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峥:“……这是夸赞?”
盛瑶真诚点头:“当然,你看我就不会削。”
厉峥好气又好笑。
趁着盛瑶不注意直接上手掐了一把她的脸,以示回击。
盛瑶眸子霎时瞪大:“哎呀,你手上好多竹屑的!”
但竹屑已是沾上她的脸颊。
盛瑶这头手忙脚乱地扫脸,厉峥已若无其事地起身又去了不远处拿起了自己的书册。
盛瑶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却是没瞧见厉峥侧过身坐下时,唇角扬起的那一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弧度。
盛瑶的病疾反复了。
白日里看上去像是完全恢复了,但入夜便又有昏沉来袭。
不过好在不算严重。
只是身子有些微热,但头脑还是清晰的。
一碗汤药入喉,蜜饯是厉峥喂到嘴边来的。
盛瑶嘴里苦甜交加,难耐地皱起眉头来。
还未适应,便感觉身旁坐着的身影似要起身。
盛瑶下意识伸手攥住了厉峥的衣袖:“你去哪?”
厉峥挑眉,抬了抬手上的碗:“放碗。”
“……哦。”
身子不舒服时,她的嗓音也变得焉焉的。
但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厉峥离去的背影,直至他在桌前放下碗又走回了床榻边,她才明显地舒了口气,乖乖收回眼神。
厉峥重新走到床榻边坐下,衣衫整着,但姿态还算随意。
他稍微掀起些许被褥,温声道:“躺下吧。”
盛瑶没动,又抬眸看他:“那你呢,你今晚也会陪我一起睡吗?”
厉峥手上动作一顿,眸光闪烁了一下:“会陪你睡着的。”
盛瑶难得敏锐一回。
饶是厉峥说得含糊,她也霎时听出此话的深意。
“我睡着之后你就离开了吗?”
厉峥一愣,讶异她脑子清醒还聪明了一回,好笑道:“那不然呢,真要让我在这守一夜?”
盛瑶的情况不严重,不到需要守夜的地步,她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应是又能好转一些了。
可是话音刚落,这回不止是衣袖,连带着手指都被盛瑶一把攥住了。
她委屈的低声满是控诉:“可是,你昨夜都陪我的,今夜怎就不陪了。”
厉峥心尖颤了一下,手指和她缠绕相触的肌肤泛起绵密痒意,酥酥麻麻的,带着温热的温度,好似撩拨人心的羽毛。
厉峥缓了一瞬呼吸,手指挣脱,但张开了手掌将盛瑶的手完全包进了掌心。
她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哪知昨夜他因一己私欲放任自己躺进那个热烫的被窝后,身处怎样的水深火热。
他连克制自己靠近她的自制力都没有,又谈何当真躺在她身旁后如何自持。
而且她还病着,他的心猿意马显得更加卑劣罪恶。
但那不是他能掌控的范围,只能杜绝。
厉峥低声解释,没什么底气,但也说得认真:“昨夜是意外。”
盛瑶晕乎乎的脑子已是思索不了太多,只能眼巴巴地多看他几眼,不得回应,便闷闷地缩进了被窝里。
厉峥看向她故意偏过去背对他的后脑勺,但手上还抓得紧紧的不愿松手,不由哼笑一声:“不陪你睡觉便要同我置气了?”
盛瑶不理他。
厉峥手指捏了捏她的手背,除了那只柔嫩的小手仍旧乖乖待在他掌心里,仍是不得别的回应。
厉峥以往从不觉自己是个如此意志不坚定的人。
他不算较真,但决定之事很少会动摇。
但自己这般特质碰上盛瑶似乎从未管用过。
从她最开始没规没矩上桌同他一起吃饭,他便没坚定过。
待到这时,他更是在短短片刻间,在脑海里为改变决定,而生出数个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借口为自己开解。
一瞬之后。
厉峥沉默地抽回手来站起了身。
盛瑶一怔,霎时转回身来,还以为是自己闹了点小情绪,厉峥连陪她睡着都要收回了。
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厉峥先行开口:“躺好,别动,我先去洗漱。”
“然后再回来陪你……睡觉。”
盛瑶眨了眨眼,迟钝了一瞬才赫然
亮了眼眸,低低哑哑的嗓音也带起了明显的雀跃:“好。”
她自己掖好被子在被窝里躺好,眸子亮灿地看着厉峥面色不自然又僵硬地转身离开了屋中。
没一会,厉峥便换了身衣服回到了屋中。
松散的外衣腰间系带已经解开,内里露出白色的交领寝衣,和刚才那般明显看她喝了药就要离开的整着装扮已全然不同。
盛瑶有些紧张害羞地拉高被褥,只露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厉峥。
厉峥没转头,但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床榻方向投来的目光。
他喉结微动,最终还是没忍住重重吞咽了一下,这才躬身吹熄了烛火。
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但因着今夜月色皎洁,仍能借着月光看清屋内。
所以厉峥一回头,就对上了盛瑶的视线。
盛瑶眸光一颤,被逮了个正着,连忙就毫无掩饰能力地明显缩进了被窝里。
床榻边是厉峥窸窸窣窣脱去外衣的声音。
盛瑶有些烦恼自己不像昨日那般昏睡不醒,不然她此时也不会因为将要和厉峥同床共枕而心跳剧烈加速了。
盛瑶的心跳声很急很快,声响大得好似要藏不住。
但厉峥并没有听见,因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暧昧的氛围在静谧中陡然攀升。
并非头一次做的事情,却因两人皆是清醒着,而显得凝滞紧绷。
屋内拉长的影子在一阵晃动后停了下来。
厉峥褪去外衣,缓慢朝着床榻上而去。
他也这才发现,盛瑶屋中这张床比主屋的小,也比客栈那张床小。
虽是她一个人完全够用,即使两人也能躺下。
但此时不知是她睡得不够靠里,还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只觉这空间狭窄得他几乎没有空隙躺下。
直到他完全上了榻,身体刚一躺进被窝。
一股混杂着馨香和药香的气息铺面而来,温软来袭,就在身侧。
厉峥微微抬动手臂,身旁的热源忽的一个转身翻滚,臂膀里瞬间多了个人,怀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扑通、扑通——
心跳声震耳欲聋,两人却默契的没有拆穿对方,亦或是自己。
厉峥克制着似要加重的呼吸声,只觉口干舌燥,比昨夜还叫人难耐。
他沉默地平躺望着房梁,试图想点别的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但显然效果甚微,反倒是各处感官像是得到了提升的能力。
清晰又敏锐地感觉到怀中香软的存在,激起阵阵躁动,几乎让人没有办法平息分毫。
无名的火烧一路流窜,像是快要把人点着了。
不受控制的,十分可耻地在这一刻不听使唤。
直至发生变化。
厉峥:“……”
一声沉沉的深呼吸后,厉峥忍无可忍低头。
正要控诉,映入眸中却是一张恬静安然的睡颜。
盛瑶枕着厉峥的胸膛,耳边那般响亮的心跳声却成了哄她入睡的节拍,起伏的胸膛好似摇篮,催眠着她,让她本就昏沉的脑子逐渐就散了思绪。
困意来得突然。
也或许是被厉峥抱着的幸福满足感。
紧张褪去,盛瑶很快就睡着了。
厉峥沉默地看了片刻后,气得胸膛发闷,最终只能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真是没良心。
连本带利讨要补偿的吻,只引得熟睡的少女几声无意识的呢喃。
厉峥捏着她的下巴,吻得有些重。
也不知是故意要把率先睡着的人唤醒,还是情不自禁地在深吻中失控了力道。
舌尖探入,翻搅出暧昧的水声。
本是讨要补偿,却丝毫没能安抚那躁动的热火,反倒让其越发肆意嚣张。
绵密漫长的吻,在热火将要彻底冲破禁锢时,终是被厉峥紧急终止,险些被逼疯。
压抑贪婪的滋味让人头皮发麻。
厉峥喘息着,躁动着。
愤然收紧臂膀自暴自弃似的把人抱得更紧了几分。
夜晚中任何微弱的响动都成了厉峥借助入睡的工具。
但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最终不知是在何时他才终于沉闷地入睡。
没能完全压下的热火化作了悄无声息潜入脑海的梦境。
斑斓,旖旎。
活色生香,难以自拔。
清晨第一缕光洒入屋中。
厉峥被某种冲破头顶的激灵猛然惊醒。
瞬间回炉的感官令他浑身一僵。
诡异的绯红和霎时阴沉的脸色同时违和地出现在他脸上。
盛瑶未醒。
却也没得到厉峥醒来后第一个温柔的吻。
厉峥沉着一张脸,绷紧着身子蹑手蹑脚地从床榻上起身。
宽大的衣袍遮挡某种不可避免但令人羞耻的痕迹。
还残留在脑海的梦境散成碎片,也迷离朦胧地不断闪现挥之不去。
厉峥无声地迈步往门外走去。
轻轻的吱呀一声——
厉峥手上动作一顿。
正对面承钊的屋子同时打开房门。
四目相对。
诡异尴尬的氛围四起。
承钊惊愣地瞪大眼,刚醒的朦胧霎时被冲散,张大着嘴就要出声。
厉峥脸色骤冷:“回屋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承钊身子一颤,压着自己快惊喜出声的欢呼迅速转身关门回房。
背靠房门,他才后知后觉理清思绪。
这事成了!对吧!
他们都,都都都睡一起了!
不愧是他的主子,这也太迅速了!
莫不是主子还未回京,就要先在外办喜事了!
承钊又突然反应过来,疑惑腹诽。
那为何主子一副被人欠债了的模样,脸比煤炭还黑,火气跟吃了炸药一样。
不准他离开屋子又是为何?
承钊自是不知。
在他回屋后的庭院内,一道急促但古怪的脚步声在院中来回响起。
厉峥回屋片刻,换了一身衣服,手里鬼鬼祟祟地拿着不知何物,脸色仍旧阴沉,一路快步离开小宅,朝着河边的方向走了去。
有个高大的小伙蹲在河边洗裤子一事, 盛瑶是在两日后听说的。
这会她的病都好全了,带着脏衣去了河边洗衣服,便从聚集的大娘口中听闻了此事。
大娘们不知那小伙为何人, 说是看着面生,但模样俊得不得了。
瞧着一副养尊处优的矜贵样,却是自己出来埋着头洗裤子。
有关河边洗裤子的小伙一事成了大娘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
盛瑶本不擅思考, 但莫名就联想到了从那日起就奇奇怪怪的厉峥。
那日早晨, 盛瑶醒来时厉峥已不在身边。
她摸摸索索地起身穿衣, 再走出房门, 才见厉峥好似若无其事地坐在院中。
这样并不古怪。
古怪的是, 她随口问了一句今日承钊又不在吗,厉峥顿时一副惊愣恍然的模样。
承钊竟是一直在屋子里候着没能出门, 即使这两人什么也没说,但看起来就像是他被厉峥关起来了似的。
除此之外。
厉峥也不再和她同床而睡了。
盛瑶本是不愿也不舍的。
不得不说,有厉峥陪在身边睡觉的这两日,她睡得当真是极好的。
厉峥身子温度高, 好似一个暖炉, 他的心跳声强健有力,总像催眠的节拍, 枕在他宽厚坚实的胸膛上,甚比纯粹的软垫还要舒服。
更莫说, 他就在身边触手可及带来的安全感。
好似一颗心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填满了, 连梦境都是香甜的。
但厉峥对此做出解释,也不知是哄小孩似的还是当真那么想的。
总归仅有一句:“眼下还不是时候。”
但盛瑶也理解了过来。
现在的确还不是时候,如此不妥, 厉峥的尊重也让她倍感安心。
们真正成婚结为夫妻之时,往后的年年岁岁就会一直相伴在一起了。
不过后来, 盛瑶有过问过厉峥是否有去河边洗裤子一事,却是被他全盘否认了。
至此,盛瑶便也将这事抛之脑后,没再惦记了。
待到第五日时,天气晴朗,正是进城的好时候。
承钊前去打点他们即将到来的出行事宜。
厉峥便带着盛瑶前去采买她想要购置的行头。
几日前因大雨耽搁了的赶集竟还在进行。
不过盛瑶只是遥遥看了一眼,很克制地道:“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因着临近出行之日,他们也来不及定制新衣。
已有的成衣倒也不错,甚因厉峥一身衣架子似的高挺身材,肩宽腰窄,再配上他那张出挑的面容,当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盛瑶谨慎地盘算着厉峥此前交给她的钱袋。
直至厉峥换好衣服出来,还见她坐在一旁偷摸数钱,不由哼笑一声:“愣着干什么,付钱呀。”
盛瑶闻声抬头,愣愣地“哦”了一声,这回倒是无人再和她争抢,由她将今日购置的衣服全数买单了。
可买完衣服还不够,接下来是鞋子腰带饰品。
前前后后买了不少,转而又购置路途需要的一些生活用品。
马车很快堆得满满当当的。
可盛瑶的钱袋却像是被人掏了一个洞似的,每走一段路就漏出几块碎银,而后越来越轻越来越薄。
刚走出一家店铺,厉峥一脸淡然地扫视街道。
他顺手一伸,就要牵住盛瑶。
盛瑶当即紧张道:“还、还要买吗?”
厉峥回过头来看向盛瑶,愣了一下,不由轻笑一声:“怎么了,不是说想购置一些出行的行头,时辰还早,还可以四处看看,还是说你想回去看看赶集的市场?”
盛瑶连连摇头:“不是的,我们这也买太多了,今日花出去好些银两,照这么花下去,我们南下一路就得喝西北风了。”
盛瑶以为自己才是花钱不动脑子没有规划之人,没曾想厉峥比她还要严重。
厉峥却是以为喜欢掏钱的盛瑶如今得了他前几日给她的钱袋,既有银两交付,又满足了那点掏钱的小心思,应是一路上都买得极为愉快的。
然而这会瞧她一脸愁眉苦脸的样子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银两花光了?”
盛瑶拿出钱袋低声道:“倒是没有花光,但已是花了不少了,咱们也买了很多东西了,要不先就这样,待南下后,一路上看着还缺什么再做打算吧,我现在想去驿站看看是否有我爹寄来的信件。”
盛瑶一副精打细算的样子很是认真,和她单纯懵懂的神色显得有些违和,但又出奇的可爱。
厉峥有一瞬后悔自己那日给少了,但也知晓若是再多,他便不便解释那么多银两从何而来了。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道:“别的就先不买了,不过还是可以去市场逛逛,你在此先等我一会,我很快回来。”
盛瑶张了张嘴,还想问厉峥要去何处,但他已迅速转身没入了人群中很快没了影。
盛瑶抿住唇乖巧等在原地,还是忍不住盘算着,剩余的银两应当如何安排才好,最好一会去了驿站能收到她爹给她的回信。
思绪来来回回好一阵,盛瑶想不明白便放空了脑子。
厉峥还未归来,她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
正这时,忽的有人影从她跟前晃过,她没抬头,也没在意。
但那人脚步忽的一停,一道惊愣的声音响起:“盛瑶!还真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
盛瑶怔然抬头,竟瞧见花溪村的杨大娘出现在眼前。
“杨大娘,你怎会在此!”
杨大娘咧嘴一笑,热情地拉着盛瑶的手:“这不是正好遇上柳阳城赶集,我也顺势进城一趟看看,没曾想竟在这遇上你了。”
杨大娘在村里和盛瑶家中的农场有些生意上的往来,盛瑶自是认识她的,但倒是并未和她很熟悉。
不过离家小半年在外遇上了同乡,怎也是令人万分激动的。
杨大娘热络关怀着:“我听人说你在城里许了人家,这回进城我本就在想有没有可能在城里碰见你,瞧瞧你的近况回村后也能给你爹报个信什么的,不过城里这么大人这么多,真碰上了才叫我好生讶异,还真是遇了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