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安静了一晚上的手机终于有了动静,弹出来一条消息通知。施漾瞥了眼,看到名字,迅速蹲进草丛,拿起手机。
应湉就发来俩字儿——施漾。
他拧眉,回过去一个问号。
旁边的朋友看见他双手离开鼠标键盘了,目瞪口呆:“排位呢哥,什么事儿比排位重要。”
重要得多,施漾心想。
聊天框里弹出新消息,她说没事,看看他睡了没。见状,他瞄了眼手机上方。
在网吧待得有点久,本来就打算通宵,不怎么注意时间。这个点,换以前她应该已经睡了。然后他问她是不是睡不着,她说有点。
于是,施漾扔开手机,操作鼠标和键盘的手速都变快了,快出残影。
对面发出惊恐的叫嚷声:“不是,哥!推太快了吧!这就上高地了?”
施漾嗯了一声:“我赶时间。”
开团开的猝不及防,没两分钟功进敌方老巢,结束战斗。他一点儿没犹豫,拿起手机就走,下楼时打了车。
应与峥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有些烦。
啧,又给他装到了。
应湉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身衣服,屏息凝神,蹑手蹑脚地出门,生怕关门声吵醒熟睡的父母。
靠在电梯里缓过来,还觉得不可思议,没干过这么偷偷摸摸的事。
直到在单元楼大厅里,透过玻璃门看到施漾的那一刻,她才对这件有些唐突又荒谬的事有了真切的实感。
“你怎么过来了。”玻璃门打开,她走出去,步入他所在的树影之下。
施漾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发现她好像是纯素颜。
长发披散,一件碎花吊带裙,随便趿拉了一双鞋,漂亮得很轻易。就这两分钟时间她应该也来不及捯饬什么,有一缕头发夹在了花边吊带下面,她都没有注意。
抬手,把她那一缕头发勾出来,他低声,含混着笑意:“睡不着还一直叫我名儿,我不会误会?”
应湉:“误会什么。”
脑子里都是这一缕被夹在吊带里的头发,略微懊恼。
着急忙慌地下来,头发都没有整理好。失策啊失策,他不会以为她下来见他的心情特别迫切吧?
施漾收手:“你想我。”
句号结尾,陈述语气。
收到她的消息,他就直接过来了。来的路上冷静下来,其实觉得自己这行为有点儿舔。但见到她之后,他想,这哪是舔啊,他是来给人解愁的。
应湉:“收到我的消息就来了,难道不是你想我吗?”
施漾笑说:“我人好,来给你解解愁。”
没有接他这句话,应湉又问:“你抽烟了?”
离得比较近,她闻到了,他身上有股烟味。他抽烟吗?她没见过。
虽然觉得叼烟挺帅,但她真的很讨厌烟味,帅哥也不行。要是他抽这玩意儿的话,她只能忍痛割爱,扭头就走了。
“被人熏的。”施漾垂眼看她,晦暗不明的光线里,她双颊的绯色被光影衬托,眼底似朦胧似澄澈,“喝了点儿?”
应湉往后仰了点:“难闻吗?”
施漾双手插兜,顺势压低上身,俯下来,靠在她脸侧毫厘,轻轻嗅了嗅,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口:“这股闻起来有点儿骚的男香挺难闻。”
浓烈到直冲鼻腔,是她身上从未出现过的味道,也不像是她会喜欢的味道,和她本人十分违和。
他靠近,卷起一阵微风,轻嗅的举动有意无意地撩拨着她的神经。
应湉都想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但他很快撤开,装得跟没别的心思一样。偏偏他话里的意思,她听了个明白。
应湉抬手,捏捏他的下巴,欣赏一般,状似随意道:“还是你更好看。”
话音尚未完全落下,她从他身边走过。
虽然这会儿已经凌晨一点过,小区里里外外空荡安静,偶尔有远处街道车辆鸣笛的声音。但这么大喇喇地站单元楼门口,万一被哪个熟人撞见,她不好跟应与峥交代。
前几天刚说没谈,说没谈的那天晚上,她甚至是从施漾家回来的。
这么一想,她又有那么一丁点良心发现。可是,眼前的美色,仍是更胜一筹。
施漾听见她的话低声笑了下,转身迈开长腿,步调散漫,三两步跟上她,语气听起来稍微有点不乐意:“又拿我跟谁比较?”
应湉笑着摇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施漾其实在闻到香水味的时候就已经猜了个大概,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说来听听。”
“酒吧的男模。”她倒是不藏着掖着,答得干脆利落。
施漾:“好玩吗?”
闻言,应湉偏头,盯着他看了会儿。
她说那话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没想到他只是略含笑意地问了句好玩吗。
就好像他一点也不在乎她去酒吧看男模的事儿,只是随便问问。仿佛她不是去酒吧看男模,而是去参加什么小学生春游活动,并且并不在乎她接下来的回答是什么。
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于是,她坦言:“一般,没你好看。”
这种事她没法违心,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
审美不仅有主观性,还有阶段性。最起码当下如此,有可能这个夏天也如此,没人胜过他,不只脸。
施漾笑道:“以为长成我这样很容易?”
应湉错愕一瞬,倏然失笑:“你还挺自恋。”
施漾挑了下眉:“我这是帅而自知。”
他从小到大在这件事上都有十分鲜明、准确的认知,夸他帅的话也挺多了,直白、委婉、花样颇多。他也确实因为这张脸得到了些首因效应的好处,夹杂点儿不那么好的事。
为此前仆后继的人不在少数,那点儿心思昭然若揭,肤浅的要命。
这件事上,她也不例外。但不巧的是,他有感觉。
沿着蜿蜒小路走到宽阔的场地,应湉越过交错的树枝看到旁边的篮球场。没有石景公园那个球场那么大,就一个,孤零零地摆在那儿。
“你很喜欢打篮球吗?”她问。
在她这个假期的印象里,好几次见他和问他,他都在球场。大多数时候是在篮球场,偶尔是台球、羽毛球之类的。
他好像挺擅长运动,看起来也像是……身体很好的样子。
施漾闻言看过去,球场上没人,只有场边夹角的灯开着。
他应了声,把视线挪回来,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嗯,有兴趣?”
“一般。”应湉说,“只对投篮有一点点兴趣,但我技术不行,高中那会儿体育课考试,定点投篮都是老师放海我才及格的。”
前面有个长椅,施漾走过去坐下,往后一靠,姿态散漫。他噙着笑,语调微扬:“下次带你。小施老师一对一私教课,很贵。”
应湉看着他笑,发觉他除了那股拽逼样儿,还有点小臭屁。她走过去,凑近,盯着他的眼睛看。
光线很暗,微弱的光晕在他的眉眼之间散开。
她又往前凑了点,施漾看着她,突然开口:“应与峥今晚也在网吧。”
“……”那点刚冒出来的氛围倏地被打破,一切戛然而止。应湉撑着双膝,垂下脑袋,语气听起来颇为愧疚,“别提他,我会有罪恶感的。”
施漾似笑非笑,那双桃花眼盛着甜酒一样,勾着她:“是谁说刺激的?”
应湉笑而不语。
这种感觉很像临近期末的时候,没复习,还放不下手机的感觉。大脑皮层特别兴奋,有种紧张的刺激感。
“他知道了得哭。”她直起上身。
施漾长腿伸开,她站在他的腿间,像是把她圈在了他的领地:“你就欺负他吧。”
应湉抱着胳膊,笑容明媚,故意揶揄:“你心疼啊?”
施漾气笑了,舌尖抵了抵腮,抬手握住她的胳膊,把她往自己身前拉了一把。用了点力,她脚下跌撞了下,一屁股坐在他一条腿上,稳稳当当。
“是挺心疼。”他说,“他这个姐姐,有点儿良心,但不多。”
卷入他的眼眸之中,应湉没听进去他具体说起了什么,只觉得他念“姐姐”这词儿,有点好听。
庆岭的雨下了几天, 应湉和施漾就几天没见面。
地面湿漉漉的,到处都是积水,应湉懒得出门, 偶尔差应与峥帮忙买东西。
“你懒成这样连门都不出,以前谈的什么恋爱啊, 网恋吗?”
把奶茶放在她卧室的床头柜上,应与峥看她靠在那儿抱着笔记本电脑看剧,忍不住吐槽。弯腰凑过去看了眼, 还是科幻片。
她这房间阴阴暗暗,窗帘也就中午和晚上吃饭那会儿拉开过,其余时间几乎紧闭,将室外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房间里也没开灯,电脑屏幕的荧光是唯一的光源。
应与峥叹气,绕过去拉窗帘:“姐, 我真怕你长蘑菇。”
应湉把电脑放在一边,从袋子里拿出奶茶, 插上吸管:“放心,庆岭没那么潮湿,长不出野蘑菇。”
窗帘被应与峥拉开, 她稍微看了眼, “雨停了吗?”
“停了。”应与峥把两边窗帘完全拉开,室外是阴转多云的天气。
没有刺眼的阳光,天色半明半暗,云卷云舒, 拂过和煦微风。
他转头就看见应湉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动作麻利得像是要参加什么运动比赛一样,简直和刚才躺床上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
眼看着她从衣柜里抱走一件裙子, 趿拉着拖鞋快步走去洗手间,应与峥杵在那儿,目瞪口呆。
她刚触电了?谁给她上发条了。
洗手间的水流声从走廊外传来,哗哗啦啦后停止。应湉拿着洗脸巾,在卧室门口歪着身子,冒出脑袋看他:“你能帮我把被子叠一下吗?”
应与峥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我凭——”
应湉:“我忠实的仆人。”
“……”操。
脑袋像被捶一下,应与峥感到头疼。他脑子有坑吧,给自己挖这么大一个坑。
认栽点了点头,他走到床边,像个田螺姑娘一样,勤勤恳恳地给他姐叠被子。
叠好后走出卧室,就看见应湉从洗手间出来,跟换了个人一样。哪有刚才窝在床上那股懒散颓丧的感觉,精致利落,空气里都荡着丹桂香味。
“你要出去啊?”他问。
应湉低头看手机,噼里啪啦地敲着屏幕,拿走放在床头柜的奶茶:“嗯,快长蘑菇了,出去晒晒。”
“……”
不是说长不出来吗?外面哪有太阳!
施漾给她发了一个地址,在一家拳击馆,离她家不算远。
他们两个人的家住的本来就不是南辕北辙,都在三环内,一个靠南点,一个靠西点。
只是她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拳击这个爱好。
相处久了,她发现他身上其实有许多有意思的东西,不过她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的人,偶发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
前段时间还有点想探究他的内核,这会儿又觉得浪费时间,不想了。
再过两个星期,她要开学了。
她所学习的专业,研究性很强,能带给她极大的满足感和快感,填补她的精神需求。到时候一门心思扎进去,可能没什么精力情情爱爱。
只不过是这个夏天意外遇见这么一个人,感性驱使,理性被摒弃,她想痛快一把。
几乎没人能让她理性占下风,这么不考虑结果,也不设想故事发展的可能性。没有在他身上放置任何研究目的,完全遵从本心,仅仅是满足内心最本源的欲望。
这样的人,他是头一个。
拳击馆,施漾躺在靠墙的连排椅子上,人比椅子长,腿只能微微屈起。
脑袋后面压着一只红色的拳击手套当枕头,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大腿内侧,另一只手垂着,手上绑着白色绷带。双目轻阖,躺在那儿休息。
这个拳击馆不算大,整个场馆这会儿就他一个人。应湉穿过长廊进来,就看到他躺这儿。
黑t黑裤,手臂肌肉线条紧绷,恰到好处的好看。馆内光线偏暗,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徒增几分凌厉的野性。
应湉走过去捡起地上那只拳击手套,施漾听见声音,睁眼看向她,她正盯着手里的拳击手套,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许久没说话,出口的声音低哑,裹着砂砾一般,充满磁性。施漾坐起来,手搭在膝盖上。
应湉看了看拳击手套,又看向他,露出遗憾的表情。她能想象,他脱拳击手套的时候,用牙咬住手套的粘贴带,把带子扯开的样子。
早来几分钟就好了,错过了这么具有性张力的一幕。
把手套递出去,应湉问:“你能把手套戴上重新脱吗?”
没听过这种要求,施漾意外了下。看了眼拳击手套,揣摩出了她什么意思。他拿走手套,放椅子上:“下次。”
他以为这种天气她不会出来。虽然雨停了,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没想到她会给他发消息问他在哪。
“我之前发给你的视频,你看了吗?”应湉俯身,胳膊肘搭在椅背。
施漾:“哪一个?”
他们之间分享过的视频不少。
应湉说:“合集那个。”
合集只有一个,就那个吻戏合集,老早之前发的。他们之间不是没接过吻,现在来问这话,心思简直摆在明面上。
施漾笑了下:“小应老师要检查作业?”
这里的光线实在是太阴暗,封闭的房间里,只有冷气的声音。
应湉歪头看他,眸子里好似盛着一汪清泉,眼神直白但纯粹:“不可以吗?”
挺坦荡啊你,施漾心想,坦荡得像真的只是检查正经作业,没有任何弦外之音。
他没回应,起身,往里间走。
应湉的视线跟随着他:“去哪啊?”
“洗澡。”施漾眉尾微吊,挺不着调,“把自己洗干净了,好让小应老师检查,行吗?”
浑身一股旁人所谓的渣苏感,渣但勾人,喷张的身体和气质总透出一股蓬勃的张力,让人控制不住,想得到点什么。
跟他接吻的时候,她都觉得特别带劲儿。
但其实,他会红耳朵。
对很多事游刃有余,却明显在这件事上不是熟手,又不想甘拜下风。
所以装出一副老手的样子故作镇定,偏偏生涩的亲吻充满试探,张弛间暴露出少年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劲儿,又极力在克制。
还挺有反差,挺可爱,挠得她心痒痒。
被压在桌上亲的时候,应湉也这么想。被他结实的手臂揽住腰身,一整个圈在怀里。她的体温不断升高,骨头发软,毫无招架之力。
唇齿退开毫厘,若有似无地触碰着,细细密密的痒意拂过。呼吸紊乱,交缠在一起。
鼻尖互相轻轻蹭着,施漾喉结微滚,哑着声音问:“还要继续吗?”
应湉微喘,没回答他的话,视线向下,出口的声音带着明显沙哑,气息不稳:“看看腹肌。”
这话冒出来的有点突然,施漾愣了下,无奈垂头:“你真是……”
他收回手,同她拉开点距离,胸口微微起伏,故意表现得跟个正经人似的,控诉道,“得寸进尺了啊。”
应湉眨眨眼睛:“你不会没有吧。”
施漾吊着眼尾,垂眸看她,哼笑了下:“激将法对我没用。”
笑着撇撇嘴角,应湉丝毫没有被揭穿心思的仓皇,视线一瞥,无意间看到他的左手手臂,才注意到那儿有一个小小的疤痕。
不仔细看确实看不出来,早已经流过血、结过痂、长出了新肉,但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浅浅的印痕。
“怎么弄的?”她问。
施漾低头看了眼:“应与峥。”
应湉感到不可思议:“他揍你了?”
“篮球赛,撞了下。”他一笔带过。
球场上难免磕磕碰碰,有身体碰撞,有摩擦和冲突,受点伤,正常。
高三那会儿打球,应与峥盖他冒,跟他起跳后撞一块儿,他跌到篮板架子上,不小心刮了下,当时伤口还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