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最要讨好的还是徐宁这位未来王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跟她混少不了好。
徐宁三言两语打发走舅母,方才来到床侧,这回就不必坐下了,她说两句便走。
“你是真心想娶二姐姐吗?”
“当然。”王珂闭着眼不敢看她,五脏仿佛拧成一团。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是为了报复她弃他而去,还是为了报复这个家,报复他们随意戏弄他的人生?
他只知道,从自己冲动说出那句话开始,一切已成定局。
徐宁点点头,“很好。”
她没什么要说了,这世上多的是痴男怨女悲欢离欢,人人不过是幕布后的戏子,她身为观众无须打扰,只要静静地看这出戏演完。
理解,尊重。
“三妹妹不祝福我吗?”话音方落王珂便后悔了,事到如今他还想证明什么,难道以为看她心痛,他心里会好过一点儿?
但是徐宁没有半点难过模样,反倒浅浅绽出一个笑,“祝贺表哥,愿你们夫妻和睦,白头到老。”
这句话是真心的,虽然她猜到王珂与徐婉并非彼此相爱而结合,可世上多的是凑合着过的夫妻,其中不乏很幸福的例子。
但愿他们能成为其中一对。
王珂看她欠了欠身潇洒离去,眼中只留下怔忪。
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粉碎了。
王珂与徐婉的婚事就此悄然已定, 只待快马取回王六庚帖,便可走三书六礼。
诚意伯的意思,就在京中成婚倒还便宜, 言下之意想为女儿撑腰。二太太自然无可无不可,徐家愿意破费, 她乐得省一抿子, 至于六郎会否被误会招赘……说实话,给徐家当赘婿也不丢人。
京城如此繁华热闹, 她都想一辈子住下去了。
徐婉也松口气,看来她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再无人能阻挠她了。倒是她不着痕迹破坏了大姐姐的亲事,也抢了三妹心心念念的情郎,徐婉感到无比开心。
于是自作聪明跑来徐宁跟前炫耀。
然而徐宁只以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她,令她渐渐恐惧起来, 她怎么忘了,自己可以告密, 别人一样可以告密,万一三妹把这些事抖落出来……
便嘴硬道:“你尽管去六表哥跟前胡说八道, 他不会相信的。”
徐宁淡淡道:“我没你那么闲。”
忽然觉得十几年来跟徐婉明争暗斗是场笑话, 对方比她想象中粗蠢太多。
她知道有些人为了报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可为此搭上终身——恕她实在难以理解。
徐婉见她神色漠然, 心底那点不确定慢慢扩大,她当真不难过?不会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吧?
徐宁还是那句话,祝她和王珂白头偕老。
“我当然会, 你在王府可别丢咱们家的脸。”徐婉嘴上逞强, 却有一丝懊悔漫上心头,如果三妹没那么在意表哥, 她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么?
但是为时已晚,她即将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群陌生的亲戚,而她们全都是嫡母的爪牙,将肆无忌惮亮出锋刃。
徐婉顿觉胆寒,尖叫一声跑回房里,她迫切需要从母亲那里得到安慰。
徐宁轻哂,就这点胆子还想算计别人,算计自己倒差不多。
再度提笔给静王府写信,这回又加上了爆点头条,似乎静王对她“勾引”王珂之事有些耿耿于怀,那么,为了让未婚夫释怀,给他吃颗定心丸也是应该的。
现在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静王不必担心她与王六旧情复燃了。
齐恒很怀疑这女孩子是否把自己当成发泄口,怎每回都有噜噜苏苏许多话说,他一点都不关心她家中琐碎。
姜管事心想,那您还不是看得津津有味。
打起精神笑道:“三姑娘这回又送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齐恒自己都未察觉语气里有些失望。
然而包裹里除了那封短笺什么也没有,似乎徐宁只为向他汇报任务——好像他真会吃那傻小子的醋似的。
齐恒觉得徐宁自视太高,但不得不承认,此举莫名令他有些暖意。
好歹她还是在意他感受,看来,她会尽职尽责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妻子。
那便拭目以待。
齐恒望向阴雨蒙蒙的窗外,自言自语道:“这雨下了快半月了吧。”
姜管事适时地耷拉下脸叹口气,“是啊,也不知大婚那天会否放晴。”
钦天监定的吉日就在五日后,可若雨势连绵不断,岂非有些扫人兴致。还容易被骂晦气——诸皇子皆已长成,明争暗斗愈烈,稍稍一点瑕疵都容易被揪住不放。
徐宁却没怎么为大雨发愁,她坐轿子的怕什么,抬轿子的人才倒霉。杜氏已然做好准备多给赏钱,日子改不得,只好辛苦些了,背地里将钦天监那群禄蠹骂了个遍。
或许徐宁命里便是个有福胚子,明明大婚前天还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可到了正日子,却万里无云晴空高照,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撕扯开了,诚意伯啧啧称奇,三丫头终究不凡。
杜氏的手艺尚不足应付此等大工程,遂请了京城最好的梳头娘子来为女儿挽发上妆。
别的尚好,绞脸着实让徐宁疼得龇牙咧嘴,多年来的好涵养几乎毁于一旦,那人甚至足足绞了一刻钟!
好在效果确实不错,镜中人皮色白净许多,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晶莹剔透,让徐宁勉强觉得物有所值。
新娘妆与日常妆不同,为着久坐出汗,必得厚厚的涂一层粉底方可保险,脸刷得跟白墙一样,乍一看赛过僵尸,难怪新娘子总说大婚是自己人生中最漂亮的一刻,这种情况哪还辨得出丑人!
徐宁只觉口鼻都无法呼吸了,趁杜氏出去倒茶,伺机请那梳头娘子手松些,简简单单画个淡妆即可。
娘子有些犹疑,“这……”
从未听过如此要求,再怎么天生丽质也不能瞎糟蹋呀。
徐宁绷着脸顿时多了几分气势,“你照做便是。”
如果未来夫君连她素颜都不能接受,那这婚结着有什么意思。
娘子再不敢违抗,当王妃的人气性就是大,她这升斗小民唯有听吩咐办事。好在徐宁本就生得五官秾丽,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乍一看也跟精心描摹过似的。
杜氏进来也没瞧出端倪,她没正经成过婚,只一乘小轿抬进府里,自然不知新娘子该是什么模样。
嫡母王氏倒瞧出点不对,可时辰已经晚了,再不容耽搁,当下一面催促轿夫快来,一面叫人去寻长子,好来背妹妹上花轿——这可是有脸面的事,断不能让方姨娘生的贱种占去先机。
照规矩还应当“哭嫁”,但徐宁一则对着嫡母哭不出来,二则,许多宾客攒聚在一起,嘈嘈切切,令她耳边嗡嗡,心中也有些慌乱,就更僵硬了。
王氏也没精力与她扮演母女情深戏码,直接让徐椿把她背上花轿,别误了拜堂。
徐馨看着那一袭红衣,下意识抿唇。
王氏只当她是羡慕,安慰道:“放心,以后你出阁的排场不会比她差。”
三妹已经是王妃了,焉能胜过?除非进宫做娘娘,她可一点都不想伺候老皇帝!
徐馨默默告诫自己,无谓计较一时之长短,三妹的巅峰就在此刻,往后只会走下坡路,而她的福气却在后头。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得让父亲母亲接受文思远才是。好在,她已想出办法。
徐馨微垂眼睫,按下那一抹外露的精光。
徐椿不算体格强壮,但他背着徐宁的每一步却十分稳当,足可见小心翼翼,生怕将她摔着。
送到八抬花轿前,徐宁猫身钻进去,隔着喜帕对他道:“哥哥,你回去罢。”
能听见大哥微微的喘气声,真叫他受累了,怪不好意思的——自己不算很重呀,看来还是平日缺乏锻炼的缘故。
徐椿停了停,忽地说道:“三妹,你在王府一定要过得开心。”
自个儿觉得老大难为情,快步跑开了。
徐宁失笑,笑毕却有点怅然。大哥这是真心话吧,明明同病相怜……夹在祖母和母亲的战火间,徐椿这长子当得着实举步维艰,但作为徐家内定的继承人,他注定是走不脱了,只好将最诚挚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但是世上真的有自由这种东西吗?谁都被条条框框束缚着,而她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走向另一个囚笼。
但她至少能选择用何种方式面对。
徐宁重新振作精神,虽然开局不利,至少现在她已走得很顺,剩下的,就看命运肯不肯配合了。
徐家离静王府其实不远,正常就半个多时辰脚程。但按照惯例,仪仗还需绕城一圈,边放鞭炮便撒些铜钱花纸,好让民众也跟着沾沾喜气。
轿夫们训练有素并不显颠簸,于是徐宁干脆在花轿里打起了盹,直至有人来搀她的手,她才迷迷糊糊醒转过来,当然隔着喜帕什么都看不见。
拜堂就是电视剧里那套章程,没什么特别,但从傧相的称谓,她猜测高堂只来了温妃娘娘一位——看来静王在诸皇子里并不算很得宠呀。
听说楚王大婚时皇帝可是亲自去了的。
当然原也无碍,对她这个懒散人而言,省事点更好。
夫妻交拜后便是送入洞房,徐宁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只觉饥肠辘辘,耳边还时不时有女子的脂粉香与欢声笑语,应该是她的妯娌们?
偏她一个都不认识,无从搭话,当然这种场合也不需要新娘子开口。
等会儿该不会还有闹洞房罢?徐宁胡思乱想着,她最怕这个了,皇家按说没那些陋俗,可再怎么高雅地闹洞房一样招人讨厌。
且她已经没精力做游戏。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陆续可听见窸窣脚步声,想必那群人不约而同退了出去。不消说,除了静王谁还有如此威慑。
徐宁屏气凝神等着新郎官来揭盖头,却半晌不见动静,遂小心翼翼将红布掀开一条窄缝,只见齐恒高大身量笔直立于跟前,正瞬也不瞬看着她。
脸上仿佛还有点可疑红晕,他喝醉了?徐宁嗅到很明显的酒气。
正迟疑要不要自己动手,却见对方忽地粲然一笑,徐宁竟有些晃神,原来这人笑起来如斯好看,失敬失敬。
忙镇定心神,避免失态,她还等着他走流程呢。
好在齐恒尚残存一分理智,晃悠悠走到桌前拿起那杆喜秤,哧溜将徐宁头上喜帕掀起。
总算自在了,徐宁正欲伸个懒腰,就见那方红布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个圈,啪嗒又落回她脑袋上。
哥们,您搁这表演二人转呢?
眼前一片漆黑。
徐宁没想到自己刚嫁来就撞见静王不为人知的一面, 脸上很有点囧,且喜红布盖着瞧不出来。
可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要她自己掀开?听说会不吉利的——徐宁虽然是个无神论者, 但这种事总归讲个好意头不是?
正琢磨时,齐恒撑着最后一口气揭开喜帕, 迷迷瞪瞪看了她一眼, 咣当倒在桌上呼呼睡去。
徐宁:……
她真没想到静王酒量如此之差,要知道自个儿五岁就能喝二两烧酒了, 怎么堂堂一个男子汉还不如她?莫非因为那哮症的关系?
今晚看来是没法圆房了,虽则徐宁也没准备好——她光忙着盘算嫁妆, 杜氏塞给她的避火图连一页都没看,属实盲人摸象。
这下倒能喘口气,与陌生男子肌肤相亲总归是需要心理建设的。
徐宁费了老大力气将齐恒搬回床上,想了想, 还是为其除去外袍,再覆上锦被, 否则和衣而卧容易伤身。
劳累半天,腹中越发饥馁, 而桌上却有酒无菜, 王府下人办事未免太不尽心。
要知她除开早上喝了两口稀粥, 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花轿里让她顶着的平安果早被她啃得渣都不剩了。
放眼望去,茫茫都是生客,好在她带了半夏, 遂让半夏去寻姜管事来, 她记得这位,十分老实巴交好说话。
姜管事还当因为什么呢, 难道要他指点如何行周公之礼?殿下天资聪颖,就算未经人事,他找来的那本小册子说得也已经很清楚了,按说没难度呀。
急匆匆赶来,就见一袭红衣的新王妃金刚怒目立于门首,害他唬了一跳。
徐宁礼貌侧身,示意他看床榻。
姜管事一拍脑袋,都怪他!明知殿下酒量不济,当时该多劝着点,谁叫楚王他们没安好心,死命往里灌酒,这下好端端的洞房夜都给破坏了!
徐宁叫他来并非问罪,而是请他吩咐厨房另外置一桌酒菜,最好再加点热汤面。
“应该不难办吧?”
“不麻烦,不麻烦。”姜管事连忙赔笑。这倒是他的疏忽,光记得殿下晚上不爱用夜宵,却忘了如今又添了位新主子。
能时时将自家主子的喜恶放心上是好事,徐宁很欣赏这等忠仆,不过姜管事也该认识到夫妻同为一体,无论静王是否娶她回来当个摆设,她都是不容置疑的王妃,自然也该以同样态度尊敬对待。
没多久,热乎乎的面条便已呈上,约莫是现擀的,一指粗细,十分柔韧有嚼劲,汤头则是羊肉熬的,撒了芫荽芝麻和花生碎,香气扑鼻。
徐宁忍不住食指大动,见半夏在一旁咽唾沫,遂请她坐下一同品尝。
半夏摇头,“婢子不饿。”
姑娘跟两位嬷嬷学规矩的时候她也在一旁看着呢,知道进了王府就得谨言慎行,不比家中自在。
徐宁强行将她按在座椅上,“怕什么,这儿又没别人。”
半夏仍想拒绝,架不住肚子实在叫唤得厉害,方大着胆子举起碗筷,徐宁趁机往她碗里夹了个蟹粉狮子头,这下,半夏再无理由拒绝,不能浪费粮食啊!
主仆俩正热火朝天大快朵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吓得半夏差点噎住,连忙起身麻溜站到门边去,假装自己忠于职守。
徐宁则不慌不忙转头,“殿下醒了?”
酒醉过后会有片刻麻木,对周遭事物感觉迟钝,这个她深有体会,因此一点也不担心迁怒。
况且她早就为齐恒准备好醒酒汤和醒酒石,不能说她不尽责,这会儿便将那块冰凉的小石子往他舌下一放——按中医理论,寒水石有清热降火、除烦止渴之效,不过徐宁表示怀疑,这不就是后世最常见的那种大理石么?路边一抓一大把。
但古人信这个,她也没必要特立独行,反正凉凉的含着挺舒服。
那醒酒汤却是酸笋熬制,气味古怪,齐恒下意识皱起眉头。
得嘞,这位爷也是个难伺候,徐宁眼珠子一转,把桌上佐餐的小番茄拣了几颗装盆端来,酸溜溜的一样能解酒。
怕他吃不惯,又道:“要不要淋点蜜汁?”
她很喜欢水果配蜂蜜的吃法,尽管蜂蜜不便宜,好在家底经得起造。
齐恒果断将小番茄放入口中,眉毛都不皱一下,“你晚上这么狼吞虎咽,倒不怕积食?”
话还说得委婉,桌上琳琅满目尽是些鲜虾蹄子脍、猪肚鸡、溜鳝段,还有一大碗满满当当的水盆羊肉。
白日里吃都嫌发福,何况晚上?
徐宁愉快地眯起眼睛,“不过偶尔放纵一回,又不是天天这么折腾,殿下难道总是一成不变?”
齐恒轻哼一声,懒怠作答。
徐宁咋舌,一个人严于律己到这种程度,那肯定不正常。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迅哥儿的话准没错。
她倒有点同情他了,徐宁趁机怂恿,“那殿下也尝尝鲜罢,正好都是现做的,还没放凉。”
齐恒无甚胃口。
徐宁察言观色,便将面汤另外舀了小半碗呈到他面前,她估摸着这人跟自己一样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不过男子耐力强,也许不觉得。
齐恒这回没再驳她好意,接过来小口啜饮,大约是想暖暖身子。
徐宁头一回发现有人吃面能跟品茶似的,姿势优雅美妙至极,不禁叹为观止。
齐恒受不了她欣赏的目光,冷冷道:“看什么?”
“看你啊。”徐宁直抒胸臆,既然都成亲了,无须假装矜持。
“咳咳。”齐恒差点让面汤给呛着,毁了自己谪仙般人设,恼怒瞪她一眼,却到底拿她无可奈何。
相似小说推荐
-
我家木门通古代(ALAMM) [穿越重生] 《我家木门通古代》作者:ALAMM【完结】晋江VIP2024-10-7完结总书评数:1629 当前被收藏数:4548 营养...
-
本体是深海巨兽真是抱歉了啊(鲤亦檬) [BG同人] 《(综英美同人)[综英美]本体是深海巨兽真是抱歉了啊》作者:鲤亦檬【完结+番外】晋江vip 2024-10-11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