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瞥了徐宁一眼,徐宁泰然自若,横竖火把映衬下,脸上的红色瞧不出来。
毛大虫将疑问咽回肚里,罢了,人家私底下的爱好与他什么相干?早听说京城繁华丰饶,各种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若大惊小怪,倒成乡下来的土包子了。
不多时,周遭便已火把林立,映照得如白昼一般。徐宁手里握着短匕,警觉望向四面,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劳累齐恒拯救,那匕首虽杀伤有限,然即为锋锐,用来戳瞎眼睛最好——不单防狼,也防着身边这只大虫。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岂能随随便便交底?
毛大虫却颇有同袍之谊,怕她紧张,还插科打诨讲了几个荤段子,幸而徐宁是见惯世面的,不至于露馅——不得不说,男人大概天生要粗鲁点儿,她给邓太后讲的都能称高雅了。
忽然想起邓太后送她的诏书,虽不知有何益处,但徐宁一直锁在箱笼里,这会儿四处乱成一团,倘弄丢了可没处找——万一被火烧毁就更糟了。
赶紧往最里边翻去,幸好,油纸包着尚在,徐宁赶紧掖入怀中,藏在衣裳衬里。她包了好几层裹胸,这会儿倒是十分方便。
毛大虫明明瞧见,却未多问,反而徐宁解释道:“家中薄有几亩田产,怕人惦记,便将地契随身带着,以防不测。”
匪徒们爱取金银财宝,对这些死物多半兴致缺缺,故而徐宁有此一说。
毛大虫打着哈哈,迅速将视线撇开。
徐宁略微起疑。
眼下却顾不得内斗,许多双冒着绿光的眼眸在夜色中浮现,跟小灯笼似的,格外瘆人。徐宁清晰地感知到皮肤上生起一颗颗肌栗,方才跟齐恒在一块还不觉得,大概是生同衾死同穴,可这会儿若葬身狼腹,可没人给她收尸。
毛大虫咽口唾沫,亦颇紧张,他虽见惯生死,可向来人死他生,似今天这般命悬一线,结结实实捏着把汗。
信义固然重要,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那么一刹,他几乎想扔掉徐宁逃走,徐宁却道:“毛大哥,面对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可不能露怯,你退一寸它们便进一寸,不若强硬些个,它们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猛兽虽然可怖,可血肉之躯都怕受伤,尤其当对面手执利刃时,这种时候比拼的就是气势。
毛大虫脸上一红,情知退意被人看出,他颇具廉耻,这会儿说什么都得硬撑。旁光一扫,果然狼群的包围圈在悄悄缩小,漆黑的指爪也在不经意间探出,跃跃欲试。
毛大虫心一沉,执起火把以弯弓搭箭的姿势掷出,直取头狼心窝,然那匹头狼分外敏捷,轻轻一跳便避开,火把落到另一狼身上,疼得它龇牙咧嘴,但很快,便又有后来者将空缺补上。
终有一战。
毛大虫微微阖目,片刻后下定决心,向徐宁使个眼色,意思要带着她冲出去。
徐宁会意,跟毛大虫背对背站立,避免腹背受敌,同时一手擎着火把,一手举着匕首,做保命之用。
两人脚下缓缓挪动,意欲后撤。
眼瞅着到了最薄弱的边缘,毛大虫大喝一声,长刀直往眼前狼头劈去,而徐宁瞥见黑影袭来,便立刻执刃刺向两抹绿光,她不欲恋战,只图瞎眼,好让这些畜生无法定位追踪。
顷刻间,匕首已糊满腥臭狼血,湿滑黏腻,徐宁几乎握不住刀,然而依旧硬撑着,她不能成为负累。
然,毛大虫尽管悍勇非凡,在斩杀了十余头狼后亦显出力竭之像,这些畜生竟仍未有退缩之意!依旧虎视眈眈!
眼瞅着突围无望,忽然一阵尖锐的爆鸣声响起,继而白雾弥漫,刺鼻的硝烟味冲塞营地。
狼群们靠视觉和嗅觉分辨猎物,如此一来,不免六神无主,躁动难安。
毛大虫屏气凝神,这会儿可也是同样烦躁,那些畜生是瞧不见他了,可他也同样迷失方位,该怎么跟兄弟们会合。
徐宁轻快地道:“跟我来。”
在大雾中娴熟地左右穿行,如同诸葛亮过八卦阵一般游刃有余,毛大虫看得啧啧称奇,这帮客商都是些牛人啊!
他又哪里晓得,齐恒身上的荷包是由徐宁亲自缝制的,里头装着防哮喘的药,她自然识得那一缕细细的药香。
可这种信息就不必告诉生人了。
到了安营扎寨的地方,见徐宁平安无事,齐恒松口气,至于皮肉有无伤损,那得脱了衣裳才知,晚上再说罢。
命人搬出带来的两口大鼓,使劲拍响,震耳欲聋响彻天际,冥冥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赴而来。此外,又让侍卫望空射出火箭,虽难以瞄准,却能起到极好的震慑作用,很快四面八方便有嚎啕响起。
渐渐地,那些嚎叫慢慢远去,直至消失无影。可见狼群亦会权衡利弊,自知不敌,不妨暂且鸣金收兵。
白烟散后,毛大虫赶紧检查他那批马商兄弟,好在除一人伤重不治外,其余都在可控范围内,遂集资敛葬了那人,又给其家眷送去笔丰厚的抚恤费,如此,也不枉多年比肩奋斗之情。
葛太医颤颤巍巍从一具狼尸下爬出,两腿抖得跟筛糠似的,方才着实吓得不轻,即便红芍解释侍卫会保护他们,葛太医仍是提心吊胆,到最后无法,红芍只得跟白芷齐心协力把他扮成死尸,有气味掩盖,万幸没被发觉。
不过那股淡淡的尿骚味和两腿之间可疑的水迹就……
葛太医老脸泛红,“是那畜生屙的尿!”
才不是他被吓得失禁了,输人不输阵。
徐宁无言,罢了,之后还得靠他救死扶伤,给神医留点面子罢。
向荣跌跌撞撞抱着孩子前来,他更是个机灵的,一听见狼嚎就抱着阿笨往旁边山洞里钻,洞口窄,那蠢物怎么也进不来,只能望着干瞪眼,最后被爆竹声吓跑了。
但,那洞穴的确窄得过分,饶是向荣练过缩骨功,身上也有多处擦伤,好在他把小世子保护得严严实实,瞧,白白嫩嫩跟新的一样!
徐宁谢过他大恩大德,让半夏陪他进帐篷敷药去,自个儿且接过阿笨慢慢哄着。婴儿无知,可经过方才一番折腾,着实也累的够呛。
毛大虫惊奇地看着她一顿操作猛如虎,“徐兄弟还会哄孩子!”
京城里的男人也太难当了罢,样样都得学。
徐宁头也不抬,“当然,他是我生的,怎么能不会。”
语毕才发觉说漏嘴,只能垂头假装无事发生。
殊不知毛大虫三观都快被震碎了,男人也能生孩子,乖乖,他算是见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再见齐恒时,毛大虫便语重心长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你家那位了,真不容易。”
忍着流言蜚语生儿育女,还对他不离不弃,便是真老婆也没这般贤惠。难怪他孤身在外仍旧落得逍遥自在,有这等“贤内助”,可不就跟做了夫妻一般么?
但凡有点良心,可千万别辜负人家。
齐恒:……
即将抵达巴郡时,两伙人终于分道扬镳,毛大虫自掏腰包买了好几十坛子好酒,请众人开怀畅饮,以此饯别。
至于先前遗落的狼尸,徐宁希望将毛皮带回去制成褥子,毛大虫也都慷慨答应了。
酒过三巡,在场已是倒了大半。齐恒在外甚少喝得烂醉如泥,可为了避免人家劝酒,亦埋头做假寐状。
毛大虫试探了一会儿,方才蹑足来到墙角,从背篓里抽出一包东西。
齐恒心头微凛,下意识按住腰间佩剑。同样装睡的徐宁却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齐恒有些意外,但还是照做。
次日,毛大虫那帮已是人群楼空,万幸酒钱先付过了,无须他们结账。
徐宁检视包裹后,了然于胸,“不出所料,果真有备而来。”
接着才向齐恒解释,她怀疑毛大虫盯上她身边的一样东西——杀害藩王乃灭九族之罪,即便以重利相诱,人家也未必肯干。
可是偷盗就不一样了。
临别前她去慈宁宫拜访过,想必那帮人也怀疑邓太后给了她些额外好处,会这般想的,多半陈皇贵妃,或者安王妃。
当然,也不排除吴王楚王等人嫌疑。
她掏出油纸包时,分明已说了是地契,可毛大虫仍紧盯不放,可见受人之托,连他也未知具体什么东西。
不如来个请君入瓮好了,索性叫他得手,省却多少麻烦。
齐恒瞥她一眼,“可你必定已掉了包?”
徐宁莞尔,“当然。”
不过,好歹兄弟一场,又同生共死过,她且不去捉弄他了,只将纸包里的密旨换成一套精装版《品花宝鉴》。
希望毛大虫看完后能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有那么多好得同穿一条裤子的爱兄爱弟,谁还稀罕女人哪。
第138章 权力
可惜, 毛大虫接受力远没徐宁想象中强大,他识字不多,却怕那本书里藏着何机密, 特意请了个秀才先生念给他听,结果半本还没念完, 毛大虫一个月的饭都快吐光了, 可气的是还得忍受别人异样眼光——天地良心,他可是顶天立地的阳刚男儿!
至于毛大虫会否直接拿品花宝鉴回去复命, 徐宁就不得而知了,左右她跟邓太后那点爱好阖宫皆知, 比这更出格的不是没有,信不信随意罢。
徐宁跟半夏等人忙着将剥下来的狼皮制成褥子,原本她想着净肉也不能浪费,然而烹煮之后实在难以下咽, 那股子腥臊味总难除去,只得罢了。
拣要紧皮货带走吧, 四川虽是盆地,冬日里也湿冷得很, 没点御寒手段怎么能行。
徐宁挑了张尺寸较小的完整皮子, 给阿笨做成襁褓, 既舒服又保暖, 手脚俱全,帽子一盖,活脱脱跟个小狼崽似的。阿笨喜欢得不得了, 在里头格格笑个不停, 侍女们却挺害怕,万一哪天认错了是真的可怎么好?
半夏很不屑地将小世子接过, 同时炫耀起自己遇险时的英勇举动,她自己还亲手砍死了两只饿狼呢——真假存疑,至少她那种派头看上去还是挺能唬人的。
何况有狼牙为证——她特意从尸首上扒下来的,让向荣帮忙制成项链,觉得很有特色。
快到巴郡时,徐宁才重新换回女装,要迎接各地来的属官与他们的夫人们,打扮自然也得彰显身份。好在那日虽烧毁了不少布料,最要紧的吉服还在,无须另外订做。
大齐实行封国郡县并行制,然,大概最近几任皇帝子嗣都不丰厚,这分封制约等于名存实亡,譬如蜀地罢,就已有近百年不曾迎来国君。
故此齐恒这差事十分新鲜,而本地官僚对这位即将就任的上峰亦心怀惴惴,不知是个什么脾气。
第一印象很重要,面子功夫总得做足,看着底下献上来的金银绸缎、米面钱粮,齐恒一一笑纳,路上消耗了不少物资,正好得以扩充。
可当底下意欲献美时,齐恒不便当场翻脸,只派人去将红芍请出——用药水除去脸上麻子,露出本来肌肤,再换上华衣美服,红芍仅仅站在那里便光彩照人。
无须多说,属官们都识趣地将先前准备好的美人退回去。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原来王爷身边已有了这般绝色倾城之佳丽,哪还看得上庸脂俗粉?再不顾廉耻地贴上去,倒成了自取其辱。
齐恒终于明白徐宁为何那般宠爱红芍,这女子确实挺有用处,至少短时间内可以消停些了。
为首的汪太守汪云海脸色有些勉强,可见献美乃他所安排,如今碰了个软钉子,难免臊得慌,却还是打起精神请静王殿下暂且入住府中——不,或许如今该称蜀王了。
圣旨虽然月前就已颁下,可修建藩王府毕竟是个大工程,非十天半月所能完成,总得有个栖身之所,故此汪太守的好意可谓雪中送炭。
齐恒望着眼前偌大恢弘的太守府,不难想象赋税都到了何处,难怪没钱大兴土木。
他也不拆穿,只微微一笑,搀着徐宁往里走去。
徐宁悄悄道:“我听人说,汪太守是本地的土皇帝,瞧着分毫不错。”
巴郡其实只占了巴蜀四分之一,可瞧汪太守这气势,哪里像个偏安一隅的,只怕早已将附近收服了,难怪齐恒前来他老大不乐意——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就算划江而治井水不犯河水,他权柄也得大削,何况景德帝那道圣旨写得十分笼统,并未明言让齐恒治理整块蜀地还是剩余的四分之三,在汪太守看来,难免有吞没之忧。
齐恒朝徐宁比了个嘘的手势,意思人家地盘,说话得小心些。
他自然知道跟汪太守早晚必有一战,现在却还不是时候,且观望着吧。
万幸,汪云海尚算识相,将最气派最富丽的一栋宅院拨给贵客暂住,里头楼台水榭应有尽有,还有个漂亮的花园子,种着各种奇珍异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跟个小型的皇宫也差不多了。
徐宁再度感慨这些地方豪强过得有多滋润。
她这边还没安顿好,外头就纷纷有帖子送来,都是请她去作客的,徐宁让白芷一一替自己回了,路上舟车劳顿,这会子实在没工夫敷衍应酬。
只除了一位。
汪太守的夫人郭氏特意来向徐宁致礼,她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满口流利的京片子,可见是从外地远嫁来的。
特意置了好酒好菜,邀请徐宁赴宴去。
徐宁正愁烦该不该推脱,岂料另一头又有个容貌娟秀的丫头过来,匆匆递给她一封帖子,看烫金落款,分明出自汪云海的二房。
郭氏变了颜色,“她算什么东西,也敢叫王妃过去?”
连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太守夫人,尚且规规矩矩前来问安,那位倒好,竟想让王妃捧她的场子,好不自量!
侍女似乎并不害怕郭氏,草草行了一礼,便扬长而去。
郭氏照地上啐了口,“小妇养的贱蹄子!”
徐宁观其面相举止,似乎不是生来粗野,大概也是这些年憋屈得太久了,便含笑道:“夫人与她有何过节么?”
一语触动郭氏伤心事,拉着徐宁大吐苦水。原来她名义上为太守夫人,在府里说话却毫无分量,尽管生养了嫡子,汪云海对她依旧淡漠,毫无半点夫妻之情,只心心念念后纳的小星,对那贱人多番宠爱,连家计也交给她操持,久而久之,郭氏无形中便被架空了。
郭氏自认并非悍妒之人,哪怕让她平起平坐也就认了,哪家会公然宠妾灭妻?何况那香怜儿除了名字好听,容貌并非绝色,瘦瘦巴巴弱不禁风,除了会倚姣作媚看不出半点好来,郭氏很怀疑她靠邪术迷惑了汪云海的心——她那干娘便是本地有名的巫婆。
徐宁啼笑皆非,这怎么还扯上怪力乱神来?
郭氏见她不信,忙道:“真的,臣妇可不敢诳您。”
汪云海将那对神婆母女奉若圭臬,府里但凡有人生病,不请大夫不问郎中,只叫那巫医来念两句咒,再服点自个儿捣制的丸药,静静休养两宿便没事了。
徐宁咦道:“夫人试过吗?”
郭氏虽然时常气恼,倒还不怎么生病,可前阵子她生养的大公子着了风寒,便是鬼婆来驱厄的,果然蒙上被发完汗就没事了。
就算如此,郭氏也感激不起来,她宁愿找外头大夫呢。
徐宁心道,普通感冒不好也难,认准了是个装神弄鬼骗子。
“夫人若不嫌弃,就留下来用膳罢,正好他们也要炊饭。”
徐宁跟郭氏颇为投缘,确切点说,她喜欢跟没心眼的人打交道。不过初来乍到,还是身边熟悉的环境更加安全,涉及到饮食尤其。
郭氏欣然答应,显然她目的不在一顿饭,而是高兴有个说话的人,静王妃能过来真是太好了。
西边院落,眉眼紧俏的香怜儿正在生闷气,她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甚少碰壁,岂料这个徐王妃一来就给她脸子瞧,亏她还特意准备山珍海味,真真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汪云海回来,香怜儿便依偎向他怀中,一边撒娇一边埋怨,希望夫君帮自己主持公道。
诚如郭氏所说,香怜儿单论容貌算不上分外出色,无非肤色白点,一白遮三丑,额头偏窄,眼距却又略宽了些,只眉心那粒红痣令她显得伶俐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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