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六哥,你干嘛去?”谢淳顿觉有些无奈,这桃子自己大老远带过来,就只分到了一个?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穆谦端着桃子,头也不回的出了军帐。
皓月当空,夜深人静的相府的后花园内,一身湖蓝长衫的肖珏正凭栏远眺。褪去官服、轻铠,重伤未愈的肖珏身形在月下显得有些单薄,瘦弱的身影映在地上更添寂寥。
“二哥,虽然已经入夏了,可夜深露重,你的伤还没好,怎么一个人跑到花园里来了。”伴着清亮的声音而来的,是相府的三公子肖玥。
肖玥说着,把嫂嫂让带过来的长袍轻轻披在了肖珏的肩膀上。
肩上一暖,肖珏转身,看到自家小弟,眼中皆是温和的笑意,眸子里丝毫不见往日带兵时的肃杀,“京畿风水比北境养人,不过月余,伤已经大好了,不碍事。”
肖玥眼中皆是不赞同,皱眉道:“可我今天还听大夫说,你的伤还不能松懈,天热伤口容易感染,赶紧回去休息吧,晚了也不怕嫂嫂念叨你。”
“还不困,月色正好,我再待一会儿。”肖珏心中烦闷,又不想让情绪影响妻子,才一个人出来散心,如今面对小弟,更不想让他担心,话锋一转,“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睡那么早作甚,明日又没人与我一同出去玩。”肖玥大大咧咧往栏杆上一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闲散的气息。
肖珏在他身侧坐下,温声问道,“谢淳不在,无聊了?”
肖玥撇撇嘴,“没意思,康王没了,晋王不在,本就不热闹了,现在连谢二都去北境了,剩下的人都无趣极了,赶明儿我也要去北境!”
肖珏伸手在肖玥脑袋上揉了一把,“浑什么,北境是什么地方,你当人人都能去么?”
“凭什么谢二能去,我就不行?”肖玥鼓着腮帮子,光明正大地表达着不满,还顺便理了理被自家二哥揉乱的发髻。
肖珏叹了口气,“你当今上是临时起意,才去御花园偶遇了谢淳?你们从小跟着晋王兄弟在宫里玩闹,今上可曾真正在意过一次?怎么偏偏这次见到了他,不仅夸他机灵,还非要送他跟着穆谚去历练。”
月色撩人,星辉静谧,偶有蝉鸣,夜深人静时,是个吐露心意的好时候,肖玥垂眸,犹豫半晌,才道:
“其实,我知道。今上这一遭,是为了晋王吧,谢二八面玲珑,不仅跟晋王玩得好,在赵王世子面前也说得上话,赵王世子跟晋王不对付,人尽皆知,有他在前线调和着,晋王不至于吃大亏。”
这话从肖玥口中说出,着实让肖珏惊讶不已,在他心中,自家小弟就是个不谙世事、整日里只知道胡闹的纨绔,世族的担子不用他抗,从小被骄纵着长大,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却没想到他竟然这般通透。转念一想,世家这些孩子,就算文不成武不就,可心思却都不浅。
“不错,长大了。”肖珏欣慰一笑,在肖玥身边落座,“说说,还瞧出来什么了?”
肖玥素日里从不在父兄面前谈论朝政,一来父兄总把他当孩子,日常除了劝他多读书,便是聊些消磨时光的奇闻异事,二来肖玥自己虽然能看透,但对朝堂之事并不热衷,如今谈到北境,几个人都是自己身边的人,这才打开话匣子多说了几句,话已至此,肖玥直言道:
“爹爹和大哥把赵王世子推出去,摆明了就是恶心晋王。今上能同意,也不过是因为京畿无人可用罢了。”
肖珏对肖玥露出赞许的眼光,心中暗忖,若小弟有心,假以时日,也未必不能朝堂扬名,“那是自然,晋王就算出身再低,也是今上亲子,哪有当爹的能瞧着自己儿子吃亏,还无动于衷的。”
肖玥听完这话,怔怔地盯着肖珏看了须臾,没吱声。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肖玥的异样并没有躲过肖珏的眼睛。
肖玥抿着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劝道:“二哥,你自己也说,没有当爹的能瞧着自己儿子吃亏而无动于衷,爹爹也是的。我知道这次,为了大哥进政事堂,二哥受委屈了……”
“傻小子!”肖珏没有让肖玥继续说下去,笑容里带了点苦涩,“守不住北境主帅的位子,是我自己没本事,中了胡旗人的圈套,与父亲和大哥无关。”
肖珏的大度让肖玥心中更为难受,“二哥,你不知道,爹爹得知你受了重伤的消息,担心得一整夜都没合眼。”
“所以,我从未怪过父亲。”肖珏站起身,将目光投向远方。
第58章 便宜
晚上,穆谦为穆谚和谢淳二人安排了接风宴,由一众京畿来的禁军指挥使作陪,在穆谦的带领下,将穆谚和谢淳二人好一顿恭维,从头到尾给足了面子,气氛很是热闹。
酒足饭饱,虽然舍不得谢淳,但为了少生事端,也美其名曰为了保障监军大人的安全,穆谦立马宣布,将于次日安排人马护送穆谚和谢淳返回永宁镇的驿站。整个过程,穆谚都极为配合,倒是谢淳刚到前线,还没过新鲜劲,有些不乐意,不过也拗不过穆谦。
为表郑重,穆谦还专门安排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寒英带队,亲自护送二人返程。
翌日清晨,当谢淳从军帐中慢慢悠悠溜达出来时,等在军帐外的寒英正倚在一匹枣红马身上百无聊赖地啃桃子。
谢淳登时瞪大了眼,溜达到寒英跟前,围着他左看右看,“你桃子哪儿来的?”
寒英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照实回答了,“阿梨姑娘给的。”
“阿梨姑娘是哪个?”谢淳盯着寒英手里的桃子,明明这是昨天自己拿给晋王的。
寒英用没拿桃子的手挠了挠后脑,“黎先生身边的小丫头,怎么了?”
“晋王你个没义气的!等回了京畿,我一定跟肖三说,以后啥好吃的好玩的都不给你留了!”谢淳大吼一句,气冲冲又回了军帐,留下寒英一脸莫名其妙。
“阿嚏!”正在跟黎至清下棋的穆谦打了个喷嚏,“哪个孙子东西在背后骂本王了!”
相处久了,黎至清发现穆谦时常有些独特的、让人哭笑不得的行为,比如打个喷嚏,穆谦肯定会觉得是有人在骂他,就如当下这般。
黎至清略显无奈地一笑,“虽然将入仲夏,可北境早晚还是有些冷,殿下莫不是着凉了?”
穆谦清了清嗓子,“没有,指不定是谁在背后骂本王,肯定是穆谚!这孙子这次可太反常了,人变得沉默了,也不惹是生非了,关键是都不跟本王对着干了,让做什么做什么。昨日他刚到,今天就安排他回永宁镇,他竟二话不说答应了,事情顺利得让本王心里直发毛!”
黎至清倒是比穆谦沉得住气,气定神闲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军功的事,殿下同他谈妥了?”
“妥了!可本王跟他聊军功时,这孙子还是一副全凭本王做主的姿态,让本王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穆谦摆出一副牙疼的表情,痛苦地托着腮,“难道这就是所谓地无欲则刚么?”
黎至清落下一枚黑子,“不会,他要是真什么都不图,冒着风险来北境作甚?他现在不提,要么就是他要的东西不在北境,要么就是他要的东西现下殿下不会给,他要先给足殿下诚意。黎某瞧着,赵王世子和殿下这一局,对方已经执白先行了,殿下可莫要落后。”
穆谦紧跟着落下一枚白子,惆怅道:“本王这是招谁惹谁了,本王又不是肉包子,怎么总招狗惦记!”
穆谦这一句,顺带着把黎至清也捎了进去,目前为止,算计穆谦最多的可就是黎至清了。如今,这些算计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穆谦还甘之如饴。
黎至清听了这话也不恼,就着穆谦的话揶揄道:“大概因为殿下秀色可餐,让方圆百里的野狗都垂涎三尺了!”
穆谦把手放在下巴上挠了一下,眯着眼睛,故作色气地瞧着黎至清,“要是野狗,本王肯定来一只打一只,来两只打一双,但要是那种奶凶奶凶的小奶狗,本王就只能心甘情愿的当个肉包子了。”
上次黎至清昏迷咬伤穆谦,被穆谦当面调侃是小奶狗还不自知,让穆谦看尽了笑话。事后,黎梨怕黎至清再在这事上吃亏,把事情原委向黎至清和盘托出。
黎至清本想揶揄穆谦,却被穆谦拿着旧事反戈一击,瞬间败北,兼又涉及自己过去的糗事,一时之间又羞又恼,瞬间涨红了脸。
不过,黎至清自小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格,虽有一时窘迫,仍能快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加之前些日子因着上药被穆谦戏弄,黎至清为避免玩笑斗嘴时手足无措之事再发生,下意识地就对这些事上了心,回嘴道:“殿下这么个大块头,要真做成包子,非把那奶狗撑死不可!”
听了这话,穆谦装模作样地捂着胸口,一脸悲戚,故作伤心道:“啊呦至清,你竟然舍得让本王去做包子,本王好歹跟你同甘共苦这么久,你怎么这般狠心呢!”
“还不是殿下总在嘴上占黎某的便宜。”穆谦的“惺惺作态”把黎至清逗乐了,方才的羞恼一扫而空,嘴角抿着笑,干净利落地落下一子,“殿下,黎某赢了。”
穆谦这才发现,方才光顾着跟黎至清插科打诨,无暇顾及棋局,把棋给输了。不过,穆谦跟黎至清下棋,素来输赢不论,就图个开心,所以面上丝毫不见沮丧,浑不在意道:
“至清棋艺高超,本王集中精神,才堪勉力抵抗,稍有疏漏,是丝毫便宜都占不到了。”
穆谦说着,突然想到什么,面上一时之间有些沉重,“只不过,最近想占本王便宜的,着实不少。”
黎至清见他变了脸色,也敛了方才的促狭之心,“殿下何出此言?”
“好巧不巧,昨日南境和西境同时来函,矛头皆指向咱们的狼牙拍,他们的消息可灵通!”穆谦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两封书信,递给了黎至清,“西境郭大帅的信措辞甚为含蓄,明言西境与北境唇齿相依,如今胡旗南侵,他已引兵北上东进,与西南方的胡旗人形成对峙之势,为北境压阵,甚至坦言,若北境有需要,他可发兵驰援,等击退胡旗士兵,届时西境北境再共同商议新制军械互通之事。而南境意图就较为露骨了,几个世家联合来函,通篇透着股子财大气粗的味道,明码标价要从北境买五十台狼牙拍,甚至还愿意高价买图纸,价格高到连本王都觉得离谱。”
“北境从原来的岌岌可危,到现在能与胡旗势均力敌,其中原委有心之人皆会探求。更何况,新制军械的消息不胫而走,也是司空见惯的,被西境和南境得知,不足为奇。”黎至清将信函速速看完,心思转了几转,对此事已有了计较,不过他此刻有心考校穆谦,并不直言心中所想,而是问道:“狼牙拍乃殿下设计的军械,该如何处置,自当殿下决断,不知殿下对此事怎么看?”
穆谦自接到信函时,心中已有考量,而且这狼牙拍本就是他从现代社会借鉴而来,也不矫情存私,大方道:“狼牙拍意在抵御外侮、保卫城池,此等军械本就不该仅用在北境,若四境有所求,与他们共享未尝不可。且西境与北境守望相助,现下北境大敌当前,绝不能失去郭大帅这个盟友。南境那边虽然没有战略同盟关系在,也不好得罪,毕竟南境四州的世家在京畿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得提防他们在京畿给北境捅刀。只不过,这买卖若依信函所言,仿佛并不划算。”
黎至清听罢,点头称是,“既然西南二境开口,于公于私,这狼牙拍都存不得私。西境这边,郭大帅既然有意,不妨殿下就先应承下来,等北境事了,再与他细聊,黎某听闻,西境这些年也改良了不少军械,到时候互通有无,未尝不可。至于南境这群土财主,咱们可要好好琢磨一下,该怎么宰他们一顿了。”
黎至清说到此处,虽然眉头紧皱,但眼睛却亮亮的,眸子里泛着狡黠光。
穆谦瞧着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黎至清戴着一副圆形眼镜,站在柜台后面,对着一个账本,手里啪啪拨打着算盘,嘴角还时不时勾起一丝坏笑,整个人活脱脱一个奸商模样。
穆谦自己脑补着,不知不觉就笑出声来,“至清,改日等北境战事了了,咱们去开个铺子吧,不拘着卖什么。旁的也不用你操心,你就当个掌柜的,天天算账就成,本王保证,这买卖肯定亏不了。”
黎至清被穆谦突如其来的想法弄得莫名其妙,又见他面上挂着笑意,只当他是开玩笑,自己也笑着应道:
“若说做买卖,黎某还是有些经验的,若当真有一日河海清宴,再去做生意也未尝不可。”
“你还会做生意?”这话倒是让穆谦有些惊讶,复又想起来,从前书中虽笔墨不多,但的确提过一笔。
这话瞬间勾起了黎至清从前的回忆,当年在登州时,他跟在老安国候身边,经手了黎氏大大小小的生意,着实学了不少东西,也让他有了反手算计黎氏家族一次的机会。
黎至清自嘲地笑笑,“从前旧事,此刻再提,着实让人汗颜。不过,若殿下信得过黎某,与南境的这笔买卖,就由黎某来做吧。”
这次轮到穆谦眼睛一亮,“本王还怕你不答应呢,如今至清肯,本王求之不得!”
第59章 危机
当在军帐中看到了监军的札子时,穆谦是真坐不住了。作为监军,需每隔十日将往京畿发一封函,汇报前线主帅和将领情况。而本应当由监军直接发出的函,此刻被穆谚送来了前线,还摆在了中军大帐中主帅的案桌上。
信封尚未封口,穆谚的意思很明显,等穆谦过目后,再打上火漆,寄往京畿。
穆谦打开信封,抽出了信纸,此时轻薄的一张纸笺在穆谦手中变成了烫手的山芋。穆谦皱着眉看完信中内容,然后环视了一圈帐内的将领,把信纸先递给了身边的黎至清,“他越这样,本王真的心里越发毛。”
黎至清接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信中言辞公正客观,并无不妥,此番作为,显然是在向穆谦投诚。黎至清早就知道穆谦与穆谚不睦,穆谚做到这个份上着实反常,黎至清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姿态未免放得太低了些。近日,若殿下得闲,还是再同赵王世子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否则,这人情积攒起来,将来殿下必得吃个大亏。”
穆谦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过两日吧,这几日侦察营兄弟带回来消息,前方胡旗大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金吉照举兵向前压了五里,颇有一分背水一战的气势,平陵城又要面临一场硬仗。”
穆谦正说着,军账外传来了轰隆隆地雷鸣声。天气潮热,穆谦嫌闷,帐帘一直掀着,众人随着雷声向帐外望去,刚入巳时,本该骄阳万里的天空,此刻已经阴云密布。
“这雨怕是要下起来了,看云彩应该不是一场小雨。”李守望了望天色,面上露出几分担忧之色。
赵卫习以为常,大大大咧咧道:“每年这个时候都得下场大雨,这个时节的云都是从东南方飘过来的。前些日子,南边应该已经下过一场了,现在轮到咱们了。”
这场即将到来的雨对其他人而言,是夏季再正常不过的一次天气变化,但对刘戍来说,却成了心腹大患,“可千万别下大了,咱们前几日刚种上豆子,刚开垦的土地不松软,可别把根都给泡坏了。不行!我得去瞧瞧。”
刘戍说着看向穆谦,穆谦知他着急,连忙放行,还顺带打趣一句,“去吧,万一有什么不妥,及时来报一声。咱们日后的口粮,可就都指着你了!”
刘戍应了一声,赶忙带着手下的士兵去了,一连几日都未再在中军大帐露面,整个人完全泡在了田埂上。
大雨如期而至,一连下了两日,到第三日仍无要停的意思。
穆谦带领众将还在商讨应对金吉照的举兵攻城对策,狼牙拍虽好,但也需要城内粮草充足,否则被敌军切断供给,围上个三五个月,那城定然守不住。现下这形势,就是看谁得后方更为有力。穆谦自信,大成沃野千里,远比胡旗这个游牧民族要更得天时。
众人正积极讨论着沙盘上的阵型,突然一个传讯兵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军帐,“殿下,京畿来得最新消息,闵州出事了!洛河发了洪水,已经死了上万人。”
传讯兵说着就把京畿的札子呈到了穆谦手上。
帐内众人皆是一惊,前些日子,玉絮从京畿打听到的消息不过是河道被损毁,并无人员伤亡,这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竟然发了洪水,还出了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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