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意硬生生被憋回去,徐宁屏气凝神,如同死囚听候发落。
然而,当景德帝吐出名字的那刻,她身子仍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总算两脚跟生了根似的,没有当场失态。
吴王妃蹙起眉头,“怎么会是大哥?”
她对安王倒是没啥意见,实在这个名字平淡得有些意外。早从先皇后仙逝时,朝臣便已就立储之事众说纷纭,当时诸皇子都是懵懂稚童,看不出有何才干,立长便是众望所归。可这些年皇帝迟迟不肯采纳,反而在皇子们皆已长成,安王的平庸展露无遗时,忽然说起立长,倒像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徐宁望着景德帝那张处变不惊的老脸,无端打了个冷颤,也许,他看中的正是长子的平庸呢?只有庸才才不会危及帝位,等他年近迟暮、过够了当皇帝的瘾时,再大发慈悲将帝位让渡出去。
陈皇贵妃出身名门,自己亦满腹才情饱读诗书,很不该将儿子培养成这副模样。但现在看来,她才是最有先见之明的那个。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天子。
第130章 分封
李凤娘看着死对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心里别提有多得意,往日你压我一头又如何,不过是枉做嫁衣, 这会儿看你还如何笑得出来!
然而李凤娘还没得意多久便被浇了瓢冷水,景德帝发话, 依照祖制, 除储君镇守京城外,其余皇子皆须前往封地就藩。
此话一出, 顿如石破天惊炸开了锅,谁都不意皇帝如此雷厉风行, 将立太子与就藩两件事一块办了,会不会太仓促?
温贵妃方才便如泥胎木塑,这会儿回过神来,强笑道:“万岁爷想得真是周全, 不过……”
景德帝宽慰道:“别担心,朕给小五选了块好封地, 不会让他吃亏的。”
如此,温贵妃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皇帝色色都考虑齐全, 她若还有意见, 岂非坐实了觊觎储位?即便真有, 也不能这时候表达出来。
无声看了眼徐宁,轻轻叹息。
吴王妃如丧考妣,她虽然不介意安王当太子, 可是这么快就藩,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再好的封地也没京城过得舒坦, 虽说天高皇帝远,可衣食住行才是关键呐。
安王妃捧着两杯酒从从容容来给几位弟妹践行,吴王妃方才注意她今日衣裙格外与众不同,质地看似平平无奇,用的却是极为奢华的软缎,上头的图案都是用银线穿插编织,柔和而不反光,细看才发觉精美无俦。
遂不阴不阳地刺了句,“大嫂真是匠心独运。”
安王夫妇必定一早就得到消息,才会有备而来,瞧这段时间其他府里忙忙碌碌,只怕跟看笑话一般罢?
横竖两人已撕破脸,吴王妃也不怕她。
安王妃柔柔一笑,“我祝二位前程似锦,一路顺风。”
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横竖她已苦尽甘来,乐得展现胜利者的豁达。
这回,徐宁跟吴王妃很有默契地一饮而尽, 心里不痛快,唯有酩酊大醉方可解忧消愁。
席散之后,徐宁并未立刻回去,而是设法找到慈宁宫的掌事姑姑,希望她给太后娘娘递个口信。
然而,邓太后不愿见她。从方才席间的罕见沉默来看,此事也有点出乎意料,然她能做的只是在皇帝背后推上一把,与皇帝心意背道而驰,或是设法扭转其心意,这些,邓太后是办不到的——她能安富尊荣多年,皆因她跟景德帝利益一致,若她试图干预朝政,那便生生断了这份母子之情。
徐宁只得失望而归,看来,她跟太后娘娘都一样受骗了,不,应该说自视太高。从一开始,景德帝属意的储位人选便是安王,其他人不过是烟雾弹,或者叫磨刀石,如今没有用处了,自然得赶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而齐恒的藩地也不像皇帝说的那样动听,要知道彼时的巴蜀还不像后世那般富庶,乃巫医瘴疠集聚所在,物质条件更不能与京城相比,无非自给自足而已。
但也有个好处,地势便宜,易守难攻,乃古来兵家必争之地,要知道刘皇叔便是在此发迹的。
齐恒从席间便平静非常,或许隐隐有些失望,然而现实如此,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你不用跟我就藩,留下来照顾娘娘罢。”
徐宁不假思索,“不,我要去。”
语毕却有些吃惊,对话内容何其相似,然而那时,他俩的观点截然相反。
难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离不开他了吗?
齐恒失笑,“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餐风露宿,舟车劳顿,你向来吃不了苦,何必跟来?”
徐宁辩道:“谁说我吃不了苦?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要知道最初商量替嫁时,她便是靠一篇娓娓动人的凄惨身世来打动他的,虽有艺术加工成分,大体也还是真话。虽说由奢入俭难,怎见得她就不能习惯了?好歹是当主子,比当奴才强罢。
齐恒耐心劝道:“太后娘娘和母妃最喜欢你,你留下来陪她们不是更好?”
徐宁拨浪鼓似的摇头,“他们离了我照样安富尊荣,可你离了我却会生不如死。”
老实说,她对邓太后是有些失望的,原先祖孙俩好得同穿一条裤子,把她当心肝肉来疼,却原来都是表象,情意三千不敌血缘半分;至于温贵妃,诚然她在此事亦是受害者,可好歹多年枕边人,怎就瞧不出皇帝究竟属意谁呢?害得徐宁也跟着空欢喜。
徐宁说什么都要离开这块伤心地。
她麻利地拧了拧齐恒胳膊,“你别替我担心,先想想自己罢,坐了这些年轿子,怕是连走路都忘了吧?到了穷山恶水,自己得铺床叠被,烧火炊饭,真真比服苦役还难耐,一个人如何应付得来?”
她极力将藩地渲染成悲惨世界,为的就是不被撇下,齐恒本来想笑,末了却只是轻轻叹口气,抚上她乌黑柔软的发鬓。
有妻如此,他忽然感觉心底那点难受减轻许多。
徐宁精神抖擞,“你别丧气,自来天下有能者居之,那位子安王还未必坐得稳呢,咱们只要静观其变即可。”
最重要的,她是看过剧本的人,要她否认自己的记忆,不如重新投胎。就算这其中有何问题,结局肯定不会改变。
一切发生皆有利于我,或许这便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罢。
鉴于静王妃在满月宴上表现得太高调,俨然胜券在握的模样,众人这会儿都等着看她笑话。
徐宁才不会叫这些小人称愿,要她躲起来暗自神伤?做梦!
她如常到宫中请安,慈宁宫虽进不去了,可还有她正经婆婆在呢。
温贵妃无精打采,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从前的心气都没了。这会儿见徐宁过来,只当她请求留京——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倒也正常。
温贵妃不愿当恶人,也无力跟儿媳妇相争,要留就留吧,横竖都这样了,她身边多个伺候人也没差。
哪知徐宁却慷慨陈词,意欲跟夫君共同进退,这让温贵妃对其刮目相看,莫非她帮恒儿找了个真爱?
或许只是一时意气,到那里就知道后悔了。
温贵妃也懒得劝她,只道:“如此,便把沣儿给本宫罢。”
孙子还不满三月,自然禁不起路上颠簸,她可不愿有何三长两短。
徐宁不卑不亢道:“娘娘,殿下与我商量好了,阿笨咱们也得带去。”
温贵妃蹙眉,“他还这么小。”
并非想霸占孙子,实在见不得齐沣在那种地方吃苦。
然而徐宁态度同样坚决,怕路上受罪,大不了行程慢些,左右乌泱泱一大堆侍从照看,阿笨又不会爬,吃喝拉撒都在马车上,与王府没什么两样,多找几床柔软厚实的被褥,布置得舒坦些也就是了。
她可不放心儿子留在京城,一旦有何变数,这便是活生生的人质,怎么能把弱点暴露在敌人眼皮下?
温贵妃听着有理,也便不再勉强,“你自己安排罢,本宫懒得理这些琐事。”
看她那副生无可恋,徐宁忍不住劝,“娘娘,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您别怄气了。”
温贵妃苦笑,“怄气?本宫哪还有资格。”
她只感觉自己上了人家大当,给她希望又硬生生敲碎,原来这些年,她在景德帝心中的位置并无变化,还是先皇后身边那个奴婢,连给死人提鞋都不配。
徐宁从永福宫出来,又抽空到其他宫室探访一番,陈皇贵妃那里自不消说,已是宾客盈门,连门槛都快被踩破了;胡嫔出不了门,自然也无法到皇帝跟前质问,只能背地发泄,听说昭阳殿又碎了两套茶具——可见胡家实在有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至于惠妃则是出宫看望她那宝贝儿子去了,盖因楚王接到圣旨便一病不起——真不是装病拖延,是被景德帝选的好封地给吓的。
闽南被视作蛮夷之地就不说了,听说那儿还男风盛行,契兄契弟数不胜数,他这等好相貌,到那里不就跟羊入狼群一般么?
父皇是真恨他呀!
第131章 激将
楚王之所以装病, 一多半被他那年轻貌美的妻子挑唆。原本他对就藩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既无缘储位,分封便是迟早的事, 何况诸兄弟中,他最服气的便是大哥——只有大哥没嘲笑过他, 也只有大哥没把他的才学比下去!
况且闽南又不是岭南, 未必清苦到哪儿去,关起门来照样当他的土皇帝, 谁还敢薄待他不成。直至李凤娘翻出县志,讲了几个男风盛行闹上官府的故事, 楚王方才脸色发白,他可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被人撅了!
后又说起当地土司有生剥人皮生砍人头的风俗,楚王顿时两股战战、几欲尿流,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他真能斗得过这些恶汉?
李凤娘就劝他不若装病,能挨一时是一时, 说不定到最后皇帝心软,将他留下也未可知。
楚王听从妻子建议, 蒙着被结结实实发了身汗, 待惠妃前来便唬了一跳, 怎烧成这般?
李凤娘委委屈屈道:“殿下向来身子荏弱, 哪里禁得起长途跋涉,就算要去封地,也得将身子养好再说。”
这话, 惠妃实在不好接, 以往眠花宿柳时怎没看出荏弱来?皇帝也不是瞎子。
可打心里她也是不赞成儿子离开的,留在京城还能有一线指望, 若真个安分守己去往封地,顶天也就是藩王命格。隔着千里音讯全无,要改天换日谈何容易。
遂照模照样报上去,又找亲信太医弄了点发热的药,吃得苦中苦,为博皇帝同情,这点牺牲是必要的。
景德帝不置可否,只派人前往王府查看,齐懋夫妇少不得又花重金收买,李凤娘也不吝惜她那些头面嫁妆了,横竖去了闽南也无处插戴——人家不爱美女爱姣童。
齐恒看着四哥一家里里外外折腾,哂道:“白费心机。”
凭这点伎俩就想打动父皇,真当皇帝是吃素的不成?与其这般拖拖拉拉令人生厌,不如走得干脆点儿,还能赢得几分尊重。
齐恒已托买办买了百十头骏马,用来拉人载货,另有米面、菜蔬、肉食若干,选的都是易于保存的品种,这么些人客栈都容不下,少不得就地安营扎寨。
徐宁更是突发奇想,打算买一大批鸡鸭,路上现杀现吃,岂不美哉,还能预防虫害——万一遇上蜈蚣蝎子什么的爬上马车,鸡可是蜈蚣天敌,看过西游记的都知道。
齐恒:“……粮食怎么办?”
若尽供鸡鸭,人可就没得吃了。再者奴仆们都是精打细算的主,看见牲畜跟自己吃一样的东西,难免忿忿。
徐宁一拍胸口,“这容易,多买几袋谷糠麸皮便是。”
再者每日的剩饭剩菜也都能解决,外头不易储存,最好一日食一日毕,省得吃了变质的食物闹起肚子,更加麻烦。
齐恒见劝不动她,遂直指核心,“粪便呢?”
一路走一路臭气熏天,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住。
此话提醒了徐宁,还得顺便找几个拾粪工,多的攒起来还可卖给附近农家当肥料,一举多得。
齐恒:……罢了,对牛弹琴。
撇开鸡鸭不提,“趁现在有空,你回家中瞧瞧罢,顺便道别。”
徐宁正有此意,再者,她想买的是肉质健美紧实的走地鸡,得问问母亲哪里才能买到正宗的。
其实她更想带杜氏一同回封地去,可如今……要是块好封地也就罢了,偏偏远在蜀中,为杜氏考虑,还是留在京城更滋润点。
伯府里的人见她态度不比平时,肉眼可见显出冷淡来。这也难怪,先前都以为她将成为太子妃,自是鞍前马后奉承不迭,如今山鸡变不成风凰,他们还巴巴地凑过来作甚?
王氏更无意与她废话,“杜姨娘就在里头。”
原本徐宁倒霉,她该称愿才是,可该有的好处没能得到,倒显得她之前委屈都是白受,早说了三丫头是个没福的,偏老爷天天做梦,如今总该清醒了罢?不成,她得赶紧往太子府送份大礼去,可别因静王迁怒她们呀。
徐宁习惯了嫡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派,安之若素,直奔西厢房去。
杜氏正在听徐枫背书,为着能教导孩子功课,她近来也跟着识了点字,感觉饶有趣味,原来刺绣之外,文字也有这等妙处,怪道人家说口角噙香呢。
见徐宁进来,怪不好意思起身。
徐枫亦乖巧地唤她,“三姐姐。”
原本一直唤静王妃,后来杜氏让他改口,语气才不那么生分。
徐宁摸摸他的头,又往他手心塞了块流心软糖,“乖,出去玩罢。”
徐枫很无奈,他都十五了,三姐姐还总把他当小孩子呢。
到底还是听话告退。
徐宁望着母亲那副恋恋不舍神情,踌躇片刻,还是问道:“娘,您愿不愿意跟咱们到封地去?”
虽还没问过齐恒,但谅来他不会反对,至于便宜爹的意见更不重要,徐宁有的是办法令他同意——实在不行就把姨娘偷出来,女儿都能与人私奔,一个妾又怎么啦?
杜氏却轻轻啊了声,十分意外,这跟喜欢不喜欢无干,她本就没想过这种事。
徐宁看出母亲猝不及防,只能硬生生掰回来,“您别认真,开个玩笑而已。”
杜氏方才松口气,拍拍胸口,“你吓着娘了。”
她习惯过平静安稳的日子,这辈子连家门都少出,更别说京城了,那在她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事。
徐宁只能扪心自问,一只羊习惯了生活在羊圈里,你非逼它出去经历风雨,还说是许它自由,会不会太自大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她跟杜氏的思维模式注定是不相通的,若是杨九儿在这里,或许会更有共鸣——可惜皇帝不肯给三皇子爵位封地,自然她也没法走出去。
杜氏见她神色怔忪,只当她仍在为立储之事发愁,“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别难过了,估摸着皇帝只是让静王出去历练,过几年就会再召回来的。”
这话未免太乐观,藩王们无诏而返乃大忌,除非国丧,那倒是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徐宁不欲母亲烦忧,转而说起买鸡鸭的问题。
杜氏倒也乐意她补补身子,可关键在,本来路上就不好睡,再弄些家禽天天打鸣,还让不让人活了?
一句话成功让徐宁打消念头,比起吃穿住行,睡眠质量无疑是最大的问题,宁可食无肉,不可寝无足,黑眼圈可是最要命的。
最后只买了几只嫩生生的小母鸡,闲时可握在手里当宠物把玩,非到了需打牙祭之时,也能补充点油水,妙哉妙哉。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防生病,带个太医也是必要的。
徐宁一眼便相中葛太医,还是用熟了的人好使,换别人她才不放心。
葛玉章见多了这位娘娘的善变面孔,严词拒绝,他才不甘放弃太医院的优渥岗位,跑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就算拿之前那件事来要挟他,他也不怕,横竖吴王也要往封地去,哪顾得上追杀个小小太医?
王妃若定要用人,不妨带常山去,他很痛快地将徒儿给卖了,弃车保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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