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明白，自己的金汤匙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廖元礼是唐仲樱朋友圈和亲属圈中有口皆碑的完美男友。
“阿樱，这个男朋友找得好。奶奶就喜欢这样爽快大方的男人。”
钱美濂每次都这样当着唐仲樱和廖元礼的面，直截了当地抛出溢美之词。在钱美濂看来，廖元礼为人慷慨，说话总是和和气气的，比其他朋友家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男孩子要好得多。而最令她满意的一点，无疑是廖元礼家不仅有钱，且公司发展蓬勃向上，规模甚至比唐家企业更大，能与唐家进行良好的互动。
廖元礼是唐则浚与钱美濂共同商议决定的人选。因此，与唐仲樱过往谈的几次恋爱不同，廖元礼享有更高规格的待遇。首先，他拥有每周来唐家吃饭的权利。廖元礼会在每个周六的晚上来唐家吃晚饭，雷打不动。从和唐仲樱正式交往开始，他像是执行公务一般，兢兢业业地秉持着这个传统。每次廖元礼来，不仅会给唐仲樱送东西，还会给唐则浚与钱美濂带礼物。廖元礼送的礼物，又有氛围，又拿得出手，很得钱美濂的喜欢。
其次，廖元礼与唐仲樱的交往可以被官宣。唐仲樱之前倒是谈过几次恋爱，但唐家家长给出的意见是，私下交往可以，但想被公开甚至认可几乎是不可能的。唐仲樱是毫无疑问的继承人，而继承人的恋爱与婚姻，是必须得到全面认同的。
最后，廖元礼能得到唐仲樱最高级别的尊重。唐仲樱对前男友们的耐心只有三四分，但在廖元礼这里足足拿出了八分。她知道廖家的实力不容小觑，因此自然不敢向以往对待其他男孩那样随意。对待廖元礼发来的信息，唐仲樱必须合理回复。对待廖元礼送的礼物，唐仲樱必须小心保存。她的尊重不仅仅代表着一个女朋友对男朋友的尊重，还代表着一个家族对另一个家族的尊重，以及对这个家族背后实力的肯定。关于这一些，唐仲樱做得熟练而老道。她一直就擅长揣摩别人的心意。小时候揣摩父亲的心意，再大一点揣摩爷爷的心意，现在揣摩廖元礼的心意。这种事对她来说没有难度。
又是一个与艾丽思相约的日子，这一次是廖元礼开车把唐仲樱送到了星show的门口。
“几点结束，我来接你。”廖元礼问道。
唐仲樱嫣然一笑：“今天不用了。结束后我还打算和艾丽思一起去吃宵夜。吃完我再自己回家。”
廖元礼点点头：“好的。那你到家给我发消息。”
廖元礼就是这样的男人，从不追问，从不强求。唐仲樱觉得和他恋爱，每一步都像是精密测量计算过的结果。他的感情总是点到为止，从未有过任何强烈的情绪表达。
比如，他会说“我们几点见面”，而从不说“我想你了”。
他会说“你看起来很好看”，而从不说“你真美”。
他会说“我会对你好的”，而从不说“我爱你”。
在这段感情里，廖元礼仿佛是过人工智能的AI机器人。他得体、礼貌，总能回应唐仲樱。但就是，缺少一点温度。两人时刻清醒，从未有过被感情冲昏头脑的时刻。
在唐仲樱下车之前，廖元礼依然照惯例拥抱她。
“1，2，3……”唐仲樱在心里默念。廖元礼的拥抱不会很长，三秒钟之后肯定会松开。且在松开后，他不会有任何依恋，而是会直接在说完“注意安全”后将车子开走。
果不其然，三秒之后，廖元礼放开了唐仲樱，朝她说道：“去吧，注意安全。对了，拿一瓶维生素饮料去。”
“不用了……”
“拿着吧。”廖元礼把已经准备好的饮料塞到唐仲樱手里。
唐仲樱的手在上午开易拉罐的时候被划伤了。此时被廖元礼碰到伤口，唐仲樱疼得打了个寒颤。然而廖元礼没有注意到唐仲樱的反应，给完了维生素饮料，他就开始重新调整导航准备回公司。
唐仲樱忍着大拇指上隐隐的疼痛下了车，包里放着廖元礼给的维生素饮料。这饮料不便宜，深得圈内贵妇的喜爱，是廖元礼特意表达的关心。从他们第一次约会开始，廖元礼就给她带维生素饮料。唐仲樱一点不爱喝，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她只是把这瓶饮料放在包里，从不打开，等到回家再送给阿姨。而廖元礼似乎从未发现这一点，还是每次都坚持不懈地给她包里装维生素饮料。
唐仲樱走到星show的门口。她回头一看，廖元礼的车已经开走了。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在谈一段看上去完美无缺的恋爱，但却总有点失落。仿佛一块精美绝伦的冰雕，看上去是美丽的，摸上去却是冰冷的。
唐仲樱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星show。在熟悉的Queen区，艾丽思已经早早地在等待了。艾丽思看见唐仲樱，老远就朝她招手。
“阿樱，快来！你自己来的吗？”
“廖元礼送我来的。”
艾丽思流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女朋友看腹肌帅哥舞蹈表演，男朋友居然毫无怨言送着来？真是匪夷所思。我每次来看秀，都需要背着程凯悄悄地来。”
唐仲樱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不就是看看吗？也没有实质性的接触，有什么不行的。”
虽然唐仲樱知道有许多女观众会私下和男演员出去玩，但她是绝对不会的。玩乐就是玩乐，生活就是生活，两者泾渭分明。唐仲樱给自己立下的底线是，所有的欣赏只能在星show里发生，绝不把这里的快乐带离场外。
唐仲樱想起里艾丽思心心念念的Eric，便靠道艾丽思耳边，小声问道：“Eric今天会来吗？”
“当然！”艾丽思回答道：“我就是来看他的。他不来我还看个什么劲儿？”
演出已经开始了。今晚有不少新面孔，唐仲樱以前没有见过。观众无一例外清一色都是女生。星show的入场费不便宜，Queen区更是一票难求。能有自信开如此高的价格，男演员的质量自然是高的。今晚新来的男孩们长得都不错，有几个甚至不输男idol的标准。望着帅哥的腹肌，身边早已充斥着女观众们的尖叫声。
“新来的不错哎，你看那个Aaron，身材练得多好！”艾丽思指了指舞台一侧一位新来的男演员：“而且感觉他老往咱们这边看。”
唐仲樱沿着艾丽思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神正好和台上那位叫做Aaron的男舞者撞在一起。Aaron是单眼皮，但眼神却很有力。看见唐仲樱在看他，他便径直向唐仲樱走过来，向她伸出了手。
“快去，去呀，邀请你上台互动呢。”艾丽思在旁边推了推唐仲樱。
“我不行的，你找别人吧。”唐仲樱推脱道。
艾丽思催促道：“平时哪有你不敢的事，怎么现在扭捏起来了。多少人来都是为了上台互动，你快去。”
唐仲樱喜欢看表演，喜欢这种热闹而忘情的气氛。但要她上台，她又不像艾丽思那样豁得出去。僵持了一会儿，唐仲樱还是纹丝不动。Aaron见状，便走下舞台，半蹲在唐仲樱身边。
Aaron是新面孔，个子很高，皮肤是小麦色。此时他穿着牛仔裤和白色的T恤，但仍然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他衣服下结实的肌肉。唐仲樱闭上眼睛，闻到一股好闻的肥皂气味。在其他男生都在表演时喷洒各种气味张扬的香水时，她没想到Aaron散发的是毫无攻击力的肥皂味。
他的脸越凑越近，唐仲樱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要躲开的意思。她与廖元礼在一起时总是心如止水，哪怕是身体接触也是洋溢着一种客气与礼貌的距离感。而此刻，Aaron虽然没有碰到她，但仅仅感觉到他在自己身边的呼吸，唐仲樱就有了一种晕眩的感觉。
“你脸红了。”Aaron在唐仲樱耳边轻声说道。
“我……”唐仲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用手摸了摸脸，果然烫得厉害。来星show的时间不短了，她还从来没有因为某一个男演员而脸红过。
Aaron走到唐仲樱身后，一下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她只感觉到自己的晕眩之感越发强烈起来，而Aaron身上的肥皂味却恰到好处地安慰着她。唐仲樱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又危险又安全。
忽然，Aaron弯下了腰，握住了唐仲樱的左手。
“你的手受伤了。”Aaron的声音一下子变得认真起来，不像是男舞者在与观众互动时用的挑逗语气。
在昏暗的灯光下，唐仲樱看不清Aaron的表情。Aaron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裹住了唐仲樱的拇指。
“明天换一个，记住不要碰水。”Aaron说完便站起来，朝唐仲樱笑了笑，转身回到了舞台，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仲樱，仲樱，叫你好半天了。”艾丽思用手肘碰了碰唐仲樱。
唐仲樱这才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艾丽思悄悄地笑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和帅哥聊天就不理我了。”
唐仲樱往舞台上看去，男演员们开始下一轮的演出，而Aaron已经不见了。唐仲樱握住左手的拇指，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Aaron呢？”唐仲樱忍不住问道。
一旁的经理赶紧回答：“Aaron是来兼职的，他还有别的事情。演完第一场已经回去了。”
“噢……”唐仲樱点了点头。她本来想问经理Aaron下次什么时候来，但碍于艾丽思在旁边，没好意思开口。毕竟她之前一直宣称的是看谁都一样，不会对任何一个男舞者产生别样的感觉。而现在，她不懂为何与一位初次见面的男舞者在一起能够产生那种难以描述的恍惚，而和自己的正牌男友在一起时却只有执行任务般的谨慎和严肃。
“对了唐小姐，外面有一位小姐找您。”经理恭恭敬敬地说道。
唐仲樱疑惑地站起来，艾丽思也陪着往外走。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星show门口的街道已经变得安静，完全没有了白天的喧嚣。在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唐仲樱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女孩。女孩穿着白色的毛衣，外面套一个黑色的羽绒服，头发简单扎成一个马尾，看上去与穿得考究精致的唐仲樱与艾丽思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谁啊这是，你认识？”艾丽思望着这个朴素无比的女孩，不敢相信唐仲樱还有这样的朋友。
女孩转过身来，笑着喊唐仲樱的名字：“阿樱！”
唐仲樱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透彻笑容。她没有理会艾丽思的问题，而是拔腿就朝女孩奔去，一下子抱住了对方。
“你可回来了。我好想你啊，菡菡！”
第27章 香水
“阿樱，你想回里士满看一看吗？”蔡菡菡与唐仲樱躺在床上吃零食，就像许多年前在里士满一样。
唐仲樱没有说话。蔡菡菡望着天花板，继续说道：“虽然房子前几年也被我妈妈卖了，但我总想回去看看。”
“之前想回，妈妈走了以后，我不敢回了。而且，你们都不在了，连念念也搬到多伦多了，回去有什么意思。”唐仲樱叹了一口气。
“有可芙的消息吗？”蔡菡菡问道。
“没有。这几年我也向很多来自她家乡城市的人打听过，都说没听说过叫做金可芙的人。念念也从来没有接到过可芙的电话。”唐仲樱摇摇头。
“她妈妈的老家呢？会不会和她妈妈回老家去了？”蔡菡菡又问。
“她妈妈的老家……那更偏僻了。金阿姨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她老家的具体名字。”在唐仲樱的记忆里，每当谈到故乡，金艳丽的说法永远是“那个破地方，提它干嘛”。
从里士满回国之后，蔡菡菡与唐仲樱都在安顿好的第一时间给当时远在里士满的姚念打去了电话。姚念成为了昔日姐妹们重聚的联络员，重新让snow club的成员联系上了彼此。然而金可芙与金艳丽自从回国便杳无音讯。
蔡菡菡每次回国，都会去唐仲樱家里住几晚。与那些并不怎么熟悉也不怎么友好的姐姐们比起来，唐仲樱似乎才是和她最亲近的姐妹。
“你妈妈可真了不起，把公司做得那么好那么大。幸亏你妈妈把总部搬到这里，这样你每次回国我们都能见面了。”唐仲樱羡慕地说道。在母亲的牌友中，蔡如冰是现在唯一一个还跟她有联系的阿姨。
蔡菡菡点点头：“是，她对公司的业务很有激情。妈妈觉得之前自己在里士满浪费了太多时间，现在需要争分夺秒把时间抢回来。说实话，她经营公司比我爸爸在行多了。只是，我没有遗传到她的商业头脑。这次回来妈妈又跟我提进公司的事情了。但是阿樱，你知道的，我对这个根本没兴趣。”
讲到这里，蔡菡菡无奈地笑了一下。在对下一代的培养上，蔡如冰与邵家惠的想法居然出奇地一致。邵家惠让夏蘅选个离家近的学校，是为了让他在父亲面前多刷存在感。夏蘅大学毕业之前就已经进了夏永明的公司，现在已经在公司里担任职位。而蔡如冰原本也是这样为蔡菡菡考虑的。然而蔡菡菡高中毕业后就出国念书，念完学士念硕士，念完硕士念博士。
在唐仲樱家度过了少女时代般无忧无虑的三天，蔡菡菡回到了自己的家。唐仲樱是家里独一无二的公主，蔡菡菡却不是。她家里，还有两位大小姐做派更为典型的公主——夏苏苏和夏薇薇。父亲帮两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在本市购置了房产，但她们却时不时地还喜欢回家来住几天。对于这个家，她们比蔡菡菡更熟悉。对于父亲，她们也比蔡菡菡更熟悉。即使已经是二十七八岁的女孩，她们还是会亲昵地抱着夏永明的胳膊撒娇。而蔡菡菡与夏永明的交流，依然仅限停留于“爸爸我回来了”、“爸爸我走了”以及“爸爸注意身体”。
蔡菡菡这次是趁着圣诞节的假期回来的，顺便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她的一篇论文在国内某论坛上获了奖，官方邀请她参加颁奖典礼。蔡菡菡把获奖的消息告诉了蔡如冰，但蔡如冰没有感到多大的喜悦。蔡如冰看起来还是忧心忡忡，仍然说了那句蔡菡菡从小听到大的评价：
“死读书能读出什么大事业来吗？”
今晚全家要家庭聚餐。蔡如冰拉住蔡菡菡，在房间里进行餐前教育。
“菡菡，你听妈妈的。等一下吃饭的时候，你就说想进公司实习。主动一点，嘴巴也甜一点。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同意。你看看人家阿樱，跟着爷爷到处跑。又积极又主动，乖得不得了。”
看着蔡如冰略微斑白的两鬓，蔡菡菡不忍心再像小时候那样与她争论。见蔡菡菡不说话，蔡如冰便又悄悄说道：“你别担心。我和你爸爸提过了，让你过完年进公司。爸爸前不久动了手术，现在刚刚恢复得差不多。他也开始考虑确定接班人的事了。”
“妈妈，我不想进公司。”
“不行，你必须进公司！”蔡如冰提高了音量：“你知道吗？你爸爸身体也没以前好了，我也没以前年轻了。公司的事情，迟早是要落到孩子身上的。至于这个孩子是谁，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希望是你。你喜欢念书，喜欢钻研，喜欢数学，我以前也就让你去了。你想出国，我也给你钱，毫无怨言。我就想，你把读书当作业余爱好就好，等学完了，学尽兴了，就回来接班。你要知道妈妈的苦心。整个公司，虽然姓夏，但谁不知道我才是那个呕心沥血尽心尽力的人。菡菡，回来吧，帮帮妈妈。”
蔡如冰最后这句“帮帮妈妈”戳到了蔡菡菡心里。她并非不想帮助母亲，也并非不想使母亲感到骄傲。只是蔡菡菡提供的回馈，与蔡如冰希望的方式大相径庭。所有在学业上获得的荣耀与光环，都不足以使母亲感到安慰。蔡如冰要和邵家惠比，她要赢。她不仅自己要赢，自己的女儿也要赢。
晚餐正式开始。
夏苏苏与夏薇薇都已经恋爱，这次都带了各自的男友回来吃饭。姐妹俩比小时候打扮得更加花枝招展了些。芭蕾与钢琴并没有使她们变成舞蹈家与钢琴家，而是成为一门附加的才艺，为她们的“好嫁风”添砖加瓦。
“哥哥呢？怎么还没回来？”夏苏苏环顾四周，发现夏蘅还没有回来。
夏永明回答道：“夏蘅今天还在公司加班处理事务。我这段时间住院，真是辛苦他了。
听到这里，蔡如冰立刻见缝插针：“菡菡也快毕业了，让她进公司，可以分担你和夏蘅的压力。”
夏苏苏这才把目光移向了不远处安静坐在沙发上的蔡菡菡。她与蔡菡菡见面的机会极少，特别是在蔡菡菡出国之后，这几年见面机会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在夏苏苏看来，自己是在成为白富美的道路上不断升级，而蔡菡菡和第一天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蔡菡菡朴素、安静又固执，沉迷于看书与写作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