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叩拜圣恩,愿陛下长岁佳安,愿大楚海晏河清。”
这封信读到这里,就读完了。
德妃气得脸都红了。
庄懿太后见她又要开口,便摆手,直截了当道:“程尚宫,让慎刑司查一查,看这封信是否为柔选侍亲笔。”
程尚宫躬身称是。
庄懿太后目光扫视众人:“今日所听所闻,哀家
希望你们只记在心里,若是改日哀家听到有人传扬,必不饶恕。”
这里说的是路淼自裁的事情。
宫妃自裁是大罪,也是宫中的丑闻,是万万不能传扬出去的。
待宫妃们起身行礼,庄懿太后才道:“此案等尚宫局和慎刑司有了结果再议。”
“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庄懿太后顿了顿,看向眼睛赤红的德妃:“德妃留下。”
德妃咬紧牙关,神情都有些扭曲。
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同庄懿太后行礼:“是。”
今日这件事,被太后闹得太大了。
若是只叫三位主位娘娘去寿康宫,一起坐下来议事,即便最后发现了这封信,根本不会引起风波,甚至都不会被旁人议论。
最多就是德妃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可即便德妃生气,若是最后查出与她无关,此事也不会牵连到她身上。
然而被太后这样广而告之,反而让众人心里泛起了嘀咕,虽说不敢议论柔选侍的死,但德妃究竟做没做这件事,反而会引起众人的猜测。
太后非要闹得宫里人尽皆知,就很有些意味深长了。
这位庄懿太后,真的很不同寻常。
沈初宜离开寿康宫,见贤妃慢走一步,正在等她,便快步上前:“贤妃姐姐。”
贤妃瞥了一眼后面没有靠近的其他嫔妃们,才低声道:“今日多谢你。”
“姐姐客气了,”沈初宜道,“我与姐姐无冤无仇,定不是姐姐要害我,从一开始我就是不信的。”
贤妃舒了口气。
“还好你理智聪慧,能从根源上思索问题。”
贤妃抬眸看向前方,目光平静,道:“这件事不会立即就有结果,德妃姐姐那,恐怕又不能处理宫事了。”
贤妃今日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被气氛冲昏了头脑,她同沈初宜一样,一眼就看出今日的事情很有些蹊跷。
今日天气晴朗,春日微风徐徐,是一年中最好的年景。
百草权舆,柳亸莺娇,春日可望。
贤妃的声音温柔,一如往昔。
她对沈初宜说:“若是德妃姐姐不能打理后宫事,我、你还有端嫔就要分薄更多的差事,亦或者……”
“还会再加人。”
端嫔之下,就是步昭仪、林昭仪、邢昭仪和白婕妤。
“一件事因由为何,端看结局如何。”
沈初宜微笑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是动手的那个人,她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话说到这里,前方岔路口就在眼前。
贤妃脚步微顿,看向沈初宜浅浅一笑:“改日去你宫里看雪团。”
沈初宜福了福:“恭送姐姐。”
贤妃便走了。
沈初宜扶着鸿雁的手,平静往长春宫行去。
鸿雁一贯寡言少语,却也十分聪慧机敏,此刻她道:“贤妃娘娘的意思是,这一番手笔,最后是为宫事而来?”
沈初宜笑了一下,说:“有可能。”
不光是宫事,还有前朝。
长信宫金碧辉煌,看似广阔无边,却都被笼罩在一张名为权利的网中,无人能挣扎而出。
沈初宜总觉得,这宫里面有人很怨恨德妃。
三番五次的事情都是冲着德妃而来,若非中秋那日是宜妃发善心,遭殃的也是德妃。
沈初宜声音很低:“这个皇长子,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太重要了。”
回到长春宫,沈初宜歇了一会儿,瞧着都快要用午膳了,便没有再宣。直接叫宫人把没动的早膳分了,让她们热热再吃。
她坐下来把今日的事反复过了一遍脑子,这才长舒口气。
这时候,端木嬷嬷抱着雪团过来,把刚睡醒的小宝贝放到了沈初宜怀中。
沈初宜抱着儿子,一颗心便安宁下来。
无论这宫里发生多少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就是见招拆招。
今日之事暂时牵扯不到她身上,她也不必为此忧心。
她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就听儿子打了个嗝。
沈初宜同茫然的小婴儿对视一眼,不由笑着亲了他一下:“小吃货,你可真能吃。”
雪团咯咯笑了起来。
之后又过了两日,宫里倒是风平浪静下来。
碧云宫也不再闹鬼了。
小宫人们私底下都说,这是柔选侍得偿所愿,沉冤得雪,所以才不去哭了。
对此,沈初宜不置可否。
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如何,要看慎刑司和尚宫局如何查,也要看太后和萧元宸的态度。
一封信,一把梳,全部都是片面之词。
又过几日,天气越发暖和起来。
宫人全部换下冬日的袄裙,换上春装,各宫的春花陆续绽放,整个长信宫顿时一片花红柳绿,春意盎然。
沈初宜的月事结束了。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趁着今日暖和,她晚膳过后就叫了宫人准备热水。
等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中时,沈初宜立即便放松下来。
她长舒口气,对伺候的如烟道:“有点想吃酒。”
如烟就笑着说:“去岁埋在石榴树下的石榴酒可以吃了,奴婢去取来?”
沈初宜眼睛一亮:“好。”
于是,如烟就退了下去。
沈初宜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浴桶边缘,懒洋洋哼着歌,难得慵懒又放松。
她轻轻拨弄着水面上的花瓣,听着潺潺水流,脸上是安心的笑容。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声音很轻,也很熟悉。
沈初宜闭着眼睛问:“如烟,这么快?”
片刻后,那人来到自己身后,坐在了浴桶后面的小凳上。
沈初宜缓缓睁开眼睛,向上看去。
就看到萧元宸那张俊逸非凡的脸。
“陛下!”
沈初宜惊呼一声,就要伸手去遮挡身上,所幸浴桶中花瓣足够多,遮挡了炙热的视线。
“陛下怎么来了?”
沈初宜面上犹如火烧,比浴桶中的赤红花瓣还要艳丽。
萧元宸面上带笑,他平视沈初宜,声音低沉有力:“听闻贵嫔娘娘要吃酒,朕立即赶来,就为陪娘娘吃上一杯。”
沈初宜抿了抿嘴唇,她转过身来,不去看他。
“陛下真坏。”
萧元宸低声笑笑。
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常服,衣袖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
“哪里坏?”
他在水盆中洗净手,然后用水瓢舀起一瓢温水,轻轻淋在沈初宜的发间。
“小的伺候娘娘洗头,娘娘还要训斥小的,”萧元宸声音染着笑,“小的真是冤枉。”
沈初宜脸上依旧很红。
她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很快,那声音几乎要穿破耳膜,让她冷静不下来。
萧元宸手上动作很轻,也很温柔。
“娘娘,水温可好?”
沈初宜应了一声,好半天才道:“陛下要来伺候臣妾?”
萧元宸笑着说:“自然是的,小的手艺极好,娘娘放心。”
可能浸泡在热水中,所以沈初宜觉得自己很热。
身后坐着的男人存在感太强,让她无法忽视,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萧元宸见她耳朵都红透了,便笑道:“娘娘放松下来,好好享受便是。”
于是沈初宜就真的听话地闭上眼眸,靠在浴桶边,仰着头让他给自己洗发。
萧元宸的确会洗发,他给沈初宜浇湿了头发,然后便取了玫瑰花露给她涂抹在发间,来回揉搓。
力道刚刚好。
沈初宜甚至觉得很舒服。
玫瑰花的芬芳萦绕在鼻尖,带着暧昧的情愫。
沈初宜抿了抿嘴唇,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
沈初宜每隔三五日就沐浴洗发,身上头上都很干净,萧元宸很快就给她洗完了,最后用温水洗净玫瑰花露,取了巾子给她擦头发。
“娘娘身上真香。”
沈初宜本来已经放松了,忽然耳边一道低沉的嗓音,惹得沈初宜哆嗦了一下。
“陛下。”
沈初宜的声音也软了。
萧元宸仔仔细细给她擦干头发,摸了摸,确定不再湿漉漉的,便用帕子给她包好。
沈初宜慢慢睁开眼睛。
下一刻,她对上了萧元宸炙热的视线。
火热的吻一触即发,谁都放不开谁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宜才发现萧元宸已经坐到了浴桶边沿,正双手撑着浴桶,弯腰看她。
他的视线,似乎比他的唇还要炙热。
一寸寸下看,一寸寸浸染。
纤细的脖颈都红了。
水珠顺着流畅的线条滑落,滴落在花瓣上。
萧元宸低笑一声:“娘娘,可叫朕好等。”
“回卧房去?”
沈初宜的声音又轻又细,又香又软。
“这里不好吗?”
萧元宸伸手解开腰上的麻烦,中衣松开,露出结实的胸膛。
“这里可是娘娘之前承诺过的,”萧元宸说,“怎么要出尔反尔?”
沈初宜面红一片,她眼神游移,根本不敢看她。
甚至气若游丝地反驳:“浴桶太小了。”
“不小。”
男人笃定地道。
“坐一个人,刚刚好。”
沈初宜还要反驳,但下一刻,水声响起。
花瓣被挤出浴桶,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浴桶中的水明明应该冷一些,但此刻,沈初宜却觉得里面又重新加了沸水。
那么热,那么烫。
一叶扁舟在炙热的海浪上上下翻涌,一会儿迎接巨浪,一会儿安然漂泊,不知前路在何方。
刚包好的发巾又散开,她一头长发披散在浴桶边,犹如水面上的水草,随波逐流。
宫人们都不敢进来了。
沈初宜一直想喝的石榴酒也没喝成。
最后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汗津津的,又累又困,说话都含含糊糊,带着平日里从未有过的娇嗔。
“累了。”
“这就累了?”
萧元宸喘了口气,声音有些低哑。
“看来以后娘娘要好好锻炼,强健体魄。”
沈初宜都要气笑了。
“陛下,这都几个时辰了!”
沈初宜的嗓子也有些哑,因为太累,都开始说胡话了。
“再说,这水都冷了。”
萧元宸把她抱在怀中,道:“这样就不冷了。”
“还有,几个时辰有些夸张,也多谢娘娘谬赞了。”
沈初宜:“……”
沈初宜靠在他胸膛上,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
“真累了。”
她的嗓音的确有些哑了。
素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吃上一道荤菜,萧元宸自然要大快朵颐,这一次的确闹得有些狠了。
他在沈初宜脸上亲了一下,说:“不闹你了。”
“你先休息,朕伺候你就寝。”
等重新洗漱,穿好衣裳,擦干头发,又过了两刻。
好不容易躺到自己熟悉的拔步床上,沈初宜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可算是能睡了。”
萧元宸躺在她身边,给两人盖好锦被。
沈初宜悄悄往边上蹭了蹭,靠在了萧元宸身边。
“陛下,晚安。”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带着让人安心的柔情。
萧元宸认真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片刻后起身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吻。
“晚安,初宜。”
可在这疼痛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无数破碎的记忆涌上心头,沈初宜唔了一声,直接捂住了脸。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那都不像是她了。
她怎么能说那样的话?
怎么能做那样的事?
都怪萧元宸!
低沉地笑声在身边响起,沈初宜动作一僵,片刻后她才收回手,偏头往身边看去。
幽暗的拔步床中,萧元宸那张带笑的英俊面容好似在发光。
“陛下?”
沈初宜愣了一下:“陛下怎么还在?”
萧元宸叹了口气,他翻了个身,侧躺着专注看向沈初宜。
“今日休沐,不上早朝。”
“贵嫔娘娘竟然都忘了。”
沈初宜是真的忘了,她弯了弯眼睛,笑了一声:“我日子都过糊涂了。”
萧元宸伸出手,在她腰上按摩:“可有不适之处?”
“只是觉得累。”
沈初宜声音很轻,眼神也有些飘忽,并不敢看向萧元宸。
这是羞赧了,不太敢大声说话。
萧元宸发现,也只有说这些闺房之事的时候,沈初宜才会展露出小女儿情态,平日她嬉笑怒骂,温柔可爱,什么模样都有,却偏不会羞赧。
不同的面貌,让萧元宸越发沉沦其中。
这一年时光里,好似岁月都格外漫长。
因为有人陪伴,每一日都觉得新鲜,每一日都有所期待。
再也不是过去那二十几年重复的光阴,索然无味,一成不变。
萧元宸温柔地应了一声,帮她按摩有些酸软的后腰。
无声的温馨蔓延,沈初宜安静下来,她迟疑片刻,才问:“陛下,不想再要一个小雪团吗?”
昨夜的事情现在回忆起来,沈初宜才注意到其中细节。
萧元宸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说:“雪团这样健康活泼,你带他一个就足够辛苦了,加之宫事繁忙,你也不得空闲,等他长大一些,能做个好哥哥,你身体也养好了,再说吧。”
说到这里,萧元宸目光又落到她的脸上。
沈初宜皮肤很白,犹如深海里的珍珠,莹润有光,洁白如玉。
她那双凤眸生得极好,眼瞳漆黑如墨,平静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自己被她珍视。
“我以为,有雪团一个孩子也足够。”
沈初宜眨了一下眼睛。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忽然伸出手,捧住了萧元宸的脸。
萧元宸任由她动作。
“陛下,”沈初宜看着他,认真说,“静贵嫔那是意外,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初宜说得很直白。
也一字一句说进萧元宸心中。
“我不会有事的。”
想起生产那一日萧元宸的神情,沈初宜忽然有所顿悟。
静贵嫔难产的时候,沈初宜并不在望月宫,没有看到当时场面有多吓人,现在回忆起来,只剩下冲天的血腥味和静贵嫔虚弱的嗓音。
那样的撕心裂肺,以命换命的场景,怕是在萧元宸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沈初宜认真看着萧元宸,声音很温柔。
“陛下,你一直是个很心软的人。”
因为看到了一条生命的流逝,因为知道生子不易,所以萧元宸小心谨慎,不想让她再度有孕。
他只是不想失去她而已。
萧元宸伸出手,紧紧把她
拥入怀中。
“没有人能保证,事情是万无一失的,”萧元宸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反正我们已经有了雪团,不需要你再去承受风险。”
萧元宸的声音很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很笃定。
“初宜,我不贪心的。”
沈初宜笑了一声,她在他怀里点了点头,额头撞在他胸膛上,仿佛击打在他的心尖。
“好。”
沈初宜安抚他:“那咱们慢慢来。”
两个人这样相互依偎,沈初宜听着萧元宸的心跳声,不知不觉又陷入浅眠中。
等她再次醒来时,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亮了。
萧元宸依旧躺在她身边,陪着她没有离开,竟也难得睡了个回笼觉。
不过他的觉很浅,沈初宜刚一动,萧元宸就醒来了。
“这回可睡足了?”
沈初宜点点头,她坐起身来,问:“今日陛下可空闲?”
“得空,也不得空。”
萧元宸掀开帐幔,让天光泄入,照亮有些昏暗的拔步床。
他从矮柜上端了两杯温茶过来,一人吃一杯。
沈初宜点点头:“陛下,之前碧云宫的事情,陛下可知晓了?”
“这件事近日应该就有眉目了。”萧元宸说。
“可会妨碍陛下的安排?”
萧元宸见她一口喝干了杯中茶,又给她续了一杯,才跟她一起靠在床背上,慢条斯理吃茶。
“的确有些妨碍,”萧元宸淡淡道,“不过这事只要朕不下旨,就永远只会是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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