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冕噎了下,又觉得这人好像也没放过他自己,骂他的同时还骂了自己,一时间哑口无言,竟然都不忍心再骂他。“算了,我懒得说你。”
施漾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她找我聊数模,不像你。”
吴冕:“我怎么了?”
施漾:“不是什么正经人。”
吴冕:“……”
算了,他总觉得施漾这半拉子样儿真就跟半死不活似的,生怕说点儿什么戳到他肺管子,人直接跳车。
施漾这点儿小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国。偏偏应湉这段时间忙,顾不上他,微信哄了他很久,他也只是心不在焉。
应湉隐约感觉到,他在和她较劲,有点冷战的趋势。至于较什么劲,她想了两个晚上都没有想明白。想直接了当问他,又总被别的事岔开。
在校本部和江老师聊完论文,应湉往地铁站走,想着终于有时间能去哄小狗了。她一定要搞清楚,他这股别扭冷漠的情绪的源头是什么。
不过她今天运气不好,在路上碰见了齐归。
“这么巧,我请你吃饭吧。”这人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跟上她的脚步。
应湉径直朝前走,没有停下,跟他说不用了吃过了,她赶着回沙湾。
被拒绝,齐归也不恼,只是执着地跟着她:“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对,上次也是我不对。我也想给我们之间留下一份体面,可以吗?”
应湉太知道他的套路了,当年他追她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招,连哄带骗的。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
索性停下脚步,风拂过她的衣摆 ,微微扬起来。她平直、冷静地看着齐归,没有任何波澜:“我说我吃过了,听不懂?你是想吃完饭,然后顺水推舟说送我回去,对吗?”
被这样唐突揭穿,齐归笑了下:“应湉,别这么敏感。”
应湉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手里的电脑有点沉,身心俱疲的感觉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让她有一种下一秒就要触底反弹的苗头。
本来这段时间就很烦,因为堆积成山的学业问题,她根本懒得和他纠结这些,当下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是施漾而已。
他的情绪,他这个人,才最重要。
“我不想因为揍你报废一部电脑,也不想因为在大街上揍了你蹲个局子让我男朋友来捞。”应湉平缓地眨了眨眼睛,笑起来,“因为不管是一还是二,都不划算。”
齐归捻了捻手指,扯扯嘴角:“我这次是真心实意跟你道歉。我们当时在一起的时候,就是吃了顿饭,然后我送你回家。这对我来说,是更好地画上句号的方式吧。”
应湉:“所以呢?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你的方式,不是我的。”
“我知道。”齐归突然话题一转,“你那个小男朋友,对你挺好的?”
这用词听得应湉更烦了:“施漾,他的名字。”
扔下这句话,不再和他废话,她迈开步子就走,走出几步,又折回来,“齐归,你对比错对象了。你都比不上我其他前任,你该和他们一样。分手之后安静点儿,在我的好友列表里买一块墓地,别诈尸。”
下午有课,应湉中午是和江照月一起在校本部食堂吃的。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沙湾,听对她而言不是特别重要的公共课。
坐在综合教学楼一楼的阶梯教室里,她盯着手机,看着安静如死寂一般的聊天框。
聊天记录停留在两天前,她和他发的消息每一句都没有超过一行,任谁看这聊天框里都透着一股冷气,似乎要出现什么崩裂的缝隙。
有太多话想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捧着手机敲敲打打,又删删改改。
手指忙活半天,结果没有发出去一个标点符号。
见她保持着一个姿势很长时间没有动,目光平静而出神,有意无意地咬着下唇。赵予溪凑过去,关切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应湉扣下手机,垂眼:“没有,就是觉得天气好像不太好,胸口有点闷。”
赵予溪:“天气当然不好了,都下雨了。”
“下雨了?”应湉回过神,偏头往窗外看。
淅淅沥沥的雨早已经淋湿地面,雨水被风吹得胡乱飞舞,拍打在玻璃窗上,顺着窗户往下滑,留下一串又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天色阴沉,空气里渗透着湿气,水雾缭绕,整个世界看起来有些朦胧,仿佛被冰冷湿润的薄纱包裹,难以分辨什么。
赵予溪撑着下巴,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口香糖:“是啊,而且我们俩都没有带伞。”
闻言,应湉的视线顿时往下落,盯着她放在桌兜里、根本就塞不下的漂亮托特包,提出疑问:“那你拿这么大的包,装什么了啊?”
赵予溪朝她抛了个媚眼:“还原我美貌的工具。”
好的,懂了,她的化妆品。
抿唇,应湉递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往后坐了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
讲台上的老师已经讲到第三个部分了,她的课本还停留在第一个部分的第二页。
赵予溪怎么看都觉得她这个状态不对劲,十分里有一百分的不对劲。
默默盯着她看了会儿,思忖半晌,也趴下去,靠在她旁边,小声问:“你是不是和施漾吵架了?”
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这几天她没怎么在她嘴里听见施漾的名字,而且他们好久没有打视频,她都有点不习惯。
虽然施漾从国外参加完数模竞赛回来了,但应湉因为论文和课题的事老往校本部跑,都没和他一块儿吃过一顿饭。
心里咯噔一下,应湉心想不愧是你,八卦嗅觉太敏锐了,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她矢口否认:“没有吵架。”
这是事实,他们确实没有吵架,也不是会和对方吵架的性格。
赵予溪露出高深莫测的眼神,拖着嗓音:“哦——那就是冷战了。”
“……”一锤定音,砸在应湉的心上。
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辩解,又在这一刻找不到任何反驳的措辞。
“为什么啊?”赵予溪拧眉,挺困惑的。
主要这俩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没谈的时候那股暗度陈仓的暧昧就够带劲儿的了。谈了之后更是甜的不行,她一直觉得他们的感情比那三角结构还要稳定。
发丝飘到眼前,应湉趴在桌上,抬眼盯着那几缕发丝,吹了吹气。哼哼唧唧,语气无奈:“我也想知道。”
赵予溪捏着下巴,推测起来:“长时间异地恋确实容易出问题,但他看起来也确实不像那种人。”
应湉:“别把锅甩给异地恋啊,想出轨的人二十四小时跟着他,他都能想办法出轨。”
赵予溪:“说的也是。能管住自己的人怎么也能管得住,管不住自己的人拴着他都没用。”
认同完,她又提出猜想,“是不是因为你最近搞论文太忙了,冷落他了啊?”
好像……是吧。
应湉埋头趴在桌上,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
但眼下更要紧的事,是下雨了,还不算小,应湉和赵予溪都没有带伞。
综合楼大厅里站了一堆人,有的人在等雨停,有的人给室友打电话让对方带着伞来接一下。也有习惯看天气预报、未雨绸缪,提前带了伞的人,在大厅里撑开伞,陆陆续续走了。
阴雨绵绵,丝毫没有要停息的迹象,反倒是像要越下越大。
被困在教学楼大厅,赵予溪给舒纭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宿舍,带一把伞来综合楼接一下她和应湉。
应湉正站在她身边,低头给施漾发消息,她知道他的课表,他今天也在综合楼上课,不过他们不在一层楼。
正编辑消息,身边忽然飘到一阵熟悉的白檀木香味。紧接着,怀里被塞了一把雨伞。
应湉下意识抬头,只看到施漾高大的身影和一张冷峻的侧脸。
他把雨伞塞她怀里,一句话没说,和吴冕一块儿,直接走了。吴冕摸着脑袋一步三回头,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眼睁睁看着施漾往外走,应湉欲言又止:“施——”
堪堪发出一个音节,人已经下了台阶,钻进吴冕的伞下,走远了。
赵予溪握着手机,眼巴巴地看着,嘴里的话急急拐了个弯:“……好像不用来接我们了。”
“啊?”手机那端的舒纭停下,“我都进电梯了。”
赵予溪:“你这么快?也太爱我们了吧。那你只能到一楼之后再坐上去了。”
舒纭嗯了一声:“什么情况啊,施漾给湉湉送伞了?”
赵予溪看了眼应湉手里的伞,视线又往上,落在她的脸上:“不愧是你啊,一猜一个准。但是情况有点复杂,回去再和你说。”
应湉没管手里的雨伞,捧着手机给施漾发消息:[对不起,我最近搞论文有点忙,忽略你了]
施漾:[没有]
看到这么言简意赅,直接画上句号的两个字,应湉闭了闭眼:[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施漾:[怕你太忙了没时间看,你先忙吧]
应湉:[我忙完啦!]
忙完想起我了?
看着聊天框里那个带着强烈色彩的感叹号,施漾心说你这一个星期见我妈的次数比见我都多。
没有回复,手机收起来,抬手把吴冕撑着的伞往自己这边拉了下:“这雨是斜着的你感觉不到?”
“哟,淋着你的双开门儿了?”笑着调侃一句,吴冕阴悄悄的说他,“我说怎么出门非得让我自己带伞,合着你那把伞是给女朋友准备的啊。”
施漾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除了大晴天,应湉没有出门带伞的习惯,他会看天气预报提醒她。只不过这一个星期,他没和她聊这个。
见他这态度跟眼前这阴冷冷的天气差不多,吴冕歪着脑袋往他那边凑了点儿:“你们吵架了?”
施漾:“没。”
他抬手扶了下伞,轻啧一声,“会不会打伞?”
吴冕自我肯定地点了下头:“嗯,吵架了。又有谁追学姐,你这次搞不定?多大了,还为了这点事儿吵架。能不能成熟一点,有点正宫的肚量,大气点。”
施漾轻嗤一声,双手插兜,微微颔首避着雨,声音懒懒的:“我小孩儿脾气,行吗?”
嘲讽完,吴冕碰了下他的胳膊:“等会儿吃啥。”
施漾懒得费劲儿想一日三餐吃什么,脱口而出:“海南鸡饭。”
吴冕皱眉:“又吃这玩意儿?”
施漾:“爱吃吃,不吃滚。”
吴冕:“……”
这么大火气,食堂炒菜都不用点火了,把你放灶台上得了。
风扬起来,淅淅沥沥的雨水似乎有要转变为疾风骤雨的趋势。
阴沉的天空仿佛被砸了一个窟窿,灰蒙蒙的,出现一道裂痕,显眼又突兀。
回到宿舍,应湉就把伞支在靠近阳台的地方,等它晾干。
突然觉得天气似乎真的挺能影响人的心情,她这会儿一口浊气团在胸口,像是被这片倾倒的乌云压住,沉沉闷闷的。
应湉索性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只几秒,被接通。
见他接电话的速度这么快,她突然又有些心情复杂。
她坐在靠窗的地方,看着窗外的骤雨,听见呼啸的风声,声音软下来,带了点委屈的哼唧声:“施漾,冷战呢?”
施漾默了两秒,低磁的嗓音又沉又缓:“没想跟你冷战,暂时没把自己哄好。这次有点费劲儿,得花点儿时间。”
第68章 乖狗
“真是小狗啊你, 都自己哄自己。不给我一点机会,让我哄哄你吗?”应湉直接问他,“你在哪?”
施漾:“篮球馆。”
他喉间发紧, 心跳忽强忽弱。这场连绵的雨季仿佛看不到尽头,被看不清的水雾笼渗透, 雨水渗进树根,不断向下扩散,长出新绿的树枝在呼啸的冷风中被不停地拖拽。
应湉觉得他真就这样了, 闹点小脾气还秒接电话,她问什么他答什么,尽管看起来冷冰冰的,较着劲儿。明明自己闷着气,又不想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惹她不高兴。
这种情况不多, 但每次他都这样。
越是这样,她发觉她心里越是泛着一股酸涩, 是心疼的味道。
朝哪个方向磕,能捡到这么好的男朋友,又乖又懂事, 还有超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所以她说:“施漾, 你真没必要这样。任性对我发点小脾气,说一个不字,都是可以的。我享受你所有的好,也接纳你所有的坏。”
施漾回她:“得了吧你, 真要这样, 回头又跟我算总账。抓着我的尾巴,把我吃的更死?”
站在篮球馆边缘, 应湉没有靠近,手里拿着施漾那把伞,看着坐在篮球框下面的人。
他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搭在膝盖上,背靠球框那根杆子,抬着下巴,眼尾微吊,整个人懒洋洋的。
篮球放在他旁边,被他用脚轻轻给了下力,一路朝应湉滚过去,滚到她脚边,堪堪停下。
球场一片寂静,半开的窗户传来风声和雨声。
雨点斜着擦过玻璃窗,划出一条一条的线,像是一道道伤口。
应援低头,看着面前的篮球。
“你这伞打了跟没打一样。这么大的雨往外跑,不怕摔了?”施漾往她身上扫了一眼,脸上的情绪很淡。
应湉没有往前走,站在那儿,隔着几乎整片球场,同他四目相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阴冷、潮湿、沉闷,浓墨重彩一般,她莫名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破碎感。
“所以呢,不开心还要秒接电话,生闷气也不对我说一句重话。”弯腰拾起篮球,应湉径直走过去,停在他身前,蹲下来,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这么乖干什么?”
施漾仰头,挂断电话,手随意搭在膝盖,吊着眼尾看她:“不喜欢乖的?”
眼里暗流涌动,卷着风波。
应湉垂眸,把篮球和雨伞放在地上:“这段时间论文压力有点大,没有顾及到你是我的问——”
话没有说完,后颈被人摁住,猝不及防往前压了点儿,她下意识伸手要掌握平衡,手抓到他的腿。抬眼,撞上他深邃的眼睛。话音戛然而止,呼吸停滞片刻。近在咫尺的距离,鼻尖相差毫厘,下一刻紊乱的呼吸迅速交缠在一起。
他宽大的手掌捏着她的后颈,掌心滚烫,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的肌肤。带了点劲儿,强硬地禁锢着她。
视线在她的眉眼停留稍许,往下,移到她红润的唇上。心底的情绪错乱交织,有点心痒,又有点躁。
“不想听道歉。”他说。
这不是他的目的,也不是他想要的。再说了,她也没做错什么,只是他觉得不够。
应湉抓着他腿的手往上,滑到他的膝盖,轻轻扣着他的手心,指腹摩挲,像是安抚。声音放缓,又轻又温柔,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想听什么?”
施漾没回答她这话:“你今天又碰见你前男友了?”
应湉愣了下,玩笑道:“在我身上安监控了?”
捏着她后颈的手往旁边挪,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耳朵,轻轻玩弄。她的耳朵在他的注视下,渐渐泛起绯色,好似雪地里缓缓晕开的粉色花瓣。
脑子里突然冒出某些画面,那些难耐的、潮热的,绽放在别处的粉色花瓣。
他有点心猿意马,声音比刚才沉了点:“校本部的朋友跟我提了一嘴。”
明显感觉到被他摸着的那只耳朵温度升高,变烫,烧着她那半边脸。他的吻似乎要落下来,却又保持着暧昧的距离。
应湉咽了咽喉:“哦——原来是有眼线啊。”
施漾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赖我了?”
“我赖你什么啊。”应湉蹲着往前靠的姿势不太舒服,干脆跪坐在地上,直接跪进了他双腿之间,微微仰头凑近,“我是来哄你的。”
“怎么哄?”施漾问。
其实再这么磨下去,说不定这场无声莫名的冷战没几天就消失殆尽。他耐不住性子,但凡她没这么主动,还像以往那样随便哄哄再钓着他,他早晚会先服软哄人。
只不过,看样子这次是她更心烦。
见过她哄应与峥的样子,投其所好,但有点儿生硬。所以这一刻,他无端有些期待她要怎么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