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宫封宫了,里面都是空留的宫殿,也没有留灯,深夜漆黑,想要藏个人再轻松不过。”
沈初宜抬起眼眸,看向程雪寒:“程尚宫,上一次黄门开门进入碧云宫,是什么时候?”
程尚宫回答:“是前日。”
沈初宜颔首,重新看向庄懿太后:“太后娘娘,也就是说,这个樱桃很有可能是前日就尾随值夜的黄门进入碧云宫,一直等到昨日下午,可能是听到外面有人路过,才发疯闹出动静。”
沈初宜这样一分析,许多怕鬼的宫妃宫妃宫人都松了口气。
贤妃不由笑道:“还是你聪明,这样一说,就合理
多了。”
德妃今日找借口嗓子不适,故而这会儿也没说话,就跟着点了点头。
卫充容立即巴结上了:“纯贵嫔娘娘真是厉害,咱们怎么想不到呢?”
沈初宜倒是不自傲,她只是说:“因为我不怕鬼。”
“遇到这样的事,只去想作为人要如何做,很简单就能得到结果了。”
林昭仪叹了口气,难得开口:“咱们都太害怕了,没办法平静处事。”
如今会挑刺的李幼涵不在宫中,宫里似乎一团和气。
沈初宜这一番话说完,大家都是夸,没有一个反驳的。
主要是沈初宜的思路太清晰,也无从反驳。
只有端嫔轻咳一声,说:“我也不怕鬼,但我就想不到这一点,所以还是纯姐姐厉害。”
沈初宜摆摆手。
她看向程尚宫:“程尚宫,可能给她取下口中的帕子,她是否有自戕的行为?”
程尚宫摇头:“不曾有,不过她太激动,一直在吼叫,所以才塞住了口。”
沈初宜道:“那就取下来吧,另外让姑姑们盯着点,万一自戕也能救回来。”
沈初宜说完,回眸看向庄懿太后:“娘娘,可好?”
“自然可以。”
于是,当那帕子被取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声响起。
“我是被人害死的,被人害死的。”
“就是做鬼,我也不放过你们!”
樱桃的嘶吼声犹如地府恶鬼的呢喃,让人不寒而栗。
她神情狰狞,眼眸中血红一片,整个人都是疯癫的。
宫人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胆子小的都想要捂住耳朵,不敢再听。
“啊,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沈初宜却一直盯着樱桃看。
她发现樱桃除了眼睛赤红,神情癫狂之外,她还断断续续流口水,即便被五花大绑跪在那,也时不时动一下,仿佛身上有什么东西在爬。
她这个状态,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没有疾病。
但太医院却说她根本看不出病症。
很奇怪。
沈初宜眸色微沉,她看着樱桃,等樱桃嘶吼累了,稍稍喘息的时候,才忽然开口:“红香。”
樱桃倏然停顿下来,她抬起头,倏然看向沈初宜。
红香这两个字,似乎是一个暗号,让樱桃重新恢复神志。
被那双赤红的眼眸盯着,沈初宜却一点都不害怕,她面色平静,语气甚至是很柔和的。
“红香,你不记得本宫了?”
樱桃茫然看着她,被沈初宜的话搅乱了思绪。
“不……”樱桃迟疑地说,“不记得。”
无论跟樱桃说什么,她都不会回应,只是兀自发疯,可此刻,一声红香却把她叫了回来。
宫妃们面上一喜,就连一直冷着脸的程尚宫也意外地看了沈初宜一眼,然后便垂下眼眸,让身后的管事姑姑仔细记录。
庄懿太后面上终于有了笑意。
她满意地看了看沈初宜,不住点头。
沈初宜没有去看旁人的反应,她思索着说:“之前在畅春园的时候,你见过本宫的,你忘记了吗?”
樱桃说不出话了。
沈初宜的问题,让她整个人都迷惑了。
她应该记得的,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你是认识的。
可她的确不知道自己曾经见过这位宫妃,甚至喊不出她的名字。
这宫里的扫洗宫人都是最下层的,她们做活当差的时候,都是选贵人们不在时,沈初宜如今住在西六宫,她平日几乎不去东六宫,所以才调入东六宫做扫洗的樱桃没有见过她。
她不可能认识她。
可红香是认识她的。
沈初宜颔首,面容依旧温和。
她忽然指了一下身边的贤妃:“这位娘娘你可认识。”
樱桃下意识开口:“这位是贤妃娘娘。”
沈初宜便颔首,道:“本宫知道了。”
她看向庄懿太后,见她对自己点头,才直接看向樱桃,问:“红香,我之后要问的问题,你一定想好再回答。”
沈初宜忽然明白了庄懿太后的意思。
无论之前是否掩盖过柔选侍的死因,现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已经瞒不住了。
不如今日一并通过樱桃审出来,然后庄懿太后再告诫宫妃,让她们勿要胡言乱语,以绝后患。
这才像是庄懿太后的手笔,直截了当,从来不拖泥带水。
沈初宜深吸口气,她一直注视着樱桃,看着她面上的表情。
“红香,你说自己被害死的,你是怎么死的?”
红香两个字,再度让樱桃停顿了片刻。
她整个人仿佛抽搐了一下,下一刻,抽搐停止,她抬眸看向沈初宜。
那双赤红的眼中慢慢落下泪来。
“有人逼迫我,逼迫我承认是我给纯贵嫔的乌鸡汤里放的鱼骨,意图谋害纯贵嫔。”
“可事情不是我做的,他们用我的家人要挟我,我没有办法。”
“我承认之后,就被杖责而死了。”
这两句话一出口,许多不知当时真相的宫妃都惊讶地瞪大眼睛。
其余知道真相的人都一言不发,只安静听着沈初宜讯问。
沈初宜面色平静,没有说自己就是纯贵嫔,她问:“你死了之后,去了哪里呢?你当时死在畅春园,又是如何回宫的?怎么现在才忽然出现?”
她询问的所有思路,都是以红香为视角的。
既然当时红香死了,死了之后呢?如果这个“鬼”真的是红香,她一定能说出真相来。
但沈初宜的话,给了樱桃当头棒喝。
她脑中一片混乱,沈初宜问的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上来,顿时面容扭曲,整个人在地上扭动起来。
“我刚死,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啊!”
她嘶吼着,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不停强调:“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被冤死的。”
沈初宜眸色微沉,她心里已经有数了。
两名尚宫局的姑姑上前,一个人按住樱桃,一个往她口中塞帕子,怕她咬伤自己。
在这一片混乱里,沈初宜起身对庄懿太后福了福。
“太后娘娘,这个樱桃显然很有问题,”沈初宜道,“之后她安静下来,臣妾想直接问她的冤屈是什么,究竟想要做什么。”
有些事情,根本就不用沈初宜解释。
光看沈初宜的问题和樱桃的反应,聪明人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樱桃能回答的问题,一定是有人教过她的。
没有教过她,她又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她就会发疯。
庄懿太后满脸欣慰:“还是纯贵嫔聪慧,你做的非常好,哀家很满意。”
沈初宜福了福:“谢娘娘赞赏。”
德妃坐在边上,此刻抬起眼眸,冷冷看了一眼沈初宜。
沈初宜没有理她,她重新坐下身来,等着樱桃回复平静。
一边的端嫔拍了拍胸脯,叹了口气:“可真是吓人,这宫女怎么会变成这样?”
“纯姐姐,你好聪明啊,这些审讯的方法是从何处学的?真是厉害极了。”
端嫔似乎只是在吹捧沈初宜:“就连尚宫局都没审讯出来。”
其实不是尚宫局审讯不出来,只是尚宫局一直只问她樱桃的事情,没有触发关键词而已。
但端嫔这话却很有些意有所指了。
沈初宜不去看她,平静开口:“多读书。”
端嫔:“……”
步昭仪瞥了一眼端嫔,道:“这半年来,贵嫔娘娘日日都努力读书,去年都是用百家姓来识字的,到了今年,都能自己读史书了。”
“她所涉猎的书籍,许多我都未曾看过。”
沈初宜一句没说,端嫔就被步昭仪怼了一番,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步昭仪同贵嫔娘娘真是姐妹情深。”
步九歌四平八稳:“好说。”
端嫔:“……”
端嫔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倒是白婕妤此刻笑着开口,做了和事佬:“樱桃是不是安静下来了?”
众人这次才回头,看向了樱桃。
樱桃被安抚下来,此刻显得越发颓丧了。
她头发散乱,乱糟糟散在肩膀上,看起来弱小又可怜。
沈初宜放下茶盏,看向她:“红香,既然你说你是被人害死的,有人逼迫你。”
她一字一句地问:“是谁?”
这两个字一出口,方才还有些细碎声响的牡丹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就为了等樱桃这一句回答。
沈初宜的问题,刚好是樱桃“知道”的。
所以她没有发疯,没有抽搐,她只是扫视众人,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
但沈初宜注意到,她其实没有看向任何人的面容。
这个逡巡的动作,仿佛只是预设要有的步骤,不是为了看,只是应该要看。
在一片寂静里,樱桃那双通红的眼眸,倏然看向前方一张柔美的面容。
她赤红着眼睛,满脸都是怨恨:“是贤妃。”
三个字说完,樱桃忽然整个人又抽搐起来,她嘶吼着:“是贤妃害死了我,害死了柔选侍!”
贤妃几乎要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什么!?”
她满脸错愕,什么体统也尊荣都维持不住了,下意识就要反驳。
这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是她身边落座的沈初宜。
今日也是凑巧,本来沈初宜应该坐在德妃右手边,不过德妃今日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了,竟是坐到了太后的左侧,以至于跟贤妃坐反了。
贤妃本来要去提醒她,但德妃说无碍,就这样坐着了。
也正如此,沈初宜恰好坐到了贤妃的身边。
贤妃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她看向沈初宜,没有说话,可那双眼睛却清晰无比说了三个字。
不是我。
沈初宜心里也很明白。
这件事不是贤妃所为。
但这件事会引到贤妃身上,也很奇怪。
眼看樱桃又要发疯,庄懿太后道:“程尚宫,让她安静一下。”
说罢,她才看向贤妃:“贤妃,你如何说?”
贤妃红着眼睛起身,对太后福了福,道:“太后娘娘,臣妾可以对苍天发誓,此事绝不是臣妾所为。”
庄懿太后深深看她一眼,片刻后才淡淡笑了一声。
“哀家知道了。”
“你们,可有人听出她供词的问题?”
宫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
沈初宜用余光逡巡一圈,也没有开口。
庄懿太后看向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林昭仪身上。
林昭仪在宫里一直不声不响,从来不惹人在意,也从来不出头。
可今日,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了。
庄懿太后道:“林昭仪,你来说。”
林昭仪便惊慌起身,喘了口气才思忖着说:“柔选侍,不是封号,是谥号。”
这几个字,说清楚了事情的根本。
庄懿太后满意地笑了。
“说得好!”
她看向众人,认真说道:“哀家年纪大了,以后要由你们一起处置宫事,若是这样的小事都处置不了,看不出是非对错,以后还如何匡扶国祚?”
庄懿太后谆谆教导:“所有的线索,都隐藏在细节里,你们经手任何宫事,都要细心谨慎,见微知著,方能窥探真相。”
众人起身,对太后福礼:“谢娘娘教导。”
庄懿太后笑呵呵摆手,道:“坐吧。”
她重新看向沈初宜:“纯贵嫔,你来讲一讲。”
沈初宜这才开口:“柔选侍过世时,她一直被关在慎刑司,慎刑司的宫人不可能告知她柔选侍已经过世。”
“所以不光是柔选侍,她对所有宫妃的称呼,都是错的。”
“在畅春园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如今的份位。”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在畅春园时,在红香进入慎刑司之前,沈初宜是纯昭仪,贤妃是耿贵嫔,柔选侍是路答应。
她们每个人都不是如今的身份。
如果“红香”真的如同自己所言,是刚刚死亡,后续的事情都不知情,她不可能按照现在的份位称呼旁人。
尤其是贤妃。
贤妃是今日她主要控诉的那个人,她最恨她,如何能记不清贤妃的份位呢?
所以,这个“口供”,是有人故意灌输给樱桃,让她装神弄鬼来栽赃贤妃的。
此刻樱桃又被塞住了嘴,她不停在地上挣扎扭曲,仿佛有蛇在她身上盘旋,让她无法安宁。
沈初宜声音沉稳笃定,一字一句在牡丹厅中回响。
“所以,这个樱桃肯定不是红香,且不提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鬼,即便真的存在,她的口供也不会这样七零八落。”
“臣妾以为,关于贤妃姐姐的事情,还需要仔细侦查,从长计议,”沈初宜轻轻拍了一下贤妃的胳膊,“因为这个案子,很有可能是有人幕后操纵,意图谋害贤妃娘娘。”
贤妃方才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她面色依旧苍白,安静坐在那,眼眸微垂,看起来十分无助又可怜。
“太后娘娘,”贤妃低声开口,“臣妾入宫多年,一直恭谨自持,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娘娘是知道的。”
庄懿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慈爱看着她,目光没有任何的质疑和询问。
贤妃缓缓抬起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她不哭不闹,平静阐述事实。
“可如今我却发现,我不去害人,反而有人要害我。”
“这是什么世道?”
此时此刻,牡丹厅中只有贤妃一个人的嗓音。
其余众人面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看不出真实想法,但沈初宜大胆猜测,谋划今日之事的人,肯定就在这牡丹厅中。
她就是要拉下贤妃?还是有其他想法?
只是不知此刻她是什么心情。
亦或者,是否还有后手?
后手又是什么呢?
庄懿太后叹了口气,安慰道:“贤妃,莫急,再问问。”
她看向沈初宜:“纯贵嫔,你再问一问她,看她还有什么话要讲。”
等樱桃能说话了,沈初宜才唤她:“红香。”
樱桃抬头看她,神情有些恍惚。
沈初宜很温和,没有任何戾气,她盯着樱桃的眼睛,一字一顿道:“红香,贤妃娘娘是如何谋害柔选侍,谋害你的?”
樱桃仔细回忆了很久。
久到在场众人的心一直悬着,不上不下的,她才慢慢开口。
“柔选侍跟贤妃娘娘,同住碧云宫。”
沈初宜点头:“是的,这个咱们都知道。”
樱桃没有回应她的话,她自顾自说:“因为我们小主受宠,很得陛下喜爱,贤妃娘娘便对我们小主心生怨恨,去畅春园之前,就总是欺辱我们小主。”
贤妃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愤懑。
她都要被气笑了。
沈初宜的手一直压在她胳膊上,此刻轻轻捏了一下,让她保持清醒和理智。
沈初宜继续问:“然后呢。”
樱桃还是自顾自说。
“去了畅春园后,贤妃娘娘也不得宠,所以更妒恨我们小主了。”
“我们小主生得这样如花似玉,年轻灵动,陛下自然更喜欢我们小主。”
在场宫妃面色都有些古怪。
在去年中秋宴会之前,其实没有说谁特别得宠或者不得宠的。
那时候的萧元宸一直雨露均沾,从来不厚此薄彼。
尤其是膝下有皇嗣的娘娘们,陛下隔三差五,总要去看望孩子,不会特别冷待。
当时贤妃还是耿贵嫔,她在宫里不是特别受宠,却也并没有失宠,尤其还生下一对双生公主,只要有这一双公主,她在宫里的地位就很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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