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瑶一听,连忙急切道:“杨大娘,我爹怎么样了,他的腿可还好,是否恢复了些,还有我娘,近来可有生病,快入冬了,她身子弱,总是在冬季难熬。”
杨大娘摆了摆手:“别担心别担心,一切都好,你爹那腿若是他能多听你娘的话,怕是早就能痊愈了,奈何他闲不住,老是折腾,不过我离村也有段时日了,想来又一个多月时间,应是没什么问题就要痊愈了,你娘我倒是没多见着,不过没听你爹说起,应是没什么大碍的。”
盛瑶闻言这便微松了口气。
但总归是没有亲眼见着的,心下还是有些隐隐担忧,更多的便是许久未见的想念。
杨大娘倒是自顾自又说起:“那你如今进城这么久,和张媒婆介绍的那小伙子完婚了吗,今日你怎一个人在这,你那夫君呢?”
盛瑶回过神来,回答道:“还没有呢,还未到时候,我爹不也还没来城中,现在还不是夫君呢,是未婚夫,他今日和我同行,不过他这会有事离开了,一会便回来了。”
说起厉峥,盛瑶脸上难免不自觉带起几分幸福的笑意,一看便是和人相处得不错,日子也过得不错的样子。
杨大娘欣慰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探头:“那个张媒婆总是夸大其词,上次给我家儿子介绍媳妇,说是貌赛天仙倾国倾城,结果我大老远去瞧,人姑娘的确是个好姑娘,可哪有她说得那般神乎,这回给你介绍这个,又说什么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可别又是唬人的,他还有多久回来啊,还真想瞧瞧到底什么样。”
盛瑶不禁腹诽,张媒婆的确是在胡说八道,但却不是夸大其词。
她描述的厉峥,和她所见的厉峥大有不同。
更俊朗,更高大,更优秀。
才不是旁人那般觉得她好似下嫁一般的惋惜!
盛瑶微抬起下巴有些骄傲道:“他很好的,比张媒婆说的还要好,不过我也不知他何时回来,应是快了吧。”
杨大娘明显不信,张媒婆的话术小姑娘不明白,她这种人精怎会不知。
介绍的话语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套,能好到哪儿去。
杨大娘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
忽的一道急促的男声传来:“可叫我好找,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说你怎么走到半道不见了人影,咱们还赶时间,你……咦?这是……盛瑶?!”
盛瑶转头一看,便见杨大娘的丈夫许大叔赶了过来。
许大叔瞧见盛瑶也是怔然。
一旁的杨大娘连忙恍然道:“哎呀,我一瞧见盛瑶聊得起劲都叫我给忘了正事。”
盛瑶乖乖地唤了一声许大叔,许大叔点点头很快又道:“那还不快走,一会得赶不上了。”
杨大娘惋惜道:“哎哟,还说瞧瞧盛瑶的未婚夫呢,盛瑶,大娘还有急事要办,这就先走了,有机会再来瞧瞧你那好得不得了的未婚夫吧。”
盛瑶:“杨大娘,这就要走了吗,你们何时回村,可否帮我向我爹娘带个平安。”
杨大娘的确着急,一边走一边点头:“放心吧,遇着你这事我回去自是会告诉你爹娘的,不过我回去的时候或许你爹都启程进城了吧,先走了啊盛瑶。”
盛瑶探着头一路看着杨大娘和许大叔远去,直至他们的身影没入人群中这才收回了眼神。
“东张西望的,在找我?”厉峥的声音突然从另一边来到身旁。
盛瑶蓦地回神,眼眸一亮:“厉峥,你回来了!”
她又兴冲冲地解释:“方才我竟在此碰见了同村的大娘大叔,大娘给
我带来了我爹娘的消息,便聊了一阵,她本还想等着也一并见见你,可她有急事便先和大叔离去了。”
厉峥一愣:“见我?她见我干什么?”
盛瑶小脸微热,有些羞赧地敛目嗔怪道:“你说见你干什么。”
厉峥不必多问大抵也能猜到盛瑶这直愣愣的性子如何向同乡介绍了他的身份。
“……咳。”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还好没见,要见也是先见她的爹娘,见同乡干什么。
厉峥带走话题,牵住了盛瑶的手:“走吧,让你久等了,现在去市集看看。”
盛瑶简单的心思也瞬间被市集吸引,点了点头开心道:“好,走吧!”
而另一头,刚走出没多远的杨大娘还是心心念念地抱怨着:“盛丰在村里挑了个遍谁也没瞧上,最后把盛瑶嫁到城里来,方才这么凑巧碰上了盛瑶,还是该等一等怎也得瞧瞧到底嫁了个什么人吧。”
许大叔斜了她一眼:“盛瑶是个好丫头,可身子不好,嫁这人正合适,你有什么可嘀咕的。”
“我这不是好奇嘛。”说着,杨大娘有些不死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脚下步子霎时顿住,“诶,那是盛瑶的那个未婚夫吗?”
许大叔闻言也转了头。
两人隔着一大段距离,在人群中隐隐约约瞧见方才盛瑶所在的地方出现一名陌生男子。
他们两手相牵,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只显露出一高一矮两道并排的背影。
“是她那个未婚夫回来了,要不去看看吧!”
许大叔连忙拉住杨大娘:“都走这么远了,你跑回去就为了看人一眼,你奇不奇怪,人家盛瑶都许给李家了,瞧着过得不错,回村给她爹带个信儿就行了,咱们还赶时间呢,快走吧。”
杨大娘迈步的动作被拉停,远处的那两道身影也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了。
片刻后,杨大娘收回视线,脸上惋惜又狐疑地嘀咕着:“那人生得身高腿长的,只看背影也是个大高个,可我怎记得张媒婆说那人个子本是矮小啊,是我记错了吗?”
盛瑶瞪大眼:“你身上怎还有银两!”
厉峥头一回给了盛瑶银两后,盛瑶只当他还给自己留了一部分。
但待到前几日,一股脑给了她那么大一袋子银两, 她便觉得,厉峥怎也不会再有剩余了,那该是他全部的家当了吧。
厉峥那会的确是没有剩余了, 他直接就将身上现有的银两全数交给了盛瑶, 但那倒不是他全部的家当。
方才厉峥便是去了一趟钱庄, 取得些钱财, 此时自是有银两付账的。
好在盛瑶一向是好糊弄的。
厉峥拿起小摊上的一支木簪比划在盛瑶发髻旁, 仔细端详着:“身上留了一点以备不时之需,这支很漂亮, 你喜欢吗,要不要试试?”
漂亮二字似乎很难让人忽视,更甚是厉峥的夸赞。
果不其然,盛瑶霎时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转头向铜镜看去:“当真?我看看, 你凑过来些。”
厉峥唇角含笑,跟着盛瑶移动的方向凑上前去, 却是直接将木簪簪进了她的发丝间。
盛瑶眸子亮灿地打量铜镜中的自己,的确是好看极了, 她甚是喜欢。
她张了张嘴, 正要说什么。
一转头,摊位老板乐呵呵地收了厉峥递去的碎银,热络道:“好嘞客官, 一支木簪,可需要我帮您包起来吗?”
“不必, 她戴着便好。”
盛瑶瞪大眼:“厉峥,你怎么又……”
厉峥不给她接着说下去的机会,牵上她的手便先一步带她离开了摊位前。
市集里人多,盛瑶也再找不到时机提及此事。
而后她又和厉峥在几家摊位前买了些小物件,这才离开了市集一路朝驿站而去。
算着时间,若是她爹收到她寄回去的信便立刻给她回信,那的确是差不多是时候该收到回信了。
不过这事也说不准,只怕她爹拖延,亦或是送信途中耽搁了。
盛瑶一路紧张期待着。
直至抵达驿站后,当真拿到了她爹寄来的沉甸甸的信,这才霎时放心,又雀跃惊喜道:“还好今日来取信了!”
驿站一角的小桌前。
盛瑶满心欢喜地捧着厚实的信封,小心翼翼打开来。
信封里装有两个红彤彤的平安结,编织的方法和盛瑶此前寄回家的那一个一模一样。
盛瑶眼眸一亮,取出两个平安结左右手一边一个拿给厉峥看:“厉峥,你看,这是我娘编的,我的平安结就是和我娘学的,像吧!”
两个平安结就代表着爹爹和娘亲在家乡一切都好。
厉峥仔细端详一瞬,点了点头:“这个你倒是学得不错,和你娘编的一模一样。”
盛瑶骄傲地扬起下巴:“那当然了,我从小就开始学,怎也该学会了。”
厉峥抿嘴轻笑,那倒也没什么可骄傲的了。
他敛目看向信封,又道:“还有别的呢,不拆开看看吗?”
盛瑶眉眼一弯,宝贝似的把信封关好收起来抱在怀里:“剩下的便是银两了,没曾想我爹这次寄来这么多,那我们南下一行便完全不需担心银两不够了!”
厉峥一愣,表情略有古怪地看向盛瑶怀里的信封。
拿出了两个平安结后的大信封仍旧鼓鼓囊囊的。
厉峥起初以为是因盛瑶不识字,她家里人还用了别的物件传递信息,所以信封那么鼓。
没曾想,那么大个信封,除了平安结里面剩的全是银两了。
厉峥没有拿起信封掂过重量,只看外形就已是能看出里面的银两定不是个小数目。
盛瑶一个不得不远离家乡,从村里进城务工的小姑娘。
家中如何能给她寄来这么大一笔银两?
况且,从远处寄出这么大一笔银两,途中自是少不了要先打点信差一番,否则信差不会就普通传信的价钱完好无损地将银两运送到收件人手中。
换言之,寄出的银两越多,打点信差的价钱便越昂贵。
两相加之,非富足人家怎也是无法寄来这般数量的银两的。
厉峥还记得自己最初替盛瑶拿回那个被偷走的钱袋时,打开看里面仅有可怜的几个铜板和一点碎银。
更莫说他们每次提及银两亦或是花费银两时,她都一副紧张节俭的样子,好似生怕花多了一般。
他理所当然认为盛瑶家中应是清贫的。
但如果盛瑶家中并不缺钱,那她为何会大老远进城务工?
厉峥微眯了下眼,一时间有些理不清思绪。
好似他一开始在某个节点就想错了,以至于后来的认知都有了偏差。
还未来得及多想,盛瑶已收起了信封。
她思索一瞬,忽的道:“厉峥,要不我还是给我爹回一封信吧,你不是说你可以替我写信吗,不知我们南下一行是否时间正好,在我爹启程进城之前告知他一声,也好叫他若是早到了城中也能知晓我的去向。”
“你爹要来柳阳城?”
厉峥看起来有些讶异,好似全然不知此事。
盛瑶倒是没太在意,只是理所当然道:“他是我爹,当然会来的呀,若非他这回不慎摔伤了腿,不然他便是和我一同来的。”
饶是这般对话表面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但厉峥还是敏锐地从中察觉了几分怪异,只是还抓不住那由头。
盛瑶这头已是向信差要来了纸和笔,而后递到厉峥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厉峥收回思绪,拿起笔按住纸:“说吧,要写什么?”
盛瑶倒是没有多少长篇大论要讲,无非是些絮絮叨叨的小事。
她起身绕到厉峥身边,嗓音轻轻柔柔地念着要写的内容,视线看着宣纸上厉峥动笔落下的字迹。
虽是跟着厉峥学了几日字,但信上大部分的字盛瑶都不认识。
可即使不认识,她也
能明显分辨出厉峥写下的字当是极为好看的。
苍劲有力,利落规整。
不知她何时才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来。
“还有呢?发什么愣?”身侧的人呆愣着好一会没再开口,厉峥不由转头催促。
盛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拿起信纸:“好了,没有了,就这些了,我方才是在想,若是我爹收到这封信,肯定惊讶极了。”
厉峥好笑道:“你爹不傻,瞧见了信,自是知晓你托了别人帮你写的,难不成还以为你进城短短几个月就能学成至此了?”
盛瑶哼了一声,手上把信纸叠好装进信封,嘴里嗔怪着:“我爹当然不会以为这是我写的,而且……”
话说一半,盛瑶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略有羞涩道:“而且,你也不是别人呀。”
她爹一看就会知晓,这是她的未婚夫写的。
如此不知算不算是让厉峥提前拜见了老丈人呢。
寄过信后,两人便带着今日采买的东西乘着马车一路返回了竹林小宅。
承钊今日也将所有事宜办妥。
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到了时候他们便能启程南下了。
盛瑶今日开心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三人围坐桌前,好一片其乐融融。
与此同时。
柳阳城城门前因着天色渐晚,已是人烟稀少。
突然驶过的一辆马车摇摇晃晃之后停在了城门前。
过了片刻,一个身材臃肿的妇人背着一个包袱乐呵呵地走过来,熟络地和马夫说着什么。
正当妇人将要跨上马车时,暗处忽的冲出来三人,直冲冲地朝着马车而去。
“可算叫我逮着你了,好你个张媒婆,真叫我好找!”怒气冲冲的妇人泼辣地喊叫着,最先冲到马车前,伸手就抓住了张媒婆的衣领。
“哎哟!哎哟!你谁啊!你干什么!你……”张媒婆毫无防备,被吓得惊声大喊,直至慌乱中陡然瞧见妇人的模样,当即愣住,“嗯?柳娘,李家的柳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柳娘紧攥着张媒婆不放。
张媒婆一转眼,这才瞧见随之赶来的另外两张熟悉的面孔。
李启生和李征。
正是她前不久介绍给盛家的夫家一家人。
李启生个子不大,性子也没有柳娘这般泼辣,但此时也是一副怒气横生的模样,开口便指责道:“你收了我们家的钱,说是要把盛家那丫头送来,这都过去小半年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柳娘也咒骂道:“还好老娘找人寻到了你的踪迹,想趁夜逃回村里是吧,咱们一家人在此蹲守了好几日,今日可算逮着你了,你要么把钱给老娘吐出来,要么把人给老娘交出来,否则今日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跑掉的!”
张媒婆一听,惊愣地瞪大眼:“什、什么?!盛瑶没去你们家,我们两个月前就到了柳阳城,她怎么会不在你们家!”
她可不是柳娘说的那般打算趁夜逃跑。
不过是她近来刚在城中把另一笔大生意完成了,这便打算启程回村。
正巧这位马夫今夜要出行,她巧舌如簧叫人免费捎她一段路,这才选在这个时辰来乘马车。
更莫说盛瑶那头,她可是一道和她从村里来了柳阳城,又怎会是想收了钱不给人呢。
李启生皱起眉头严肃道:“你少胡说八道了,别说盛家那丫头,这两个月我们也不曾见着你,你若当真有心要把人送来,怎会不将人亲自送到我们家中,你就是收了钱不办事,想卷了钱跑路!赶紧把钱还给我们!”
“不、不……不是这样的!”张媒婆也是心虚。
她没打算卷钱跑路,但也的确存了私心忙着去办另一桩大生意,没把盛瑶亲自交到李家手上。
这都过去两个月了,进了她兜里的钱,她哪能愿意再吐出来。
张媒婆连忙摆手道:“别急别急,你们相信我,我真的将盛瑶送来城中了,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盛瑶本就是定给你们家的媳妇了,这事可做不得假,我不跑也不逃,咱们好好把话说清楚,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李启生绷着嘴角不说话了。
柳娘仍是气呼呼地放狠话道:“你最好别给老娘耍什么花样!”
说罢,柳娘手一伸,当即把张媒婆背上的包袱扯了过来,一把朝着身后的年轻男子扔了去:“征儿,拿着!”
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站在几人身后的年轻男子手忙脚乱接住包袱。
不算太重的包袱也叫他双手抱住后,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了一步。
他身形不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渐暗的天色也仍旧显露出他一张过于泛白的脸色,像个病秧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