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靠近,抬手托着她的后颈,低头吻下来。
光线本就晦涩,这下视线彻底被遮挡,一点光也看不见。唇上的触感清晰,细碎的动作被无限放大。
他单手禁锢住她的脑袋,低头含住她的唇,掌心往里摁,轻柔的触碰变成深吻。
生涩、绵长,带着浓烈的试探,一寸一寸加深。
应湉仰头,承受他的亲吻,被他亲得忍不住耸肩。心口一颤,胸腔里小鹿乱撞,随即心跳如鸣笛。
被他的力道带着往前一点,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捏紧。
施漾单手托着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拎着购物袋。没抱她,却贴得很近。应湉也没抬手,只是回应他。
体温上升,喘息急促,热意悬在耳畔,变得滚烫。通道昏暗,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两个人泛红的耳朵。
周围很安静,除了起伏的风声,唯有他和她亲吻的声音。
朦胧月色照不清眼底的迷乱,只是混乱的呼吸提醒刚才做了什么。
应湉别开头,平复着心跳。
施漾的手没有松开,掌心的温度灼烧着她后颈的皮肤。指腹轻压,他慢条斯理地抚了抚她的头发。
如果这个时候他问一句,我能做你男朋友吗,或者,我现在算你男朋友吗,她都会瞬间觉得没意思。
但他没问。
他什么也没说,在躁动的因子之下,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半晌,他收手,声音略微沙哑:“能自己回去?”
“渣男啊施漾。”应湉笑起来,开着玩笑,“亲完就赶我走。”
施漾也笑:“那我上去放个东西,等我两分钟。”
应湉摇头:“不用。”
她抬手,捧住他的脸,凝视他,“你着急走吗?不急的话,让我再看两分钟。”
施漾垂眼,瞧她的视线像是在描摹他的脸:“看我干什么。”
应湉答得理所当然:“今晚想做个美梦。”
施漾有点被撩到了,咽了咽喉,笑说:“想梦见我直说啊,跟我许愿比较有效。”
望进他的眼眸里,好似盛着一整片海洋。看起来平静,实则不断翻涌,偶尔掀起巨大的海浪。
应湉想。
他这人,其实挺热烈的。
从施漾家小区回来的路上, 应湉和应与峥就收到了不幸的消息。
大姨和表弟这回来庆岭呆的时间长,要在他们家借住半个月。母亲这边除了他们家,没有别的亲戚在庆岭, 于情于理都不好推脱。
弦月高挂,公交车快要到收车的时候了。
站台上, 应湉和应与峥坐在长凳的两端,吃着从批发店买来的第二支半价冰淇淋。应与峥手里那支半价。
站台除了他俩没别人,停靠过两辆末班车。载着三个人的公交车合上车门, 缓缓驶离站台。
应与峥咬一口冰淇淋,长叹一口气:“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应湉跺了跺脚,伸手在腿边挥了挥,驱赶蚊子。看着远处的天际,淡淡道:“这个家我有点不想回了。”
倒也没有特别严重的逆反心理, 她对任何人的情感都很淡,喜欢和讨厌都是如此。
只不过大姨的生活风格和她简直大相径庭, 小时候感受过一次,让她有种私人领域被侵犯的感觉,她不舒服, 所以想要规避。
应与峥猛地扭头:“住酒店?太奢侈了我住不起。”
也是, 应湉看了他一眼,他手里的冰淇淋都是她请的,他连半价的钱都给不起。怎么能这么穷,她怜爱两秒, 问:“身份证带了吗?”
应与峥:“没有。”
顿时, 应湉露出失望的表情:“出门带身份证是成年人的良好习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还没习惯成年人的身份吧, 小东西。”
小、东、西。
应与峥欲言又止,抿唇一口气往肚子咽。行,他姐辱骂他的词汇又上新了。
应湉咬了一口冰淇淋:“你睡大街吧。”
应与峥脚下一蹬,顺着长凳滑过来:“你舍得吗?”
盯着他看,应湉思忖稍许。
应与峥以为她良心发现,正要趁胜追击让她如果要去住酒店的话带上他,打地铺都行。
就见她抬手,指着路边的无人机禁飞告示牌,面无表情的说:“要不你把那个拆了,去派出所睡一晚,我明天早上去捞你。”
应与峥目瞪口呆:“……?”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怅然半天,冰淇淋吃完了,应与峥双手撑着长凳后仰,望着天,说:“姐,问你个事儿。”
“你说。”
“你谈了吧。”
“没谈。”
她否认得干脆,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
应与峥觉得她也没必要骗他,毕竟之前问她的时候,她谈了就说谈了,分了就说分了,特别实事求是。
他只是觉得她这个假期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出去旅游之前刷到那个新闻,差点以为她要误入歧途。
“也没嫖?”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应湉的手已经抬起来了,吓得他连忙梭回去,离她老远,捂住脑袋,“诶诶诶!错了!”
应湉放下手,面色沉静,像是隐藏在人群中、只在夜间出没的冷面杀手。
眼神里放冷箭一样,摆着几个大字——你真是活够了。
不过在刚才那一秒,她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算嫖吗?不算吧,她又没有真的对施漾做那种事。
下意识抿唇,轻咬一下,良心有一秒被谴责,就一秒。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应与峥有点好奇。她前几个男朋友他都没见过,而且她完全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更不可能恋爱脑。他觉得难以想象,所以有点好奇,以前也没问过。
应湉:“男生?”
应与峥吓得瞪大了双眼:“你喜欢女生啊?”
下一秒他整个人皱巴起来,诚惶诚恐,“别啊,那我以后谈个恋爱还得防着点你。”
应湉饶有兴趣的问:“为什么?”
应与峥:“我谈的女朋友肯定又乖又漂亮,你把人给我拐跑了,我找谁哭去。”
应湉笑出了声,真觉得他这脑子里装的东西有点多,想象力丰富的不行。
没回答他的话,反而问:“干嘛突然问我这个。”
“觉得你清心寡欲,怕你哪天削发为尼了行吗?”这事儿他还真担心过,生怕哪天他回家,突然从爸妈那儿得到消息,他姐已经上山出家了。
应湉不置可否,呢喃一般:“人为什么非要谈恋爱。”
“你直接结婚啊?”应与峥一个晚上被亲姐惊吓好几次,“别把咱爸妈血压吓高了。”
有些无语,他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但他这个年纪,没什么感情经历,更没有剥离出来理性的深度思考过,说多了都是耳旁风,白扯。她也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企图让他接受什么。
主观的东西是很难有感同身受的,要亲身经历才行。所以她开口刚要解释,就放弃了:“我的意思是……算了。”
应与峥不干,义正词严,人都坐直了:“不能算了。”
把腿伸出去慢悠悠地晃着,应湉伸了个懒腰,泄出一口气,语调轻快:“懒得说,猜去吧。”
应与峥:“……”
玩儿呢。
应湉确实玩心很大,乐于尝试没有接触过的很多事。
只不过她三分钟热度,还容易犯懒,很多时候全凭一时冲动,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兴趣了。如果没有deadline撵着她,很多事她是完全不想做的。
坚持很难,但放弃很容易。
就俩字儿,懒得。
所以赵予溪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去上次说的那家club,并且给她发了活动海报,生动地描述了一番的时候,她考虑了一下。
懒得出门,主要懒得化妆,但确实有兴趣,想去看看。
挣扎两秒,一口气洗漱、化妆、换衣服。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准备换鞋的时候,她已经累了。
赵予溪早就做好了功课,对这里的一切轻车熟路,跟自己家一样。
应湉被她带到吧台,先点了一杯酒。
蓝色的,像海洋,很漂亮。
音乐声振动耳膜,讲话不凑到耳边几乎听不清。人头攒动,光线偏暗,只有不断变化的彩色灯光,把整个club的暧昧氛围拉满。
舞池和周围不断穿行的男模穿得都很性感,简直是荷尔蒙最爆棚的地方,看得应湉眼花缭乱,她觉得自己的激素都要被影响了。
赵予溪侧身坐着,单手撑着脑袋,喝了一口酒,看向舞池那边:“真不错,有种选妃的感觉。”
应湉没说话,在她旁边显得格外安静,视线来回飘荡。没听见她的声音,赵予溪靠过来,凑近:“你在看什么?”
应湉:“在挑。”
“没有看上的?”赵予溪笑着调侃。
应湉缓缓收回视线,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暂时没有。”
这酒的味道很甜,挺好喝的,喝起来不像酒,倒像是果汁。
这种调出来的酒度数比较高,但她酒量一般。本科的时候在宿舍看电影,她喝完一整瓶十几度的烧酒人就晕了,过了会儿室友想和她说话,她已经睡过去了。
平时不怎么喝酒,但偶尔想尝试。如果好喝的话,更想尝试,但都是点到为止。
“你不过去玩吗?”
十点活动开始,赵予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着就下了高脚凳。
应湉摇头:“没有目标,不想动。”
赵予溪感慨:“你眼光也太高了吧。”
应湉不置可否,觉得也有可能是有了一个前置条件,所以不自觉的会在这种时候想起他,然后发现,其他人真不行。
更何况,她来这里只是觉得新鲜,想来看看,并不喜欢太拥挤的人潮。
于是她坐在这儿,看赵予溪去舞池那边和男模互动,仰头等对方咬走自己嘴里的棒棒糖。这种事儿是挺猎奇,又刺激。
但她兴趣不大,有一搭没一搭小口喝着酒。
期间被人搭讪要微信,她都拒绝了。
她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自己和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有什么故事,那些转头就忘、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留在那儿,没意思。
气定神闲地坐着,除了喝酒没干别的事,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到这片乌烟瘴气中浓郁的香水味道。
古龙香水,味道特别冲,完全掩盖了她本身清淡的丹桂香味。
原本以为喝了酒会更容易犯困,没想到难以脱离club的氛围,大脑神经格外兴奋。
回到家,应湉简单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根本睡不着。
捧着手机和赵予溪一顿聊,听了好几个八卦,把对方都聊困了,她还双眼瞪得像铜铃。
应与峥今晚没回家,在网吧通宵。爸妈懒得管他,早就睡了。
万籁俱寂,昏黄路灯像安静的守夜人,街道上偶尔行驶过几辆车。
要是应与峥在家的话,她说不定会毫无良心的把他从床上薅起来,陪她玩大富翁。
但他不在,她实在无聊。
翻身下床,坐在桌前,应湉屈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把各种手机软件来回刷了千百遍,她静了几秒,点开施漾的聊天框。
应湉:[施漾]
施漾:[?]
错愕一瞬,应湉整个人都坐直了。
她只是有些无聊,随便发一下消息,没想到对面会回应,还是秒回。看了眼手机上端的时间,都凌晨一点了。
应湉捧起手机:[没事,看看你睡了没]
施漾:[睡不着?]
应湉:[有点]
睡不着这种事对她二十几年的人生来讲,实在是太难得了。比铁树开花、母猪上树、海枯石烂还要难得。
但她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石沉大海,聊天框里莫名变得寂静,她敲着手机侧边发呆。
过了十分钟。
应湉:[施漾]
仍然没有回音。
应湉疑惑,睡了吗?这么快?才几分钟啊?他刚才是撑着最后一点精力和她聊天的,还是跟回光返照一样睡一半突然醒了啊。
撇了下嘴角,她垂眼,面色沉静,机械地敲着屏幕。
应湉:[施漾]
应湉:[施漾]
应湉:[施漾]
指尖一顿,她回过神,愣怔稍许。
有病吧,她是不是在发酒疯啊,肯定把他烦死了。
念及此,她长按消息,打算撤回,聊天框里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
施漾:[单元楼门禁密码多少]
应湉:[什么?]
酒精没有从体内散去,大脑昏沉,有些迟钝。没反应过来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还觉得奇怪,觉得莫名其妙。
施漾:[我在你家楼下]
应湉“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膝盖不小心磕到桌角,疼得倒吸一口气,蹙眉揉了揉膝盖。
心跳在瞬间飙升,咚咚几下,无端让她有几分慌乱。
应湉顾不上膝盖的余痛,回复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施漾:[第二个“施漾”的时候]
电脑屏幕上显示胜利, 施漾伸手摸到手机,看了眼。
这东西跟坏了一样,连个推送消息都没有。
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家乌烟瘴气的网吧, 在这儿和这群人打排位赛,完全是因为一个人无聊。应湉中午那会儿扔给他一句今天和朋友有约, 他回了个好,就没了下文。
周围烟雾缭绕,像要把这一片人腌入味。
施漾听见打火机的声音, 伸手把旁边那人嘴里的烟抽走,扔桌上:“能不抽?”
朋友愣了下,和手里跃动的火苗面面相觑,而后松手,一脸委屈:“不抽就不抽呗,凶什么凶。”
“……”他哪儿凶了。
施漾心说, 你小子这股矫揉造作的茶味儿真是与生俱来浑然天成,82年的龙井都没你这味儿浓。
旁边的人在复盘刚才那把排位, 嗓门儿一个比一个大。他听见有人说他操作牛逼,只抬眼,轻飘飘往斜对面看了眼。
应与峥也在, 四个小时前就坐这儿了。
朋友组的局约的人, 施漾没在意有谁,直接来了。
收回视线,他摘下耳机起身,去前台。
应与峥靠在椅背, 左右晃了晃, 盯着那边,嘴巴忍不住发痒:“他裤兜里有胶水?”
双手插兜拽得不行, 跟这条街都是他的一样。
他来的时候并不知道施漾也在,但他在他也无所谓,游戏至上,他只是来打排位的,顺便看看他什么水平,毕竟之前有人说他打游戏挺牛逼。
刚才那把,没看出来。
朋友靠过来,顺势看过去:“我说峥儿啊,你不就是那点儿帅哥的自尊心吗?”
应与峥:“什么?”
“自尊心。”
“前面。”
“……”朋友无语两秒,小鸡啄米般点头,“行行行,帅哥行了吧帅哥。”
真服了,这玩意儿一天到晚就这点儿追求。
施漾抱了一箱北冰洋回来,顺便要了个开瓶器。
玻璃瓶,橙子味。
他俩自然而然地噤了声,眼看着施漾站对面,拿玻璃瓶和开瓶器。一下一个,动作干脆利落,然后把北冰洋分给他们。
递到应与峥这儿,他没动。
施漾抬眼,把北冰洋放他桌上,瓶底磕在桌面的声音不大不小,又不紧不慢地低头开下一瓶。
应与峥挑眼:“什么意思啊他。”
朋友咂嘴:“看看,人家多大度,还请你喝北冰洋。”
应与峥不可思议地扭头:“我小气?你去厕所把我请的晚饭吐出来。”
朋友:“上面吐不出来,能从下面吗?”
“……”应与峥直接给了他一拳,嫌弃咧嘴,“真他妈恶心。”
电脑跟前这堆人复盘完上一把,接着开下一把排位。
全程交流,没消停过,一声比一声高。
施漾动动手指,盯着屏幕,看到应与峥的操作,没绷住,笑了声。
他那操作,有点好笑。
知道他笑的是自己,应与峥抬头,冲他嚷嚷:“笑屁。”
施漾慢悠悠把残血的他救回来,潇洒离场:“小时候抓周抓的警棍吧。”
应与峥皱眉:“啥。”
施漾:“太平洋警察啊,还管我笑不笑。”
话音落下,又一个人头。
“……”他妈的怎么这么会骂。
应与峥一时语塞,翻了个白眼转向屏幕,反应过来他刚刚救了他。
不是,救他干嘛!
不!需!要!
这他妈跟被敌方俘了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