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见贺重锦应了,江缨心头一暖,继续说:“过几日就是院中考核了,我会拿到一个好名次,然后回到皇京面对一切,我再也不会逃避了。”
言罢,江缨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把抱住了贺重锦。
这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让贺重锦无从反应,他的身子僵了许久,他想推开江缨,可是,身体的本能却没这样做。
江缨闭上眼睛。
其实,说不奢望也是假的,她在赌,赌贺重锦还心悦着她。
坐在雪地里的小岁安正在用小手拍打着雪人的脑袋,让雪球更加的圆润一些,忽然看到了爹爹和娘亲亲密的一幕,男童眼里泛起光亮。
贺重锦始终没有推开怀中的女子。
她听到上方传来轻微的叹息声,贺重锦语气如常:“你喜欢的是权臣贺重锦,还是我?”
江缨疑惑了一下:“贺重锦.....不就是贺重锦?”
贺重锦不就是贺重锦?还会是什么人?
对视片刻,贺重锦看着这个仍旧被蒙在鼓里的女子,默默转移了话题:“你在意的事,我会考虑。”
江缨反应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这句话中的意思:“夫君,你原谅我了?”
“不知道。”贺重锦推开了她,望着女子的面颊,语气温和了些许,“但我,自始至终都不想怨你。”
江缨垂眸,随后扬起一个三月春风般的笑容,是贺重锦曾经一直渴望出现在她的笑容,她说:“没关系,于我而言,这已经很好了。”
以后,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这日清晨,江缨与贺重锦约定好,带着小岁安一起共进午膳,伙食就是后山她亲自钓上来的鱼,贺重锦开口答应:“好。”
听到他亲口答应,江缨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所弹的琴声也多了几分蓬勃之感,让女先生绝口夸赞。
临近下堂的时候,她提前向女先生告了假,准备去藏书阁里寻几本新的诗集回去。
雪庐书院的藏书阁与贺府书阁差不多大,但书籍之多,得以与宫中的藏书阁相提并论。
女子的指腹缓缓划过书架上的书籍,突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江缨,是你啊。”
她微微一顿,转头看向男子:“林槐?”
另一边,红豆将所有的菜均已经上齐,小岁安听话的坐好,面前的碗筷丝毫未动,等待着娘亲下学回来。
贺重锦望着正中央的糖醋鱼,问红豆:“何时了?”
红豆心里也纳闷,嘴上答道:“贺大人别急,小姐一定是去藏书阁取书卷,马上就回来了。”
贺重锦沉声不语,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
江缨没想到会在藏书阁中遇见林槐, 她退后一步,主动与其保持距离。
林槐见她如此动作,心中生出些许不甘,开口道:“千......江缨, 你是来藏书阁取阅书卷的吗?”
叫了三年的千绣, 他发现他还是不习惯叫她江缨。
江缨点点头, 平静答:“嗯,我是来找《尔雅翼》的。”
见到林槐,她只想快点找到那本《尔雅翼》, 那里面有记录昆虫习性的内容, 纸扎的蝴蝶终究是假蝴蝶,江缨想为岁安找到真正的蝴蝶。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谎言与阴谋,但是,江缨想让小岁安在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尝尽爱与美好。
也算是全了她年少时的遗憾。
不过令江缨担心的是, 这本尔雅集极少有人翻阅,不知道被遗落在了藏书阁的哪处角落里,恐怕得认真找上一番才行。
可是......林槐还在这里,她已经决心要与贺重锦重归旧好, 孤男寡女共处藏书阁, 怕是不妥当。
林槐眸光轻闪, 随后说:“尔雅翼?是这本吗?”
大事不妙的是,江缨发现那本尔雅翼就在林槐的手中, 她稀疏平常地道:“对,没错, 就是这本。”
正当江缨打算伸手去拿,然后匆匆离开藏书阁时, 林槐却将尔雅翼背在了身后,全然没有要给她的意思。
江缨神色不满了下来:“林槐,你......”
“江缨。”林槐笑,“尔雅翼是我先拿到的,父亲让我一个人留在藏书阁之中打扫,你留下来帮忙,我就把尔雅集给你。”
藏书阁看似干净,书架和书籍上却布满了淡淡的一层灰尘,想必是林槐根本没有用心打扫。
尔雅翼极少有人看,即便是回到了皇京,偌大的宫中藏书阁也未必找得到。
只是......
江缨明显对林槐心有顾虑,林槐却说:“放心,我只是想让你陪我一起打扫,顺便有话想要对你说。”
江缨几乎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让她放弃与贺重锦重修旧好的话。
不过正因如此,她才选择留在藏书阁。
因为,无论林槐说了些什么,她都会与贺重锦在一起。
江缨说干就干,她在雪庐书院的时候时常来藏书阁里打扫,很快就会打扫外,带着《尔雅翼》给小岁安。
女子的麻花辫垂在肩侧,她握着鸡毛掸子,轻轻扫着书架上的书籍,拭去灰尘,却不想,林槐却只同她说了一些关于他童年之事。
“我年幼时,父亲去参加科举考试,在考场上被人构陷作弊,失去了入朝为官的机会。”林槐慢慢诉说着伤心往事,“那时,我母亲即将临盆,得知父亲被终身禁考的消息,母亲动了胎气,生下我后就撒手人寰了。”
“终身禁考?”江缨诧异了一下,“想不到,林院首会如此。”
“雪庐书院是大盛第一学府,盛极一时,但谁又知道,这盛极一时的背后,我父亲付出了多少血与泪?”
江缨慢慢听着,她听到林槐说林院首带着年幼的他,四处奔波流浪,被要债之人穷追猛打,在极寒之日食不饱腹......
她听着听着,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来。
“现如今不是也很好吗?”江缨走上前,将手轻轻放在林槐的肩头,安慰道,“我也曾有过遗憾,从小到大,我立志要做皇京第一才女,光耀门楣,可是后来,我因为一些不得已的缘由,错过了桂试八雅,但是,现在我并不觉得遗憾。”
突然,林槐一把抓住江缨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扣在了书架边,轻微的震动使得最顶端的书籍掉落在了地上。
江缨吓了一跳,当即警觉:“林槐!你要做什么?”
“那件事我听说了。”林槐凝视着她的面庞,咬了咬牙道,“以你的能力,本可以胜过顾柔雪成为皇京第一才女,可你为了给贺重锦生下一子,就这样错过了桂试八雅,你甘心吗?”
他不明白,事已至此,江缨为什么还喜欢着贺重锦?她应该恨他啊!
“还是,比起皇京第一才女,你更在意的是贺相府的富贵?”
林槐的手死死钳住了她,这次,她却毫无畏惧,江缨见挣脱不开,使劲踩着林槐的鞋履:“放开我!”
“江缨。”林槐强行抱住她,气息打在女子的脖领,“你与贺重锦已经和离了,你们不是夫妻了,我说过,他高高在上,眼里必然不会只有你一个人。”
江缨:“林槐,你……”
“我不同,在我眼里你就是最特别的。”林槐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是三年前的最初,我的追求你是有意答应的,否则,我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你。”
历史总是如此惊人之相似,江缨心中倍感崩溃,她想,倘若那晚她真的强求了贺重锦,亲了他。
那么,贺重锦一定不会原谅她了。
就在江缨的手摸到书架上的瓷瓶,准备把林槐打晕时,贺重锦不知何时进入了藏书阁,声音极具威严:“林公子。”
林槐愣住之际,江缨抄起瓷瓶打在了对方的头上,他捂着额角的血,身形恍惚,江缨顺势脱逃。
她来 Ɩ 到贺重锦身边,素手抓着他的衣袖,却被对方冷淡的挣脱开。
江缨讶异地看向贺重锦,只见他俊美无暇的面庞,温柔荡然无存,连平和都没有了。
“???”
贺重锦:“……三年前,你有意想和林槐在一起吗?”
见此情景,林槐冷冷一笑:“江缨,看来我说对了。”
江缨哑口无言,低下头道:“是,刚来到书院时,我曾想过忘了你和小岁安,专心读书,所以才与林槐接触,试着答应他的追求,但是……!”
泪水从眼角滑落,江缨道:“但是,我现在只想与你和岁安在一起。”
贺重锦袖口下的手攥成拳头,最后缓缓松开,他眼角红了,语气却冷漠至极:“江娘子,三年前,我们就已经和离了,既然和离了,何必还要纠缠在一起?”
“贺重……”正要开口,江缨看到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岁安,那双葡萄眼里饱含泪水与委屈。
“原来,爹爹、娘亲和离了……不在一起,爹爹,不喜欢蝴蝶仙女。”
说着,小岁安张大嘴巴,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那一刻,江缨的身躯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她的内心。
恍惚之间,哭泣的小岁安竟与另一个小影子重叠,那是年幼时的江缨,没有家的江缨。
蝴蝶死在秋天了吗?
江缨:“岁安……”
贺重锦没有去哄小岁安,他神色冷然地将他抱起来,疾步离开了藏书阁,只留下了一个决绝的背影。
他抱着小岁安走在雪庐书院的长廊,小岁安还在嚎啕大哭,如今,这孩子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爹爹和娘亲已经和离的事情。
“爹爹和娘亲,不要和离!”
换做以往,如果小岁安哭起来,贺重锦必然会手足无措,要么就是摸头哄一哄,要么就是用糖水棍哄他开心。
可这一次,贺重锦什么都没有做,小岁安察觉到温柔的爹爹一反常态,于是哭得更厉害了。
贺重锦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愤怒,止不住的愤怒,尤其他亲眼目睹了藏书阁中,那二人一副亲密的模样。
恰巧,小岁安的哭声点燃了贺重锦的怒火。
他将其放到地上,语气骤然冷了,像是来自一个父亲无可抗拒的威严,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贺岁安,我的确与江缨和离了,夫妻离心,纵然如此,你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小岁安被吓傻了,眼泪一下子就憋了回去,站在原地呆呆地看向自己的父亲,抽抽搭搭道:“爹,爹爹。”
“你是男子,日后或是顶天立地,或是成家立业,就这样脆弱?经不起挫折吗?”
小岁安哽咽了一下,又吓得憋了回去:“呜……”
男子眼中那一抹阴鸷一闪而过:“你还没有体会过血雨腥风,食不饱腹和毫无容身之处的滋味,不过是区区和离而已,少了江缨,多了江缨,又有什么区别?”
“再过两日,我若查不出真凶,就会回皇京赴值,北境天寒,从此再不来雪庐书院。”
“我从来都不需要她……”
这天夜里,江缨在塌上落泪,不一会儿哭湿了枕头,便听见有人敲门,是小岁安。
“娘亲!”
小岁安委屈至极,江缨心疼地将她抱起来,心想这么晚了,小岁安怎么一个人跑了出来。
他哭了半天,嘴里念叨着:“爹爹,坏人,不喜欢,爹爹。”
她愣了一下:“不喜欢爹爹?什么意思?”
江缨大致猜想,一定是贺重锦凶孩子了。
做了近十个月的枕边人,除了公事上,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贺重锦也会凶孩子。
想到这里,江缨嘴角扯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又弱了下去。
好不容易以为贺重锦对她的态度会有所缓和,成功近在眼前,却不想林槐此举,令她瞬间离成功远了十万八千里。
殊不知,未来许多年后,江缨向贺重锦再提起此事时,忽然忍不住笑了。
那哪里是远了?分明是近在咫尺了!
另一边,女先生找到了贺重锦,贺重锦虽在气头上,但还是收敛了神色,微微低头,还了一礼。
只听女先生道:“贺大人,近日院中考核,贺大人可有意愿为女学子们做考官?考察琴棋书画的技艺?”
这晚, 小岁安就留在了江缨的房间里,贺重锦没有来找他。
江缨给小岁安洗了澡,将束发的银冠拆下放置一旁,用梳子轻轻的, 寸寸的梳理着孩子的墨发, 小岁安继承了她的发色, 黑而偏棕,这种感觉令她觉得异常的奇妙。
“娘亲。”
她梳着梳着,却见这小男孩又红了眼, 江缨柔声问:“岁安, 怎么了?”
兴许是白日里被贺重锦吓坏了,小岁安没有哭得太过分,只是忍着哽咽,一个劲儿地掉小泪珠。
江缨有些心疼,用手指擦拭着他柔软的面颊, 把小泪珠通通擦干净。
小岁安的脸憋得又红又圆,盈着泪的葡萄眼似乎更加晶莹了,他委屈得不行:“娘亲。”
“娘亲在这。”
“你为什么要和爹爹,和, 和离啊?”小岁安皱巴巴地哭着, “是乔姨, 对娘亲,不好?还是, 爹爹?”
“乔姨?”江缨问,“乔娘吗?”
小岁安道:“乔姨, 是坏人,心是黑色, 像黑乌鸦一样,害了爹爹。”
江缨又问:“是贺重锦和你说的吗?”
小岁安摇摇头,江缨细想下来,他才三岁,贺重锦一向把他保护的很好,不让他接受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污浊。
原来,纵然贺重锦从不说什么,这孩子也什么都知道......
良久之后,江缨的表情黯然下去,再抬起后竟是笑了,笑得是那样的阳光明媚:“怎么会呢?”
小岁安哭肿的眼里泛起光亮,江缨将他抱到床榻上,盖好被子,他搂住娘亲的细腰,小小一只就这样贴靠在她的怀里,暖暖的,可可爱爱的。
这一刻让江缨想到了三年前,小岁安还没出生的时候。
那时贺重锦去了颍州,她身子沉重,腰痛难忍,外出时走一步都要歇上三步,连迈个门槛都要人扶着。
夜里风凉,屋中没有烧炭火,她却觉得暖暖的,肚子里像是揣了个火炉,就像现在一样。
小火炉第一次蠕动,她起先有些害怕,后来迅速从塌上下来,提笔给贺重锦写信,越写越欣喜,激动到一连写错了好几个字。
后来,贺重锦从颍州匆匆回来,也就是姚氏死去的当晚,他连夜赶路的寒气久久为散,她却热得蹬被子。
“夫君,你可觉得冷?”
“有点。”
她笨拙地翻身,热气中和了他身上的寒气,想去抱他,奈何隆起的腹部碍事,只能尽量贴近一些。
那人望着她的脸,漂亮的眼眸中有微光在隐隐闪烁。
江缨道:“这样,就不冷了。”
永远都不会冷了。
不知不觉走神了,小岁安的声音又把江缨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他问:“那是为什么呀?乔姨不是坏人吗?”
“自然是坏人,可是坏人被引入正途,归根结底就不算坏人了,贺景言正直,贺老太太是刻板了些,但心地不坏,贺家是极好的。”
关于贺重锦曾经被贺家如何亏待,乔娘又是如何在成亲宴上大闹,江缨只字未提。
大人之间的新仇旧账,恩恩怨怨,从来都与她的孩子无关。
“真的是这样?”小岁安好奇道,“可是,和离,为什么?”
江缨却笑:“因为娘亲想要来雪庐书院读书啊,雪庐书院离皇京太远,就不能和爹爹时常住在一起了,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娘亲想看看黄金屋长什么模样。”
“岁安知道了。”小岁安答,“娘亲觉得,爹爹的相府不够大,破。”
“额......算是吧,娘亲要去更大更好,不会寂寞的地方,像现在这样,周围有许多爱读书的同窗之人。”
“那,岁安要读书,和娘亲一起住在黄金屋,不要爹爹了,爹爹,凶。”
深夜,房中的烛火熄了,女子搂着怀中的小岁安,安然入眠。
这几天,贺重锦迟迟都没来找小岁安,江缨想,他定然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白日去学堂时,就让红豆照看小岁安,傍晚回来的时候,则亲自教小岁安读书写字。
很快就到了院中考核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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