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主冷了脸:“若他不认,也是你造成的,若你能多关心一二,今日关系也不会如此冷淡。”
说罢,看向婆子:“让他们进来一同用暮食。”
谢四娘闻言,立马不依了:“我不要与他们同桌吃饭。”
谢家主却是不惯着她,沉声一喝:“不吃就回屋待着,”
在谢家,谢家主说一不二,不允任何人反驳。
孙氏冷下脸来,对女儿道:“好好坐着。”
“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喜形于色,即使是不喜的人 ,也不能叫人看出来。”
对上父亲的怒意和母亲的冷颜,谢四娘想扔筷子走,却又不敢,只能狠狠的盯着自己面前的碗。
孙氏看到人进膳厅了,面上挂起温和笑容。
明毓对上孙氏的笑脸,依旧是打心眼里觉得厌恶。
她是第二回进这膳厅,第一回是刚成婚的第二日,只是那一顿暮食最后却是不欢而散。
谢家的三个嫡出全冷着脸,吃了几口后都各寻借口离开了,倒是孙氏口蜜腹剑。说得好听,做的却是羞辱人的事。
谢家这般门楣,一副银镯子就打发养子长媳,还道给她算过卦,她成婚的日子与金玉相冲,所以只能挑了对银镯子,往后再另外补上。
最后补上了吗?
没有,六年过去了,都未曾补上。倒是她只得婆母一对银镯子让娘家丢了脸,回门那日,娘家人也没给她好脸。
入了膳厅,夫妻二人相继一礼,唤了声:“父亲,母亲。”
谢家主道:“坐下一同用暮食,用完膳再谈 。”说罢,吩咐婢女:“多备两份碗筷。”
二人却是默契,都没有客气婉拒,而是真的坐下。
明毓虽厌谢家人,可现今手头拮据,每日所食都是寻常的两荤一素,肉少素多,翻来覆去那几样,味道也不算好。
可主院的却不同了。
鸡鸭鱼肉样样皆有,且色香味俱全。
他们坐下,未必见得母女三人还有胃口。
她们不高兴,正合她意。
果然,见二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孙氏表情有一丝的裂痕。
碗筷送了上来,谢家主动筷,大家伙也都拿起了筷子。
谢衍夹了一筷子鲜嫩鱼肉送到了明毓的碗中。
明毓瞧了碗中的鱼肉,心里有些莫名,但还是吃了。
果然,这主院厨娘与静澜苑厨娘的手艺天差地别。
谢衍知晓明毓对养父养母有所畏惧,想是不敢多夹菜,是以关注着身旁的妻子,见她吃完了鱼肉,又添了两块酸甜可口的樱桃肉,随之又盛了一份鹑羹。
桌上其他人自是注意到了谢衍的动作,表情皆有几分怪异。
便是明毓也觉得不自在。
这人殷勤得不像谢衍。
见他还要给自己添菜,明毓忙低声道:“够吃了。”
谢衍这才做罢,继而食不言寝不语,松弛姿态比主人还似主人。
明毓暗自松了一口气,随之便发现但凡谢衍动过筷的菜,孙氏都没有碰,连带着谢四娘都不再碰。
谢四娘心高气傲,她不碰是因与嫡子一样尤为厌恶谢衍,觉得谢衍不过是个养子,不配与她同桌用膳。
而孙氏的原因呢?
不放谢衍离开谢府,却又如此厌恶谢衍,俨然自相矛盾,其中没有半点隐情,谁信?
谢四娘最先放下碗筷,瞪了一眼对面的谢衍和明毓,随后道:“阿爹阿娘,三姐,我吃好了,慢用。”
说着便下了桌,也不看父亲略沉的脸色。
谢衍见妻子视线似乎在樱桃肉停留了两息,又自顾的给她夹了几块,全然不用她自己动手。
孙氏虽不吃,但一直给丈夫布菜,倒不显突兀。
用了膳,谢家主让他们移步正厅说话。
清茶奉上,谢家主浅啜了几口茶解腻后,才说:“有什么话便说吧。”
明毓望向孙氏,只一眼就低下了头,踌躇道:“前日母亲寻儿媳,儿媳来的时候,母亲去待客了,今日何媪又来了静澜苑,让儿媳明日莫要出门,母亲还会唤儿媳过来。”
“儿媳想着母亲定是有急事才会几次唤儿媳,是以这时过来回话。”
谢家主闻言,若有所思地转头看了眼妻子,淡淡的问:“你寻大儿儿媳要说什么?”
孙氏温笑道:“也无甚大事,近来布庄送了些布料过来,我瞧着衍哥儿都是当官的人了,便唤衍哥儿媳妇过来挑一些回去给衍哥儿做衣裳,往后莫要再穿布衣出门了。”
念到这,又道:“我这要打理整个谢府,总有疏忽的地方,也忽略了衍哥儿。衍哥儿也是的,静澜苑缺什么直接说就是,怎整得这般寒酸?”
不大赞同地上下扫了眼他的穿着。
说到衣裳,谢家主看了眼谢衍身上的布衣衣袍,眉头皱了皱。
“确实该做几身衣裳了。”
以前穿得如何,旁人也不知他是谢家的人。可如今不同了,都入朝为官了,走出去也是谢家的脸面。
孙氏或许是想用这样的法子让人难堪,却不想谢衍顺着她的话接了下来:“母亲既这般说,那孩儿便提了。”
孙氏:……
明毓余光暼了眼。
意料之外,他竟还真提。
不知为何,总觉得现在的这个谢衍与她印象中的谢衍不太一样,似沾上了一丝丝烟火气。
孙氏维持着笑意,道:“衍哥儿需要什么?”
谢衍面色寡淡的摇了摇头:“倒是不需要什么,只是院中下人不服管教,孩儿希望送到何媪这处重新调/教,再送回静澜苑。”
孙氏闻言,笑意淡了些。
“这以往都使得好好的,也没听你提过这些事,怎忽然间就不服管教了?”
谢衍:“先前孩儿觉得这小事不劳母亲操心,但现在既然母亲提了,孩儿便说了。”
孙氏闻言,看向何媪:“何媪,你一会去给大爷他们送布的时候,顺道敲打敲打那些不知尊卑的。”
明毓从其中听出了一丝指桑骂槐的意思。
谢家主等他们说完了这些琐事,才看向谢衍,挺直腰身摆出威严姿态与他说教:“在大理寺办职,不比其他地方的小打小闹,你需得时刻谨记着多做事少说话,若遇难题,莫要强出头。也千万切记莫要出错,你若出错,可是关乎着谢家的脸面。”
谢衍起身,拱手应:“孩儿谨遵父亲教诲。”
他的话倒是诚恳,只是这语气平平,便是面上也是面无表情,让人实在难以信服他真的听进去了。
谢家主有种白说了感觉。
若不是听自己夫人安插在静澜苑的人说他天性凉薄,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情绪表情变化,他还真的以为他在敷衍。
谢衍面上没有丝毫变化,谢家主顿时没了继续说教的心情:“得了,该说的都说了,回去吧。”
夫妻二人一礼,随即离去。
看着人离开后,谢家主屏退了其他人,随之看向妻子:“你便是不喜他们夫妻,也别做得这么明显,免得落人口舌。”
孙氏道:“谢府把他养得这么大,不愁吃穿,他还想如何?难不成真把自己当作是谢府嫡出了?”
说到这,脸色沉了下来:“若抱养的不是他,他强硬的命格就不会和煊哥儿相冲,煊哥儿也不会自出生就体弱。”
谢家主原也不信这些玄乎说法的,但后来听算命的老道说,在谢煊十八岁之前,只有谢衍过得不顺,谢煊才能过得顺。
自削减谢衍用度,身边也没有个嘘寒问暖的人,日子过得越不顺,煊哥儿身体便越好后,谢家主也不得不信。
孙氏似想起什么,声音冷沉:“先前便是没有看住,让他参加了科举,还考了功名,成了会试榜首,也因此煊哥儿突生急症,若不是我探听到他生母离世,守孝不得科举,阻止他参加殿试,煊哥儿又怎会好。”
“不过,我便是阻止了他殿试,他还不一样命硬的入了大理寺。若非煊哥儿月前已经满了十八岁,他入大理寺的事,无论怎么样都要搅黄。”
谢家主皱眉道:“可别乱来,先前殿试是有正当理由,这回他入大理寺可是圣人亲点,搞砸了便是牵连到谢家。”
孙氏心道,若是在煊哥儿十八岁之前,便是圣人亲点又如何。
但还是有些担心的道:“他现如今入朝为官,有了能力,定然想离开谢府。若他离开了谢府,便不可控了,万一以后煊哥儿的命格又因他生变如何是好。”
谢家主:“没有我们的允许,他哪能这么轻易离开?”
听谢衍上峰的意思,圣人似乎对谢衍格外感兴趣,升迁的机会很大。
煊哥儿资质较为平庸,便是为官,品阶不会有多高。
而谢衍却有可能,他能延续谢家的荣光。
可谢衍天性凉薄,与他们谢家更是没有血缘,他若离开了谢家,确实不可控了。
只要人还是在谢家,荣光便也就是谢家的。
谢家主琢磨后,与妻子说:“既不想他有离开之心,就别偏心得那么明显,还有静澜苑的用度也得适当的增添。”
孙氏拿起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略带敷衍的应:“晓得了。”
第6章 找一个人
夫妻二人从主院回到静澜苑不久,孙氏心腹何媪便领着两个婢女送来了几份做衣的料子。
云峰色和鸦青色、黑色,以及一份适合女子做衣裙的缃色。
明毓上手摸了摸,便知这布料是中等中的下等货。
她以前不识布料,只是后来谢衍给她的那个铺子,就是做布料的。
刚接手时,也学了些许皮毛。
何媪见明氏摸了布料,一副打量的模样。心底轻嘲她没见过世面,不过是寻常富贵些的人家都能用得起的料子,她倒是当成宝。
明毓放下了手,对她说:“除了我陪嫁来的外,其他下人都在院子里了。”
也就四个人,年纪大的老仆本是专门伺候谢衍的,而后因谢衍成了亲,所以宿在外院,平日里很少到静澜苑* 来。
另一个年纪大的厨娘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何媪装模作样在院子中斥了她们几句,厨娘和婢子虽低着头,可好似没一个认真在听。
何媪做了样子,正欲走,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谢衍忽开了口:“如此简单说教,她们不会当一回事,何媪还是把人带走调/教几日再送回来。”
何媪面色顿时黑了,但在转身的时候,却抬着下巴挂着笑道:“老妇管教下人已有十余年,老妇觉着可以给她们一个机会,再不改就重罚。大爷若是觉得老妇教得不好,可以与主母说一说,换个人来教。”
谢衍没有说话,站在廊上面色冽冽地看着何媪,面上无甚表情,可不知为何,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迫人的冷冽气势。
何媪被气势所慑,笑意渐僵。
“那可需我现在就去与母亲说?”他问。
何媪一噎,不知他所言真假,但若他真的为了这点小事去烦了主母,受罚的也只会是她。
衡量之下,只得改口:“既然大爷不满意,那老妇只能先把人带去调教,就是怕院子里少了人,大爷和少夫人都不大方便。”
坐在梨树下看戏的明毓开口道:“自是方便,都使不动她们,有她们没她们,也不差。”
何媪脸色有些僵,而那几个人的面色都倏然一白。
这以往软性子的大夫人,怎就忽然变成了软刀子往她们身上扎。
何媪脸上彻底没了笑意,迁怒到了婢女,冷声道:“你们几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不好好收拾你们一顿,还真当自己是一盘菜了,且随我来!”
说罢,朝着夫妻二人道:“大爷,大夫人,那老妇便先退下了。”
何媪领了人,离开了静澜苑。
院中只剩下四人。
除却谢衍和明毓,便是明毓的两个陪嫁丫头。
青鸾,红莺。
谢衍看向明毓,问:“你的婢女,是否要送回明家调/教几日?”
明毓身后的青鸾和红莺都相继白了脸。
被送回去,丢了主家的脸,还不得被剥一层皮。
青鸾是自小在她身边伺候的,明毓就是和离也一直带着。
而红莺是从她兄长的院子调来的,和离后,她便让她回了明家。
红莺生得有几分姿色,总勾着兄长分心,母亲恼怒之下便把红莺给她做了陪嫁丫头。
陪嫁丫头,可抬做通房。
谢衍寡欲,自然不会收,再有红鸾也嫌谢衍不受谢家待见,是以一直没往前凑。虽在这方面上安分,可该做的活却做得少。
明毓转头暼了眼红莺,轻飘飘地说:“不用了,她们的身契都在我手上,若是不老实,发卖了就是。”
红莺分明觉得这话是对她说的,吓得她不由地僵直了背脊。
说罢,明毓起了身,说:“天快黑了,我便先沐浴了,青鸾来伺候。”
也不看红鸾,径直回了屋。
回了屋后,憋了许久的青鸾才开了口:“夫人与之前有些一样了呢!”
明毓身形一顿,问:“哪不一样?”
青鸾道:“性子有些不一样了,这几日,夫人的性子似乎洒脱且强硬了一些。”
明毓笑了笑,没有再接话。
她前十六年,活在明家的阴影下,嫁后婆家轻视,丈夫冷淡,她也确实软弱了许多年。
后来景煜夭折,她也就没那么在意这些人了。再有谢衍的官做得大了,她也有了应酬,眼界逐渐开阔,胆量自是见涨。
而那几分洒脱,不过是和离后那几个月活得恣意了,不自觉的影响到了心境。
坐到梳妆台前卸下珠钗耳坠,她往院中复瞧了眼,只谢衍还站在院中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思及这几日谢衍的行为,不像五年后的谢衍,也不像五年前的谢衍。
她是真的回到了同一个过去吗?
想到这,她掌心覆在了小腹上。
要是没回到同一个过去,景煜怎会在?
她必须,也已经回到了同一个过去。
至于不一样的谢衍,与她无关。
晨光微露,谢衍已然有条不紊地起了床。
床侧的人耷拉着眼缝瞧了一眼他,翻身背对他,继续睡。
谢衍想,许是有孕了,是以甚是嗜睡。
谢衍去盥洗回来,明毓还没起。
掀开系着官服盘扣,目光透过床帷,望进床帷之内,隔着床帷依旧可以看见侧躺着的婀娜身影。
现在是回来的第五日,她一回都没有早起,态度也越发的冷淡。
谢衍衣袍装整后,冗立在床边,隔着窗帷垂眸望了半晌。
准备离去时,一股凉风挟着寒气袭入,谢衍关上了窗屏才离去。
到大理寺恰好天色明亮。
这几日,谢衍都在处理上峰交给他的小案子。
这些案子与上一世的案子无甚区别。
他办过的案子,都记在了脑中。
这些案子自是不会太花费心思,但却总有个过程,太过锋芒毕露并非什么好事,是以花费的时间与上一世差不多。
所有的案子都已然办完,便整理了卷宗,交付上峰陆司直。
陆司直把卷宗都阅览了一遍,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抬头看向谢衍,问:“这几日适应得如何?”
谢衍应:“下官适应得很好,劳大人挂心。”
陆司直笑了笑,说:“对了,你刚上任的时候让你在大理寺外衙中挑两个人差使,现在挑得怎么样了?”
谢衍:“下官已有两个合适的人选,还望大人准许。”
陆司直好奇:“这么短时间就找好了,说说看,是什么人。”
谢衍:“狱吏陈九,打杂的卒吏丁胥。”
陆司直听到这两个人,诧异地看向他:“这两人可不省心,陈九戾气重,先前便有打死犯人的前例,也没什么人与他往来。而丁胥下九流的出身,行事作风让人诟病,你确定要选这两个人?”
因为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好名声,是以这大理寺里认识他们的人也不少,且都是绕着他们走的。
谢衍:“就要他们两个。”
上辈子这二人,是谢衍升为司直后,偶然发现他们过人之处才选用的。
各有缺点,却也有优点。
陈九其貌不扬,受尽排挤,眼里总透着一股狠劲,但身手却尤为了得。
丁胥虽是下九流出身,还带着一些下九流的习惯,可他认识许多三教九流的人,探寻消息极有一手。
他们因知遇之恩,忠心不二的为他效忠,后便是有人收买,也不曾动摇。
他既重来,就不可按部就班再走一遍。
有些歪路,可不走。
比如用人这方面。
回至公事房,便让人把这两个人都喊了过来。
不一会,身高近乎七尺的高大男人,与一个微微弓腰,不过五尺半的男人入了谢衍的公事房。
前者在牢狱里待了七八年,后者在证物库房里打杂了三四年。是以二人听说这新来的评事要用他们的时候,他们都是诧异的。
相似小说推荐
-
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雁东鸣) [穿越重生] 《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作者:雁东鸣【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10-29完结总书评数:278 当前被收藏...
-
飞鸟(千野渡) [现代情感] 《飞鸟》全集 作者:千野渡【完结】晋江VIP2024.10.16完结总书评数:1021 当前被收藏数:15131 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