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重锦道:“找。”
文钊:“是,大人。”
在文钊与一众士兵翻找之际,贺重锦重新打开那封信,是熟悉的娟秀字迹:贺大人亲启,来雪庐书院后,我回想起姚氏临死之际曾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倍感不对,姚氏虽一心为女,行差踏错,但江缨认为,她并非是枉顾大是大非之人。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遑论女子?
我想再信姚氏一次,姚氏一定将贺大人想要的东西,藏在了家中某个角落里。
望贺岁安,安康。
字字句句,没有提及回皇京一个字,也没有提及他贺重锦,只道了一句贺岁安安。
贺重锦拿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冲动想要将信纸撕碎。
最后,他还是小心将信纸收好。
另一边,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皆无所获,文钊注意到了供桌上摆放的牌位,他看了一眼贺重锦。
贺重锦也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迈步上前,拿起小梅的牌位,只见那底部用浆糊粘着一个小小的纸卷。
打开纸卷后,贺重锦的眸光扫着上面所书的字,文钊询问道:“大人,这是?”
“流火箭的冶炼之法。”贺重锦道,“字迹和姚逊手书上的一模一样,是姚逊所写。”
文钊惊讶道:“姚逊所写?那姚氏交出去的冶炼之法……”
贺重锦不假思索地答:“假的。”
清晨,雪停已久。
江缨将书塞进书囊里,准备去学堂上课。
这里的教书先生学识广博,种类也多,其中还有专门教女子琴棋书画的女先生,每次上完一堂课,江缨便茅塞顿开,大有所进步。
起初,她还以为这里会有人认出自己,但他们只知晓一朝宰相贺大人娶了一个八品官员的嫡女为正妻。
所以在雪庐书院,江缨的身份就是千绣。
这时,红豆突然推门进来:“小姐,来信了!贺相府来信了!”
江缨正在梳发,闻言,握着梳子的手突然一顿。
贺重锦回信了?
她寄出的那封信,本就是为了国事,才写信告知贺重锦流火箭的冶炼之法,没盼着他能回信。
“红豆,你把信拿去烧了吧。”江缨答,“我与贺重锦之间早已经不是夫妻了。”
“哦。”红豆道,“那小姐,我真烧了。”
“……”江缨道,“还是拿过来吧,万一贺重锦有要紧事,耽搁了怎么办?”
最后,江缨到底是拆开了那封信。
当看到贺重锦的字迹后,她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瞬间沉入了低谷,上面道:
缨缨,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流火箭冶炼之法已被找到,乃是姚逊亲手所书,姚氏虽叛家,却不曾叛国,我与岁安一切都好。
这就……没了吗?
除了这些,就没说别的?
江缨想将信就此烧掉,不知怎的最后却也没再烧了,而是存放在梳妆盒里。
红豆又问:“小姐,你不烧了吗?”
江缨:“找到流火箭的冶炼之法,是好事,此信留着吧。”
红豆厚二丈摸不到头脑,心想找到冶炼之法,与贺大人的信有什么干系?
不过,既然是小姐说的,红豆便也照做了。
今日是女先生的课,学习吹笛,江缨握着笛身,吹出一首悠扬婉转的笛音,得到女先生的夸赞。
休憩之时,江缨望着手中的笛子微微有些出神,她想到那日贺重锦说过的话,是他爱上了小阁吹笛的自己。
这句话,她至今都想不通,明明那日的安魂曲吹的漏洞百出。
连贺重锦为何会爱上她这样普通的女子,她都想不通。
这时,临桌正在交谈的几个女娘,其中一个突然道:“你们听说了吗?贺重锦娶妻了!”
“贺重锦?哪个贺重锦?”
“一品宰相,贺重锦贺大人啊!他与那江家嫡女和离后,又定亲了,你们猜他要娶的是谁?”
女娘们齐声问道:“谁?”
“汝南王的独女,昭阳郡主。”
只听砰的一声,江缨的长笛脱手,随后沿着桌子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地上,摔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第45章 下棋(修)
笛子掉落在地上, 噪杂的学堂顿时寂静无声,女学子们的视线纷纷落到江缨的身上。
一名女学子道:“千绣,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是啊千绣。”又一名女学子道,“你刚来学堂的时候, 时常捂着胸口, 连汗都疼出来了, 问你你也不说。”
过了良久,江缨捡起地上的长笛,用袖子拂去笛子上的灰尘, 开口笑道:“抱歉, 方才一不小心,没拿稳。”
“要不,你今日休沐一天?”另一名女学子关切道,“这山下有个小镇,镇上有个郎中, 医术还不错,要不你去找他瞧瞧?”
这位千绣姑娘,刚到雪庐书院不久,对于女学子们来说无疑是神秘的, 只听说过她是太后的侄女, 具体的事一概不知。
“我没事。”
女学子们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聊着, 江缨的视线虽落在被摔裂的笛子上,耳边却倾听着她们的对话。
她们说, 亲事是贺重锦自行去找太后定下的,当日去当日就定下来了。
女儿要嫁给一朝宰相, 汝阳王妃自然是欢喜的,逢人便说此事, 很快传遍了整个皇京。
女学子们说说笑笑,江缨握着笛子的手却在隐隐发颤,直至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口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痛。
贺重锦要和昭阳郡主成亲了吗?
傍晚又下雪了,江缨和红豆离开学堂时,天色暗沉到连太阳都看不到,红豆举着伞,江缨在伞下向同窗们告别。
见二人走远,一名是女学子道:“我觉得,这位千绣姑娘定然不一般,好像同我们这些闺阁女儿不一样。”
有人问:“哪里不一样?”
另一名女学子道:“你们记不记得,她刚来雪庐书院时,看起来神色有些憔悴?”
“是有些憔悴,没什么精气神,像是被抽干了的模样。”
这名女学子说得绘声绘色的:“从前我家中有位姨娘,给我父亲添了一个庶子,生产时胎位不正,先出来的是条胳膊,生了一夜,再之后.......”
女学子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其余女子闻言,皆是一脸不敢置信。
只是,这番阎罗也不过是猜测,毕竟谁也没有亲眼证实,证实江缨是生过孩子之后才来雪庐书院的。
但很快,江缨极有可能是有夫之妇,生过孩子的事,在女学子们之间暗中传开。
夜太漫长了,雪掩盖了门前的庭院。
江缨在屋中待着烦闷,于是放下书,准备在书院之中一个人走走。
经历了这么多,从前的怯懦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恬静淡然的模样。
她与贺重锦已经和离,他与昭阳郡主定亲是正常之事,昭阳郡主人虽然刁蛮,胜在心地很好,与自己交情不浅。
若昭阳郡主做小岁安的嫡母,江缨无疑是最为放心的,昭阳郡主对贺重锦无意啊。
可......可自己起初对贺重锦也无意,贺重锦最初待自己也不过是出于负责,后来不也就......
江缨晃了晃头,她究竟在操心什么?她竟然担心昭阳郡主会爱上贺重锦。
想着,她不由得在心里骂自己:你啊,可真是个怪人,抛夫弃子的事情都做了,还管得如此之宽,不是已经和离了?”
江缨走在长廊之中,望着满天的大雪纷飞,殊不知前方的亭子里,几名男子正围在一起,似是在激烈探讨着棋局。
他们穿着雪庐书院的学子服,是雪庐书院之中的男学子。
女学子与男学子同窗而读的机会并不多,加之江缨极少说话,男学子们只觉得江缨眼熟,并不认得。
他们似乎正围在一起,而在下棋对弈的两名男学子,一个样貌平平一脸吃瘪的模样,另一个身姿端正,模样俊俏,连身上的学子服都比其他男学子精致了些。
很快,样貌平平地的男学子落了下风,不由得低头认输道:“是我输了,是我技不如人。”
“我早已说了。”长相俊俏的男子冷冷一笑,倒是得意,“我的棋艺无人能比,再比多少次也是无用,下棋需要的是天赋,而你没有。”
这句话无疑是让男学子备受打击的,江缨远远看着,只见那男学子险些就要哭出来,抹了一把男儿泪:“林槐,你等着!”
“好啊,我等着。”林槐道,“没有天赋的人还妄想破了我的棋局,真是可笑。”
江缨本不想插手此事,但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走了上去,女子撩起裙摆,在一群男学子的目光下缓缓坐到了林槐的对面。
林槐感到讶异:“你是?”
是书院之中的女学子,没见过的生面孔,是新来的?
然而,女子睫毛垂着,全部的思绪早已融入了这棋盘上,聚精会神地破解林槐的棋局。
她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林槐则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江缨不想信命。
葱白纤细的指尖夹着白子,轻扣在了棋盘上,眼前恍惚一瞬,自己的手竟然与一双温暖的,修长的大手重叠。
“缨缨,棋局该是这样破。”温柔的声音在江缨的耳边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取长补短......
林槐一边下棋,一边打量着眼前与自己对弈的女子,她算不上貌美,只不过面容姣好,人生得乖巧恬静,单侧马尾搭在毛茸茸的毛裘披风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气质。
而,她的棋风更是诡异莫测,起初稳扎稳打,循序渐进,符合女子的棋风,可下着下着,她的棋风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是男子的棋风。
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猝不及防......
林槐越来越开始招架不住这样的进攻了。
半个时辰后,江缨落下最后一子,深吸一口气:“我该走了。”
棋局破了。
江缨起身,心想到了快读书的时辰,是该回去读书,完成今日先生留下的课业。
看着眼前的棋局,林槐傻了眼,随后朝着江缨离开的方向追去:“姑娘,等一下!姑娘!”
隔得太远,江缨又心事重重,脑海之中反反复复都是贺重锦的声音,挥之不去,直到林槐大步追上,她才发觉到有人在叫自己。
“这位同窗......”
“何事?”
输掉棋局的林槐,全然没有胜者的目中无人:“刚才姑娘和我下棋,所用的棋路,师从何人?”
面对一个陌生男子对自己的询问,江缨面不改色的答:“公子说笑了,这是自己的棋路。”
准确来说,并未有任何人教她,是因为她下意识的去模仿贺重锦,甚至快变成了贺重锦。
林槐笑道:“哈哈,姑娘心思巧妙,招招制胜,当真天赋异禀啊!”
谁知,江缨却没有笑,她语气淡了几分:“我愚笨,十岁下棋时输给了邻家六岁的孩童,没有天赋异禀之说,今日与公子下棋之前,我已经下了十几年的棋,也许方才输给公子的人,日后公子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这句话顿时怼得林槐哑口无言,渐渐意识到了自身的不对:“是我之错。”
江缨笑了笑,不再停留,转身继续往前走,在长廊拐角处越走越远,林槐站在原地,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离去的江缨。
林槐身边的书童上前:“公子 。”
“快去。”林槐一把抓住书童的肩膀,难免激动,“快去打探她叫什么名字?”
“公子......”小书童挠了挠头,“你不会瞧上了她?”
“别多言了!再不济去父亲那里把今年入院学子的花名册偷来。”
“好的,公子,我这就去打探。”
傍晚,烛火通明,江缨正在书案前提笔画着墨竹,她如今的墨竹已能画的很好了,清风徐来,仿佛节节分明,栩栩如生。
画好之后,江缨端起宣纸,望着宣纸上的墨竹,思绪又飘到了很远。
这时,原本去外面打洗脚水的红豆匆匆进来:“小姐。”
江缨放下宣纸,问道:“发生什么了?”
“奴婢去打水的时候,听到几个女学子正在偷偷议论小姐。”
“议论?”
“她们说的有模有样的,说小姐不是清白之身,生过孩子,不是闺阁的女子,还说......”
“还说什么了?”
接下来的话,难免让红豆难以启齿,凑近后低声道:“他们还说,小姐要么就是被夫君休掉,赶出家门,借着太后娘娘的关系来到雪庐书院,要么就是抛夫弃子......”
“抛夫弃子......”江缨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她们说的不错,我确实生过孩子,抛弃夫君,放弃孩子。”
红豆有些低落:“小姐。”
“不过,若她们说我被夫君休掉,大可以反驳过去,此事我不认。”
察觉到江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红豆使劲点点头:“小姐,我知道了!以后再有人说小姐的不是,红豆定然是要讨公道的!”
房间的烛火燃烧殆尽,屋中暗了下来。
江缨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她控制不住地去想曾经在贺相府的点点滴滴。
天下并没有后悔药,一切都晚了。
不知不觉,泪水湿透了枕头,江缨从榻上坐起来,擦擦眼泪,发现今日所学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不行,这样下去,会耽误过几日的考核。
贺重锦......她得想个办法忘了贺重锦才行。
或许只有移情别恋,有了新欢才能忘了旧爱,这是如今的上上之策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有人敲响了房门,声音有些耳熟。
“千绣姑娘。”
江缨下榻 Ɩ ,推开房门,便见林槐端着早膳,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第46章 坦白(修)
屋中的红豆正在给江缨整理书囊, 听到林槐与江缨的对话,不由得微微吃惊。
江缨望着那热腾腾的早膳,一叠包子,一碗热粥, 她看着一脸笑意的林槐, 顿时想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再之后开口拒绝。
“千绣姑娘。”
这个人虽是在笑着,可心里的算盘珠子快要崩到江缨脸上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青年敲响她的房门, 端着热腾腾的早膳, 不是心悦还能是什么?
只是她不信,这世上除了贺重锦,会有第二个人对自己展露好感,尽管这里是雪庐书院,而非皇京。
何况, 她在书院之中一向寡言少语,认真读书,没想过与谁交好,更没想过会有男子对自己产生好感。
林槐并未看出江缨的犹豫, 反而走近了些, 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是什么人?天赋异禀, 才思敏捷,日后的雪庐书院院首, 若要追求一个女子,那么那名女子绝不可能不动心。
良久, 江缨点点头:“那就多谢公子的邀请了。”
听到这话,林槐难免高兴, 端着早膳在屋中坐下,并且贴心地将筷子递给江缨,她不善言辞,提起筷子慢慢喝粥,安静到就像一只小猫。
林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她有一种不同于其他的女子的特别,沉默寡言,恬静中又有几分书卷气,神秘又值得去探寻。
或许是曾见过惊艳的人,江缨对林槐并未有多大的兴趣,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个人的可以一提的长处。
长得高,生得俊,皮肤白,头发黑。
虽不及她那个位高权重的前夫君,但放到皇京之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了。
林槐道:“千绣,那天你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忘记告诉你我的身份。”
“身份?”江缨道:“敢问公子是何人?”
“想必,你也见过我父亲。”林槐笑着介绍起了自己,“我叫林槐,我父亲是雪庐书院的院首。”
闻言,江缨握着筷子的手顿住,随后继续夹着菜。
林槐笑道:“千绣姑娘,你似乎不是很意外,我以为说出身份,你同我相处会不自在。”
“没有,林公子你多虑了。”
她哪里会不自在,与一朝宰相同榻那么多日,这样的身份她已经逐渐习惯,更遑论是院首的儿子?
“千绣姑娘。”林槐说,“我今天这样唐突,还望千绣姑娘不要介意,实不相瞒,我很欣赏千绣姑娘,想同你认识,切磋棋艺,不知千绣姑娘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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