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贝玉也没想真让卓济送,起身刚要离去,转头见卓济身上披着披风,胳膊上还搭了一件出来了。
“你还真去啊?这么快盥洗完了?”
“听说是要送你,就让我先出来了。”卓济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披风递了过去,“主君说夜里冷,让拿给你的,新的,他没穿过。”
黎贝玉一脸诧异,诧异中还带着点尴尬和抗拒,他从来没收到过任何礼物。
见黎贝玉没动静,卓济直接把披风给人系上,“他现在的衣帽鞋袜玉带抹额都是殿下给做得那些,自打殿下出事,大帅和阿梨姐姐给置办行头他就不碰了。”
黎贝玉听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他们找人的事,当黎贝玉得知那段二十里的山路已经整整摸排了五遍时,再也忍不住了。
“这么搞下去,人非得疯了不行!我瞧着他现在就已经不大正常了,你看他今日那一身,跟从泥垢里打了个滚似的,从前我在北境见他时,他颓废成那样,也没不修边幅。阿济,你得想想辙,别回头殿下没找回来,咱主君也倒下了!”
最后,卓济在黎贝玉的一番建议下,同意试着劝一劝黎豫。
卓济把黎贝玉逐字逐句教授的话术在黎豫面前一一陈列后,本来黎豫还在犹豫,还是卓济临场发挥,说不妨去九阳观看看虚无斋,碰碰运气也好。
说是碰运气,实则黎贝玉和卓济本意是让黎豫换换脑子,放松一下紧张的精神。黎豫何等心思,怎么能想不透这一点,他也怕周围的人过分担忧自己,从善如流地决定明日先让随行将士休整一日,而他自己则上九阳观。
九阳观地处襄楚二州交界处,掩在群山之中,山路偏僻难行。等黎豫来到观门口,才发现这座道观杂草丛生,香火亦不旺盛,比之清虚观实在差太多了。说是一座废弃的道观也不为过。
不等黎豫发话,卓济就先蹙起了眉头,“当时便觉得杨家那小子不靠谱,将九阳观说得如名胜古迹一般,谁曾想竟荒废成这样!这种道观哪里能有云游道士前来挂单啊!”
黎豫心态倒是颇为淡定,“来都来了,进去转转也好,至少先去瞧瞧那所谓的‘虚无斋’。”
黎豫都开口了,卓济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随行的侍卫一边清理杂草,一边四处寻找虚无斋的踪影。等一行人来到后院,才在一处废旧的院落外见到了一块破烂木板,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虚无斋”三个大字!
卓济的脸登时就黑了,对着黎豫抱怨道:“您从前说,有些道士深谙科仪斋醮,常常书写表文,是以字写得都不会太差,您瞧那把臭字,住在这里的怕不是个假道士吧!”
卓济话音刚落,一个爽朗清脆地声音立马从院落内响起:
“谁在外面信口雌黄,敢说小爷和师父是假道士!简直岂有此理!”
黎豫闻声不禁好奇起来,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第273章 终章(13)
黎豫正搜索枯肠将声音与脑海中的人比对,还未对上脸,就见一个穿着藏青道袍挽着发髻的年轻小道士掐着腰从院内蹦了出来。
黎豫定睛一看,不由得一喜。
本来掳着袖子一副要干架模样的小道士见到来人立马由怒转喜,快步凑了上来,惊喜道:
“至清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半年不见,你都怎么瘦成皮包骨头了!走走,我里头炖了鸡汤,咱们去喝一碗!”
那小道士边说边热络地上手去拉黎豫的胳膊。
这次跟着黎豫的人都是寒英从西境精挑细选的,并不认识眼前之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小道士伸手的一瞬间,不等黎豫反应,侍卫玉霄欺身上前,扣上了小道士的手腕。
“不得无礼——”等黎豫开口时,已经小道士已经被玉霄紧紧的锁住胳膊,动弹不得。
“啊啊啊,放手——疼——”
玉霄在黎豫的授意下松了手,那小道士老大不乐意地揉了揉被扭得生疼的手腕,对着黎豫抱怨道:“至清兄,你这侍卫怎么那么狠!”
黎豫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发现他比起半年前胖了不少,也黑了一些,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方才那一嗓子吼得中气十足,显然恢复的不错,顿时放心不少,“成——,你瞧气色不错,身子大好了?”
小道士明白黎豫咽回腹中的话是什么,他先时被黎豫亲口宣布已死,现下黎豫自然还不知如何称呼他。小道士嘿嘿一乐,非常贴心道:
“我现在跟了师父姓,随着祖师爷留下的字辈,现在叫李和岳,至清兄换我和岳就好。这小院门口在风口上,咱们里头说。”
两人边走边聊,黎豫才渐渐知晓,原来当日分别后,容清扬送容成业去了容家在城郊的别院。经过一番商议,为了保住容成业的一条命,决定让他隐姓埋名离开容氏,远遁江湖再不问朝廷之事。而且,为了打消新朝权贵对容成业一身本事的觊觎之心,连容氏自己也放弃关注这个嫡子的动向,只当他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再不受家门束缚。此番安排虽然前朝长华大长公主万分不舍,但为了小儿子的性命,都没留小儿子过夜,只给了足够的银两就将人赶出了门去。
李和岳提起从前,话中没有丝毫沮丧,反倒因着见到黎豫,整个人颇为兴奋。他从前就佩服黎豫,又被黎豫从火坑中救出,在被赶出家门之际,难得见到个熟人,还是自己仰慕之人,自然颇为亲近。等将黎豫领进一个简陋的小屋,李和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别嫌弃呀,条件没有京畿好!”
小屋不过一间普通厢房,狭小逼仄,容不下所有人,便只有卓济随着黎豫入内。屋内有一张破旧的方桌和四张条凳,看起来年久失修,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过东西虽陈旧,但胜在干净整洁,目之所及皆一尘不染,可见打理之人的用心。再看李和岳,经过半年磨砺,身上年少稚气褪尽,整个人尽显豁达和从容,再无半点世家子弟的骄矜。
黎豫先时还忧心让容成业远离官场断了前程是否正确,如今见他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颇为欣慰,撩袍落座,问道:
“瞧屋内光景,仿佛已经住了些日子,你怎么想起来南境了?现下南境可不太平!”
李和岳大大咧咧与黎豫相对而坐,“嘿!说起来,我也是有福气!刚被丢出家门就遇到了师父,想着好些年没在师父膝前尽孝,索性就跟着师父四处云游,师父要南下,我便跟着来侍奉了。”
黎豫想了想这对师徒相遇的时机,但笑不语,这一笑更显清减。
李和岳看着黎豫凹陷下去的脸颊,联想到在京畿初见时的黎豫,那是黎豫虽刚从北境战场上下来,脸上仍有些奶膘在,不像现在,与登顶人极只差了一个登基大典,却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了。李和岳心里颇不是滋味,关切道:
“半年前京畿一见,我便觉得你比之从前清减不少,没想到眼下更是消瘦了,这些日子定然辛苦。快尝尝我煲的汤,我师父那么挑剔的人都说好。”
李和岳说话间便从橱柜里摸出个小碗,从一个还冒着浓浓热气的汤煲中盛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放在黎豫手边。
黎豫看着那碗飘着厚厚一层油的鸡汤有些为难,倒不是他挑剔,而是这些日子他食不知味,每天只是将就两口维持体力,再多也吃不下。黎豫不忍看李和岳充满期盼的眼神,硬着头皮将汤碗推到了李和岳跟前,婉拒道:
“你的好意心领了,你从前身体亏虚太甚,半年未必修养的好,该多补一补。”
“够得!山野之间也没有好茶叶招待你,就以汤代茶了,至清兄,你不会介意的是不是?”李和岳说着,端起汤匙送到黎豫嘴边,“尝一口,我手艺不会叫你失望的!”
曾几何时,也有个人在他拒绝吃药时这般殷切地端着碗来喂,眼前之人突然与那人影像重合,惹得黎豫鼻头一酸。
黎豫怕再瞧他殷切的眼神会崩溃,索性忍着难过,伸手接过汤碗,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汤刚入口,鸡肉的醇香便溢了满口,等落到腹中,一股浓重的油腻感反上来。登时,黎豫感受到胃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他不忍拂了李和岳的好意,想若无其事强压下这股不适感,但最终生理性反应压过了理智,黎豫放下汤碗冲出门去,对着一处草丛干呕起来。
“你个当道士的炖什么鸡,破戒了知道吗!”卓济见状,心中担忧黎豫的身体,故而没给李和岳什么好脸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丢下一句狠话赶忙追了出去。
这一番变故让李和岳有些手足无措,那鸡汤刚炖出来时,他自己也亲口尝过了,味道虽比不过禁宫中的御厨,但不至于难吃到让人吐出来吧?再听到卓济的吐槽,有些冤枉的接上一句:“我们师门又不是全真一脉,炖只鸡怎么了?我们平日里练功也得补充营养的!”
李和岳虽然嘴上不服,到底还是担心黎豫的身体,想赶紧追上去瞧瞧,还没出门,就和急匆匆赶回来的卓济打了照面。
“水,倒杯水。”卓济一脸焦急。
“哦,好!”李和岳赶忙去取杯盏倒水,边倒边有些讪讪地解释道:“我那汤,我尝着还成……”
卓济方才一时情急说了人,见人家丝毫没生气,还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登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满怀歉意道:
“主君这些日子找寻殿下寻得食不知味,每日不过进食不过为了果腹而已,乍一吃油腻的,身子受不住。方才是我见他难受,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李和岳把水杯递过去,“方才该拦着些的。”
卓济有些无奈,“难得他肯额外吃些,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想着拦。”
李和岳担忧道:“六哥还是音讯全无么?”
卓济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径直端着水杯出门了,只留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李和岳听明白了,他没再跟出去,自顾坐下陷入了沉思。
等黎豫收拾妥当再次归来,面上带了几分歉意,“你的鸡汤味道极好,只是我近日身体有些不适,怕是辜负你的好意了。”
李和岳见黎豫难受成这样,还不忘照顾自己的情绪,抿了抿唇,拿定了主意,“至清兄,你稍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不待黎豫反应,小跑出门去了。
接着,不远处的厢房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争执声,声音由小及大,后来争执变成了争吵,黎豫在屋内能断断续续听到几句。
“早就说过你了,皇家的事你少管,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又跟这位新主子扯上了关系,李和岳你到底长没长脑子。!”
“师父,他跟穆家的人不一样,他肯定能当一个治世明君!”
“他当不当明君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容家除了你姐姐外都避世不出,你当初也答应为师修道十载不理世事,你再不长记性,小命就没了!”
“师父啊,晋王殿下也是我表哥,何况您从前不是说,您也欣赏他为国为民的胸怀和征战天下的本事么!您就忍心眼睁睁瞧着他不知所踪?”
“和岳,不是为师不愿相助,而是六爻之术你已青出于蓝,你都解不出来,为师是真无能为力!”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师父,您再好好想想,您奇门遁甲紫微斗数四柱六爻样样精通,您肯定会有法子的……”
争吵声忽大忽小,黎豫明白自己的到来无端给人平静的生活添了烦恼,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告辞时,李和岳人还没进屋,带着惊喜的声音已经从屋外传进来:
“至清兄,快出来,咱们去见我师父,他同意帮忙了!”
第274章 终章(14)
李太溦方外之人,不拘小节,答应了小徒弟帮忙,便也不多废话,稍作思量,决定先看一下穆谦的四柱格局及大运再论其他,是以黎豫一进门,李太溦将穆谦的生辰八字要了就开始排盘。
黎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秉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从戏园子到郁弘毅的书房,从安国侯府到禁宫暖阁,黎豫去过的地方不少,可让他紧张到浑身紧绷的还是头一遭。
约摸一盏茶功夫,李太溦先狠狠瞪了李和岳一眼,才不耐地自言自语道:
“真是见了鬼了,要论命局和大运祯盈十七年早人就没了,没想到竟然能多活这么多年,可是有什么神奇遭遇么?”
李和岳托着腮想了想,有点拿不准神奇遭遇的意思,试探道:
“祯盈十七年的话,他正在京畿不显山不露水的当纨绔,哪有什么遭遇?要真论起来,是祯盈十八年上了战场,一战成名。”
黎豫细细回想,自己初见穆谦,也是祯盈十七年,那时候穆谦从皇城跳墙出来,还误伤了自己,没想到一转眼,大成已经覆灭,两人也从最初的互相提防算计走到了心意相通。不过,他顾不上感伤,忙问道:
“敢问导致,他现在是生是死?人在何处?”
黎豫现在身份虽不可同日而语,但李太溦并不将其放在眼中,没好气道:
“自然是没死!命理不是用来看方位的,看方位找那小子摇卦去!”
“一卦不二测,师父,这不是您教我的么?”李和岳没想到话题还得转到自己身上,傻愣愣看着李太溦。
“你还知道一卦不二测啊!”李太溦站起来照着李和岳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声音清脆,显然力道不小,“那还不要命似的一遍一遍的测,要不是你小子生性讨嫌,你早就下去伺候祖师爷了。”
“我,我不也是被逼的么。”李和岳越说声音越小,知道师父还对在京畿逼迫起卦的事生气,不敢再多嘴了,直给黎豫使眼色。
黎豫接过话,“那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解一解和岳所言的‘混沌’、‘虚无’?”
李太溦心中虽不悦,仍捋了捋长须,思索起来。约摸过了一炷香,才堪堪开口,“其实,平日里若得出此象,一般都断人没了。不过,既然和岳能断出他那时心绪翻腾,证明人还未落黄泉。现下能得的信息太少,可有他六亲的八字,许是能对着瞧瞧。”
黎豫与李和岳对视一眼,穆谦的双亲兄弟姐妹皆为先朝皇亲国戚,八字为皇室秘辛,外人并不知晓。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沉寂。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际,黎豫一咬牙,报出一个生辰八字。
李和岳一听这八字,脸色顿时一变,就是这个八字,让他噩梦连连,是谁的他可再清楚不过了,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至清兄,这不合适吧?”
黎豫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对着李太溦拱手一礼,请教道:
“黎某与他已有婚约,敢问道长,黎某可算他六亲之一?”
同性伴侣于道家并不认可,更何况仅有婚约尚未成婚,就更做不得数了,李太溦虽然崇尚道家无为思想,从前大成权贵亦好男风,但男子将婚约之事摆在明面上实属罕见,李太溦面上忍不住流露出抗拒之色。
李和岳从未见过这样谨小慎微的黎豫,更未见过这般颓丧的黎豫,即便是当年他和谢淳逃到北境时,黎豫已身患重疾,精气神也比现在好了不止百倍。李和岳生怕李太溦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再添黎豫心理负担,忙道:
“那即便算不得伴侣,至清兄与我六哥相交多年,更在战场上同生共死,论为比劫也未尝不可,师父您便瞧一瞧——”
李太溦抬手没让李和岳把话说完,只对着黎豫的八字端详了半晌,恍然道:
“你这八字,老道见过,从前在登州安国侯府,没想到当年那一句谶言——老侯爷还真有魄力,能以整个登州之力,扶你至此!”
此言一出,黎豫便印证了他与穆谦的猜想,面前的李太溦便是当年在安国侯府让他脱颖而出之人。前尘旧事,他和穆谦得空时已经推测了七七八八,如今天下大局已定,他无心再计较,心中只余下穆谦这一桩事,急道:
“道长,如何?可能推得几分殿下的信息?”
李太溦本来不愿问世事,碍于小徒弟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无赖行为这才愿意见一见黎豫,他本来憋了一肚子火,才不管现在黎豫是什么身份,自打他进屋就没什么好脸色。
可现下一看,当年自己在安国侯府的论断已然成真,顿时心中漾起满满成就感,再看向黎豫的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欣赏,仿佛在看一件自己精心打造的工艺品,态度不自觉地就比方才好了不少。
“你且让老道细细瞧瞧。”
李太溦将两人的命盘和大运摆在一处细细推演,方才脸上好不容易露出的笑意渐渐僵在嘴角,不一会儿,脸上的神色纠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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