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江缨担心坏了, 抱着小岁安无声哽咽了许久,她又看向贺重锦,那人就这样静静望着她,好似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夫君?”
她的呼唤将他从无尽思绪中拉了回来, 随后, 他微微一笑, 牵起江缨的手。
除了与她的情爱之事,江缨很少看到贺重锦将心思外露出来, 在公事上,谁也不知道贺重锦究竟在想什么, 除了贺重锦自己。
他说:“缨缨,这么心急, 要去哪儿?”
江缨道:“没……没去哪儿,就是想去宫里找你们,快要午膳了。”
“是吗?”
“其实是,我听说宫中闹了刺客,有个会易容的人要带走小岁安,我怕你们出事,夫君,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抓走小岁安?”
贺重锦看向小岁安,见小岁安十分安静,果然如约定好的那样一个字都不提,于是道:“不知道,想必是姑母的仇家吧,皇京人人都知道姑母喜爱小岁安,他也是为了以此威胁姑母。”
实际上,并非是以此威胁太后,梁帝暗卫不仅以此威胁贺重锦,更是要让小岁安这个大梁皇嗣也回到大梁。
而关于大梁的事,贺重锦没有提及分毫。
江缨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小岁安的头:“岁安,明日先不去学堂了,娘亲教你读书写字。”
小岁安是不情愿的,可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好。”
今日的菜有许多小岁安爱吃的甜食,贺老太太牙口不好,贺重锦又命人做了几道清淡的菜上来。
江缨一边吃着饭,一边思考着如何将有孕的事告诉贺重锦。
若是之前,她瞒着他先斩后奏,也不过是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可大盛如今的情形,她现在怀了孩子也只会让贺重锦分心。
“缨缨。”
等回过神来,江缨发现贺重锦正在看着自己,对视良久,她有些心虚了。
该不会是被贺重锦看出了些什么?不,不对,这一胎没显怀不说,害喜也是没有的,贺重锦不会看出来的。
江缨故作无事地,笑道:“夫君,你忽然叫我做什么?”
“你似是胖了些。”
“????”江缨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了,“大抵是最近伙食太好的缘故吧,夫君,不好看吗?”
有孕是会胖一些,难道贺重锦发现了吗?
良久,一抹温柔在贺重锦的眉宇间晕染开来:“好看。”
这一笑,倒是让江缨最初的时候了,那个时候虽有紧张,害怕,焦虑,可也有许许多多回不去的青涩美好。
索性,贺重锦还是那个贺重锦,一直都没有变。
想到这里,江缨的手暗暗覆上了小腹,心底的喜悦再次跃上心头。
年少时,江缨也曾害怕过,她害怕自己如江夫人所愿嫁入高门,还要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为他开枝散叶。
不过,现在她想,贺重锦一定是对她无可否认的爱,才会迫使她心甘情愿地打破所有的原则,与他结合吧。
贺相府一派安宁,贺景言是最后回来的,此时其余的人都已经用上了午膳。
他的官服还没脱,火急火燎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小岁安,小岁安的脸上还沾着米粒,就这样被贺景言捏着,翻来覆去地检查。
小岁安的脸很是圆润可爱,仿佛一掐都要掐出水了。
察觉到没事后,贺景言松了一口气:“唉,幸好幸好,我可舍不得我这细皮嫩肉的小侄子。”
于是,贺重锦一屁股坐下,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关于宫中的事:“祖母,兄长嫂嫂,你们猜今天发生何事了?宫中闹刺客了!”
兴许是说的太激动了,贺景言丝毫没有发现自家兄长暗中使过来的眼色,继续说道:“我刚下朝的时候,特意去看了一眼被抬走的尸体,那张面皮,长得和兄长一模一样,这下兄长杀了梁帝的暗卫,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呢!”
江缨忽然捕捉到了奇怪的字眼,她问贺景言:“等等......你方才说什么?”
贺重锦:“......”
贺景言怔了一下,说道:“大功一件?”
江缨:“不,不对,你方才说梁帝?那个抓走小岁安的刺客是梁帝的暗卫?”
贺老太太不动声色地看向贺重锦,他明显慌了一瞬,随后又恢复平静。
很快,江缨也意识到了什么,对贺重锦说:“夫君,你对我隐瞒了吗?”
贺景言张了张嘴巴,看了一眼江缨,又看了一眼贺重锦:“兄长,嫂嫂她不知道啊?”
江缨追问了贺重锦一整天,从白日追问到了晚上,贺重锦始终没有告诉缘由。
房间里,贺重锦正坐在书案前批阅公文,他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而江缨终于人受不了他的沉默,上前一把抽出他手中的公文。
贺重锦低着头,他好像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江缨皱了眉,郑重问他:“夫君,你为什么隐瞒刺客的身份,他是梁帝的暗卫,与小岁安有何关系?”
贺重锦启了启唇:“我......”
话说还没准备说,又止住了。
江缨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随后走近一步,就这样凝望着他的脸:“贺重锦,我觉得你的身上似是迷雾重重,我看不清你,直到你说你不是贺家的嫡子,我好像更加看不清你了。”
贺重锦仍旧是沉默着,他握着笔杆的手紧了紧,那是他心虚的模样。
借着这个机会,索性江缨就把心中的疑团说出来:“你说你父母恩爱,美满幸福,可在雪庐书院的时候,你对一只老鼠格外亲近,三年前,贺家祖母又对我说过,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的......你还是瞒了我你的真实身份。”
江缨不懂这世道之中的波云诡谲,朝堂的纷乱斗争,但是却明白,今日暗卫的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缨缨。”贺重锦终于抬起眼,他终于肯看她了,“是,我瞒了你,对不起。”
贺重锦会隐瞒她,若非迫不得已,他从来都不想撒谎骗她。
“你......”
江缨的杏眸里蓄积了一层泪,她预感到了一个很坏很坏的想法,话语中带着一丝哽咽:“那,那夫君喜欢我,与我在一起,从最初之时到成亲,会不会也是另有所图?也是算计?”
毕竟,一个位高权重的权臣,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娶一个八品嫡女为正室?
贺重锦一时怔然,另有所图?算计?
终于,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江缨还是道:“算了,我不想说下去了。”
正当江缨准备转身离去,身后突然被人抱住,贺重锦的胸膛依旧温暖无比,像是能够抵御这世间的一切风浪。
他蹭了蹭江缨的脖颈,声音带着一丝:“不要这样想,我会难受。”
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急躁,贺重锦就如同一个卑微者,患得患失地索求她:“别离开我,我会......我会活不下去的。”
别离开我。
江缨叹了一口气,回过身和他抱在了一起,久久地拥抱着。
她没有回答贺重锦,只是将他的手默默放在了小腹上,可那人似乎不懂这其中的回答。
随后,江缨就像是在安抚着一个孩子:“好了,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玩笑话,不作数的。”
情到深处,都是痴儿怨女。
榻上,贺重锦吻了她一会儿,按照以往的经验,江缨感觉到这个人似是要和她行房事。
想到肚子里还有一个,以及郎中的叮嘱,她心想肯定是上一次是运气好,这一次未必运气就这样好了,于是赶紧闭上眼睛。
然而贺重锦到底是识破了的,他以为江缨累了,所以才装睡,刻意回避房事,便也不准备继续下去。
这一夜,贺重锦彻夜无眠,那种危机感似是越来越强烈了。
随着夜深,贺重锦侧目看向怀中的江缨,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蝶翼般的睫毛微微垂着,面容姣好,让人忍不住想吻一吻。
“缨缨。”他眸光黯淡,语气低落,“我知晓你不会离开我,只是,我大抵要送你们离开了。”
“我要保护你,保护岁安,还有我们的家。”
“如果,我不是大梁质子,只是贺重锦,该有多好?”
他害怕,害怕回到大盛。
等到时, 贺重锦就不再是贺重锦, 而是一个权力漩涡中的傀儡, 他就会变回曾经的梁质子。
他不要,更不想,可这一切都是无法逆转的, 人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出身。
想着, 贺重锦的手抚摸着江缨的面颊,眼底是潺潺的温柔与不舍,不过幸好,他的帮助能让她改变了自己。
贺重锦将西窗边的烛火点燃,让昏暗的房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从初见到现在,好像已经过去几辈子这样久了。
贺重锦没有穿官服,他只是穿了从前的暗红锦衫,系好衣领后, 转而又看向了江缨。
她还在睡着, 缎子般的长发环绕着女子白皙的手臂, 呼吸均匀,胸前轻轻起伏着。
他来到塌前, 在江缨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这一吻停留的很久, 就像是一只蝴蝶停留在花蕊上,是那样的眷恋不舍。
梁帝, 他的生父……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为了江山后继有人,势必会想尽办法让他回到大梁。
极有可能,会威胁到江缨,小岁安,贺老太太,贺景言……他如今所有在意的亲人。
明日,皇京之中的一艘船会载着流火箭,从水路前行,运送到边关的前线上,这一路会途径许多的地方。
贺重锦打听过了,有一处地方叫稻花村,村上村民朴实,与世无争,是个极为安全的地方。
烛火摇动着,光芒映在了贺重锦黯淡的眼眸中,他还在犹豫,他不想与江缨和岁安分开。
但也许就算不送他们走,留在皇京,他也能保护他们。
他能吗……
连贺重锦自己都变得犹疑起来,从前的他雷厉风行,从未在一件事上有过半分犹豫。
贺重锦不禁觉得可笑,他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小岁安和江缨送到那里去,可到底还是自私地将留下他们。
正想着,江缨的梦话就这样飘了过来:“夫君……别闹了,好困。”
贺重锦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将她搭在耳边两侧的小臂轻轻放回被子中去。
江缨似是真的胖了一些,小臂都比从前肉了一点,她还在做梦。
她不知道做了什么样的梦,笑过两声之后,又皱眉紧张了起来,反反复复,惹他发笑。
梦魇之中,她被褥下的手无意识地护住小腹,这一动作被贺重锦注意到了。
贺重锦心头一震,他瞬间意识出了什么,因为这一动作与三年之前的一模一样。
“……”
久久的无声,他伸出手掌,穿过被褥中温暖的缝隙,轻轻探摸了过去。
掌心的温暖好像在无声传递着什么,睡梦之中的江缨在这温暖中渐渐安定了下来。
瞬间,贺重锦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僵了很久很久,随后收回了手,为江缨盖好了被褥。
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哪怕他一个人沉沦,哪怕会万劫不复。
即将送往边关的这一批流火箭至关重要,关系着与大梁的战事。
所以当贺重锦提出要亲自前往时,太后想也不想,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慈宁宫中仍旧是熟悉的摆设,自从刘裕长大后,住在了自己的寝宫,这慈宁宫中就鲜少有人和她讲话了。
只有贺重锦,每日下朝之后都会来慈宁宫坐上一坐,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太后却能感知到他对自己的生出了依赖的亲情。
太后道:“重锦,你这一去,怕是要半个月才能回来,你们一家刚刚团圆,小岁安那孩子从小就粘着你,这次定然是会想你的。”
良久,贺重锦平静地答:“姑母,这次让贺相府的人与我一起上船。”
“贺相府的人?你要带江缨和岁安去边关?”
贺重锦的眸光沉了一瞬,缓缓道,“边关征战,重锦不会让亲人涉险我想将他们安置稻花村。”
太后全然没想到,贺重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问贺重锦:“江缨与岁安在皇京之中好好的,怎么突然要送他们离开?”
贺重锦沉凝了片刻,随后道:“姑母,我是大梁质子。”
太后神色微变,这是贺重锦这么多年来,主动提起了这个身份。
她道:“你可是因为前几日,梁帝暗卫一事,担心梁帝会在江缨和小岁安身上下手?”
“是。”贺重锦道,“他们是重锦最为重要之人,身为夫君,父亲……无论如何,重锦都要保护他们。”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想的周全,哀家让裕儿同你一起去吧,他长大了,也该是担起重任的时候了。”
春粹宫,贴身侍女进入宫门后,曲佳儿正焦急地来回踱步,见侍女回来后,连忙上前问道:“如何了?”
“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收买了曾在军械监做过差事的铁匠。”侍女道,“他说,贺大人命军械监所有的铁匠分工协作,各司其职,他也不知道完整的冶炼之法。”
闻言,曲佳儿又气又急,她气的是贺重锦阻碍了她的计划,她急的是眼看着梁帝的三个月的期限就要到了。
若拿不到冶炼之法,不仅是她娘,就算是她,也会被梁帝手下的兵杀死。
想到这里,曲佳儿就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她如今真后悔当初答应刘裕,进宫为妃。
她道:“若这种办法都无法得到流火箭的冶炼之法,那看来只有用最极端的法子了。”
贴身侍女不解道:“最极端的法子?”
“挟持刘裕,逃出大盛。”
江缨醒来后没多久,她向往常穿上衣裙,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好像是显怀了。
她对着铜镜照了半天,发现小腹确实好像大了些,仔细摸是能摸出来弧形的。
看来马上就要瞒不住贺重锦了,她想,今日是时候该寻个机会,同他坦白了。
也不知道贺重锦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毕竟当初他以为她把避子汤喝下去了呢。
小岁安正在和小白一起玩耍,一人一狗在府邸之中奔跑,就像永远也没有烦恼一样。
江缨坐在院子里,她时而弹奏阳春白雪,时而照看小岁安。
她已经迫不及待等贺重锦回来,告诉他自己有孕的事。
突然,府上一名侍女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焦急道:“不好了,不好了,相府外出事了,围着许多人,夫人赶快出去看看吧!”
江缨安顿好小岁安, 而后跟着红豆火急火燎地出了府。
只见贺相府外围着一大群衣衫褴褛的百姓,看样子是从颍州边关流到皇京的难民。
边关战事吃紧,由于担心大盛边关被大梁攻破,颍州的大部分百姓陆陆续续地迁移了出去, 而眼前这些人, 就是从颍州逃到这里的难民。
他们是明智的, 一旦大梁突破边关,攻进大盛,那么皇京将会是大盛最后的安全之地。
红豆高声道:“贺相夫人来了!”
“贺相夫人?”“她就是贺相的夫人!?”“贺相夫人, 求你施舍我们吧, 我们大老远从颍州逃到这里,身上没有银钱,已经三天三夜都没吃饭了!”“我们听说,贺大人曾经在西北治理过瘟疫,少年成名, 一定是个大善人!”
江缨:“你们是因为边关的战乱,所以才逃到这里的?”
提及大梁,难民们群起激愤。
“大梁皇帝害了我全家啊!”“我家儿子参了兵,死在战场上再也没回来。”“我丈夫也是, 孩子刚断奶, 他就去了战场, 事到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连封家书都没送回来。”
江缨大抵是听懂了这些百姓们所说的意思, 于是对红豆道:“把府上的吃食拿出来,分发给这些百姓。”
“是, 夫人。”
听到要给他们吃食,难民们纷纷跪下, 朝江缨磕了好几个响头:“谢谢贺相夫人,贺大人与贺相夫人真是个大好人啊!天神会保佑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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