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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笼(尾鱼)


“比039号还懂石头吗?”
姜红烛“呸”了一声:“说的什么屁话!女娲是上古神,女娲面前,039号算个什么东西。”
肖芥子笑了笑,出其不意来了句:“红姑,我怎么觉得,你想要这面镜子,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我呢?”
姜红烛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她放下镜子,脸上的笑渐渐隐去,又恢复了惯常那种活不活死不死的模样。
她说:“是为了你,当然是为你。是要看胎对不对?那就是看反面了。”
说着,把煤精镜翻过来,骷髅一面朝上,又拿过桌上的刀,在左手掌缘抹了一道。
血珠立时就渗了出来,姜红烛先将手移到骷髅头的眼窝上方,用力攥紧。
一共滴了三滴血,分别落入骷髅头的的左右眼窝和牙床。
滴完三处,姜红烛把流血的掌缘送到唇边吮了吮,又用指肚去抹煤精镜上的眼窝和牙床,血色在三处抹开,但洇不进去,浮在石面上,有一种妖异的血腥感。
做完这些,她吩咐肖芥子:“坐到我对面,坐正了,尤其是脸,露出来,别戴帽子,也别遮耳朵。”
肖芥子拖动凳子,依言坐到姜红烛正对面。
姜红烛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煤精镜举起,遮住自己的脸。
骷髅人面正对着肖芥子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烛光的跃动下,那张脸仿佛在笑。
这可真顶不住,肖芥子垂下眼帘,有些坐立难安。
姜红烛说:“你得看它,你不看,它怎么看你呢?”
肖芥子一怔,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姜红烛怎么知道自己没在看呢?她明明被煤精镜遮住了脸啊。
她定了定神,看定骷髅人面的眼窝。
姜红烛又说话了:“现在,把蜡烛给吹了,不要有亮,有亮,它看不真切。”
肖芥子的心砰砰跳,但没迟疑,身子向前微欠,先后把两枚烛头都给吹了。
刹那间,屋子里一片漆黑,只余蜡烛头上的两道白色烟气,缓缓蜿蜒上浮,末了都融进黑里,无影无踪。
肖芥子静静坐着。
姜红烛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咣当”一声。
是那面煤精镜,砸落在桌面上。

砸这么大声, 她好不容易搞来的镜子,可别摔坏了。
她连叫了两声“红姑”,不见有响动, 也顾不得什么“不要有亮”了, 赶紧摸出手机打光。
煤精镜是摔在了桌面上, 还好, 囫囵着,没缺边角。
肖芥子放下心来, 又抬眼去看姜红烛, 一看之下,吓得“妈呀”一声跌坐回去, 手机都险些没拿住。
顿了会, 她又举高手机去看。
没错, 姜红烛还僵直地坐在对面, 保持着端拿镜子的姿势, 独眼瞪大,翻得只剩眼白——黑暗中冷不丁看到, 搁谁不怵啊。
她凑上前,小声叫:“红姑?”
还是没动静, 不过,鼻息是有的, 以及,两只手的指节有轻微的颤抖, 难怪拿不住镜子。
肖芥子是第一次看人用煤精镜, 不知道姜红烛这状态是否正常, 但是, 失手把镜子砸落肯定是有问题的。
看来, 她怀的这胎不太妙:影视剧里,那些帮人接生的稳婆,从来都是眉飞色舞地向主家报喜,要么喜得贵子,要么喜迎千金,只有接着了死胎怪胎,才会哆哆嗦嗦、大失常态。
肖芥子只觉得胸腔一片冰凉,连带着眼前所有都蒙上了一层死灰,姜红烛是死是活,她是无暇过问了。
这胎要掐,掐掉了元气大伤,别说“大石补”了,连“小石补”都没戏,她会加速走向死亡,然后陈琮出面,帮她料理后事——余生一眼看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真的太可怜了,历史上的红颜薄命至少还都打出了名声,不然后人不可能知道,她呢,薄得无声无息的。
肖芥子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那面煤精镜上。
反正这辈子就这样了,多点体验也好。
她抽了张纸巾,蘸了点水,把姜红烛滴的血尽数擦除,有样学样,自己也滴了三滴上去,不过,是滴在正面的:谁想戴着一张骷髅脸啊,还是女娲的脸美一点。
肖芥子揿灭手机光,吁了口气,两手握端起煤精镜,像戴面具一样,缓缓覆在了脸上。
一般的玉石触摸时都会有凉感,但煤精的导热率较低,所以挨着脸时,反而温温的,闻着也没什么味道。
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眼前蒙了一层黑而已。
肖芥子鼻子一酸,滑下泪来。
看都不让她看,女娲不是管造人吗?那她怎么说,也是女娲千万世的孙女,孙女都要弥留了,看一眼怎么了?姜红烛都能看,她不配看?
她的人生可谓一面破鼓,破鼓万人捶,连煤精镜都欺负她、不给她入场券。
念及至此,悲从中来,古书中的小姐们都是脸蒙着手帕、手捂着脸哀哀痛哭,她是手捂着一面煤精镜抽噎……
抽着抽着,身子一僵。
镜面软了。
是真的软了,像一层温软的皮膜,贴着她的脸。人的脸是有高低起伏的,鼻眉处高,眼眶凹低,所以,这镜面像有生命,正顺着她的面部轮廓、慢慢贴合。
肖芥子吓得腿都软了,想把镜子搁下,没用,镜面仿佛粘在了脸上,拿不下来。狠狠心猛一用力拉拽,把自己的脑袋都拽过去了,镜子还是纹丝不动。
完蛋了,体验脱了,她可不想死的时候,脸上长一块煤精啊,回头遗照都没法拍。陈琮这个一根筋的,万一操办后事时、给她拍一张脑袋是煤精的遗照高挂,成何体统啊。
肖芥子想张口说话,口唇全被皮膜封住、发不出声音。她想起手边有刀,想用刀去撬,慌慌摸过去,刀“当啷”一声落了地。
她心急如焚,起身就想去摸刀,跨步时绊着桌腿,连人带桌子摔出去,后脑勺磕在地上,眼前一阵冒金星。
金星过后,死一样的安静。
肖芥子睁大眼睛,这安静来得太诡异了。
一般来说,屋里不会这么静的,再静,她总还能听到呼吸声、微弱的电器音,以及风偶尔吹过时,撼门摇窗的声音。
但现在,什么都没有,连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都听不到。
渐渐的,眼前的黑有所稀释,变成了黎明前那种灰蒙蒙的白,再然后,像3D特效,无数耸峙参天的树木剪影,向着她迎面飞扑而来。
肖芥子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树。
之前,为了找姜红烛,她去过云南,在西双版纳见过望天树,那树号称“雨林巨人”、“万木之王”,但跟眼前的这些巨树相比,也只是“小巫”而已。
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些树,来自远古。
煤精,据称是远古时期油料丰富的坚硬树木,在地下长期埋藏而形成的。
她这是看到了煤精的前身吗,成为煤精之前,它们是树木,承接阳光雨露,有茁壮的生命。后来,埋于地下亿万年,像藏在胎腹中,由地母输血孕育。再然后,轰轰烈烈,或因岩浆喷发,或因地壳变动,重新出露于世。
对比人的十月怀胎、人世匆匆几十载,石头的生命,是一场辉煌盛大的漫长孕育、旷日持久的与天同寿。
陡然间,巨树坍塌,眼前重又一片漆黑,但这黑自由流动、随意排布,很快,黑里又褪出灰蒙蒙的白,灰白之间,显出几尊墨黑色、巨大的人形轮廓来。
肖芥子止不住地颤栗,这些人形太大,而她太渺小,像巨窟大佛脚边的蚂蚁,拼命仰头去看,却又慑服于磅礴气势的威压,不敢一直盯着看。
这感觉,像凡人窥见神明。
正对面的那一尊,是个低首的长发女人,下半身是盘缠的蛇尾,右手微微上托,掌心间伏着一块石头。
转向边侧,还是那个长发女人,她像是趴卧在地,一手支颐,一手托举,掌心间立着一块石头,因为是立着的,很像人形。
那感觉,她正在细细端详手中的人形石,巨大的蛇尾扬上半空,很轻松惬意的身姿。
这是……
肖芥子脑子里灵光一闪。
女娲造人,没错,是女娲造人!
这是独属中国人的创世神话,大街上随便拦个人问,都能给你说得头头是道:女娲是人身蛇尾,发型一般是长发。她擅长抟土造人,造人嘛,造好之后,自然要托高了仔细端详,唯恐有哪里塑捏得不周到。
她又转了个方向。
这一次,女娲是长身立起的,微微垫脚,当然,因为她是蛇尾,垫起的是尾尖。姿势是仰头上看,右手高抬,手上攥着黑魆魆的一团,多半也是块石头。
这不消多说,是在补天。
肖芥子看明白了,心下却一片茫然,她再次转向。
这一尊,女娲是侧向俯身的,蛇尾盘缠,神似一个“∞”形。她右手前伸,微微触着地面,指尖上立着个模糊的人形,那人形挺胸抬头,似乎正要迈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造人已成,放人去世上自由搏浪。
再下一尊,第五尊,也是最后一尊。
肖芥子倒吸一口凉气。
这最后一尊的姿势其实最简单,就是直立、低首,蛇尾拖在地上。
这些巨大的女娲像,本身就是轮廓、剪影,谈不上细节,但可怕之处在于,她总觉得那眼神是在看着她的。
之前几尊,女娲都跟手中的“物件”有互动。这一次,女娲手中没任何物件,却丝毫不影响互动感——低处仰望,高处俯视,那俯视威慑力满满,形如审判。
五尊女娲的轮廓剪影,初时清晰,后来也像巨树坍塌一样,流沙般四下涣散。混乱中,千万道日光自黑与黑的间隙射入,刺得她睁不开眼,或者说,即便睁眼,看到的也是一片光海光晕茫茫。
她听到自己在说话。
——“交给他,记得交给他。”
又听到有人喊她:“肖结夏!”
她听出是陈琮的声音,愕然回头。
陈琮怎么会知道,她妈妈给她起的、最早的名字?她早就改名叫“肖芥子”了啊。
她拼命睁了眼去看,一片炫目的白光中,她看到陈琮的身形,被光道拉拽得好似上古岩画上的人形,一直冲她挥手,大叫:“肖结夏,苟富贵,勿相忘啊。”
什么?这不是《史记》中的词儿吗?陈琮说话,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文绉绉的?
肖芥子被姜红烛晃醒过来。
天已经亮了,还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的那种,窗户里透进来的道道日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突然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脸。
万幸,皮是皮肉是肉,依然年轻细腻有弹性,并没有长成煤精镜。
她长吁了一口气,撑着地坐起来。
在地上躺了一夜,寒气浸体,哪哪都酸,后脑勺也疼,半夜摔倒时磕到了。
那个煤精镜落在身侧,她下意识伸手想拿,姜红烛快她一步,一把抱起了揽进怀里,像是生怕她抢。
肖芥子失笑:“至于的嘛,我又不要这东西,看看胎足够了……”
说到这,突然想起来了,头皮一麻,直起身子:“红姑,你昨晚看到什么了?你知道你后来一下子僵着不动了、连煤精镜都没拿住吗?”
姜红烛没说话,独眼盯着她看,眼神是那种形容不出的怪,看得肖芥子心头打鼓:“红姑?”
好一会儿,姜红烛才嗯了一声:“知道。”
她一只手抱着煤精镜,另一只手撑着地往回爬,像单桨划舟,爬得很滑稽。
“这个就像出仙儿、走阴,到后来,总会失去意识的,也不奇怪。就像睡了个长觉,睡着睡着就醒了。”
原来如此,听她的语气挺平静的,肖芥子提着的心放下了些,但还是不免有点忐忑:“那红姑,你看到我怀的胎了吗?”
姜红烛身子一顿,说:“看到了。”
看到了?!
肖芥子更紧张了:“那,到底是个什么啊?危险吗?要不要掐掉?”
姜红烛忽然有点不耐烦,凶声恶气:“你自己不会看吗?非追着人问?”
肖芥子愣了一下,也来气了:“我要会看,我还问你?医者不自医,煤精镜看不了自己,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红烛回头看她,笑得阴阳怪气:“芥子啊,你是真不知道,你昨晚上,已经生了吗?”
生了?!
肖芥子傻了,她当然不知道。
她昨晚上,是脸上贴着煤精镜昏睡过去的,入睡后如果说有人石交流,那也是和煤精。
没错,她这一夜,纷繁复杂,看到了很多东西,应该都是来自煤精——就是,奇怪了,她的抓周石是和田玉,天地玄黄,怎么突然间跟煤精有感应了呢?
不过,既然生了,那就表明平安顺遂,不是魔胎了。
肖芥子惊喜:“那……红姑,是什么啊?”
姜红烛说:“你现在攥着你的石头睡一觉,不就知道了?”
肖芥子气结:“现在人这么精神,哪能说睡就睡?反正你也看到了,告诉我呗,你又不损失什么。”
姜红烛看了她好一会儿,还是那副怪异的神气,顿了会,指向不远处、窗边的墙角高处:“那儿就有,自己看。”
那儿就有?
肖芥子赶紧起身,小跑着凑到窗边。
大冬天的,这种没暖气的土屋,实在也很难找到什么活物的痕迹,她上下左右看了会,心头突然咯噔一声。
窗边墙角处,挂着一张夏日留下的破蜘蛛网,风从窗户的缝里透进来,鼓得蜘蛛网一荡一荡的。

肖芥子裹着新外套坐在车顶, 拿绒布细细擦拭自己的那块“天地玄黄”。
石头摩挲得久了,确实更加温润,比起初时的死白暗黑, 多了几分油润灵动的活气:白的那截如羊脂, 黑的那段像亮漆。
擦完了, 她拈着玉举高, 眯着眼睛对着日光看。
也不知道她的那只小蜘蛛,爬到玉的哪一处犄角旮旯了。
对于自己的石胎没能出个龙或者凤, 肖芥子是有遗憾的。
石里的胎代表了自己, 谁不希望自己的形象独特、漂亮、仙气点呢?非龙非凤,来个仙鹤、灵狐都好, 怎么就是个蜘蛛了?人憎狗嫌的。
不过她很快就想开了:世上人那么多, 总有人开到烂牌, 开到烂牌就不活了?人丑还不让笑了?
拿到烂牌, 争取打出一手好局, 这才叫本事呢。
没人喜欢蜘蛛,那她来喜欢好了, 谁让这是“自己”呢。人应该喜欢自己,她这样无亲无故的, 就更该多多地、狠狠地喜欢自己——不然太可怜了,全世界都憎嫌, 她也跟着吐唾沫,小蜘蛛就没活路了。
再说了, 小蜘蛛也挺给力的。
这几天, 她睡得特别好, 一睁眼元气满满, 对着镜子细看, 皮肤白得发亮,眼角平得没褶儿,眼底也清,一道红血丝都没有,可见是“大石补”开始了,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假以时日,她的白发没准都能转黑。
肖芥子乐滋滋将吊坠收回衣内,还伸手轻摁了摁。
从现在开始,生活的重心进入下一阶段:大石补,以及……寻求姜红烛的保护。
想到姜红烛,肖芥子抬头往前看。
前方不远处,是片废弃的煤矿。
内蒙古盛产煤矿,差不多二十年前,那是千禧头几年吧,大大小小的煤矿一度达到一千四五百家,但大部分安全生产条件不达标,亦即黑煤矿。
后来,根据国家和自治区部署,对近八百家违规小煤矿进行了强制关停和炸毁、拆除。
眼前这座,就是当年被炸毁的,二十多年过去,萧索得像另一个世界:竖井被炸塌了一半,周围的地面仍是煤黑色,拆除的地上房屋横七摞八,其间还压着些红白蓝塑料棚布,这么多年不腐不烂降解不掉,一有风过,就兴奋地呼啦啦直抖。
姜红烛就在那片废墟上爬进爬出,冷不丁看过去,像只觅食的野狗。
肖芥子想不明白,为什么离开阿喀察前,姜红烛非要来看这个远郊废弃多年的小煤矿——她网上搜了一下,这煤矿要规模没规模,要故事没故事,相当乏味。
过了会,姜红烛往回爬了,速度挺快,顺着车轱辘上了车前盖,肖芥子俯身拉了她一把,把她拉上车顶。
姜红烛坐在车顶,脱掉手上已经爬得脏污的工程手套,拎在手上看了看,觉得也没法二次再用了,随手往外一丢。
以前,她爬着走路是不戴手套的,掌上早结了厚厚一层肉茧,肖芥子看不过去,给她买了一打工程手套来,说:“你不嫌疼手还嫌疼呢,那是手,你别当蹄子使。”
那之后,她偶尔就戴手套了,说不上来哪个更好——不戴手套更方便、爬得快,戴手套吧,会觉得自己还像个讲究的人。
她问肖芥子:“你也在这看这么久了,看出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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