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的人？说来听听，我二姐也说有个远房亲戚，如今未婚，咱都打听打听。”
盛瑶当然不知自己直言拒绝了李征一事后，父母又开始为她张罗起别的婚事了。
开了年，盛瑶便要满十七岁了。
这在村子里，已是算年岁较大还未出嫁的姑娘了，父母自是会为此着急。
可他们谈论一圈，天南地北，什么关系都攀上了，却是压根不可能往厉峥那头动半点想法。
盛瑶估摸着，自己加快脚步先去村口帮容云取回东西。
回来的时候就能顺道去厉峥租下的宅子见他了。
只是可惜，去一趟村口得花不少时间。
她紧赶慢赶，再去厉峥那儿也不能待上多久，否则太久没有回到家，父母是会起疑的。
如此想着，盛瑶步子更快了。
雨水夹杂着寒风，把她的小脸吹得又冷又僵。
地面的水洼被她溅起水花，沾湿裙摆，留下一点污泞。
应是有些狼狈的。
但盛瑶顾不上更多，直冲冲地往村口去。
终是走到村口，盛瑶没多做耽搁，便快速前去取了容云交代她的东西。
雨势渐大，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盛瑶拿到东西，垂眸之时，也正好注意到自己被弄脏的裙摆。
她皱了皱眉，好生烦闷。
怪天气，也怪自己。
更怪想见但还没见着的厉峥。
盛瑶收好东西，一抬头。
竟赫然在路上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撑着一把熟悉的油纸伞。
那是她的伞！
盛瑶眸子一怔。
刚一迈步，对方也注意到了这头，霎时顿住脚步。
四目相对。
厉峥瞳孔也紧缩了一下，随后绽出光亮。
眼看厉峥大步就要走来。
盛瑶登时瞧见周围来往的村民，忙转身就跑。
厉峥眉头一蹙，声量不算太大的呼唤她：“瑶瑶？”
盛瑶跑在前面，厉峥跟在后面。
若是没有下雨，没有打伞，这幅画面自是古怪至极。
但好在雨天让旁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脚下，也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异样。
很快，盛瑶跑到一间废弃屋宅前。
宅院内，房屋已经倒塌，仅剩围墙还立在屋宅外，破旧的屋檐滴滴答答地淌着水。
盛瑶一个跨步登上台阶，收了伞站到了屋檐下。
厉峥自也很快跟来。
他随之收伞，正要站到盛瑶身边。
盛瑶一声低呼：“你站那边。”
她指的是屋檐下的另一头，离她最远的那个角落。
厉峥一噎，动了动唇，到底没多说什么，还是不情不愿地挪步站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
两人站在屋檐下，一个在最左，一个在最右。
好似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不认识，也不同路，只是正巧一同来到了这个屋檐下避雨。
但两人身后，又都藏着一把收起的伞，本是不需避雨的。
盛瑶目视前方，只有嘴唇微动，轻声问：“你怎么来这儿了，你来村口做什么？”
她想着，还好在这碰到她了，不然她若火急火燎赶去厉峥家里，岂不是扑了个空。
厉峥也同样有此想法。
但他倒是不似盛瑶那般站得笔直，而是转头去看她。
厉峥瞧见了盛瑶手中的食盒，不禁唇角一扬。
但笑容又很快僵住些许。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头，还是坦然道：“来找吃的。”
早已过了吃饭的时辰。
但厉峥本是知晓盛瑶也得在姥姥姥爷家吃过饭才能来见他。
他一直在等，等到饿得前胸贴后背，实在是饿昏了头，便估摸着盛瑶或许今日被寻着借口出门，这便只得来村口营业的饭馆随便吃点对付了。
总不能当真一直饿着吧。
盛瑶张了张嘴，不由捏紧了食盒的把手：“下雨天，我和爹娘在路上耽搁了些许。”
厉峥猜到了，且现在已经见到她了，更不会有任何不好的情绪了。
他笑了笑，道：“我还没吃。”
盛瑶心头一紧，却也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你要在这儿吃吗？这太奇怪了吧。”
这两人就这么相距一段距离，好似素不相识，却又一直有着交谈。
过路人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便也没多往这儿看。
但仍是让盛瑶觉得，他们偷偷摸摸的，好不紧张。
厉峥压抑着自己想要靠近盛瑶的冲动。
但也知晓她心下顾虑，只能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她。
忍了片刻，还是难忍。
厉峥道：“那便先回去吧，在屋子里吃。”
“你先走。”盛瑶很快开口，“我跟在你后面，随后就来，我们不能走在一起。”
厉峥：“……”
不是他要多想，是他真没经历过这种事。
如此，甚比他以往跟踪过的一对地下情人还要鬼鬼祟祟。
但厉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动了动手指，捏紧了伞柄。
他在心里暗暗思索着，待会回到屋子里，怎也得多抱她一会，多亲她两下，来弥补这会的憋屈。
“好，那我……”
话未说完，突然一道惊愣的熟悉声音传来：“瑶瑶？你怎在这儿？”
盛瑶吓得呼吸一窒，一抬眼，竟见杨大娘撑着伞站在不远处。
她当即心跳加速，甚至不敢往厉峥那头看去一眼。
好在两人站得远，一左一右，杨大娘就这么看来，也没把两人联系到一起。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厉峥两眼。
这年轻男子甚是打眼，身高腿长的，站在那儿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杨大娘不确定地问：“瑶瑶，你朋友？”
“不！我不认识，不知道，我没见过。”盛瑶太心慌了，接连几句否认，直接让厉峥黑了脸。
倒也不必撇得如此干净，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还让他心里不舒服极了。
但盛瑶哪能想这么多，连忙撑开伞就朝着杨大娘走去，更远离了厉峥。
“我来村口帮我娘取东西，现在要回去了。”
“这么远还让你来，什么东西那么急啊，不过正好，你现在回家吗，我也要去你家找你娘说点事，一道走吧。”
“啊、啊？哦、哦，那好吧，一道走……”
就走了？
他还在这儿呢！
厉峥瞪大眼看着头也不回就随杨大娘离去的盛瑶。
自己全然被当成一个陌生人被丢在了原地。
还有他的饭！
盛瑶给他做的饭！
他连闻都还没闻上一口呢。
盛瑶走出好一段距离才逐渐回过神来。
心道不好，她本是要去厉峥那儿的呀，同杨大娘一道回了家，她就更没招出门了。
杨大娘一路倒是没察觉任何异样，还絮絮叨叨说着一些寻常的闲谈话。
盛瑶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小脑瓜吃力地思索着要如何才能不随杨大娘回家。
走了一阵。
盛瑶眼睁睁看着自己路过了厉峥租下的宅子，且逐渐远去。
再往前走，她就得到家了。
心慌和焦急齐齐涌上心头。
盛瑶一咬牙，忽的一声：“哎呀，不好，我忘记东西了。”
突兀，生硬，蹩脚，古怪。
盛瑶又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自己又想了一个好拙劣的借口。
但杨大娘倒是一愣：“什么东西？”
“就、就是我、我娘让我拿的那个东西，对，我娘让我拿的东西叫我忘在方才那个地方了。”
“啊？忘在村口了？什么地方啊，你不是拿上东西就走，怎会忘了呢？”
“因、因为碰上杨大娘你了啊。”
杨大娘：“……”
这还成了她的不是了？
杨大娘赶紧道：“别急别急，那我再陪你一起回去拿。”
“不不不，不用了，这不都快到我家了，你不是还找我娘有事要说吗，我自己回去拿就好了。”
“这……”
“我娘要得急，我得赶紧去拿了。”
说完，盛瑶当真是顾不上自己的借口是否蹩脚，演技是否拙劣，转身就跑。
杨大娘怔然看着盛瑶冒冒失失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这孩子，丢三落四的。”
若换了别人，自是会叫人起疑。
但偏偏是盛瑶。
盛瑶呆愣单纯，平日就不怎么机灵，笨笨的，怪可爱的。
杨大娘也只轻笑着摇了摇头，不疑有他，转身继续朝着盛瑶家中去了。
盛瑶不敢回头，大步向前。
直至重新回到厉峥租下的宅子前。
一抬眼，正见随后跟来的厉峥也走到了不远处。
盛瑶一愣，心下一横。
顾不得身后有没有人看，身前人是否有话要说。
她一个箭步，转身就推开了厉峥的宅门，逃也似的冲进了屋子，好像这样就能顺利躲藏，圆满完成这一次隐蔽的相见。
厉峥怔然站在原地，看着盛瑶跑进屋后，眼前空无一人的小道。
片刻后，他敛目轻笑出声，笑意爬上眼尾，整个人都好似被软化了。
太可爱了。
再次迈开的步子急切起来。
宅门又一次被打开，又很快被关上。
关上门的宅内与外面不时有人经过的小道彻底隔绝开来。
无论里面发生什么，暂且都不会有人知晓了。
厉峥随之进屋时, 盛瑶已在桌上把食盒里的饭菜摆上了桌。
推门一阵饭香扑鼻，屋子里没有取暖的物件，却也叫人觉得温暖了不少。
屋外冷风被房门挡住。
方才的期待似乎马上就要实现。
但盛瑶见厉峥进屋, 当即就后知后觉地紧张问道：“方才杨大娘没瞧见我进这间宅子吧？”
厉峥挑了挑眉，不说话。
盛瑶面色一僵：“她瞧见了？那她表情古怪吗，她起疑了吗？”
厉峥勾唇一笑, 走到盛瑶身边坐下, 还是不说话。
盛瑶更急了, 搅着手指担忧道：“完了完了, 杨大娘肯定会告诉我爹娘的, 我爹娘稍微一问就会知晓是谁住在这儿了。”
厉峥乐得看她这般焦急又可爱的样子，眉眼含笑地静静看着她。
眼看她急得眉头都皱起来了, 小脸哭丧着，像是快把自己给急哭了。
厉峥动了动唇，正准备告诉她真相。
盛瑶忽的眸子一定，抓住厉峥的胳膊, 正色道：“厉峥, 不若你去自首吧。”
厉峥：“……我杀人了？”
这词是这么用的？
“不是，我是说, 你在我爹娘发现之前，主动出现吧。”盛瑶一本正经道, “明日你就上门, 不，今日！早晚都得面对，长痛不如短痛, 这样藏着太叫人心慌了！”
本就不擅撒谎的乖宝宝已是快被这两日的心虚给淹没了。
今日又听父亲向全家讲述厉峥的破事，叫她觉得, 再这么拖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根本好不起来。
厉峥愣了愣，而后笑出声：“这是怎么了，昨日还说，绝不可以让你爹娘知晓呢。”
盛瑶撇着嘴，把今日在姥姥姥爷家发生的事告诉了厉峥。
还告诉他：“明日我们还要去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况，见了我定会问我在柳阳城的事情，那我爹肯定就会再讲一遍。”
厉峥无奈地皱了下眉。
这情况的确棘手，难怪把盛瑶急成这个样子。
盛瑶又道：“而且，我爹方才还在家说，他今日在姥姥姥爷那没发挥好，明日还不知要讲出个什么花来呢。”
厉峥：“……”
后悔吗？
当然后悔。
早知晓会有这么一天，他怎也得把自己在外的名声收敛些。
至少不能荒.淫.浪.荡，不能来者不拒，不能朝三暮四。
眼前是盛瑶给他摆好的碗筷打好的饭菜。
但厉峥闻着香味也有些没了胃口。
盛瑶平息片刻后，又逐渐缓和了心绪。
方才的冲动褪去，再见厉峥不太好看的脸色，又开口安慰道：“别太有压力了，我方才胡说的，还是不要如此冲动了，我们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实则，厉峥昨夜就已是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但若是说出来，大抵和他要服用断子绝孙药一般，又要叫人惊呼，你疯了吗。
不过厉峥倒是觉得可行，且十分愿意这样去做。
厉峥放缓了神色，暂且没打算先告诉盛瑶，只道：“方才杨大娘没瞧见，你跑了后，她也转身走了。”
盛瑶呼出一口气：“那就好，那我们又躲过一劫。”
厉峥含笑看她，心头那个想法霎时又更强烈了些。
盛瑶心情轻松了，竟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她凑近厉峥，问：“我们像不像一对苦命鸳鸯，不被家人允许，面临将被拆散的苦难。”
厉峥闻言，皱着眉头伸手捏住她的脸蛋，以示惩罚。
“若真是这样，我只能带你私奔了。”
盛瑶瞪大眼，还颇为代入的真想象出了这种可能。
乖宝宝自然是连连摇头：“那怎么行，我爹娘不会同意的。”
厉峥好笑道：“都私奔了，还管你爹娘同不同意？正是因为他们不同意，所以才要私奔啊。”
“那不行。”盛瑶委屈地搅了搅手指，“我想要我爹娘同意的。”
本是说笑，还真把盛瑶给说当真了。
厉峥放松手指，以捏着软肉改为捧住她的脸蛋。
他倾身凑上去吻了下她微微噘起的唇，认真道：“放心，我会让他们同意的。”
盛瑶闻言，并未把这话听进心里去。
毕竟在她看来，他们仍是没有想出很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
厉峥见她没什么反应，又低头吻了她一下。
还找寻存在感似的，含住她的下唇，用牙齿轻咬了一下。
盛瑶背脊一麻，霎时回神，羞愤地推开厉峥，嗔怪道：“你赶紧吃吧，不是饿了，都快凉了！”
厉峥这会心情不错了，更是又有了胃口。
他开始动筷，盛瑶也在一旁轻声道：“你吃完了，我还得赶紧回去呢。”
说罢，厉峥动筷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放慢，明显故意的。
盛瑶皱眉：“你别故意吃得慢，不然我不等你，我也回去了！”
厉峥气得想笑。
以往怎会想过，自己会为迎娶心爱的女子，过上这般憋屈又偷鸡摸狗的日子。
但厉峥还真不能放人走。
他一手继续动筷，一手伸到桌下攥住盛瑶的手：“至少等我将东西给你再回去。”
盛瑶歪了歪头：“什么东西？”
“等我先吃完。”
“是什么啊？”
“我还在吃饭。”
“那你先告诉我嘛。”
厉峥：“……”
他在桌下捏了下盛瑶的手指，真要叫她这么耽搁下去，只会缩短待会他吃过饭和她相处的时间。
然后东西刚拿出来，她拿着就要离开了。
厉峥不着她的道，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又有些可惜没有好好尝味道。
厉峥将饭菜吃光。
盛瑶眼眸一亮，却见厉峥拿着脏盘脏碗，起身要出门。
“你干什么去？”
“……洗碗。”
盛瑶：“……”
她眼巴巴地追了去，还是好奇厉峥所说的东西是什么。
盛瑶站在厉峥身边小声催促着：“洗快些，洗快些。”
厉峥被她气笑，手上洗
着碗，倒是转头看着她：“只顾着问，就没想着猜一猜？”
盛瑶摇了摇头：“我才猜不到呢，总不能是给我的红封吧。”
岂知，厉峥微微颔首，毫不犹豫地应下：“是。”
“……啊？”盛瑶一愣，“你给我准备了红封？”
昨日收到盛瑶送给他的红封，但厉峥却因不知这里的习俗，什么也没准备。
已是第二次了，只收到了她的礼物，却什么也没回礼。
厉峥今日一大早就去买了漂亮崭新的红封，以及他昨晚准备好的，装进红封里的东西。
盛瑶见他又点头，不由道：“不过是铜板，一点小心意，用不着如此麻烦的，不是说了，明年补给我就好了嘛。”
“明年与今年，怎可一概而论。”厉峥将所有碗洗净，一一擦干后又把手擦了一下，这才重新牵住她，往屋里去，“而且，不止是铜板。”
“不止铜板？可是红封里，就是放铜板呀。”
这是盛瑶他们这的习俗，红封里不需放多少银两，仅需一个铜板。
相互赠予后，自是没有银两差价，但重要的便是那份祝福，和心意。
重新回到屋中，厉峥便去橱柜里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红封。
盛瑶目不转睛地朝他那儿看去，一眼瞧出，厉峥拿出的红封有些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