个一进小院便打算一块卖了。”
她压低声道:“他急着出手,另一套就是半卖半送,只要您打算一起买下,多加二两银子就给您。”她又道:“到时候您是租是卖都有的赚,您听我的,买下吧,保管赔不了。”
沈椿孤身一人,一进院子她都嫌大呢,本来想拒绝,但这价钱实在划算,她犹豫片刻,点头道:“成,房子我买下了,到时候转租还得麻烦你帮我留心。”
牙人笑:“您放心,咱们镇上行商最多,房子不愁租不出去的。”
沈椿急忙补充:“得是正经人家才能租,可不敢乱租。”
俗话说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沈椿对外统一说自己是死了夫君逃难来的寡妇,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的安全和名声自然是第一位。
牙人晓得这个道理,郑重点头:“那是自然。”
没想到她租房的消息才传出一天,牙人就笑嘻嘻地上门儿:“沈娘子,我给你找着租客了。”
她挥着帕子,眉飞色舞地道:“他是城里过来办公差的官员,正儿八经的进士,三十出头,瞧着话少又文秀,直说你这里清净又雅致,一来就指明了要租你的房子。”
她又道:“他人就在门口等着,不如你们先见见,如果合适,咱们今天就把契书签了吧?”
今天拢共有三个租客上门,一个是满脸横肉的屠户,腰间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一个是来做生意的行商,来的时候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沈椿身上了,看来看去,这个当官的是来的人里最靠谱的了。
沈椿点头:“让他进来吧。”
牙人走出去招呼了一声,很快领着个三十来岁,面容普通的文士走进来。
这人相貌虽然不出众,却一身磊落书卷气,眉目湛然有神,让人一见便生好感。
相由心生,沈椿一见这人气质,心里便有七八分肯了。
唯一让她奇怪的是,这人身形气度有点眼熟,好像在那里见过似的。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牙人就见机介绍道:“沈娘子,这位是同知大人。”
她又对着同知道:“大人,这是沈娘子。”这年头女子孤身独居却是奇怪,她怕别人误以为沈椿是外室暗娼之流,便又添了句:“她几个月前才死了夫君,一路逃难到这儿的,很是不易呢。”
她话音才落,就见那位同知大人面色浮动,眼神霎时诡异起来。
第083章
牙人又笑道:“这位同知大人暂时先租一年的, 等以后有需要了再续租。”她又转向那同知:“大人,沈娘子的条件要付足整年的租金,还得再付半年的押金,等您确定不续租了, 押的这些钱会退还给您, 您能接受吗?”
同知轻轻嗯了声。
牙人又道:“您在这里住着, 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可以来寻沈娘子, 但她毕竟是女子,晚上入夜之后,白天天亮之前, 您最好别来敲她家的门,如果有什么事, 也尽量提前知会一声,您看这样行吗?”
其实这条件颇为苛刻,沈椿已经做好准备等着他讨价还价了,但那位同知大人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又颔首:“自然。”
沈椿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牙人又问沈椿:“沈娘子觉得如何?”
自从这位同知进来, 沈椿就感觉他目光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等她转眼去看,又看他神色如常。
她压下心头的一缕怪异, 左思右想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便点头:“我觉得挺好。”
这生意做的着实让人心里舒坦, 牙人眉开眼笑,从怀里抽出一式三份契书:“既然这样, 咱们先把契书签了,您今日就能搬进来。”
这契书上不光要写名字, 还得写日期租金和房东租客的一些额外条件。
之前在谢府的时候,谢钰倒是敦促着她日日勤奋练字,但自两人闹和离之后,她在学问上便有些懈怠了,提笔的时候有几个字居然忘了怎么写。
她左右瞄了眼,见那位同知大人和牙人已经堪堪写完了契书。
她脸上臊得慌,掩饰得用笔杆搔了搔头发,抓耳挠腮地想着那个字该怎么写,背后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行云流水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的动作自然极了,就好像做过千百遍一样,以至于沈椿都没能反应过来。
等她回神,一把便要甩开他的手,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松开了手,垂睫道:“抱歉,这时候之前教人习字养成的习惯。”
沈椿被他握过的手背还有些发烫,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他被沈椿直勾勾瞧着,不觉有些口干,又慢腾腾地道歉:“冒犯娘子了。”
喊她沈娘子的人多了,但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缠。
他声音低沉,吐字略微压着,沈椿心头怪异感觉更甚,但现在契书都签了,她也没法把人撵走,只能暗自提醒自己多个小心。
牙人正认真核对三份契书,确认无虞之后才重新展颜:“行了,都妥了,同知大人可以随时搬进来了。”
这位同知大人在契书上留的名字是常挽春,牙人笑道:“哎呀呀,大人的名字和沈娘子是同音。”
常大人看了沈椿一眼,仍是慢条斯理的口吻:“可见我们二人有缘。”
他说话看似斯文,细想总有些暧昧意味,沈椿立马道:“大人瞧着年长我十多岁,既然咱们这么有缘,我干脆认常大人做叔父吧。”
她不等他反应过来,笑嘻嘻地行了个晚辈礼:“常叔!”
常大人:“...”
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其实我的年纪也没这么大。”
沈椿忙道:“您可千万别谦虚,能叫您一声常叔是我的福气。”她故意讨嫌,又问:“常叔娶亲了吗?我那婶娘现在在何处?”
常大人肺腑生烟,闭了闭眼,才冷冷道:“你婶娘跑了。”
沈椿:“...”
跑了就跑了吗,定是他没本事看住媳妇,冲她甩什么脸子啊!
难怪他媳妇要跑,活该!
她之前在自己面前,总是拘束紧张的,他还从未见她露出如此鲜活模样,又是皱眉又是撇嘴,千伶百俐,三言两语就把人气得半死,他微恼之余,又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
牙人见俩人间气氛古怪,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架势,忙道:“我瞧天色也不早了,沈娘子不如先带着常大人熟悉一下屋子?”
沈椿本来想托赖皮过去,没想到那位常大人已经起了身,一副等着她的架势。
她作为东家,这会儿实在赖不过去,便带他去了隔壁院子,指着几间房道:“西边是厨房和杂物间,中间的是堂屋,隔壁就是卧房,东边的一排屋子还没动,要怎么用看你自己,前面院子可以种花儿种菜,后面有一口水井,离这儿不远。”
她边说边带着他走进了屋里。
她买下的这两间院子,在寻常百姓家里已经算是不错,但在他瞧来,依然粗陋至极,地面是凹凸不平的青砖地,桌椅俱都是摇摇晃晃,瞧着就惨不忍睹。
常大人轻声问:“你就住这样的地方吗?”
沈椿莫名其妙:“不住这里还能住哪里?这都算是不错的房子了!”为了增强说服力,她还举例道:“我小时候住的柴房,夏天苍蝇乱飞,冬天能冻死人,这房子还不好啊?”
不知道是不是当官的通病,这人说话口气和谢钰似的,透着股居高临下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跟谢钰过不下去的重要原因之一——这人实在太没人味儿,他俩一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郎君,一个是泥腿子出身乡下丫头。在她心里,谢钰就跟个从不落地的神仙似的,从没认真地了解过她曾经的生活习惯,她的性情喜好,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她吃过哪些苦遭过什么罪,只是一味地让她按照自己想要的模样改变。
如今又遇到一个相似的人,沈椿心里十分郁闷。
常大人便不说话了。
沈椿扫了眼床板,一拍脑门:“哎呀,我忘记准备床褥和枕头了,算了,你先用我新做好的一床褥子吧,放心,我还没用过呢。”
常大人正要说不必,沈椿就风风火火地出去了,没一会儿又扛着被褥枕头回来了,简直是生龙活虎。
沈椿先把枕头搁好,又把被褥平铺在床上:“你明儿提醒我一下,我帮你把棉花弹了。”
常大人一看就是个从来没操心过家事的,下意识地问道:“棉花还用弹吗?”
沈椿难得露出个无语的表情:“...”
常大人有些尴尬,弯腰帮她一起整理床铺。
往常在家里的时候,这些事儿自有沈椿带着仆婢操心,根本无须他多费神,如今自己动手,他才发现自己连这点小事儿也做的不好。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儿,但他隐隐感到挫败,尤其是看到她隐含嫌弃的眼神,更让他少见的羞惭起来。
沈椿觉得这人怪笨的,她嫌弃他拖累自己干活,把他挤到一边儿,三下五除二就把床铺收拾规整了,拍拍手利索地转身离去。
夜里起了凉风,从四面八方漏了进来。
他连日奔波,肋骨处断了又好,好了又裂开,隐隐伤及肺部,这会儿天气转凉,他肋下隐隐酸疼,弯腰重重咳嗽起。
床褥上似乎沾染了她身上的草木香气,丝丝缕缕盈入了鼻端,搅得他更难入梦。
左右睡不着,他干脆披衣坐起。
常大人,不,现在应该叫他谢钰了。
他怕自己贸然接近昭昭,会引得她更加抗拒自己,索性沿用了之前的身份,先以房客的名义接近他,再徐徐图之。
但今天她的三言两语,她在自己面前展现未曾表露过的一面,都让他辗转反侧。
他很快察觉到问题所在——他似乎...从未设身处地了解过昭昭。
......
住处定了之后,沈椿就正式开始在周太医开的医馆里当学徒。
周太医原有一儿一女,只不过十年前儿子病故,女儿也因难产而死,老两口伤心至极,也不打算再要孩子、
沈椿听说了师父师娘的遭遇之后,十分唏嘘,没事的时候总往医馆送东送西的,要么是自己腌制的几碟小菜,要么是一些新鲜的蔬菜瓜果,虽然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师父师娘对她这种时时记挂自己的行为还是颇为喜欢的。
私底下,周师娘跟夫君闲话:“阿椿这孩子真是不错,人勤快又聪明,难得的是还有孝心,仁心仁术,不外如是。”
周太医本来有些忌讳沈椿的女子身份,眼下也转了心思,笑:“若她能学会我这一身本事,我这医馆也算后继有人了。”
老夫妻俩不过私下闲话几句,没想到这话居然传到了两人养子的耳朵里。
他们俩无儿无女,就在此地收了个同宗的名叫周义明养子,打算让他以后为自己捧盆摔瓦养老送终,这周义明面儿上对二老孝敬,心性却十分偏狭,他早把周太医的多年私产和医馆视为私有,怎能允许他人觊觎?听到周太医有意把医馆传给沈椿之后,不由大为光火。
周太医夫妇德高望重,他自然是不敢下手的,便满脑子琢磨着怎么挖个坑把沈椿撵走。
这天恰好来了个腹痛腹泻的病人,周义明开了副药方,令沈椿帮着抓药。
没想到病人吃过药,反而腹泻的更加厉害,还添上了呕吐的症候,病人的家人自然不敢,乌泱泱纠集了一大帮子人来讨说法儿。
相似小说推荐
-
三年河西(妙鱼) [古装迷情] 《三年河西》作者:妙鱼【完结】晋江VIP2024.11.04完结书评数:677 当前被收藏数:3588 营养液数:2365 ...
-
年代文里的炮灰原配(漫秋) [穿越重生] 《年代文里的炮灰原配》作者:漫秋【完结】晋江VIP2024-05-31完结总书评数:319 当前被收藏数:16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