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她同囚仓有个女犯人,进监狱前一直靠打零工生活,还要养一个只知道喝酒打人的丈夫,与一个十几岁一个几岁的孩子,完全是社会的底层。
这样的人,以前徐美凤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可进监狱后她却非常羡慕她。
因为她进监狱已经好几年,女儿也已经成年,有了相对稳定的工作。近几年她女儿每个月都会带着妹妹来看她,给她送钱或者衣物。
所以这个女人虽然懦弱,可她在监狱里却过得很好,至少比徐美凤要好。
每每想到这个女人不知道为自己争取,导致两个女儿的童年甚至少年时期在暴力中长大,反抗杀死丈夫进了监狱,也有一双女儿在外时刻惦记着她。
而她自己,明明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女儿,她想让她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想让她们以后继承温家,可她进了监狱后,她们却对她不闻不问。
她都不要求她们来监狱探望她,毕竟这很容易被温月和二房那些贱人发现,可她们就不能想想办法,托别人贿赂一下惩教人员,让她们照顾照顾她吗?
徐美凤知道,她们没这么做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单纯的自私,没有想到她在受苦,更有甚者她们不在乎她在监狱里会不会受苦。
刚意识到这一点时,徐美凤只是觉得失望,但冷静下来后总会给她们找理由,劝自己她们也是迫不得已。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鲁娟等人对她的欺压越来越狠,她就无法再安慰自己了。
是的,刚进监狱时,徐美凤以为鲁娟等人绊她摔跤,逼她给她们洗衣服就已经很过分了,可到了第二个月,她才知道她们还能更过分。
鲁娟她们会在午饭时故意坐在她身边或者身后,然后趁她吃饭将她坐的凳子踹倒,并在她摔倒后把她碗里的饭盖在她脸上。
她们还会在放风时,趁着惩教人员不在对她拳打脚踢,甚至拿烟头烫在她身上。
还有洗澡的时候,她们也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欺负她,比如让她光着身体从她们□□爬过去,又比如让她学狗叫,还会逼她喝她们的洗澡水。
而她受了欺负还不能告状,因为惩教人员的知道后,对鲁娟等人做出的惩罚也不过是关紧闭,时间还不会很长,通常就一两天。
每一次鲁娟紧闭出来,都会更疯狂地报复她。
所以当徐美凤睁开眼看到黑着脸的鲁娟,脸色瞬间变了,挠头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住,身体小幅度地抖动起来。
看着她的细微反应,鲁娟轻轻笑了声,并缓缓摇了摇头。
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她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然后猛地伸出手,一把薅住徐美凤的头发,在她的叫喊声中直接按着她跪到地上,再将她头发往后一扯,给了她一巴掌说:“你他妈给我闭嘴!想把惩教主任叫过来是不是?”
鲁娟力气很大,这一巴掌打得徐美凤头晕眼花,涕泗横流求饶道:“我没有,我错了,娟姐你放过我行不行?”
“放过你?”鲁娟笑了,“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
鲁娟松开抓住徐美凤头发的手,让站在身边的两名手下控制住她,自己则拉了个凳子坐下,居高临下看着她说,“你早这么说,说不定我会放过你,可我刚因为你被关了几天紧闭,你再来说这些,不觉得晚吗?”
徐美凤说道:“我、我也没想到你会被关禁闭啊!”
“你没想到?你觉得我蠢是不是?还是说,”鲁娟弯腰,伸手捏住徐美凤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说,“你以为我会跟首富一样,被你这张脸迷惑?”
接棒抓住徐美凤头发的女囚说:“娟姐,她现在这张脸可迷惑不了首富。”
鲁娟端详着手里这张脸,眼神轻蔑道:“确实。”
说完用力甩开手,伸出一只腿说,“我今天刚出来,要好好表现,不能打你,这样,你把我的鞋舔干净,你打小报告这件事就算了。”
听前半句时徐美凤心里一喜,但等听完后半句,她脸色就变了,身体抖动得比刚才更厉害。
太侮辱人了!
虽然进监狱后徐美凤下过跪,磕过头,还被压着钻过鲁娟的胯,早已把自尊抛到脑后,但她依然无法接受舔别人的鞋。
见她迟迟不动,鲁娟脸色冷了下来:“你不愿意?”
徐美凤还没回答,抓她头发的女囚就给了她一巴掌:“娟姐好心放过你,你居然敢不愿意!”说着将徐美凤的头按到鲁娟脸边,“赶紧给我舔!”
“呜呜……”
徐美凤努力转过头,想让嘴巴离鲁娟的鞋远一点,挣扎过程中抓她头发和按住她双手的人更用力,她也痛得呜咽出声。
直到一个女囚从外面跑进来,说道:“娟姐,惩教来了。”
鲁娟拧起眉,给钳制住徐美凤的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将徐美凤从地上拖起来,扶着腿软的她重新站到淋浴头下面,边假装给她搓脸边说:“哎呀,你洗澡就洗澡,哭什么啊?肯定是想家人了吧?”
说话间,惩教进来了,先看鲁娟,见她站在喷头下面脱衣服像是要洗澡,便看向徐美凤三人,问道:“怎么回事?”
徐美凤左边的女囚抢着说:“她想家了,我们正安慰她呢。”
另一名女囚附和道:“对对对,她进监狱这么久,家里人一次都没来看过呢。”
“0758,”惩教喊出徐美凤的编号,问道,“是不是这样?”
徐美凤流着泪没吭声,直到身边女囚掐了一把她的腰,才回答说:“是的,madam!”
惩教其实能看出来几人之间并不和谐,但她不想多事,便没深究,只扫了几人一圈说:“你们都给我老实点!洗完澡赶紧出来。”
几人应下,惩教转身离开。
钳制徐美凤的两人看向鲁娟,但她没再说什么,打开龙头径自洗澡,两人见了松开徐美凤,也各就近找了个喷头洗澡。
鲁娟洗澡很快,换好衣服时徐美凤才刚平复心情,只是抬头一看到鲁娟,她就忍不住攥紧了双手,眼里掠过一丝愤恨。
鲁娟将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徐美凤怕挨打,连忙后退。
但没有用,鲁娟的手还是拍到了她脸上,力道倒是不重,只是一声又一声,侮辱意味很重。
徐美凤咬紧牙关,下颚线跟着绷紧,鲁娟感觉到后终于停了拍打的动作,问道:“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欺负你吗?”
“因为……”徐美凤忍耐着说出别人告诉她的答案,“我入狱的原因不光彩。”
“不对。”鲁娟摇头。
徐美凤侧过脸看鲁娟,就见她往前走了一步,贴上她耳朵说:“因为有人花钱买你的命,买主说不能让你死得那么痛快。”
徐美凤瞪大眼睛问:“是谁?!”
鲁娟却没回答,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享受你人生中最后的时光吧。”话落,扬长而去。
鲁娟一走,她那几名跟班也撤了,留下徐美凤独自蹲在浴室里,捂着脸忍不住痛哭出声。
她面对那些欺辱能忍耐到今天,很大程度是因为自己刑期不长,如果她表现好说不定还能减刑,早一两年出去。
她相信自己能熬到苦尽甘来。
可现在,徐美凤开始对自己能走出监狱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不,不是怀疑,她相信鲁娟是真的想杀了她,也相信监狱外有人想买她的命。
甚至在她那句“是谁?”出口前,她心里就有了人选,想她死的无非就那几个人,温荣生、陈宝琴、温嘉栋,还有温月。
他们都有动机,也都有买凶的钱。
如果注定无法走出监狱,她现在的坚持还有意义吗?
徐美凤在心里问自己,但下一秒她就给了自己一巴掌,不管坚持有没有意义,她一定要活下来。
而想活下来,靠她自己是没用的。
鲁娟比她高,比她壮,也比她会打架,身边还有那么多跟班。鲁娟想弄死她,轻而易举,她只能想办法让她打消主意。
而办法只有一个,收买鲁娟。
虽然鲁娟是抢劫进的监狱,谈起杀她这件事眼睛也不眨,但真动手杀了她,鲁娟的刑期肯定会增加。
如果她能拿出同样多的一笔钱,还不用鲁娟付出什么,只要在监狱时罩着她就行,她相信鲁娟不会拒绝。
可钱从哪里来呢?
徐美凤想到了温嘉欣。
但温嘉欣会帮她吗?
以前徐美凤不会怀疑女儿,但在见识过两个女儿的冷漠后,她很难再相信她们会在乎她的生死。
很快,徐美凤想到她手里其实握有温嘉欣的把柄——她给温嘉栋下药这件事,温嘉欣是清楚的。
甚至,她们算是合谋。
只是那时候的她怕事情曝光后影响女儿,所以从头到尾没让她沾手。
年后被温月爆出这件事,她也没想过要供出温嘉欣,因为她总觉得只要两个女儿没事,她的人生就有希望。
现在她人生都快到头了,她哪还顾得上保守秘密。
何况只要温嘉欣愿意拿钱帮她,她就不会说出这件事,而如果温嘉欣是白眼狼,那她又何必替她着想?
唯一的问题是她要怎么联系温嘉欣。
监狱里是可以寄信出去的,但温荣生和二房母子都恨死了她,如果信寄到温家后先被他们看到,他们肯定会瞒下来。
她进监狱前,温嘉欣还在她开的贸易公司工作,但这么久过去,她不确定有没有变故,这条路也行不通。
温嘉怡的地址倒是不会变,可距离太远了,也不靠谱。
徐美凤思来想去,决定先找鲁娟谈。
鲁娟很诧异,没想到徐美凤会找上她。
但想到徐美凤过去的身份,鲁娟就不那么惊讶了,到底是搭上过首富并登堂入室的女人,心机肯定是有的。
她对徐美凤的提议也很有兴趣,毕竟和陈宝琴合作,事成后她虽然能得到钱,但刑期肯定会延长。但和徐美凤合作,她什么都不用干就用几百万入账。
她也不会因为出尔反尔心生愧疚,一个因为抢劫入狱的人,心中能有多少道义可言呢?
但徐美凤说她拿不出这笔钱,只能找她女儿要……想到她入狱后一直没人来探监,鲁娟问:“你女儿会管你?”
“她不能不管。”徐美凤神色晦暗道,“只要你能帮我把信送到她手里。”
见她一脸笃定,鲁娟决定相信她一回,反正就算这条路走不通,她也可以弄死徐美凤找陈宝琴要钱。
两人谈好合作后,徐美凤很快写了封藏头信,让鲁娟寄出找人转交给温嘉欣。
徐美凤将藏头信交给鲁娟时,温月也通过系统知道了这件事,她迅速找人模仿徐美凤的字写了封意思差不多,但没有藏头的信,用监狱专用的信封装好,再贴上一样的邮票,伪装出类似的折痕。
等到鲁娟找的人收到信,并打听到温嘉欣还在贸易公司上班,带上信去找她时,找人守在贸易公司楼下,假装和他撞上,将信掉包。
两个小时后,温月拿到了由徐美凤亲笔书写,通过藏头方式,指认温嘉欣参与给温嘉栋下药这件事的信。
而温嘉欣在看到那边通篇都是哀求,让她拿出几百万救人的信件后,直接撕了信对来人说:“我和徐美凤已经断绝关系,以后不要再拿这种信给我!”
说完,直接将人赶出公司。
鲁娟是两天后, 弟弟来探监时得知的结果。
和鲁娟一样,她弟弟也是个烂仔,不止她弟弟, 她父亲在世时也是混帮派的, 只是十几年前就在帮派械斗中死了。
她母亲则早就因为受不了这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逃离了家,到她父亲去世也没回来, 所以鲁娟十几岁就出来讨生活了。
因为成长过程中没有父母教导, 鲁娟一直都没什么底线, 只要能活下去,什么她都愿意干,最终一步步走上歧途, 将自己送进了监狱。
但身处社会底层, 鲁娟见多了坐牢的人, 并不觉得几年牢狱生涯有什么,也从未想过悔改。否则陈宝琴找到她, 提出用三百万买徐美凤的命时, 她也不会答应得那么痛快。
陈宝琴最初找到的其实是鲁娟的弟弟,他们姐弟感情倒是不错,她坐牢后弟弟隔三差五会来探望。
不过这人走的是鲁娟的老路,三观实在没多正, 得知事成能拿到三百万,也非常心动。唯一的担忧是徐美凤死后, 鲁娟的刑期会不会增加?
虽然担忧,鲁娟弟弟还是听从陈宝琴的指示, 让鲁娟通过保外就医的方式出去和她见了一面。
见面后, 鲁娟毫不犹豫答应了这件事,毕竟那可是三百万!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钱!
有了这笔钱, 她就可以买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出狱以后直接金盆洗手。
她不怕坐牢,也习惯了过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但如果能好好活,谁会放过这机会?
听过鲁娟的想法,她弟弟不再劝说。
那之后,鲁娟弟弟就成了她和陈宝琴的联络人。
鲁娟会在弟弟来探监时,隐晦地告诉他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事,让他转告陈宝琴。陈宝琴也会询问鲁娟弟弟监狱里的情况,决定什么时候让徐美凤死。
上一次鲁娟弟弟来探监时,告诉她,希望一个月内能听到消息。
这也是前几天鲁娟告诉徐美凤真相的主要原因。
她是要弄死徐美凤,但并不想先动手,因为故意杀人和自卫过当的判责不同,前者可能让她牢底坐穿,后者运气好说不定会被判无罪。
事成后她能得到一大笔钱,可不想把后半辈子都交代在这座监牢里。
谁想告诉徐美凤真相后,又有意外之喜,谁想结果不如预期。
好吧,将信寄给弟弟前,鲁娟就想到过这个结果,所以他并非毫无心理预期。
但失望是难免的,中午吃饭时,鲁娟再次坐到了徐美凤身边,并在她询问结果时什么都没说,直到她低头吃饭,才抬脚踹倒她坐的凳子。
摔倒后的徐美凤有些愕然,抬头猛地看向鲁娟:“不是——”
话没说完,徐美凤心里就有了答案。
哪还需要问呢?
鲁娟这态度,明显就是温嘉欣那个白眼狼没答应救她!
但怎么可能呢?
就算温嘉欣不顾忌母女情分,难道还能不在乎她手里握着的把柄?
徐美凤想问到底怎么回事,但惩教已经走了过来,看到当事人又是徐美凤和鲁娟,眉毛狠狠地拧了起来问:“怎么回事?”
“她没坐稳,摔了一跤。”鲁娟说着伸手拉起徐美凤,“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惩教看向徐美凤:“是这样吗?”
徐美凤能说什么?
就算她说是鲁娟故意整她,惩教能把她调去其他监狱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就算她说出真相,惩教能做的也无非是关鲁娟两天紧闭,然后等鲁娟出来,她会面临更疯狂的报复。
徐美凤低着头说:“是我没有坐稳。”
惩教显然没有相信,但也不打算多管,只盯着鲁娟说:“别搞事!”又让徐美凤拿起饭碗,将她带去了其他桌。
直到下午放风,两人才再次碰头,是徐美凤主动找的鲁娟。
她也不想去找鲁娟,可她没有办法,监狱里虽然分了几派,但其他派没有老大,就算有厉害的人也不喜欢惹事。
鲁娟可以说是这座监狱犯人中的唯一老大,她没有其他人可以投靠。
而鲁娟想整她,甚至弄死她太容易了。
温嘉欣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现在这根个稻草即将脱手,她很想知道原因,否则她肯定死不瞑目。
看到徐美凤找上门,鲁娟并不惊讶,并“好心”地告诉了她真相:“你女儿看完信眉毛都没皱一下,直接把信撕了,还对我弟弟说她跟你已经断绝关系,让他以后不要再找她。”
“不、不可能……”徐美凤摇着头,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不信也没用!”鲁娟一把抓住徐美凤的头发,将她拉到面前低声说,“你还没看出来吗?你这个女儿就是白眼狼,她根本没想过要管你!”
虽然徐美凤早有准备,可听到这话依然忍不住红了眼眶,整个人都有些失魂落魄。
而鲁娟不管她怎么失魂落魄,继续说道:“所以你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找别人帮你出买命前;二,自己吊死,免得脏了我的手。”
说完,鲁娟推开徐美凤,准备带着跟班去其他地方。
但她往前刚走两步,就被人抓住了衣摆,扭头顺着那双手往上,对上徐美凤通红且满是阴狠的眼睛问:“怎么?今天就像挨揍?”
“娟姐,我还有一个办法能弄到钱。”徐美凤咬着牙说。
鲁娟拧眉思考片刻,让跟班散开,带着徐美凤走到角落问:“说吧,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