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多会儿工夫,静王的名声就已传遍大半个巴郡,把他当青天大老爷捧着,汪云海这个正儿八经的地方官反而退后一射之地。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哪是瓮中捉鳖,分明是鸠占鹊巢。
若任由静王夫妇胡闹下去,早晚太守府得改姓齐,为此,汪云海只能及时止损。先前赔进去的就当打水漂罢,他再也不想看见这对瘟神了。
得知汪云海终于松口,徐宁亦缓口气。她这法子实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香怜儿固然难以忍受,而她也发觉照顾一群猫猫狗狗并不比养孩子简单,因这些家伙根本听不懂人话——那些屎尿不但出现在香怜儿院里,她这里同样比比皆是。
真佩服后世那些养宠物的是怎么将爱宠训练得炉火纯青的,至少徐宁的爱心已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如今大功告成,徐宁将猫狗们托给附近相熟的农家喂养,当然也会给足抚养费,并叮嘱会暗示回访——怕转眼就给宰了吃了。
郭氏道:“王妃多虑了,在农家,猫能捕鼠,狗能看门,他们才舍不得杀掉。”
徐宁此举间接满足了她一个心愿,以后她可以带孩子偷偷前去把玩。至于太守府,只要一日还笼罩着香姨娘的阴霾,便注定没法子的。
西山别院定期有人洒扫,那里的卫生不必担心,可刚去怕是顾不上开伙,故而郭氏特意备了一桌席面,到时候只需蒸饭,或者煮点面也能对付。
徐宁含笑道:“夫人有心了。”
葛太医瞅着几道菜面露疑惑,还特意用筷子夹起嗅了嗅,“夫人,厨房里可有何人去过?”
郭氏微微愠怒,“大人怀疑我下毒吗?”
莫说她跟静王妃交好,即便交恶,也不会用这样愚蠢的法子,亲自陷自己于不义。
葛太医摇头,“不是毒,是药。”
徐宁立刻明白过来,“跟葵婆先前送的差不多?”
这巫婆好生可恶,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活像上辈子有仇似的。
郭氏不知阿芙蓉的危害,可她知道是药三分毒,哪有人好端端添这个的。
“我找她算账去。”
徐宁连忙拦住,“算了,以后再说。”
此刻无凭无据,还容易被反咬一口。若徐宁真个吃下具有成瘾性的饭菜,那自然中了香怜儿诡计;即便发现端倪,可东西是郭夫人送的,也能顺利离间她们,一箭双雕。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徐宁尚可一走了之,可郭夫人没法子,她只能叮嘱郭氏加强戒备,若无必要,最好别跟香怜儿起冲突,她看此人挺自负的,瞧不起的,多半也懒怠下手。
郭氏苦笑,“我明白,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么?”
其实,只要汪云海肯站在她这边,哪怕来十个香怜儿也不怕。然而,伤她最深的却是自家夫君哪。
双方都不愿意多做纠缠, 故此行李收拾得很快。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东西还是最初带来的那些,至于徐宁从香怜儿院里搬走的大件, 她带着还嫌累赘呢,索性借花献佛, 还给人家吧。
当然外头欠的债就一笔勾销了——徐宁除了饮食, 本就并非爱好享受之人,何况巴蜀之地虽非荒蛮, 比京城不知差了多少,哪有入得她眼的?往往转手就给变卖了, 饶这般,她自个儿倒挣了约摸六千两银子。
考虑到汪云海就是个贪官,敲他一笔竹杠不算过分。
齐恒望着她喜气洋洋模样,顽皮心起, 忍不住上手掐了掐她鼻梁。
当着人,徐宁最不喜动手动脚的, “做什么?”
齐恒面不改色,“有只小飞虫。”
等徐宁靠近时, 他却蓦地将捏紧的两指松开, 似是任由它飞去, 于是徐宁到底看不清那虫子长啥样, 唯有半信半疑。
齐恒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人生在世, 须多积阴骘。”
徐宁便不好追究了。
半夏与 白芷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谁说殿下性情寡淡?偏对着主子这般促狭,人家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她瞧着男子也差不多哩。
西山别院听名字偏僻,其实离太守府并不遥远,更不用说远离集市了。想来汪云海是个爱热闹的,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清闲日子实非他所愿。
不过考虑到睡眠质量,汪云海还是将附近民居做了清理,只留下寥寥几户农家作为点缀,否则可真成人间孤岛了。
徐宁松口气,古时候交通不便,她还真担心没处买菜去,眼瞅着要过年了,集市都得关闭,府里却面临弹尽粮绝,有这些农家就好说了。
她准备多买些鸡鸭鱼肘回来做成熏腊制品,以前都是到外头买,或是温徐两家送来,今年她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岂不更具趣味?
徐宁牢牢抓着齐恒胳膊,“殿下可不许躲懒,要帮忙才行。”
齐恒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君子远庖厨。”
此非他之专长,他可不想在人前丢脸。
徐宁眉立,“你若不肯,这个月就别到房里来了。”
齐恒滴溜溜打个寒噤,难道除夕夜还得落得孤家寡人么?
罢了,妻子就这点小小心愿,做丈夫的理应豁达。
别院里忙得热火朝天,人人都觉着新鲜,以前都是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谁知道王妃这般有雅兴呢?
然而,徐宁尽管斗志昂扬,实操起来才发现自己只会纸上谈兵,别的不提,杀鸡该怎么杀?拎着两只膨大的翅膀无所适从,理智上知道往脖子上割一刀就行了,可它老是扑腾,弄不好就得溅一身血。
还有,拔毛该怎么拔,总不能连皮带骨吃下去罢?
徐宁有心借齐恒那把宝剑一用,想想却又太夸张了,有种杀鸡焉用牛刀的既视感。至于齐恒,他正忙着给花鲢鱼去鳞呢,看那样子却亦是笨手笨脚,鳞片弄得满地都是。
徐宁甚是心累,顾不上指摘他了,好歹人家亲力亲为,还干了点实事。
可随即才想起来,以前奶奶告诫过她,杀鱼不能把苦胆碰破,否则就全糟蹋了。
正要出言提醒,可已经迟了,齐恒麻利地开膛剖肚,却未注意避开脏器,只见鲜绿的胆汁喷涌而出,很快覆盖上整条鱼身。
齐恒满脸无辜,徐宁连骂他的心都没了,只能让人多打点水来,尽量冲洗干净——若实在无法食用,当然只好舍弃。
“对了,红芍呢?”
都说秀色可餐,这丫头偏偏不在。
白芷默默递上一方棉帕供她揩拭,“跟葛太医上山采药去了。”
葵婆的出现激起了葛玉章胜负心,他希望能研制出一种药,能克制阿芙蓉的毒性,最少也得降低成瘾的可能。尽管徐宁觉着希望渺茫,若真能成功,却是利国利民的益举,她自然不会拦阻。
红芍身为义女,岂有不帮忙之理?她这会儿体会出葛玉章的“良苦用心”了,小妾不能随便使唤,女儿却无妨,毕竟百善孝为先嘛。
红芍虽然颇多腹诽,可谁叫葛玉章送了她那套头面呢?拿人的手短。采药虽然辛苦,但也并非毫无益处,葛太医传授她好几种保养肌肤的秘方,试用过后,果然觉着皮肤白皙水嫩了许多,红芍干起活便更任劳任怨了。
要叫徐宁说,天天窝在不见日光的深山老林里,想晒黑都难,这丫头被人骗了还帮忙数钱呢!
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关她的事,可眼前怎么办?
徐宁看着满院的家禽牲畜望洋兴叹,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太兴奋,这些家伙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排便了,到处都是屎尿臭气,将心比心,她终于体会到香怜儿的感受——害人之心不可有。
万幸,半夏急匆匆地赶了来,身后跟着个包头巾的中年妇人,模样朴实无华,正是住在附近的一户农家,唤作阿庆嫂。
这阿庆嫂手脚极为麻利,没一会儿就把满院乱跑的鸡鸭赶到一处,又吩咐人烧一大锅滚水来,只往里兑了点凉水,便娴熟地将拧断脖子的白羽鸡扔进去,开始拔毛。
徐宁意欲从旁协助,哪知才把手伸进去便烫得赶紧缩回,这水哪怕没有一百度,少说也有七八十。
阿庆嫂笑道:“您大人细皮嫩肉,哪里做得这些力气活,水若不烧滚了,毛羽都紧紧黏在皮肉上,才弄不下去呢!”
徐宁只能感慨,术业有专攻。瞧人家手上那些老茧,都是切身经验。
齐恒故意刺她,“所以说没本事就别逞能,何必东施效颦?”
徐宁瞪他,“你也不过半斤八两,说风凉话倒算得第一位。”
阿庆嫂笑道:“王妃勿怪,殿下总比我家那口子勤快多了,别说杀鸡宰羊,连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民妇又能到何处埋怨?”
不独她一家,附近住的大多如此,巴蜀这地方,土壤肥沃,又大多数时候风调雨顺,稍稍用点力气温饱就不用愁了,又有谁肯辛苦耕耘?只阿庆嫂是个有志气的,盼着儿女出头,将来或有机会到外头闯荡,得多给他们攒些本钱才是,顶见不得丈夫那副懒散样子。
徐宁识趣地没问她为何不和离,这个世道,独身女子是很难活下去的,更别说拖家带口,那简直等着人上门欺负。何况阿庆嫂的丈夫虽不尽人意,矮子里拔高个倒算不错了,除了爱撞丧两口黄汤没别的坏毛病,比那些狂嫖滥赌的强,故此她简单抱怨两句,就又轻快地揭过去了。
临走时,徐宁特意交给她一封银子,算是辛苦卖力的酬劳,余外还赏了几枚金锞子,让她带回去给孩子赏玩。
阿庆嫂千恩万谢,觉得皇天菩萨真是厚道,巴巴让她碰上这位贵人,她决定了,以后等孩子们长大,男的就送到静王身边当差,女的就让服侍王妃为奴为婢,好歹历练几年,也算不虚此行。
徐宁啼笑皆非,这大娘算盘倒是精刮,把她一家都得惦记上了,可她哪需要许多人伺候?
要当面回绝,又有点伤感情,何况阿庆嫂根本不听她多说,一溜烟跑远,似是生怕她要回那些金锞子似的。
徐宁只得罢了。
院中一片狼藉,好在该拾掇的都拾掇得差不多了,徐宁命将抹盐后的熏鱼腊肉都拿去晾晒,趁天气晴好尽快风干,避免腐坏。
葛太医回来时,便有幸尝到刚出锅的酸菜炒鱼杂、鸭血粉丝汤以及各种千奇百怪的杀猪菜,调料虽然不多,胜在食材新鲜,原汁原味,是不同于宫廷御膳的另一种妙处。
连红芍这样注重身材的都忍不住大快朵颐,她爬了将近半面山,累得气喘吁吁,腹中更是饥肠辘辘,哪怕端上一整头牛她也吃得下!
阿笨还在长牙期,自然嚼不动这些东西,但,他也分得一碗鲜美的鸡茸粥,还兑了牛乳,小嘴砸吧着别提有多美了!
齐恒望着满室安宁,喟叹道:“吾愿终老是乡。”
徐宁微笑,这或许是齐恒的真心话,不过,世事的发展往往非人所能预料。
徐宁的态度是既来之则安之,但并不表示她跟京城断绝了联系。她把闲暇时间都用来写信,有给杜姨娘的家书,当然也有给邓太后、温贵妃和景德帝的。
信里的内容并无太大差别,不外乎汇报自己在此处生活安好,顺便关切远隔千里的人们近况。
示弱比强硬更管用,所以皇帝,您千万别忘了您的好儿子啊。
第144章 斗法
即使远离京城, 但巴蜀地方的年味依旧很足,家家户户挂上红灯笼,有从集市买的, 也有自己做的——这地方别的不多,树林极是茂密, 随便弄点什么植物的汁液, 往布上一糊就成了,至于竹编的灯笼骨架, 那更是人人都会的手艺,美中不足这种染料容易褪色, 所幸一年只此一回,倒也算不上靡费。
至于福字和对联,那却非穷苦人家所能享用,以往都得咬紧牙关抠出两枚铜子来, 但今岁不同,静王殿下免费发送, 童叟无欺,听闻对联上的字还是殿下亲自书写的呢!
徐宁原本想着, 那么多副对联, 请几位师爷代工也就行了, 横竖没几个人识得静王真迹。然而齐恒不愿弄虚作假, 哪怕年底诸事繁琐,也还是拨冗写了好几十副不同的楹联,让姜管事务必完好无损地分发下去。
可当汪太守闻听消息厚着脸皮前来讨要时, 齐恒却直接拿向荣的字敷衍过去——他跟他许久, 学得有七分像,瞒天过海自是容易。
徐宁头回发现夫君竟如此双标, 不过,她喜欢。
爆竹声中除旧岁,可惜带来的不多,大半也都在那次狼袭中损失掉了,徐宁甚是叹惋。别的还有法可想,可面对火药这种至高无上的发明,她身为穿越女亦束手无策,真有这本事,早就揭竿而起自立门户了。
只剩寥寥两挂,留待正月初一放罢。徐宁让半夏将风腌好的熏鱼腊肉送几挂到阿庆嫂家去,虽说人家不缺这些,可宫里调味与别处不同,多少尝个新鲜,再问问可有鲜鸡蛋买些回来,王府里就是这点不便,想养些活禽忒为麻烦。
半夏回来后道那家子忙得厉害,不过还是抽空给了她五十个鸡蛋,再不够,也只能到别家买去。
徐宁奇道:“宋家忙什么呢?”
这阿庆嫂可是个响快人,巴不得同她做生意,岂有往别处赶的道理。
人家不搭理她,半夏也顾不上细问,“仿佛听说在办嫁妆。”
徐宁更纳闷了,以前跟阿庆嫂聊天,彼此也算知根知底,知道她最大的女儿还不满十三,哪有这么快嫁人,还是说订婚?
若真如此,念在阿庆嫂这阵子对她照顾,送点添妆也是应该的。
回头跟齐恒商量,齐恒道:“你看着安排罢。”
自己却也有些意外,盖因这巴郡有条州律,男不足十六、女不足十五不许议亲,虽说法不责众,民间多的是看对眼便草草定下亲事的,可就在他眼皮底下如此莽撞,会否太罔顾上意?
“你抽空打听打听,是哪家儿郎。”
这个他不说徐宁也会照做,好歹相识一场,她自然不愿好人家的姑娘往火坑跳,总得人品信得过才行。
还不待她探听清楚经过,阿庆嫂却哭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前襟都哭湿了,那可是她刚制的新衣,弄得这样埋汰,可见何等着急上火。
徐宁让半夏倒盏热茶来,好叫她慢慢说。
以往这嫂子是个口齿伶俐的,今儿却不知怎的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徐宁听了半日也没听出究竟,只知道她想取消婚事,“嫂子,你就算再着急,也得告诉我亲家是谁呀!”
阿庆嫂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哪有什么亲家,是嫁给山神。”
徐宁愣了愣,不意听见这种答案,“什么山神?”
阿庆嫂方才断断续续讲述起来,原来此为本地旧俗,每逢年底,就得献上一名清清白白的美女给山神当媳妇,名为娶亲,实为献祭。尽管葵婆说得好听,声称那些女孩子都得天上享福去了,可阿庆嫂亲眼看着走进山洞里的人再没出来过,谁知道是生是死?连尸骨都寻不见。
半夏白芷面面相觑,从来只在地方县志里见过这等异闻,还当是上古未开化时候的风俗,怎么现在还有人冥顽不灵?
徐宁并未觉得骇怕,反倒有种异常的愤懑从腔子里满溢出来,双眼亮得怕人,“你是说,人选由葵婆指定?”
阿庆嫂点头,“葵巫擅长扶乩卜算,点到哪家是哪家。”
被选中的女孩子非但不能伤心,反而得以此为荣,欢欢喜喜置办嫁妆,高高兴兴出嫁,好求山神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但,或许正因如此,巴郡这些年都没什么太大的灾祸,对葵婆自然越发深信不疑。
徐宁唯有冷笑,她不信汪云海对此毫不知情,更有甚者,恐怕彼此勾连。好一招杀鸡儆猴!谁想跟汪云海作对,就得掂量掂量,家里人能否承担得起这份后果,难怪整个巴郡都对汪云海又敬又怕,得罪他便是得罪山神,谁敢呢?
徐宁将阿庆嫂搀起,“嫂子勿忧,我既然知道,便不会坐视不管,找机会把大丫带到我这来吧。”
大丫便是阿庆嫂的大女儿。
阿庆嫂心乱如麻,她原希望王妃能将人远远送走,可听王妃的意思,是要留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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