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可是个下人啊,三奶奶怎么还让人给她端茶倒水呢?难不成奶奶真看上她了?
天地良心楚韵绝无此念,她这么做只是因为贴身丫头不比其他人,人家身份很高。
就是喜鹊几个姑娘,也是同主子们一起吃一起睡,比起丫头更像小姐多些,贴身丫头体面就是主子体面,不光杜家人讲究,旗人士大夫都讲究。
看红楼梦就知道了,大丫头威风着呐,凶起来连主子都敢顶。
黄太太没这么对勤儿是黄家没那个条件,给贴身丫头新衣裳,让她吃点儿自己剩下来的好菜已经算是尽力了。
黄太太把自己的糕点也推给她,道:“好孩子,多吃点。”
勤儿含着糕,深深地觉得自己像只待宰的肥羊。
等到这边吃了一轮,楚韵终于过来了。
黄太太见着人打了招呼,还没坐下就推着勤儿往她身边去,接着把压襟拿出来,放在桌上。
她道:“三奶奶,这话我原不该张口,但黄家如今就平儿一个身体康健的孙子,我实不忍心看着他走他爹的老路,刀剑无眼,要是平儿有个三长两短,整个黄家就都完了。看在平儿往日为三爷效力良久的情分上,我顶着老脸说一句,希望三奶奶能跟三爷说说,想个法子别让平儿去,就当给平儿的报酬罢。”
第101章 住不下这么多人
何妈本来在门外待着,摩拳擦掌地准备进去救驾拖人,听到黄太太这么说顿时放了一半的心,连看戏的心都起了。
楚家这个闺女心肠说软也软,但说硬也硬,你要是仔细跟她说说自己的难处,都不用弯腰她就能把事搂一半过去,但要是半软不硬地要做她的主,那就有意思了。
楚韵要吓人的时候比鬼还吓人。
何妈不敢把勤儿留在里头了,她叫来下边的小丫头把勤儿带到厨房坐着,招呼她吃饭喝粥说笑话,自己倒守着门不放人进去独揽整瓜。
屋子里楚韵想了半天,终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她道:“老主子在上!黄太太,你也太高看三爷了,他都被打发去监工了能跟谁说得上话?他监的又不是皇宫,那是大王庄,大王庄你知道吗?——那里只有泥巴地和泥腿子。
我们和这些人倒是说得上几句话。”
黄太太一口气没接上来,也不知道该从哪往下接,人家说的是这个理儿,但她还是想让三爷试试,万一成了呢?
楚韵似乎也看出来了,她喝了口茶,盯着黄太太送来的鱼汤,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道:“实不相瞒,吃了太太许多鱼,我亦把太太当做亲娘,愿意为太太出这个头。我想着,以后咱们可以跑出去拉着那些泥腿子候在大军必经之路,到时里头若有平儿,咱们就连轰带抢把平儿抢出来。”
“或者,咱们不必等到那时,过两日就可以带着人直接把老主子围了,——咱们两家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百来个人吧?这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难道一个宫里还能住上一百多号人?住不下吧!我老家最大的财主家里也就五十人上下,皇后娘娘和老主子用一百个人想必足够了,要是他不说叉了平儿的名字,咱们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话至深处楚韵面露狠厉之色,似乎下了决心。
做为一个姑娘,在古代就要深深地认识到自己随时会因为各种不听话被打成疯子。
楚韵浅见,既然迟早都要做疯子,不如自己先做疯子,疯子做疯事那是走在正道儿上的。
黄太太脸色苍白得像家里死了人,吓得豆腐汤差点落在地上。
她没有一刻比今日更赞同郎氏的话,这乡下土财主的女儿就是个疯子!
她敢这么说老主子?老主子是天是神是旗人的心肝宝贝,这话传出去他们两家人肯定要被杀得鸡犬不剩。
黄太太心里闷得慌,想不通三爷怎么会为这姑娘神魂颠倒,难不成他就是喜欢这么野的?
暗自呸了一口,看着楚韵在那边摩拳擦掌,她捂着胸口,温言道:“乖乖算了,这事是太太想差了,平儿为老主子效力理所应该,就是他死在外头也是黄家的荣耀,这等通天手段咱们就收手罢。”
楚韵哦一声,垂头担忧道:“那平儿怎么办?他知道今儿太太过来求我吗?要是让平儿看见太太无功而返,我和三爷以后怎么做人?要不咱们还是现在就去大王庄吧?那里头我认识几个种地的好手,一锄头下去能挖三尺地,打架不说卫霍,怎么也是个小李广,带着他们万事可期。”
黄太太脸都木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把能诛九族的话听下来的,可能是真的怕楚韵这么干吧,她赶紧说:“他不知道,太太是瞒着他来的。这孩子性子倔,主意多,我说不动他这才悄悄过来,但咱们娘儿两个说了一会子话,我不知怎么竟想通了。”千叮咛万嘱咐楚韵千万不要跟别人说,甚至连压襟都自己拿起来走了。
何妈在外头是掐着人中听的,黄太太风一般走出老远她都脚耙手软地没站起来身送人,她觉得,自己这条老命迟早要交代在这两个鬼东西手上。
黄太太走得急,拿了压襟一下没想起勤儿,何妈这上头心软,怕她一个小姑娘回去要挨骂,拉着人两步追过去,想着自己亲自送勤儿回去黄家人总不好说她。
勤儿听到还要回去,肠子里就开始翻江倒海,刚才吃的好东西似乎都在争着从嗓子眼往外钻,她捂着嘴狠狠地咽下去。
进了她的肠子除非她死了,不然谁也抢不走!
何妈看她脸色苍白,还关心地问怎么了。
勤儿嘴里说没事,心里却喃喃道:妈妈儿,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回黄家了呀。
何妈看着她一下午嘴都紧得葫芦似的,被主人家赶出来都不说一句苦,就感叹这孩子有心气,能成事。不过最好这事不要成在她家,她是来吃瓜的,可不是来变瓜的。随便安慰了两句,嘱咐她:“有事记得来找妈妈商量,妈妈出不了主意也能出个人气儿喘给你听啊?”敲开门就转身回屋了。
勤儿瞅着开门的丫头或者说姨娘想,做丫头可真没意思,跟菜市口卖的菜似的,这个那个都能摸两把,摸完了还不耽误被主人卖给下一个。
如果可以,她不想做丫头了,去了一趟杜家后勤儿就发现自己灰扑扑得像只老鼠,连外头有多大都不知道。
但杜家肯定比黄家大,外边也一定有比杜家大的地地方。想到这里,勤儿对杜家也泄了气,她想做比黄家、杜家都站得高的人。
“被赶出去的狗自己回来了。”在丫头们嘻嘻哈哈的打趣中,勤儿气定神闲地地走了进去。
杜容和还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他高兴地把已经做好的指南针交到楚韵手上。
小小的指南针用白玉珠夹杂着蓝色琉璃珠串了两条一样的手串,看起来润润的很漂亮,楚韵的那个指南针当真被装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里,大概有半个乒乓球那么大。
楚韵咋舌:“要花不少钱吧?”
杜容和笑道:“只给了一点工费,玉珠子是玉佩上的,蓝珠子是剩下来的顶珠。这下琉璃顶珠一颗都不剩了,以后再想做什么也难了。”
他素来是个爱整洁的男人,想到竟然也不觉得可惜,不知道算不算千金买得佳人笑呢?
楚韵把两条手串收起来放在梳妆台上,光打在上边有一些粼粼波光,她梳着头,把黄太太的事说了一遍。
屋子里温馨的的氛围顿时散得一干二净,杜容和笑夸她做得对,还道:“黄太太跟黄大仙一个姓,怎么半点没学着大仙儿一点聪明劲?”
黄杜两家一墙之隔,那边有什么人进出,屋子里的爷们儿姑娘过的是什么日子瞒不住他。
他对黄家好是想着黄太太是遗孀,黄家的男人她的丈夫都是为了大清战死的,吃了朝廷俸禄的人应该给他们应有的尊敬,平时多照顾一点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在这之外,黄家人再问他要什么那就不可能了,他的良心已经找到了归处,不会再随便浪费在别人手上。
楚韵道:“还能怎么,还不是催生使人变态。”
清朝人口爆炸,但再爆炸打仗还是缺人,宫里宫外催生压力都很大,要多生娃跟思想钢印似的打在老百姓脑子里,黄家也一样。
黄家情况还要特殊一点,他们家没几个男人了,但要养的寡妇和姑娘却有很多,不生儿子就没口粮养家糊口维持旗人排场,所以这两代的爷们儿有一个算一个都憋在屋子里跟猪配种似的生孩子。
楚韵知道平儿上头有两个身体病歪歪的叔叔,头一个十三岁出|精就跟丫头圆了房。
这些丫头不是黄家买的,而是他们的福利奴才。旗人家里的奴才有两种契,一种是活的外头雇来的。另一种是死的被官府记录在案,这种死契的奴才生生世世都不能脱籍,主人想放都不行。
杜老爷穷的时候身边一个这样的奴才都没有。
造成这种情况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奴才们自己省吃俭用在外边打工养主子饿死了累死了。
第二种原因是家奴太有骨气,人家看着主人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便想着做奴才的肯定连狗都当不上了。大鱼生小鱼小鱼生虾米,这日子有什么盼头?他们就自我绝种,——不生了。
杜老爷的死契家奴就是太有骨气了,这么不出二十年,杜家生生世世的奴才就死光了,杜老爷可能觉得此事太不光彩,在家一直闭口不言。
但有对门姚太太在,天下竟没一桩密事,这事儿最后还是漏了出来。
楚韵再一次为姚太太鼓掌。
黄家的这些死契丫头们一个个肚子都大了起来,不知怎么竟然都生不下来,总是三五个月就流掉了。
在肚子里待得最长的孩子也没超过七个月。
不幸的是孩子没保住做种猪的叔叔也没保住,本来大夫说还能活十年,为了给黄家传宗接代,一通乱搞后不到三年便投胎去了。
第二个叔叔就小心多了,他继承了哥哥留下的丫头,平时修身养性关在屋子里锻炼身体,每个月请大夫和道士一起给他算行房的日子,这么十年下来,人瘦成一张皮摊床上铲不起来了都还活着。
这么谨慎地行房后,家里的丫头们不负众望地生了几个弱不经风的孩子,这些孩子弱得影子一般躲在宅子里不出门,黄米胡同跟没他们似的。
楚韵有时候听见那边的拨浪鼓声都摇头。
体弱的男人哪能生出健康的孩子?这些孩子的命运以后多半也跟自己亲爹一样,一辈子活着就是为了传宗接代。但爱呢?他们的感情呢?这些要怎么办?
平儿爹身强力壮,他的遗腹子也身强力壮。黄太太反而舍不得把他困在宅子里生孩子了,总归有叔叔还活着,下边几个病殃殃的孙子眼瞅着一辈子也出不去了,代替平儿留在家里一直生也算两全之策。
但平儿不认为这是两全法,他没办法面对叔叔和兄弟们羡慕的目光,也没法子面对家里那些跟了一个叔叔又跟了另一个叔叔的丫头们。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问问她们是不是愿意的。
所以平儿很向往三爷,三爷看不惯嫂子单独在小桌吃饭会直接说两个哥哥,甚至说父母。
平儿几岁就跟在杜容和身后跑,但杜容和跟他说这么做像个挺不起腰的奴才,然后他就把自己的差事分了一些出来让平儿做,给平儿的也一直是报酬而不是赏钱。
平儿觉得,杜容和高大得像一颗繁茂的树,给人遮风挡雨的方式从来不是把另一个树的枝叶挪过来,而是教着人怎么自己去找到光。
在家里知道娘去找了楚奶奶以后,平儿没有怪太太,家里人过得不好,她也没有享过几天福。
丫头们恨太太,母凭子贵后一个个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烧水做饭洗衣裳都丢给太太做。
开了门,黄太太是尊贵的旗人贵妇,关上门也不过是一条被人呼来喝去的狗。
平儿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些事,但他绝不想靠多生两个孩子解决,太恶心了。
吃完午饭,平儿跑过来对着杜容和涕泗横流地道歉,左右开弓地打自己的脸,他知道太太提的要求太过分了,世上升米恩斗米仇的人太多,他不想做这种人。
第102章 没事把地犁了
楚韵看见平儿这做派跟看唱戏的似的,想说你们古代人感情这么丰沛吗?动不动就情绪大起大落。
再回头看杜容和脸上就平静多了,他拍着平儿的肩既不说生气也不说没生气,只是叹息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也不容易,好在你自己明白。”
平儿听着像是不怪自己的意思,心里反而更不好了,人跟人可不是这么相处的,要是三爷打他一顿,语重心长地教他怎么做,那才是亲近。不怪两个字太客套了啊。
杜容和确实不打算再跟平儿有太多来往,他发现自己渐渐把黄家的胃口养大了许多,而且平儿年岁也大了,大家都是一个胡同的旗人子弟,只能为旗主效力。
昨儿黄太太一番话他只在意那句“平儿为你效力这么久的份儿上”,这话传出去万一别人说他过老主子的瘾,那他就真的得带着小韵做亡命鸳鸯了。
这个可以自己在屋子里玩,没必要在满天下人眼里玩。
但不明不白地跟人一刀两断不是他的为人,所以杜容和还是想了个法子,跟平儿道:“你要是真不想去,你就去找个好大夫打断自己一条腿,好大夫都是熟手,日后给你接上去也不会长歪了骨头。”
这个法子许多不想参军打仗的旗人子弟都会用,腿怎么说也没有命重要。
平儿眨眼就想起杜老爷瘸着遛鸟英姿打了个哆嗦,一张小脸皱成朵菊花,直愣愣道:“我的爷,我宁愿死了也不想在胡同里被人叫小杜老爷,这么说出来我死去的爹也不肯依啊。”
他想的是,去就去呗,万一去发了呢。总归他也混不上其他缺,与其在家看着一屋子乱事还不如跑得远远的。
楚韵听到就笑出声了,在后边半天都没喘匀气。杜容和作为孝子已经在诸位对他亲爹不敬的人跟前装惯了聋子,闻言也只有祝平儿好运了。
回家后黄太太一个箭步跑过来问他怎么样了,三爷是不是要帮你?
她昨儿说算了都是哄楚三奶奶的,但心里的念头还没死绝。
平儿道:“三爷说要帮我让我给跪着磕头回绝了,我跟他说,我要为大清献出我的命,”
黄太太听完啊了两声,咕咚倒在地上
平儿对黄太太十分了解,跪在地上抱着老太太慷慨陈词,说到激昂处情绪太过激动,捂着胸口作出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黄太太半躺在地上,一只眼半睁着,瞅见孙子这般作态,整个人一跃而起,两只手比勤儿都快地叉住宝贝孙子。
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我的儿,不是我不要你去。可咱们家就你我祖孙两个血脉相连,你替了我身子骨从小硬朗,可骨子里到底有黄家的血,这血岂是个争气的,你看着壮如牛,保不齐哪日黄家的血就浮上来当家做主了。”
说到情深处,竟然声泪俱下了。
平儿也勾动了心事,跟老太太道:“说着是祖母,可在平儿心里,祖母也是娘,做儿子的怎么能看着娘自己吃糠咽菜伺候叔叔一家?但凡我出去有个名堂回来,咱们就分家在外头另买个宅子过日子,离这头远远的。”
他知道当年老太爷时在叔叔手里留了休书,说老太太要是苛待庶出的子孙就要把她休回家。
如今黄家的户主也还是病歪歪的二叔。
满人的大老婆小老婆地位差不多,包衣家也有不少跟着学的,黄老太爷有爱妾,他就学满人的习俗多一些,平儿的爹又死得早,黄老太爷让庶出的儿子做户主也没人反对。
谁让他们家满门忠烈呢?一个忠烈之士的临终遗愿大家都会通融几分的。
黄太太为这个担惊受怕了小半辈子,听到平儿这么说,哇一声就哭了,这哭声不是斯文的抽气,是完全放开了的嚎啕大哭,唬得阖家上下腿脚健全的丫头都往这头跑,纷纷盼着平大爷死了,这个家就落自己儿子女儿们手里了。
黄家事外边人不清楚黄老太爷把军功换给了底下心爱的小儿子们。大家都以为是内务府苛待了黄家,没给足这家子米粮。
黄太太也有苦难言,但祖孙两个抱头痛哭了一场,好歹她也没再起心思到处求人,反而还拉着楚韵一起去求神拜佛,说她心里煞气重了,动不动就围啊杀的的,听得人两只耳朵都恨不得拉下来贴在脸上。
楚韵看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平儿回家怎么跟老太太说的,整个人看着愣是被开了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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