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湉问:“他跟你道过歉吗?”
“跟我道歉,要他命吧。”施漾扬着声调,认命地点点头,开玩笑的语气,“怪我,长太帅,抢他风头。”
“……”
应湉抿唇无语,心想,你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好哥们儿。
扔在旁边椅子上的手机接连振动几下,她晃了晃腿,膝盖不轻不重地擦过他的侧腰。
隔着一层薄t,触感和热度变得敏感,施漾低头瞄了眼她的腿:“干嘛呢?”
应湉表情无辜:“没想干嘛,帮我拿一下手机。”
施漾轻哼:“有你这么叫人的?”
蹭来蹭去,待会儿给我蹭出火了你。
他转身去捞椅子上的手机,递给她,双手撑在她身侧,上身微压,没打算放她下来。
手机面容解锁,直接跳转到微信界面。
应湉看到赵予溪的名字,脑子里一个激灵。还以为她又发了什么车轱辘压到脸上的东西,结果只是问她几点去学校报到,她和她一起报到。
暗自松了一口气,她坐在桌子上回复赵予溪的消息。
施漾就这么看着她,空荡的空间里霎时只剩下敲屏幕的声音。他稍稍垂眼就能看到她手机里的内容,她也不介意他看到。
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大有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应湉渐入佳境,放松了警惕,赵予溪突然给她甩过来一个链接。
——[更适合中国宝宝的dirty talk]
施漾正好看到,猝不及防,给他黄懵了。
应湉:“……”
施漾:“……”
很显然,她把手机扔开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了,她明显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劲。
两个人陷入沉默,本就安静的环境里一片死寂。空气里像是不知道被谁加了一把火,温度更高了。
等会儿就把赵予溪设成免打扰!
应湉懊恼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迎上他的视线试图辩解点什么,却看到他镇定自若的冷脸背后,泛红的耳朵。
她想,不是不搞纯爱吗?红什么耳朵。
但他促狭的目光紧锁在她脸上,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三个字——想睡我?
施漾心想,应湉这人肤浅得要命,她真就只是看上了他这张脸和这具身体。
看了她几秒,他从容转身,坐回长椅。一条腿横在膝盖上,单手捏着手机,靠在椅背,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心里已经有一万头野鹿在狂奔,脸上努力控制着表情,再多两秒他就会露馅。耳朵发烫,整个人快要红温了。没法开口,肯定得语无伦次。
不过还好,稳住了,又让他装到了。
应湉那股为数不多的良心十分难得地冒了出来,坐在桌子上翘起二郎腿,撑着下巴看施漾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在心里谴责自己。
应湉啊应湉,看你干的好事,人家才十八岁,高中毕业,准大学生,你简直就是在荼毒祖国的花朵。
微妙中透着丝丝尴尬的氛围很快消散,因为应湉饿了。
今天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刚刚接吻还耗费她那么多体力。
两个人还是去了外高那边,在巷子里那家生意很好的面馆吃饭。大概是因为拳击馆的事有些心虚,应湉这次吃饭没当懒人大王,倒是当起了很会照顾人的姐姐这种角色。
搞得施漾有点不习惯,散漫地靠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想,谁上你身了?
“看什么?”应湉去接了两杯酸梅汁,放一杯在他手边,抬眼就撞上他直勾勾、若有所思的视线。她坐下,拿纸巾擦了擦桌子,“你别真的爱上我。”
施漾闻言没忍住笑了声:“挺能想。”
应湉歪头,那双眉眼含笑时格外明媚,眼底如碧波,荡漾着揉碎的星辰:“没办法,我太招人喜欢了。”
施漾没说话,无奈地垂下脑袋,笑意更深。
店家养的小狗跑进来,圆滚滚一坨,在桌子和椅子下面来回穿梭。
应湉吃完饭跟狗玩,捧着小狗脑袋使劲揉。那小狗也很喜欢她,一个劲儿在她手心里蹭,快要把自己的脑袋瓜旋成陀螺。
施漾跟老板唠了会儿嗑,人忙去了,他折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站那儿,莫名被这一幕吸引,视线挪不开半分。应湉蹲在地上,小狗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膝盖,她双手捧着小狗,揉捏它的脸颊,碰碰它的鼻尖。
他看得有点儿出神,视线从她的脸,往下,到她的手。她做了香槟色的猫眼美甲,手指纤细修长,夹住柔软的小狗耳朵。
应湉察觉到他的视线,抱着小狗起身,抬眼,平直地看向他:“怎么了,你也想玩小狗吗?”
玩谁啊。
施漾心想,玩我的吧。
强行抽走视线,别开眼,他略微不自在地咳了声。
他好像疯了,竟然有点想成为她手里那只小狗。
回去的路上,应湉看起来有点忙,一直捧着手机,在各个软件里穿梭,甚至打开过两个电子文档。
是她的硕导江照月发给她的,问她有没有感兴趣的课题,可以先看看,开学带她做。
树影重叠,借昏暗灯火布在宽阔路面。
施漾双手插兜,走得散漫,心不在焉,那表情明摆着心里揣着事儿。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也没开口说话。
应湉注意到,跟着停下来,回头看他,眼神问询。
“我下个月十九岁。”他突然开口。
应湉疑惑一瞬,心想,不会是找我要礼物的吧,我可没打算跟你玩这么久啊。
风大了些,她没被风声干扰,清楚地听见他的声音。
他压低嗓音,酝酿了很久。
沉磁又略微紧绷的声音,蕴藏着破土而出的念头和翻滚的忐忑,绕着她的耳朵,像是裹挟这个蝉鸣炽热的夏天。
“不试试吗?十八岁的我。”
第20章 野狗
施漾当时说这话, 纯粹是一时间鬼迷心窍,说完就微不可闻地泄了一口气,有点儿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他垂眼, 半握拳放在唇边,尴尬地咳了两声, 绷着身子尽量表现出一副沉着冷静、见过大风大浪、这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不过应湉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朦胧昏暗的光影之间,隐约能看到他略显不自在的表情、飘忽的眼神和泛红的耳朵。
不是没有在亲密接触里擦枪走火过, 但总是点到为止,任由复杂的情绪和升温的燥火在心底翻涌。
“你才应该说话注意点儿。”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放下手机笑起来,“我这人既要又要,真会要的。”
她这语气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但打趣意味明显。
施漾双手插兜往前走, 身姿挺拔,步调散漫。
从她身边走过, 他嗓音微沉发紧,语气难得有一点生硬和别扭:“那你挺贪心。”
应湉乐了,到底谁贪心啊。
转身几步跟上他, 影子在昏黄路灯和店铺里明亮灯火的交错间晃动。
之后两个星期, 应湉忙于了解课题,一头扎进研究领域,时间和精力被占满。没和施漾见面,线上线下都像人间蒸发, 回消息都成了轮回。
施漾又看了一眼手机, 聊天框里依旧安安静静,他前两天发的消息摆那儿跟舔狗似的。
扔开手机, 嗤笑了下,他转手拍拍篮球,把朋友摁在球场上摩擦。
朋友被打得怀疑人生,心想这人发什么疯呢,在他一个潇洒的转身带球过人后,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碰瓷一样。
“你要不直接给我个痛快,别他妈这么折磨人。”朋友感觉自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喘着粗气,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
胳膊搭在膝盖上,看他投了一个空心球,敷衍地拍拍手,“牛逼。”
施漾没说话,站三分线外定点投篮,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想几晚上没想明白,为什么。
不就说了那句话吗?他俩从头到尾不都这么肤浅吗?她觉得尺度太大了?觉得他就这点儿心思?谁先提的看腹肌的事儿,还觉得他小气。
而且,不是没做吗?
再次举手跳投,篮球撞在球框,哐当一声,被弹到旁边,砸到绿色铁网,重重落地。
朋友目瞪口呆,这牛劲儿,幸好没一拳抡他身上,脱口而出:“你他妈失恋了这么大怨气?”
施漾看了眼那颗篮球,没去捡。听见朋友的话,心底那股忽燃忽灭的火苗又猛地蹿上来了,有点儿烦。
倒也没有很生气,就纯烦。
转身去长椅那边,捞起手机,给亲妈发消息说晚上不回家吃饭。
快开学了,爹妈才舍得从别的地儿回来,乐不思蜀,早忘了家里还有这么个儿子。
朋友疑惑地看着他,眯了眯眼。不对劲,这狗东西有事儿。
爬起来拍拍裤子,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真失恋了?那个她?”
施漾轻哼一声:“滚吧你。”
实锤了!铁定是!
朋友脑子里警铃大作,连忙捡起篮球,追着他问:“哎我操,到底谁啊?我见过吗?哪个学校的?妹妹姐姐?漂不漂……肯定漂亮。你怎么还藏着掖着不给大家看看?我们这群人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耳边比蝉鸣还聒噪,施漾嗯了一声:“拿不出手。”
朋友:“……”
是他自取其辱了。
施漾去对面便利店买了两瓶水,扔给朋友一瓶。冰水入喉,他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天色。
天气闷热,乌云一团一团凝聚,有要下雨的趋势。
他都没恋呢哪儿来的失恋,他俩什么关系。男女朋友算不上,炮友又过了,就接过吻的关系。
啧,真成唇友谊了。
倒也不是别的,他就只是有点烦她这种近乎冷暴力的行为,冷太快了,落差挺大。
他这种热烈的人,有点儿不太受得了。
朋友在旁边好奇得挠心挠肺,捏着手机问他:“我能跟头子他们分享这个好消息吗?主要没见过你失恋。”
施漾懒得管他语气中的幸灾乐祸:“随便你。”
拧上瓶盖,他掏出手机,给应湉发消息。
施漾:[要断就断,干脆点儿,别钓着我]
应湉:[好]
施漾倏地气笑,这秒回速度,就等着他说这话呢是吧。
她这人是真肤浅,也是真随心所欲。不会为已经发生的事和将来发生的事浪费任何情绪,活在当下,偶尔一时心血来潮会找找刺激。
聊天框里又弹出一条消息。
应湉:[那我删好友了哦]
带着语气词,听起来温和,却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施漾愕然两秒,动动手指。
施漾:[过分了吧]
消息发出去,前端弹出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
一时间心情复杂,施漾都不知道该摆个什么样的表情。
动作还挺快,早想这么做了吧你。
但在旁边的朋友看来,他这会儿脸挺臭的,更好奇他是不是在跟失恋对象聊天,又不敢问。
舌尖抵了抵腮,施漾低头笑了声。
真果断,挺好。
那段时间,他俩黏得厉害。开始的草率,结束的也仓促。
这个夏天很热,蝉鸣夹在枝繁叶茂间,起起伏伏。气温居高不下,偶有阵雨,空气沉闷,像是棉花糖化掉,黏腻的甜。
应湉其实很喜欢这个夏天,是近二十年来最喜欢的夏天。
只不过没想到,这个戛然而止的夏天竟然还会延长。
所以在庆大食堂偶遇施漾后,她跑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
宿舍里,三个人拖着凳子坐在一排,齐刷刷地翘着腿,抱着胳膊,盘问她。
应湉淡定喝水:“我弟同学。”
算不上同学,顶多校友,还是互相看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的那种。
舒纭直入主题:“你为什么把他删了?”
赵予溪手心拍手背,一副替她惋惜、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帅哥诶,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就少了,你懂吗?”
应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语气毫无起伏:“我太懂了。”
“……”没觉得她把话听进去了。
杜诗柠问:“所以你一不小心误删了?”
应湉支支吾吾,敷衍道:“可能是吧,我不记得了。”
她摆出一副“我和他不熟”的样子。
坦白来讲,她那时候并没有打算和他有什么正儿八经的长期发展,本身就是一时兴起,所以没有考虑那么多,而且她也并不了解他。
只是一个夏天,以后不会再见,也不会有什么瓜葛,很多事觉得没必要、太麻烦、不感兴趣,所以没问过。
却没想到,他长了一张看起来不会好好学习的脸,成绩竟然这么好。是她先入为主,草率了。
赵予溪激动得要命:“加回来啊!刚刚在食堂你跑什么?”
想起来就无语又困惑。在食堂的时候,那帅哥说完“被删了”那句话,她沉默几秒,就端起吃得干净的碗,直奔餐具回收处。
然后下楼,步子坚决走得飞快,头也没回,很冷酷潇洒,又像有什么火燎屁股的急事。
“回来洗我的衣服啊,下午不是要出去玩吗?晚上还要在宿舍看电影,我怕没有时间洗。”说着,应湉放下杯子,拽出桌角的脏衣服收纳兜,就要去走廊尽头的水房用洗衣机,但过道的路被三个人挡得死死的。
这套说辞显然不能打动舒纭:“你国庆不出去玩,也不回家,明天不能洗?非得现在?你有问题。”
杜诗柠接着说:“回避型,放下吧。”
应湉放下收纳兜,坐了回去,双脚踩在椅子横杠上,笑眼盈盈:“要用你们那套专业理论来分析我啦?”
舒纭铁面无私:“少撒娇,没用。”
应湉歪头,瘪嘴,嘴角微微向下,眼眸里含着潋滟秋波:“真的吗?”
“嘶——”
舒纭吸了一口气,往后仰了下。
赵予溪凝眸想了会儿:“你俩有仇?”
“没有啊。”应湉摇头,“我弟认识,我不太熟,不知道什么时候删的。”
从她嘴里撬不出来什么,而且她这态度太有可信度了,真像那么回事。
三个人似信非信地点点头,就此作罢。
“但我看那帅哥的意思,好像还挺在意这件事的。”杜诗柠把椅子拖回原位,换位思考,自我肯定,“我要是莫名其妙被删,也会觉得不高兴。”
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出具有建设性的解决办法,“要不你给他道个歉?”
应湉:?
她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不了吧,多尴尬啊。”她说,“长得那么大方,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情我愿你来我往的,没有强迫什么,从头到尾都是顺水推舟。要断这事儿不是没有取得他的意愿,删好友的事也跟他说了。
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三个室友听见她的话,拔高音量,异口同声:“长那么大方你都不愿意把他微信加回来!”
应湉:“……”
舒纭回想起来:“他旁边那个男生长得也挺帅。”
赵予溪认同地点点头,爬上床拿耳机:“但在他身边显得黯然失色。”
食堂里,不断有人往窗口涌,穿梭在座椅之间。九月底的庆岭已经步入秋天,气温却丝毫没有降下来,喧闹的环境充斥着闷热的感觉。
吴冕坐在施漾对面,嗦了两口粉,问:“刚那个,是老郑说的巨漂亮的社科院学姐?”
他们这个校区不是主校区,面积相比较而言没本部那么大,只有研究生院和三个本科学院。
也正是如此,八卦的传播速度更快,从本科的学长学姐聊到隔壁研究生院的师兄师姐。
施漾没什么兴趣,基本不参与,只有在他们有一次说起应湉的时候,他稍微听了会儿,没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