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更是,羌鼓击打出喜庆欢快的节点,歌声也更加热烈奔放,伴着阵阵呼喝叫好声,只在帐子里听着,就知道外面是何等的热闹。
盂兰笑道,“外面赛马的,射箭的,摔跤的都拉起架势了,只等大族长和夫人发话开比呢!”
昨儿和盂兰学骑马的时候,冯妙嫦已经和她大致了解了孜羌人的风俗习性。
知道只要逢着节日,孜羌人都要比骑马,射箭,摔跤这三样,得胜者是族里的勇者,一年里节礼都是上份儿的。
每回都是族长夫妻下令开赛,哪怕是族老都不能替代。
这会儿大族长和夫人在,铁单夫妻自然要让出位置。
事关往后七爷和她在族里的威望,冯妙嫦知道这一回亮相至关重要。
时辰到了,毡帐外欢呼声此起彼伏,马声踏踏,于毡帐外止步,七爷过来迎新娘了。
几下深呼吸,冯妙嫦目光坚定地看过去。
门帘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沐着日光立在那里。
大红的婚服衬得人面若上好的白玉,如墨俊眉下,凤目若含秋水,鼻管挺直,唇色不点而朱,光彩咄咄让人目眩神驰。
自以为习惯了七爷的盛世美颜,这会儿见了身着婚袍的他,冯妙嫦还是被晃了心神。
直到人走到面前,冯妙嫦才定住了。
先是走了样的大熙婚仪。
归附大熙多年,族里的老者都还记得些大熙的婚礼仪程。
就请了族里年高望重的老者做赞者。
这会儿在老者的引导下两人拜了天地,又朝着大熙方向拜了,算是遥拜了高堂。
接着又按着孜羌的婚仪饮了茶,在赞者的唱告下向三神像行礼。
接亲礼就成了!
每动一下身上跟上车裂大刑一样,冯妙嫦是咬着牙挺下来的。
也是只顾着忍着痛了,让她忘了别的,直到赞者喊礼成,手被七爷拢到手中拉住,她才又紧张起来,如拉紧的弓弦绷在那里。
还是七爷附耳过来,“我瞧你行动不大便利,哪儿不舒坦么?我拉着你先应付过这会儿,回头不见好,咱们就早些回去给你看大夫。”
正是收拢山胡部人心的时候,七爷却肯应她先回去,搭伙的夫妻做到这样,她以何为报?
冯妙嫦微笑摇头,“昨日骑马累着了,等会儿活动开就好了,不当紧的。”
两人拉手并立,男俊女美,都是无双的风华,言笑晏晏中更显容色夺目,一众都看呆了。
孜羌人以高壮健硕为美,这会儿也要承认他们的大族长和夫人属实是天人之姿,合该高人一等!
两人携手出来。
帐外, 绣着“七”字的大旗下,玄字的几个带着一千人马整齐地列在两侧,形成一个长长的甬道。
玄字的几个齐刷刷单膝跪地, “贺七爷!贺夫人!”
众兵士跟着拜了一地。
两人顺着甬道往外走, 走到甬道的中间时,冯妙嫦才发现往前是山胡的一千骑兵,也在山胡部带兵的沙靳等人的带领下单膝跪地迎着两人,“贺大族长!贺夫人!”
两千人马倾尽全力,喊出了震撼山岳的气势!
隔着老远也不减威赫,议事大帐前面的大广场上等着的众族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呼应,“贺大族长!贺夫人!”
甬道的尽头,黑云和红枣等在那里。
婚礼具体的议程昨儿西岭已过来讲过了,当时冯妙嫦自觉可以得宜应对过去,并没什么负担。
可这会儿挪个手都如钝刀割肉,真的度日如年一样!
七爷仍目视方往前缓步走着, 却曲指挠了一下,冯妙嫦不着痕迹地往中间挪了些,就听七爷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 “不用担心, 待会儿我带你共骑。”
冯妙嫦现在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 得亏是这样的场合不能走快,还能掩饰住她这样如老妪颤颤的样子,若是步子稍大些, 她就要丢丑了。
可待会儿是山胡部众认大族长的仪式, 孜羌人男女各当一半的家, 族长和夫人更是要做出表率来。
只要隆重的场合,族长和夫人都是并肩而立, 并驾齐驱。
山胡人养马为生,学会了走路就要上马,可说是一生都要与马为伴。
大族长夫人不会骑马,说出去得让人笑死。
七爷这个大族长也会脸上无光。
虽然喘口气都痛,冯妙嫦这会儿却很庆幸昨儿学会了骑马。
也领会了昨儿盂兰来教她骑马的好意。
她刻意挺直了腰背,“我不想塌了咱们的架子,七爷瞧着就是!”
不想七爷当众做什么,冯妙嫦抢先一步拉过红枣身上的缰绳,告诫自己绝不能有差池。
她咬紧牙关狠提了口气,抬脚上了马镫,忍着骨头要断了似的剧痛,虽不那么利落,却也没露丑,稳稳地翻上了马背。
七爷见她坐稳了,随后跃上了黑云的背。
掉了崖七爷都能给她捞回来,马上这点高度还不是随手的事儿。
冯妙嫦勇气大增,抖了下缰绳,红枣早等着呢,立即撒欢奔向了前头。
黑云哪能让它独美,跟着也冲了出去。
铁单这些知道冯妙嫦昨儿刚学了骑马的都暗暗称许,觉着夫人很有山胡女子气概了。
倒是西岭玄字这帮消化了好一会儿,大熙自来男尊女卑,在家里女人都不敢抢到男人前头啊,像这样在外头越过男人去,给纸休书都是有的。
想归想,这些人都赶紧上马跟上。
广场前方正中处,已安置好大案,三牲也都备好。
幽长深厚的号角声荡
漾开来,广场上说笑的族众一刹安静下来。
黑云和红枣还没减速,七爷张臂过来环搂住冯妙嫦凭空飞起,一个旋身,众人眼一花的功夫,他已带着人稳稳的落到了大案前。
这一手可太漂亮了,轰然叫好声中,都觉着大族长好本事,这是娶了婆娘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是咱山胡汉子的真性情!
论夫妻情趣的时候,可不会有人煞风景地盯着谁强谁弱。
后面两队人马也到了,下马分左右列好。
七爷讨厌一切繁文儒节,今日更是雷厉风行,谁都没用,抽出配剑亲自宰杀了三牲。
七爷打了样,冯妙嫦也不含糊,她亲自接了三大碗三牲的血无比郑重的摆到了案台上。
两人的气势在这里摆着,根本用不上铁单夫妻和族老们多说什么,族众的眼里只有两人。
两人站在最前带着众人拜了天地三神。
就看着七爷豪迈地提起酒坛来到摆满酒碗的大案前站定,却是一改之前的粗放,神情是那样的谨肃端正地一碗碗将酒满上。
冯妙嫦就端着灌满三牲血的酒壶跟后面一碗一碗一丝不苟地滴入。
“上酒!”七爷喊了一声,玄字和铁单这些山胡部担事的随即率着兵士们拎着一坛坛酒散到广场上给族众手里的酒碗满上。
待所有酒都满上,两队人马归位,七爷上前端起一碗酒,冯妙嫦也跟着端起一碗。
玄字西岭带着一千兵士整齐划一的拎起了脚边的酒坛!
这才是威武之师!
震撼的同时,山胡部众们也一起举起了酒碗。
七爷目光巡视一圈后,慨声道,“天地三神为证,今我愿以血与山胡为盟,从此我与诸位共富贵,同患难,不分彼此,诸位不负我,我必会和诸位共进退!如违此誓,天地三神诛我!”
冯妙嫦上前和他并肩而立,“日久见人心,我们夫妻必不会叫族里失望!”等于和七爷一起担下了盟誓。
七爷眼神难明地看了她一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后,又夺过冯妙嫦手里的酒碗喝完,两手各拎着个酒碗亮出碗底,郎笑道,“夫妻一体,我喝就是夫人喝了啊!”手一扬扔了酒碗。
玄字和西岭带着一千兵士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跟着一起摔飞了酒碗。
酒碗乒砰的脆响中,山胡部众心情激荡难耐,铁单等带头轰然应诺,“我等愿与大族长和夫人为誓,有山胡部就有大族长和夫人!”
山胡部众跟着涌上前来,伸指在案上的三牲血碗里沾了抹到嘴上,无一人漏下。
盟誓既成,生死无改!
一声声的“贺大族长和夫人大婚之喜”不断响起,响彻了整个河套。
大喜的日子,当然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尽情的热闹了。
铁单盂兰这些也是真实诚,大族长夫人既说了往后少不了族里的银子花,他们就真信呐!
今儿就跟不过了一样,一架一架的烤全羊摆出去都望不到头,存的酒也都搬了出来。
肉饱酒足后,熏然中请了大族长和夫人观战,拉开架势赛马,比箭,摔跤,族人们多少日子没这么痛快过了!
直到日上梢头,广场上燃起篝火,族人们又唱跳起祝福的歌舞,目送着大族长和夫人回了毡帐。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冯妙嫦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进的毡帐,心口一阵阵缩着,她很怕自己抽厥过去。
西岭和忍冬几个备水去了,帐里只有两人,冯妙嫦根本不敢往旁边看。
眼看着七爷过去榻上坐了,冯妙嫦脑袋里像塞草絮,乱成一团,立在那里她脚都不知该迈哪只了。
静默了好一会儿,却听西岭在外面轻唤,“七爷,夫人,水备好了,就抬进来么?”
冯妙嫦才如梦方醒,跟着心口跟擂了大鼓一样,咚咚巨跳着。
那边七爷回了,“给夫人的抬进来吧!”
就见七爷从榻上起了,走过来道,“你洗漱了就睡吧,不用等我,我去找铁单说些事。”
“晓得了。”心口微松,冯妙嫦就这么看着他越过她往外走,几步后听到他在后又道,“我知道你这样且得养几日,宽心就是。”
话里含糊未尽的,冯妙嫦却一下听懂了,诧异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他掀帘而出的背影。
刚的慌乱一下没了,冯妙嫦抿紧了唇,所以她是自视良好了么?
想也是,若不是为着化解最后一难,七爷又怎会委屈自己娶她一个和离妇人。
待自己的种种周到,该是他心里过意不去才有的。
冯妙嫦啊冯妙嫦,你想啥呢?差点就丢了大脸了!
忍冬几个抬了水进来,坐那里被几个服侍着拿下头冠配饰时,冯妙嫦已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恬然。
忍冬和茯苓担心地看着她,不明白只抬个水的功夫怎么就不一样了。
想到刚离开的七爷,两人脸上一齐变了色。
上回就是,裴三郎离了新房就没回来过,不会……
怎么小姐嫁人就一而再的不顺呢!
“夫人?我想找夫人说两句话呢!”是盂兰来到了帐外。
冯妙嫦笑道,“夫人进来就是。”
大翠那边掀帘迎了盂兰进来。
她径自走到冯妙嫦这里,坐到了边上的胡凳上。
她笑瞅着忍冬几个道,“我想和夫人说几句私房话……”
冯妙嫦当她是有关于山胡部的事不放心,“都是我最贴心的,夫人但说无妨。”
孜羌人于这些本就无忌,盂兰也就不管了,“我刚瞧着大族长去了早前的帐子,我早看出来大族长很是疼惜夫人,处处为夫人着想,这回也是体谅夫人身上疼着,想叫夫人将息的吧?
平时这是好事,今日却万不可如此呢!
我们孜羌多少辈子传下来的,婚礼当日夫妻若成不了事,必是过不到头的。
夫人还是赶紧打发人喊大族长回来吧,这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完了这一通,盂兰站起来,“大熙那边不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么,可不能叫我误了。”
想想又挨过来,“我知道初学骑马后有多疼,夫人实在怕疼,可事先喝碗酒,酒劲儿上来晕晕乎乎的就觉不出疼了,酒还能助兴,到时别有一番滋味呢!”
她这里说得大方,可冯妙嫦主仆几个哪经得,腾地全红了脸。
盂兰哈哈笑着,“有什么听不得的,早晚都要经的。”掀帘自去了。
几个服侍着冯妙嫦沐浴更衣后,见她什么话也没有,忍冬还是问了,“小姐,要不我去请七爷?”
冯妙嫦过去坐到榻上,“不必了,累了一天你们也下去吧。”
想到上回她也是这样孤零零地坐在榻上,忍冬和茯苓心里酸涩无比。
可这里不比府里,两个只能忍了憋气,带着四个翠退了出去。
虽是盛夏, 河西这一带却不似凤翔和洛安那样闷热难当。
到了晚间更是凉爽,窗都不敢大开,还要盖条厚被子才行。
冯妙嫦最怕热, 往年最难熬的就是夏日。
来了河西后, 别的不说,这里的夏季她是真喜欢。
山胡部这里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草原,一呼一吸间满是青草的香气,举目是更远阔的天地,往日琐碎的烦扰都会被草原上的风给吹散。
连睡了两晚,冯妙嫦就觉着这里实是消暑的良地,还寻思自己都是山胡部的大族长夫人了,往后夏日里定要来这里消磨几日呢。
可现在这样,她该怎么来?
新婚夜里,七爷去了原先的帐子,除非出了关着生死的大事儿, 别的理由根本圆不过去!
盂兰刚那样说不过是想她面上好看些,什么七爷是顾惜她身上疼,憨人都想得到不是那回事吧?
前脚刚被人认了大族长夫人, 后脚就叫人瞧见被夫君厌弃, 人该如何看她?
估计明儿整个山胡部的人都该知道新婚夜七爷撂她一个人在帐子里了吧, 这让她以后还怎么和这边来往?
冯妙嫦越想越烦闷,她还没到七老八十能看开的时候,没办法坦然以对。
纵算是搭伙的夫妻, 好歹她做了那么些, 人前给足了七爷面子, 反过来七爷是不是也别下她的脸呢?
只需和她说只
做面上夫妻,然后在帐子里敷衍一晚, 就能全了她的面子。
七爷都不肯,这明摆着是提醒她往后不可越界呢。
扯过被子躺下,她在想明天找个什么理由赶紧回去。
山胡部这里,往后就让贾大接洽吧。
一件件想分明了,冯妙嫦还是忍不住委屈。
这样一弄,倒像她有了非分之想了一样……不行,她不能担这个,她猛地掀开被子要坐起来,“嘶……”疼得她不住吸着气,眼泪扑簌簌地自个儿就冒出来了。
冯妙嫦想找条手帕过来擦脸。
手帕就放在床榻右侧的筐子里,平时一探身的距离,这会儿她却要一点一点挪过去。
“你就窝囊吧你!”冯妙嫦捶着榻。
突然就听到忍冬在外面惊喜地喊,“七爷回来了!要备水么?”
“怕耽搁夫人,七爷在那边沐浴过了。”是西岭。
冯妙嫦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可越急越不利落,就这么半歪在那儿和掀帘进来的七爷瞅了个对脸。
七爷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你这是……”
如此狼狈的样子被看到了,还是她离三丈都觉着近的七爷,冯妙嫦气苦到不行。
管不了姿态好不好看,吭哧着坐起来,凭着这股气,她一探身给装帕子的筐子整个拽过来,胡乱扯过条帕子抹着脸。
七爷慢慢走过来,“你……哭了?”
“没有,刚没用好力抻疼了!”不想被看轻,冯妙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日一样。
七爷坐到榻边上,“我在那边儿洗漱好了……”
“七爷不是有事?”
“这样的日子,谁能没眼力劲儿找我。”
“是么?”
“能不能给我挪个地儿?”
冯妙嫦这才发现自己占着榻中间,只是让出来做什么?他要睡这里么?
七爷的去而复返,一下打乱了她的思绪。
不防七爷探身过来,“我忘了你行动不便。”双手已给她托起挪到床榻右侧,又拉过被子要给她盖上。
冯妙嫦手忙脚乱地推开,“我不冷!”
七爷却没退开,也没恼,反而没话找话道,“我原没想着叫你和我一起担誓的。”
冯妙嫦才觉着自己过于绷着了,倒显得有什么似的。
扯了下笑,“七爷待我不薄,有事我自当和七爷共进退,那会儿我躲了也不好。”
“你已帮我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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