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眉眼盈盈,半点看不出着恼来,“大人就不想看看蜀地风光?听闻那里有许多未开化的山间密林,多的是珍奇药材。”
葛玉章耳朵动了动,身为一个有志向的神医,他自然无法抵御这种诱惑——忍忍,只是画大饼而已,认真他就输了。
徐宁哂道:“听说那里的人只信奉巫医,大人是怕去了会被当成江湖骗子吧。”
葛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胡说八道!”
他葛玉章的医术岂容质疑,哪个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简直荒谬!
徐宁一番激将,到底激出了葛太医半生意气,等他反应过来也晚了,只能感叹误上贼船,静王一家没个好东西!
罢了,他在太医院待了半生,也该出去游历游历。然而葛太医毕竟是个性情中人,别的可以没有,那些个娇妻美妾岂能撇下?
哪知回去一提,众人纷纷做鸟兽散,莺莺燕燕们唯恐避之不及,葛玉章不由得痛彻心扉,原来素日海誓山盟皆为镜花水月。
徐宁怕他反悔,只能托付红芍,让她得空哄着些,当然,也别叫人家占了便宜,到底葛太医是有家室的。
红芍拍拍胸口,“您就放心交给我罢。”
她看葛太医,就像看被胡萝卜吊着的驴子,实在没什么可怕,何况人都这么老了,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有心无力罢?
半夏忍不住咳了咳,“人家还不满四十。”
红芍睁大眼,“啊?”
可她瞧着胡子头发都白透了,这家伙得多早衰呀!
虽对葛太医的长相不甚满意, 但红芍依然干劲满满。
能让这么一位仙风道骨的神医为她倾倒,自然是桩得意事,虽不过游戏一场, 可到底是件稳赚不赔的生意——若能趁机讨些回春丹、养颜丸之类就更妙了。
葛玉章虽是个少白头,面庞着实保养得不错, 可见有真本事呢。
红芍收拾行李时, 便多带了几件掐腰的衣裳,男人看脸也看身段, 似葛太医这种整日在宫廷间穿梭的,燕瘦环肥恐怕都见得多了, 非得别出心裁才能拉得住他。
琢磨半晌,把春天穿的纱衣也找出来,现在是用不上,可这一去不就到年底了, 早晚的事。匆匆落脚,王妃未必赶得上给她们新做衣裳。
一旁的白芷却有些心不在焉, 红芍都装了半箱子了,她却还在窗下发呆, 不免嗔道:“愣什么愣?快点呀!”
时间不等人, 真要出发也就一眨眼的事, 半夏那蹄子可不会专程来通知她们。
白芷有些迟疑, “你……当真想去?”
红芍没注意她语气里的停顿,自然也没觉着白芷不情愿。她压根就没想过这种事,良禽择木而栖, 既然认准了静王府, 就该风雨相随,何况留在京城又能去哪儿, 回娘娘身边?娘娘也不缺人使唤呢。
白芷面上笼罩着一抹忧愁,“可这一去,也许再回不来。”
红芍总算察觉她神色异样,原来她在为这个担心呀。也难怪,白芷素有些志向,自是不甘心只当个藩地女奴的,将来多半得配人,配的还不是家乡人,换谁都心有戚戚。
红芍却笑道:“可我相信,终有一日,咱们还能再回来。”
王妃是不会任由别人将自己逼上绝境的,哪怕周围的路都堵死了,她游也要游回来。况且朝夕相处,红芍多少能看出徐宁对杜姨娘的感情,若非打定主意来日还会再见,她岂会忍心将姨娘撇下?
白芷咦道:“你怎么知道?”
红芍态度爽朗,“我猜的。”
她这辈子虽然多番猜错男人的心思,可在女人身上还没犯过错,也许老天爷该叫她托个男身会更有用处,那她就直接朝王妃使劲去了。
白芷:……
算了,她姑且相信一回红芍的直觉,以后若真个回不来,就拖着红芍作伴去,谁也别想好过。
静王府里忙忙碌碌热火朝天,楚王府只管装病,至于吴王,在最初死寂般的沉默过后,竟选择跪到勤政殿前。
当然,他比楚王有自尊,不是来摇尾乞怜祈求皇帝收回成命的,而是希望带着胡嫔一起就藩。此前也有旧例可援,生了孩子的嫔妃可自请跟着儿子往封地去,称王太后,虽不比正儿八经的皇太后位高权尊,但在一方小小天地里,也算得如鱼得水。
但,多适用于年老色衰的嫔妃,已经不得皇帝垂爱的——胡嫔如今虽也被厌弃,可难保皇帝哪日不想起她来,她真能舍得离去?
徐宁蓦地意识到吴王此举多么狡猾,须知胡嫔犯错才被幽禁,要么,皇帝赦免她以前的过失,放她出来跟儿子团聚;要么,就只能漫无天日地耗下去,横竖吴王也是不愿就藩的。
他给景德帝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可皇帝还不能拿他怎样,本朝以孝治天下,谁都不能指责吴王此举无理。
齐恒阴沉着脸,这么一来,大伙儿倒是都走不成了。未免夜长梦多,他是想早日到封地去的,也好韬光养晦休养生息,谁知二哥凭空来这么一出,倒累得他难做。
为难是一方面,被人架在火上,不能不有所表示。
徐宁道:“咱们要不要也问问娘娘?”
万一吴王成功的话,或许也能把温贵妃捎上——诚然徐宁并不愿婆婆跟着,婆婆为人好是一回事,可朝夕相处就是另一回事了,远香近臭,到时候升起摩擦,两方面都不痛快。
齐恒颔首,“也好,你去问问罢。”
徐宁真后悔自己多嘴,白当滥好人,害得她骑虎难下。
事已至此,也只能捏着鼻子往永福宫去。
好在,温贵妃也不乐意就藩,并非她舍不得宫里荣华富贵,而是只有身在京城,她才能帮儿子留意这里的一举一动——不约而同,婆媳俩都觉着安王这储位坐不长久。
徐宁松口气,两难自解,她可以对夫君交差了。
吃了些茶和点心,徐宁便问道:“吴王殿下当真不吃不喝跪在勤政殿外?”
温贵妃颔首,眼中撇过一丝厌恶,胡氏是她设计扳倒的,若真放出来,只怕头一个报复的就是自己,她可不愿节外生枝。
徐宁忖道,人又不是铁打的,吴王跪足了三日夜,居然还有力气叩头,这其中定然有何诀窍。
“当真无人给他送饭?”
温贵妃没好气,“宫里人又不是瞎子,还能有假?”
她倒巴不得吴王饿晕过去,这般软硬兼施,万一皇帝真同意胡嫔就藩,再把她也放出去,她该怎么办才好?
也不能让齐恒背个不孝的罪名呀。
徐宁琢磨着,吴王若全凭一腔意气硬撑,那是自寻死路;可若是耍些别的花招,就算皇帝不理论,陈皇贵妃也不肯睁只眼闭只眼,总得给他揪出来。
毕竟皇子们滞留京师,威胁的乃是储君利益,皇贵妃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徐宁懒得管了,拜别了温贵妃,便直奔慈宁宫去。
虽则此前对邓太后颇有微词,可毕竟是她平生唯一的忘年交,念在太后娘娘昔日对她和和气气,徐宁选择释怀。
她道明来意是来辞行,邓太后果然未再推脱,叫人给她开门。
见面之后便叹道:“你别怨哀家,哀家首先是大齐的太后,皇帝的母亲,其次才是你们这些人的皇祖母。”
皇帝已经颁下圣谕,若她执意跟皇帝较劲,只会动摇朝廷统治,对小五等人也不利。
徐宁乖觉颔首,“臣妾明白,只是遗憾无缘再服侍您,日后身在蜀中,也会时时向佛祖祝祷,保佑您身体康健、顺遂无忧。”
邓太后道:“你有这片心就很难得了。”
说着让人去帘后取来一包东西。
徐宁眼睛放光,她来此的目的正为这个,到了封地得大兴土木,修建藩王府等等,多的是需要花钱的地方,走前不多搜刮些银两怎么能行?
待会儿她还准备到陈皇贵妃惠妃丽妃处也去一趟呢,虽然她跟这些人不熟,可来者是客,不妨碍赏点儿饯别礼罢?以后可都见不到了。
太后这般郑重其事,可见礼物分量实在不轻。
徐宁摩拳擦掌,岂料打开一瞧,却是块明黄色的绢帛,依稀像是诏书之类?可给她这个作甚,这东西她也不敢变卖呀!
待要看个仔细,邓太后却按着她手,“别着急,将来或有用得上的时候,到时候再看吧。”
徐宁只能听话合上。
邓太后又从鬓边拔下一支金凤钗,“此物可做凭证,你安心收好,别弄丢了。”
钗尾虽是九股,可颜色暗淡,像旧时的东西。这么多年都没拿去炸一炸,可见主人多么懒散。
谅来值不得多少银子,徐宁掖在袖中,感慨太后娘娘为人小气,罢了,好歹是个念想,权当故人之情罢。
临走时,还是歌颂了一番皇恩浩荡,以示她跟齐恒对景德帝绝无埋怨,只怀孺慕之思——这么可疼的孩子,真舍得将他赶走吗?
邓太后叹道:“哀家倒盼着皇帝深思熟虑。”
若只是草草决定,皇帝这个自作聪明的计划,迟早会引火烧身。
怀里揣着东西, 便暂且不好往别处去了。
但徐宁自不会放过这个敛财之机,回去后便请来府里师爷,命他捉刀, 写几封言辞优美、感人肺腑的诀别信送往各宫,还得是不带重样的——以防娘娘们串供后露馅。
半夏不十分有信心, “她们真舍得破费?”
徐宁笑道:“试一试, 不给也无妨。”
反正她的面子已尽到了,要不要施恩, 那是人家的事。
事实证明,娘娘们还是很热爱攀比的, 丽妃才送来一斛南海珍珠,惠妃转头就送了一盒金叶子,至于陈皇贵妃更是善解人意,直接给徐宁送了两千两银票来, 仿佛抢了那个位置觉得很抱歉似的。
或许是种变相的羞辱,但对徐宁有何损失呢?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美滋滋将银票收下,希望恨她的人都拿钱砸死她罢, 她不介意靠这种方式发财。
丽妃为着和亲之事, 对温贵妃与徐宁颇多感激, 这个自不消说, 至于惠妃倒也不纯为攀比——无论徐宁真心还是假意,那封信的确动人得很,令她面上倍觉光辉, 反倒李凤娘那个蠢货只会在家哭哭啼啼, 也不来她跟前致个意,同样做儿媳妇的, 差别为何如此之大?
倘叫徐宁说,您这婆婆跟别人家的也不能比呀,当然,这毕竟乃惠妃家事,徐宁就不干涉了。
有了启动资金,做起事来更加方便。徐宁将京中趁手的庄田都给变卖了,一部分带走,一部分存在杜姨娘那儿,至于铺子暂且不好转手,又怕钱掌柜他们瞒着她捣鬼,便另外雇了个副掌柜,彼此制衡彼此监视,如此,好歹不会坑她太多。
她这厢忙忙碌碌,杨九儿却跟夜游神似的到处乱窜,吴王妃算是爱屋及乌,待她还算不错,不过这会儿可顾不上她了,吴王天天在勤政殿外跪拜,吴王妃也得一天三趟跑去看他,不厌其烦,给他送饭,为他添衣——当然,这些吴王一概不要。
可吴王受不受用是他的事,吴王妃若不做做样子,人家就得说她不贤了。
杨九儿感慨当女人不易,幸好三皇子脾气冷淡,却还从未给她添过麻烦。
徐宁笑眯眯的,心说二嫂子恐怕巴不得去看吴王受罪,这俩夫妻早就闹得跟仇人一般了,哪还有何恩爱可言?
杨九儿好歹看了点历史剧,颇有些政治嗅觉,悄悄道:“吴王此举,算不算要挟陛下?”
换做她是皇帝,怕是会火上浇油呢。
徐宁颔首,“算。”
可景德帝有何办法?人家光明正大的阳谋,他不受也得受着。
当然景德帝亦是牛脾气,换成正常的父子关系,看儿子这般可怜,怎么着也得问候两句才是,景德帝偏偏装聋作样,可见心里着实恼火。
这件事僵持下去,不知会如何收场。
“吴王殿下若意欲留在京城,其实有个更简单的办法。”徐宁淡淡道,“只消胡嫔病殁就是了,他要结庐守孝,自然无法往藩地去。”
吴王是个孝子,不能强迫他娘暴毙,就不知胡嫔愿不愿意做出牺牲呢?
杨九儿听得咋舌,至于吗,这也太狠了。她名义上的婆婆何嫔娘娘,进冷宫这么些年,都没想过自戕呢。
杨九儿清清喉咙,“其实,我今日过来有件事求你。”
正是为何嫔,好歹她嫁过来有年余了,却连未来婆婆的面都不曾见着,多少说不过去。何况齐忻嘴上不提,杨九儿心里知道,他也是很在意的,这母子俩阔别多年,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隔着海角天涯一般,就算皇帝迁怒三郎,好歹也不能隔断人家母子之情吧?
杨九儿就想着,她能否见见何嫔,帮她与齐忻传几句话,也不枉天理伦常。
徐宁目光锐利,“是你的意思,还是三皇子的意思?”
杨九儿忙道:“真是我自己想的,他虽然有意,可怎么敢违背他父皇呢?”
她要捎进去的书信也不过是普通家信,事无不可对人言,要拆开验看也无妨。
徐宁望着眼前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真真切切希望男主别辜负她——无论是否齐忻蓄意诱导,杨九儿这份冒险精神都着实可佩。
徐宁遗憾道:“抱歉,我帮不了你。”
若她成为太子妃,手握宫权,或许能帮杨九儿暗中斡旋,可现在都成泡影了。
杨九儿叹息,“是啊,我本该想到。”
这真是定数,虽说立太子与她根本不相干,可储位之争还是影响到她所在的三皇子府。
“不过,我可为你指条明路。”徐宁忽道,“你不妨求求皇贵妃娘娘。”
杨九儿咦道:“皇贵妃,她会愿意帮我吗?”
她对这位娘娘了解不深,看起来是个明哲保身之人,未必肯淌这摊浑水——皇帝虽未明确禁止探望何嫔,可天威难测,谁人胆敢触碰逆鳞,干这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徐宁莞尔,“皇贵妃当然不会答应,可以她的脾气,也不会当面拒绝。三日后,你再到温贵妃娘娘宫中去。”
杨九儿更困惑了,“你让我求助贵妃娘娘?”
且不提温贵妃已经失势,倘她说话管用的话,干嘛不一开始就找她呢?
徐宁摇头,“不,只是单纯向娘娘请安,记得坐久一点,之后再如常出来,记得脚步轻快点儿、脸上笑涡加深一些。”
杨九儿仿佛明白了,这意思让她演一出戏?
徐宁莞尔,她也是近来才发现,皇贵妃不似她以为的那般淡泊名利,反而十分在意她儿子的储君之位。如今分封在即,藩王们却花样倍出,皇贵妃心里自然着急,担心储位生变,她得多找几个外援呀,三皇子再不得宠,也是堂堂正正的帝王后裔,平时陈皇贵妃或许瞧不上他,可若温贵妃伸出橄榄枝,陈皇贵妃必会截胡。
她要三嫂利用的正是这种危机感。
杨九儿心悦诚服,“姐姐冰雪聪明,真乃女中诸葛。”
徐宁汗颜,她要真是女诸葛,怎会猜不透景德帝心思、还被摆了一道?
事已至此,她只能认栽。徐宁转身走向梳妆台, 从抽屉最底下抽出一个木盒,远行在即,别的都还好说,唯有这只异宠无法随身携带,红芍她们陪着颠沛流离已经够受罪了,也不好再劳烦人家。
杨九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假如她不害怕的话。
事实证明,徐宁没看错人,杨九儿一见那只天牛就喜欢上了,小心翼翼让它爬到手背上,足有半个巴掌宽,通体乌黑,跟披着雄赳赳的盔甲似的。
她咋舌不已,“姐姐,你是怎么养的,竟如此驯顺乖巧?”
徐宁道:“它久在人堆里,早就习惯了。”
说也奇怪,长这么大徐宁从没见它飞过,她有点疑心是只断翅的天牛,要不然就是基因缺陷品种。
杨九儿更喜欢了,这样罕见的东西,可不舍得让它飞走,如今徐宁说要托付给她照顾,她求之不得——回去藏在袖里吓一吓齐忻,倒要看看他能否绷得住那张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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