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缨点点头:“自然是好。”
“那便这样说定了。”林槐则道:“千绣姑娘,日后你便叫我林槐,我叫你千绣,你我在雪庐书院之中就互为好友了。”
他们一边吃过早膳,一边探讨诗词歌赋,林槐心情大好,离开时脸上的喜悦快要压不住了。
林槐发现,她不仅对千绣姑娘因一场棋局动心,几番谈论下来,她的言谈举止都颇令他喜欢。
太后义女......甚好!
林槐离开后,红豆和江缨去学堂的路上,她追着问江缨关于林槐的事,江缨便将昨日下棋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红豆。
听完原委,红豆难免感伤:“小姐,你真的要和林公子在一起,彻底忘了贺大人吗?”
“贺重锦已然娶妻。”江缨垂眸,淡淡道,“我已经错过了桂试八雅,总不该为了这段情缘,吃不下睡不着,耽搁了读书。”
这几日,江缨每每走出学堂,便见林槐抱着臂膀,倚靠在柱子边,看她的眼神中总是带着轻松。
最初,林槐追求女子时还有所收敛,只是托书童将上好的墨笔或是砚台沉着江缨还未到学堂时,悄悄放在了她的桌案上。
女学子们认识林槐,林院首之子,书香世家,天赋极高,年年院试的成绩,他必定榜上有名。
“千绣。”
看着林槐,江缨微微一笑:“林公子,你记错时辰了,我们的棋局约在明日。”
“我知晓,我知晓。”林槐道,“只不过今日,这北地难得骄阳似火,雪景甚美,我想约你一同去看雪。”
不远处,一众女学子们在一起围观这一幕,江缨思虑了一会儿,便将行囊交给了红豆,随着林槐一起去了。
有一名女学子实在忍不住好奇,上前问红豆:“你家小姐和林槐是什么关系?林槐一向眼高于顶,为什么就......?”
红豆答:“自然是觉得我家小姐读书时勤奋刻苦,孜孜不倦。”
这时,另一名女学子上前,在红豆手中悄悄塞了一锭银两:“红豆,我们别无他意,就是想求证一下,你家小姐是不是嫁过人,生过子?”
红豆:“你们亲眼见过了?”
并非他们有意猜测,而是江缨初来雪庐书院时的憔悴,几乎是肉眼可见。
那名女学子道:“我是没亲眼见过,但那日有人看见你在灶房用麦芽煎汤,你家小姐如果真的没出阁,为什么会服用麦芽?”
女学子们虽不懂医术,到底是知晓常识的,妇人离开刚出生的孩子,若不服用麦芽煎汤,怕是会疼痛难忍。
红豆不说话,因为她家小姐的确在喝麦芽煎汤,她们从皇京刚来雪庐书院的时候,江缨忽然觉得胀痛,几乎是彻夜难眠,满头大汗。
痛疼两处像两块石头,逼得她们不得不去山下找郎中。
红豆很聪明,把银两推了回去,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以后莫要论我家小姐的是非,我家小姐如何!与你们无关!”
黄昏映照着白雪。
江缨与林槐一前一后走在积雪小径上,她眺望远方,将皑皑白雪尽收眼底,而后面的林槐则一直在看着江缨。
女子的发髻乌黑,一侧麻花辫遮挡着雪白的玉颈,步履轻缓,在雪地上留下脚印,林槐说不出江缨哪里特别,特别到令自己足以对她一见倾心。
也许是因为,除了江缨,雪庐书院之内无人能胜过他的棋。
他太高傲自负了,除了父亲,还从来都没有人让他感受过落败的滋味,而且还是一名女子。
总而言之,除了千绣,雪庐书院再无女子能入的了他的眼睛。
这里僻静无人,正好借此将心意表明,再过一段时日,便求父亲为他们指婚。
“千绣。”林槐顿了好一会儿,试着问道,“父亲常道,要为我择一佳人成亲,实不相瞒,那日棋局之后,我便对你难以忘怀......”
江缨停下脚步,眸子渐渐垂了下去。
“千绣,你对我的心意是如何?”
他说的心情激荡,江缨的心中却无波无澜,但她知道这种感觉,这种与心爱之人表明心意的感觉。
兴许,是时间尚短,兴许,她与林槐只不过尚在接触,还不足以让自己忘记贺重锦。
她一定要忘了贺重锦......忘记他们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见江缨久久不说话,林槐道:“千绣?”
江缨:“林公子是否有听说过近些日子以来,关于我的传言?”
林槐皱了一下眉:“传言?”
她坦然笑道:“她们说的不假,来到雪庐书院之前,我嫁过人,生过子。”
“那必然是他们胡说八道,你是太后的义女,出身闺阁,怎......”
话说到一半,却被江缨打断:“林公子,我之所以没有拒绝你的示好,是想着彻底忘掉那个人,不再为情所困。”
林槐当场懵住,连说话都结巴了:“千绣,你的意思是她们所说的是真的?”
“今日,我同林公子坦白这些,若林公子不介意,明日的棋局千绣还会赴约。”
说完,江缨踏着自己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就这样原路折返了回去,只留下林槐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难以接受。
过了几日,林槐一直没有出现,红豆问起江缨,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继续翻阅书卷。
现如今,她只想读更多的书,在今年雪庐书院的题试上拿到第一名。
今日的课是吟诗作画,院中男学子与女学子同在一个屋檐下听先生讲课,江缨正在提笔做画时,林槐坐到了她的旁边。
“千绣。”
江缨继续作画,笔墨在宣纸上勾勒出山水的轮廓,只道:“林公子莫要打扰我了,我会画不好的。”
女学子们虽没朝这边看,却都竖起耳朵听着。
“昨天的事,我想了一整夜,我不……”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林院首的声音打断:“诸位,今日雪庐书院来了一名新入院的女学子。”
女学子纷纷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而江缨的目光仍旧落在画上,半晌才放下墨笔,回头看去。
软轿上,女子打了一个哈欠,随后慵懒地下来。
她穿着艳色衣裙,妆容精致,首饰华贵,行步之间头上的步摇也跟着一同摇晃,正一脸骄傲扫视着在座的所有人。
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江缨的身上,四目相对时,江缨的眼中的惊讶几乎快掩饰不住了。
昭阳郡主?!
想到这里,江缨心中多了几分苦涩,该叫贺相夫人才对。
如果昭阳郡主在,那么贺重锦是不是也来到了雪庐书院?
第47章 大雪(修)
众人起身, 拜见昭阳郡主,而昭阳郡主则在学堂中扫视了一圈,在一众学子中找到了江缨,笑容难得多些许热意:“江缨, 皇京一别, 可真是许久不见啊!”
林槐看了一眼昭阳郡主, 又看了一眼江缨,一脸意味不明:“千绣,你认识她?”
昭阳郡主诧异了一下:“等等, 你方才叫她什么?千绣?”
江缨:“我是太后义女, 自然认得昭阳郡主。”
眼见着就要露馅儿了,江缨迎面走到昭阳郡主面前,众目睽睽之下抓起昭阳郡主的手腕,一路离开了学堂。
她拉着昭阳郡主往前走,最终二人在一处院中的雪松下停了下来。
昭阳郡主抱着胳膊, 仍旧像以前那样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江缨,刚才的男子是谁?她叫你千绣,怎么?是你的化名吗?”
“……”江缨平静道,“昭阳郡主, 你该向我解释为何要来雪庐书院?”
“解释?本郡主和贺重锦定了亲事, 成亲之前, 我自请去雪庐书院修习三年,三年后本郡主顺理成章地成为贺相府的正室夫人。”
短短几句话, 让江缨的心中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说着,昭阳郡主一脸的不满:“江缨, 这就是你做朋友的态度?”
江缨却道:“郡主不该解释吗?我们曾经是好友,现在郡主和贺重锦定了亲事, 我和贺重锦又是……”
说到后面,江缨说不下去了。
贺重锦这三个字,放在嘴上说不出口,放在心里又太沉重。
她不想再说了。
岂料,昭阳郡主上前一步,一双美眸贴近,刨根问底道:“你和贺重锦什么?和离的夫妻?前郎君?贺岁安的爹娘?”
江缨:“……”
“江缨,你和贺重锦已经和离了,你心里还惦念着他?惦念着我未成亲的郎婿?”
昭阳郡主想着吓吓江缨,逼着她把心里话都说出来,谁知,江缨从容平静地答:“昭阳郡主若是这么想,大可以离开雪庐书院,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
此话一出,直接将昭阳郡主与生俱来所带的气焰瞬间扑灭:“江缨,你......”
“郡主并非我肚子里的蛔虫。”江缨道,“如果没有证据,郡主还是慎言吧。”
望着江缨的背影,昭阳郡主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这才多久没见,她怎么变了这么多?
江缨不想同昭阳郡主多言,欲要转身离去,最后只说了一句:“以后别叫我江缨了,在雪庐书院里,我的名字是千绣。”
“好啊,江缨!你竟然同本郡主无礼!”昭阳郡主气急败坏道,“你放心,本郡主和贺重锦成亲以后,肯定和和美美,天长地久!”
江缨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是吧?”昭阳郡主气得跺脚,“与你无关你就听清楚了,贺重锦的马车就停在山下,他要在明日离开之前见你一面!”
女子的脚步顷然顿住,蓝色学子服下的手在隐隐发抖。
贺重锦果然如她所料,来到了雪庐书院,贺岁安太小,承受不了北境的风雪,想必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贺岁安......
她可以忘了贺重锦,忘了江家,忘了皇京之中发生的一切,在这里雪庐书院重新开始。
但血脉相连的贺岁安,自己能割舍吗?
“念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本郡主赏给你个顺水人情!你接好了!去不去见由你!”
说完,昭阳郡主带着怒火走了。
院门之外,遥遥台阶之下。
青年立在马车前已久,他一身黑色大氅,墨发半披,抬眸望向雪庐书院,那月白色的建筑。
良久,贺重锦陷入了沉思。
缨缨会来见自己吗?
回到学堂,江缨无心作画,手中的墨笔久久停顿在宣纸上,晕染出大片的墨迹。
林槐一直想找机会和她说昨日的事,可江缨始终心神不宁地想着什么。
别说他的话,就连女先生提醒江缨,江缨也好久才回过神来,继续作画,一下午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
天黑之时,下起了一场很大的雪,片刻之后便将门前的青石板掩埋。
房间中。
女子伏在桌案前,她出神地望着右手边的烛台,杏眸淡然,眸子里映着那温暖的烛火,忽然想到成亲那日,与贺重锦一起剪烛的模样。
那时约定好了,日日一起剪烛,不道相思,可最后到底是物是人非。
既然在宫园里发生的一切本就是错的,后来她控制不住地喜欢贺重锦,也是错吗?
他太温柔了,无暇的温柔。
算了,不去见了,见与不见,都没有必要了。
自己欠贺重锦的那条命,归根结底是为了给他生一个孩子,不偿还他是理所应当。
想着,江缨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后,拿起书籍,集中注意力后读了起来。
夜越来越深了。
一个时辰后,去灶房的红豆已经熬好了麦芽,她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风裹挟着白雪涌了屋中。
红豆放下麦芽汤后,双手用力推门,将风雪隔绝在门外,风声归于平静,松了一口气:“呼,好大的雪,小姐,我把汤煮好了,快趁热喝了。”
看着红豆满头的积雪,江缨心头一紧:“外面的雪有这样大吗?”
“有!有啊!可大了呢!”
胸口好似在隐隐作痛,江缨突然倍感不妙,昭阳郡主说,今日贺重锦会在山下等她见面,但她今天并不准备,而是在房间里。
贺重锦他……会不会一直等?
北境的夜里很冷,尤其是下了这么大的雪,即便穿得再厚,在外面呆久了,御寒衣物也会不起作用。
贺重锦已经准备娶昭阳郡主了,他不会为了一个已经和离的娘子见一面,傻傻的在那里等着?
又过了时辰,心绪不宁的江缨合上书卷。
虽不通情理,但江缨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女子披上披风,顺手拿起桌上的雨伞,就这样推门而出。
红豆见状,连忙问道:“小姐!你去哪儿!
女子走远,声音穿过风雪传了过来 :“去见贺重锦。”
大雪纷飞,天地之间一片茫然苍白。
江缨跑的很快,搭在肩头的麻花辫一荡一荡的,期间还摔倒了一两次,又踉跄着起来,终于来到了山门前。
贺重锦……
贺重锦……
她的脑子里控制不住的……都是贺重锦。
山门外的台阶下,贺重锦垂下结了霜的眼睫,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目光继续望着那高大的院门。
文钊在马车里冻得直打哆嗦:“大人,别等了,大人已经等了一日了,夫……不是,江娘子摆明了不想见大人,还是返回皇京吧。”
眼前轻微恍惚,贺重锦有些站不稳了。
书院人多口杂,皇京之中的人对他们和离一事更是百般猜测。
之前他没有来,是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所以他不能贸然来到这里,让江缨遭院中学子的非议。
所以这次,他本想借着送昭阳郡主来书院的机会见江缨,可到底还是没能见到缨缨一面。
突然,一抹蓝影出现在了山门前,贺重锦瞳孔骤缩,便见梳着一侧麻花辫的女子朝着他大喊:“贺重锦!”
青年握着伞柄的手抖了一下,瞳孔颤动着。
是江缨,是他的妻,她瘦了许多。
江缨的胸口起伏着,那一刻她的心里好像有一千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是要炸开了。
酝酿许久,贺重锦颤抖着唇:“缨缨……”
这次他没有做梦,他是真的见到缨缨了。
江缨刚准备走下台阶,想去贺重锦的面前,忽然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她:“千绣。”
她一愣,回头看去,林槐撑着伞站在那里,他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江缨身上,并没有发现重重台阶下的贺重锦。
“我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看见你冒着雪跑到这里,在后面唤你没听到,于是就跟着你过来。”林槐关切道,“雪这样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风寒最伤身子骨。”
“多谢林公子关心,我不冷,林公子回去吧。”
林槐并没有回去,也不知道台阶之下,有一个青年正在遥遥看着他们,而是继续道:“那天我和你表明心意后,你和我说的事,我想的挺久的。”
表明心意这四个字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林家是书香世家,我母亲早逝,父亲是读书人,不会介意世俗的规矩,所以也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
江缨:“……是吗?”
“你嫁过什么人,给谁生过子,我不介意,连你这样的女子都不要,我看你先前的夫君必然不是个东西。”
江缨 : “……”
林槐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在江缨的肩头:“千绣,你和我在一起,我们成亲之后,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我更不会介意你和我在一起是想忘记那个男人。”
女子沉默了,她没有和林槐说话,而是转身朝着贺重锦的方向看去。
台阶下空荡荡的,贺重锦不在了,而那马车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把伞,一把从贺重锦手中掉落的伞。
刚才和林槐的对话,贺重锦一定是全都听到了……
如果贺重锦没有听到,林槐也没有出现,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儿,江缨只觉得可笑。
“太快了。”女子的声音冷漠了些许,启唇道,“林公子,容我想想吧,我们之间相识尚短,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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