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凤已经擦干眼泪,眼睛也没那么红了,只是脸上阴狠未褪,开口时声音也是平直的:“你知道雇你的人为什么要杀我吗?”
鲁娟笑了,眼神却很冷:“想确定是谁雇凶杀你?”
“不是,我没有。”徐美凤连忙否认,并主动说出答案,“我得罪的人无非是温家的那些,大房因为我跟绑匪合谋害死温凯想杀我,二房因为我给温嘉栋下药而恨我,温荣生可能两者都有。”
鲁娟讥讽道:“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很清晰。”
徐美凤假装没听出来,继续说:“但二房的人不知道,给温嘉栋下药的人不止我一个。”
“哦?”
不必鲁娟问,徐美凤就主动说道:“我女儿温嘉欣也参与其中。”
“所以?”
“她肯定不想温荣生和二房的人知道这件事,只要你让人带着这个消息去找她,她一定会给你们三百万!”
“你们母女可真是,”看到徐美凤脸上的狠意,鲁娟不由发出感慨,“女儿是个白眼狼,亲妈也半斤八两。”
徐美凤闻言,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冷硬:“我给过她机会,她自己不珍惜,这不能怪我!”
鲁娟没读过多少书,但人不蠢,很快想到什么,问:“你交给我的信里提过这件事吗?”
徐美凤沉默。
无声胜有声,鲁娟知道了答案:“你提过。”
徐美凤心里危机感顿生,连忙说道:“我是提过,但那是一封藏头信,她可能没看出来,娟姐你让你弟弟再去找我女儿,她一定会给钱的!”
鲁娟思考起来。
找温嘉欣要钱肯定比挣陈宝琴的钱来得容易,虽然勒索也是犯罪,但主谋是温嘉欣亲妈,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问题在于温嘉欣会不会受到威胁,乖乖掏钱。
如果不,一来一回又会耽误不少时间。但如果她掏了钱,耽误时间也不用怕。而且离陈宝琴给的期限还有近二十天,就算耽搁几天,好像也不影响什么?
考虑过后,鲁娟决定再给徐美凤一个机会。
但结果依然让人失望。
而且和上次不同,上次结果虽然不好,但至少她弟弟顺利见到了人,成功将信送到了温嘉欣手里。
但这一次,他在公司楼下就被拦住了,他以为温嘉欣已经不记得他是谁,特意强调自己是替徐美凤来找她的。
结果前台打完电话,直接叫来保安把他揍了一顿,还说他再敢来就报警。
因为这一顿打,写信给鲁娟时他满腹怨气,在信里说了徐美凤很多坏话,并让她不要再想乱七八糟的事了。
鲁娟看完信也很不爽,并觉得弟弟的话说得很对,确实没必要在徐美凤身上浪费时间了。
于是晚上洗澡时,她让人把徐美凤给留了下来。
被堵在角落里的徐美凤看着鲁娟一步步走到面前,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声音都抖了起来:“娟、娟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鲁娟不跟她废话,直接说道:“揍!”
拳头砸到徐美凤身上,她痛得“嗷”了声,鲁娟听到说:“把她嘴巴堵住,别让她叫出声。”
有人拿起徐美凤换下的脏衣服,团了团后塞进她嘴里,继续揍。
这次徐美凤发出的是闷哼声。
鲁娟很满意,看到有人手砸到了徐美凤脸上,说道:“别打她脸。”
惩教们都不喜欢多事,但如果有一个囚犯脸上青一片紫一片,她们也不会装作没看见,会意思意思问一句。
冷眼看着跟班们把徐美凤打得趴在地上,挣扎都变得困难,鲁娟终于开口:“住手。”
跟班慢半拍停住动作,起身从地上站起来。
其他女囚早已洗完澡出去了,浴室里只剩下她们几个人,鲁娟没开口,其他人也不敢吭声,一时间只能听到徐美凤粗重的喘息声。
鲁娟蹲到徐美凤面前,抓起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提起来:“知道我为什么揍你吗?”
徐美凤全身都在疼,脑子也是恍惚的,好像听到了鲁娟的声音,又好像没听到,好一会发出喑哑的询问:“什……么?”
“你女儿不受威胁,还把我弟弟给揍了,”鲁娟低声说道,“你提的那条路,根本走不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徐美凤脑袋转得很慢,没能领悟鲁娟的意思,再次发出声音:“啊?”
鲁娟无所谓她能不能听懂,继续说道:“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自杀,二是等我弄死你,我劝你识相点。”
鲁娟伸手拍了拍她的脸,低声说道:“否则像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只有这一次,明白吗?”
鲁娟说完松开徐美凤的头发,站起身看着她说:“你也不要想着告诉惩教,否则你知道后果。”
交代完最后一句,鲁娟让人帮徐美凤洗干净,免得出去后被惩教发现不对。
这顿打后,徐美凤的日子变得更难熬了。
也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鲁娟之前那些针对都是小打小闹,现在下的才是狠手,鲁娟的目标也很明确,那就是要她死!
监狱里其他女囚看在眼里,却没人向徐美凤伸手,一是鲁娟势力太大,她们怕帮助徐美凤后引火上身;二是她们都听说过徐美凤是怎么进的监狱,知道这是一条毒蛇,很难对她生出同情心。
惩教或许看出了什么,但徐美凤脸上没有伤口,也没有逮到鲁娟等人动手,再加上徐美凤自己都不打报告,更不会管。
于是在这样的欺凌中,徐美凤的脸色一天天地苍白了下去,也变得越来越绝望。
她没办法不绝望。
面对鲁娟的虎视眈眈她只有两条路,一是用钱收买鲁娟,二是想办法调离大榄女惩教所。
温嘉欣是个白眼狼,温嘉怡远在英国,她的第一条路相当于被堵死了,第二条路看着也不光明。
因为想杀她的不是鲁娟,而是温家人。
别说普通人几乎没有换监狱的机会,就算换了监狱,外面那些人能找到第一个鲁娟,就能再找到第二个。
怎么看,她都是死路一条。
徐美凤越想越绝望,也越想越悲愤。
又一个痛得睡不着的夜晚,徐美凤终于下定决心——她不要再过这种任人欺凌的生活!反正活着走出监狱已经成为奢望,那她为什么不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隔天中午,吃完饭去放餐盘时假装没走稳,摔倒在放餐盘的桌子上时,她偷偷将一个不锈钢的勺子藏在了衣袖里。
但勺子不像叉子,很难直接成为凶器。
为了让它变得更锋利,接下来几天一有时间她就在偷着磨勺柄。
另外可能是挨揍多了,她似乎变得更扛揍了些,准备凶器期间,鲁娟对她的欺凌虽然没有停,但她脸色却比之前好了些。
徐美凤心里的仇恨并没有因此减轻,甚至变得更深了。
将勺子磨锋利的那天晚上,徐美凤偷偷写了一封信,完整写下了鲁娟对她做的一切,并列出了可能买凶的人。
写完这些,徐美凤犹豫了很久,最终没有曝光温嘉欣参与给温嘉栋下药这件事,只用长篇大论控诉她的不孝与白眼狼。
收笔后,徐美凤拿着信看了许久,才将信纸一点点折起,交给了临床的女囚,让对方在她出事后把信交给惩教。
以前的徐美凤长袖善舞,入狱后她性格没怎么变,但她做的那些事早就通过电视新闻在监狱里传开,大家都对她心存警惕,她再长袖善舞也无处施展。
唯一能拉拢的,只有临床这个懦弱的女人。
但也因为对方太懦弱,根本帮不到她,所以她们关系处得再好,也没法改善她的处境,为此她其实不怎么重视这段友谊。
只是这次计划成功了还好说,万一失败,不留下点什么她心里总难甘心。
而她也实在没有人可以托付,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懦弱的女人身上,希望她能让她死得不要太不明不白。
做准备的时候徐美凤一直很忐忑,每天晚上都熬到深夜才睡,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她反而睡得很不错。
第二天是工作日,吃完早饭后她们照常做工。
徐美凤刚进监狱时笨手笨脚,头一个越手上全是针扎的伤口,现在倒是熟悉缝纫机了,做工速度也快了很多,就是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到这里。
做完工吃饭、午休,继续工作,结束后就到了放风时间。
这也是徐美凤每天固定的挨揍时间之一,另一个挨揍时间是洗澡时。
但洗澡时鲁娟动手时间不定,有时是她洗完澡穿好衣服后,有时是她光着身子时,她需要把勺子藏起来,所以不能拖到洗澡时动手。
和平时一样,惩教一走,就有两个鲁娟的跟班走到了她面前。
徐美凤早已习惯,轻车熟路地站起来,跟着她们走到鲁娟面前,然后挨揍。
刚开始她是站着的,很快被打得跪起来,然后被按趴在地上。刚开始每次挨揍到最后,她都会因为筋疲力尽,连手都抬不起来。但最近她体力似乎变好了点,挨完揍她还有足够的力气撑起身体。
但她没有撑起来,而是假装自己力竭,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看到她这样,鲁娟和平时一样蹲了下来,冷嘲热讽让她赶紧自杀。
她知道,鲁娟虽然想杀她,但不想因此增加刑期,所以希望通过殴打让她陷入绝望,然后自杀。
可凭什么?
她凭什么要用自己的死,让鲁娟如愿?让外面那些人如愿?
她就不死!她不但不死,还要好好活下去,活到走出这座监狱!
徐美凤咬牙想着,压在身下的双手配合身体抖动幅度动作着,很快,她解开了绑在手腕上的绳子,成功将勺子握在了手心。
然后,找准机会扑向鲁娟,并扬手将勺子狠狠朝鲁娟胸口扎去。
但鲁娟动作很快,力气也很大,双手用力将她推开,然后往旁边一躲,再抬手拿住她举着勺子的手腕,用力一扭。
“嗯啊……”
徐美凤发出闷哼,但不想放弃。
只是她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力气根本没法和鲁娟比,哪怕她眼睛瞪到凸起,额头青筋快鼓出皮肤,也没能将勺子锋利的那头转向鲁娟,甚至只能看着它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刺——”
“啊——”
勺尖扎入血管的疼痛让徐美凤叫喊出声,但下一秒她就被捂住了嘴巴,并感觉到利器越扎越深。
恍惚间似乎有叫喊,然后她身上一轻。
她努力忍下痛楚,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是谁。
她的确看清了,是这座监狱里的惩教,她们终于来了,按住她的脖子一脸紧张地问:“你坚持一下,医生很快就来了。”
徐美凤轻笑一声。
医生来了又怎么样?能让她活下去吗?能让她成功走出监狱吗?
他们不能。
徐美凤努力移开视线,看向蔚蓝的天空。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天真单纯,无忧无虑。
也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每天都很忙,也每天都很累,但那时候的她是快乐的,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还有第一次遇到温荣生时的自己,第一次被贪欲控制的自己,和一点点走入深渊的自己……
忙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可到头来,她似乎什么都没有得到。
她的爱人恨她,她的女儿和她断绝了关系,她的仇人恨不得将她处置而后快。
而她,也再没有活着走出这座监狱的机会!
徐美凤睁着眼睛,想要伸出手,可手还没举起来她就咽了气。而在她咽气后,她的眼睛迟迟没有闭上。
她死不瞑目!
监狱外盼着徐美凤死的人中,温月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
这就是有系统的好处,任何时候都能拿到第一手消息,甚至她还能拿到第一手影像。
温月没看。
虽然穿越这么久,她也算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但她其实没见过真正的死人,何况徐美凤还死不瞑目。
她怕看了徐美凤的死状后晚上做噩梦,不是觉得亏心,而是纯粹胆子小,怕被吓到。
所以系统说给她看录像,她连忙制止了,并转移话题问:“徐美凤的那封遗书……”能不能查到去向?
后半句温月没有说出口,她知道这等于白问。
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进展,陈宝琴前脚和鲁娟姐弟谈好事情,后脚温月就想办法去见了他们。
但那天她运气不太好,没见到鲁娟,只看到了她弟弟,所以她才能顺利掉包信件。
等鲁娟回到监狱,温月就更见不到人了,她跟鲁娟没关系,没法申请探视。当然就算能探视她也不会去,顶着这张脸去监狱,简直是在直接告诉大家徐美凤的死和她有关。
徐美凤那些狱友也是如此,她一个都没法见。
徐美凤一死,温月就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了,那封信会交给谁也成了未知数。
不过买凶的是陈宝琴,就算那封信被交到惩教手里,一层层交上去,闹大后警方也只能查到二房头上。
所以温月想要那封信的心并不迫切。
本身她想要那封信也只是想拿住二房的把柄,虽然这把柄日后不一定能用上,而且就算没有信,她也能找系统要陈宝琴和鲁娟姐弟碰面的照片,但证据总是越多越好。
温月考虑过后,决定让系统重点关注鲁娟弟弟,和徐美凤隔壁床的女囚家属,如果信被那名女囚上交也就算了,但如果流出来,她要想办法拿到手。
至于徐美凤之前写的那封信,也是时候寄给二房的人了。
温家众人中, 温荣生是第一个知道徐美凤死了的人。
其实徐美凤坐牢后,温荣生没有刻意去关注她,他对她的感情太复杂了。
倒不是说他还爱着徐美凤, 在得知她连续害了他两个儿子, 让他断子绝孙后,他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所有的感情就都变成了痛恨。
但温荣生又没办法像对待侯鑫一样, 找人在监狱里特别“关照”他, 让他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徐美凤再可恨, 他们之间也有两个女儿,他可以不在乎这个狠毒女人的生死,却要顾忌温嘉欣姐妹的想法。
所以温荣生只能对徐美凤不闻不问。
但他们过去的关系在香江可以算得上人尽皆知, 所以尽管他们没结婚, 尽管他们已经断绝关系, 徐美凤死后,惩教署依然第一时间告知了温荣生这个消息。
听说这消息, 温荣生愣了许久才应对面的话说:“好的,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温荣生愣坐了许久。
对于徐美凤的离世,他心里谈不上难过,只是有些诧异。
他知道坐牢的日子不好过, 何况徐美凤已经一无所有,日子肯定更难熬。但她进监狱才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肯定不超过三个月。
他以为她总能熬上几年, 甚至熬到出狱,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死了。
想到惩教署说的徐美凤的死因, 温荣生直觉不太寻常, 但考虑片刻后,他决定不深究。
对他来说, 徐美凤死了其实是好事。
因为徐美凤做的那些事,温家现在可以说是四分五裂,且基本可以确定,只要她活着一天,温家就不可能结束这种分裂。
徐美凤死后,她做的那些事也该“尘归尘,土归土”,到此为止了。
抱着这种想法,温荣生打电话叫了助理来办公室,交代他安排人去处理徐美凤的身后事。
助理闻言面露犹豫,想想还是决定在出发前问清楚:“温先生,您打算以什么样的规格办这件事?”
温荣生拧眉。
如果徐美凤没做那些事,偶然去世他肯定会好好操办一番,虽然他们没有正式结婚,但她到底跟了他这么多年。
可想到自己两个儿子都是被她害的,再顾忌女儿不好对付她,他也做不到毫无芥蒂地为她操办葬礼。
“不用操办,直接送去火化,拿到骨灰后……”温荣生顿了顿说,“联系嘉欣,葬哪里随她。”
温荣生发达后,不仅买了块地盖祖宅,还在圈了个山头当做温家祖坟山,并将他父母的骨灰都迁了过去,他弟弟和彭丽芬母子都葬在那里。
本来陈宝琴和徐美凤死后也应该葬在那里的,但现在温荣生肯定不会让徐美凤进祖坟。
所以助理没多问,应下便离开了。
到医院了解过徐美凤的情况,助理总算明白,为什么温荣生交代他先火化徐美凤,再联系温嘉欣。
原来徐美凤是非正常死亡。
老板不想追究,估计还是因为徐美凤做过的那些事,只可怜了温嘉欣姐妹,亲妈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但他转念一想,徐美凤前脚被警察带走,后脚温嘉欣姐妹就为了继承财产,在报纸上刊登了断绝关系的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