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到大收到过太多太多的表白，其中不乏真诚的，后来试探着表明想给她一些经济援助的更是不在少数。
可她从来都是礼貌客气而直接地拒绝掉。
只是——
眼前的人，是路京棠。
是她高中暗恋了三年的人，是她曾经就连擦肩而过都会开心好久的人，是她无数次坐在篮球场、渴望有个合理的理由多看一看的人，是她心中最光芒万丈、最完美无缺的人。
她高中最敢做梦的时候，似乎也只能幻想，有一天路京棠会记住她的名字、在路上遇见她的时候，冲她笑一笑，跟她打一声招呼，问一句她午餐吃了什么。
她哪能想象会有这么一天，路京棠站在她面前，跟她表白、问她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温灼华哪会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他什么都很好，他是她最暗无天日的时候想一想、就觉得世界也有所美好的存在。
是她就连决定再也不要喜欢他之后，也从没后悔过暗恋的人。
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温灼华吸了吸鼻子。
她有些庆幸山里的夜是暗的，让自己得以把红了的眼眶藏在这样的夜色里，装作一个无事人。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是被路京棠给打破的：“我知道你现在可能觉得自己没有时间谈恋爱，你很忙，我懂得的。我也没有让你现在做决定的意思，只是我自认为应该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可以做一个挺好的男朋友，你……”
从来都自信松弛的路京棠，头一次犹豫后才笑道，“你考虑考虑？”
如果这里有旁人，听到这里只怕会大跌眼镜。
路京棠自小受到的爱慕不计其数，他自然很清楚他的优势都有什么。
他聪明，他家境好，他样貌出众，他打篮球次次是队伍核心，就连打游戏都能做朋友们的大腿。
可他在喜欢的人面前，照样紧张，照样怕被拒绝。
他甚至心机地选择了在生日时告白，不过是想着，没准儿温灼华足够心软、舍不得他在生日的时候还要被拒绝，考虑一下就答应要试一试呢？
反正她也不讨厌自己，哪怕只是抱着随便谈谈恋爱的想法，和他在一起一段时间……
应该也不吃亏吧？
可路京棠看见，温灼华的唇动了又动，像是在斟酌措辞。
他见过温灼华拒绝别人的模样，甚至还见过她拒绝姬简。
他那时候想，被拒绝好像是有点丢人。
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他哪有空去思索所谓的丢不丢人。
他只有紧张，无穷无尽的不安，头一次事态失去掌控的焦躁，和差一点开口说出来的“求求你了”。
路京棠没来得及说。
温灼华抿了下唇，有些为难的模样：“不用考虑了，路哥，我们不适合。”
路京棠轻蹙了下眉：“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理由，什么叫不适合？”
温灼华试图召回他的理智：“路哥，路家家大业大，你一定会有更好的、更门当户对的选择的。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但可能只是一时心动，你还没那么了解我，我有太多太多的缺点。”
“可怎么办，温灼华，”他的语气实在温柔，“你在我这就是最好的。”
温灼华是真正的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哪怕现在不喜欢了，可让她去拒绝以前暗恋过很久的人，未免还是太过艰难了一些。
路京棠说：“我如果只是一时心动那么容易的话，我怕是早已经心动过好多次了。可，不是的，温灼华，我活到现在，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温灼华的心脏完全压抑不住地狂跳。
她努力平复了一下，让自己再次理智一些。
“至于你的缺点，我想想你会怎么说。”路京棠眸子里带了些笑意，“你是不是要说，你自尊心太强，你脾气没那么好，你没时间顾得上谈恋爱，你很穷，你的未来全都不确定？”
温灼华：“……”
他猜得实在太准，就连她刚才说的“你还没那么了解我”，都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一般。
可她还是没忍住嘟囔了一声：“我哪里脾气不好了……”
有他这么表白的吗？
路京棠便哄她：“嗯，我们夭夭脾气最好了，不打人、也不骂人。”
温灼华：“？”
路京棠又笑，“你如果想打我骂我，我也可以接受的，证明你对我足够特别。”
温灼华：“……”
氛围实在是有些暧昧，温灼华拍了拍自己的心脏，努力平静语气：“我没在开玩笑。路京棠，我们真的不合适。我们对未来的规划也不一样，我也没时间谈着玩玩。”
路京棠便很好脾气的样子，问：“那你是想结婚？”
温灼华：“？”
你语文到底是谁教的，出国读几年书连话都听不明白了吗？
路京棠笑了笑，勉强正经了一些：“我没打算和所谓‘门当户对’的人谈恋爱，我的人生早已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没必要靠谈恋爱去实现，我也自信靠我自己就已经足够让路家更加光大。”
温灼华自然相信他有这样的能力。
可她不想让自己有了希望再失望。
她沉默良久，仍旧固执地摇了摇头。
空气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寂静到温灼华开始有些不安了起来。
夜色太深，她看不清路京棠的表情，可她能听清楚路京棠讲话的语气。
他说：“我有这么糟糕吗。”
失落，自嘲，无力，委屈。
温灼华瞬间感觉心脏像是被揪紧了一般。
她想说“不是的”，可言语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过于苍白了起来。
她拽着自己的衣角，百感交集。
可幸好，路京棠又开了口：“你说我不够了解你，我承认，那你可以给我一些了解你的机会吗？”
这好像实在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刚刚拒绝了他的温灼华心想。
她几不可见地轻轻松了口气，点头应了一声。
“好，你答应我了，”路京棠说，“那从今天起，我正式开始追你。”
温灼华：“……？？？”
刚偷换完概念的路京棠还一副很无辜的模样：“是你自己说的，给我一些了解你的机会。我要了解你，就得追求你。”
温灼华：“……”
她有些艰难地说，“路哥，你别这样……”
路京棠态度散漫却坚决：“没办法了，你习惯一下吧。”
让她怎么习惯！
“除非……”路京棠顿了下，“除非你有一天告诉我，你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我都没办法放弃的。”
他笑了下，“如果有一天我的追求让你不舒服到了极点，我就不再打扰你了，好不好？”
再跟其余几个人会和的时候，他们频繁落在温灼华身上探究八卦的视线……
实在是让她，如坐针毡。
尤其是陈槐。
多年闺蜜的默契，温灼华实在是对陈槐的每一个表情都太过了解——
【你们刚才去做什么了！】
【是不是谈起来了！】
【亲了没亲了没！路京棠亲起来是不是特别带劲儿！】
【我不管，今晚你就得给我老实交代，听见没？别想着糊弄我。】
温灼华：“……”
她默默地别开了视线，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陈槐都急得快要原地跳起来了。
奈何路京棠过于护短，眼看着温灼华被人围观得都有点窘迫了，散淡环视了一圈：“都看什么呢？”
大家：哦哦哦懂了懂了，看不得，看不得。
温灼华：“……”
很好，这次她连耳后根都变成粉的了。
幸好这个时候，路京棠的手机响了起来，听声音是微信视频。
他刚接起来，宗宗那标志性的软糯童音已经传了出来：“舅舅！宗宗宝贝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因为宗宗熬不到12点啦，宗宗要困死鸟。”
路京棠也被最后那个“鸟”给可爱到了，笑了声：“好，但你怎么又称呼自己是‘宗宗宝贝’了？”
宗宗特别不服气的样子，语重心长：“宗宗难道不是宝贝吗？舅舅，你不能只叫小舅妈‘宝贝’的，虽然我知道小舅妈漂亮温柔，还是南……什么大学的博士，但你不要显得太舔狗哟。”
温灼华：“？”
电话那边的路清柠：“？？”
竖着耳朵旁听的一群人：“？？？”
路清柠觉得天都塌了，难不成路京棠追人追这么快？！
姚至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京棠跟宗宗说，每叫一声‘小舅妈’，今年就多给他一百块压岁钱。”
路清柠：“……”
姚至：“宗宗说，他一定要把他舅舅叫破产。”
更关键的是——
她也压低声音问姚至：“路京棠他们今天不是在独致吗，我没记错的话，人家女孩子……”
“不也在吗”几个字压根没说出口, 她可爱的好儿子已经先一步踢踏着脚、替她兴高采烈地问了出来：“舅舅舅舅, 小舅妈是不是也在你那里呀, 给宗宗看看嘛。”
宗宗嘟着嘴，特别不满。
他舅舅真的好过分，时不时跟他提起炸鸡店的漂亮姐姐、哦不, 小舅妈，还总跟他夸小舅妈有多么的漂亮优秀, 但！又不带他见！
温灼华：“……”
其余人的视线已经齐齐聚在她身上了。
路京棠倒是瞥了她一眼后, 挺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下次吧，她不好意思。”
宗宗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舅舅你明明就是藏着掖着, 不肯给我看！”
路京棠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理直气壮地应声：“嗯, 没错。”
宗宗：“？”
宗宗觉得被他舅舅气得头晕目眩，直嚷嚷：“妈妈, 宗宗晕晕。”
路清柠实在是不明白, 路京棠一个这么大的人了，还天天跟她儿子在这里较什么劲儿。
晕乎乎的宗宗挂电话前，还在认认真真、充满志气地发誓：“等着叭！宗宗一定会、一定会找到一个漂亮的女朋友！……跟小舅妈一样好看！”
以及最后路清柠那无语的声音：“可以，别跟季和豫一样花心就行。”
“……”
没有了宗宗那软糯而吵闹的童音，空气里又重回一片寂静之中。
季和豫满脑袋问号。
他本来看戏看得好好的，这会儿冷不丁被cue到, 还要被路清柠拿来给小朋友做反面案例。
什么仇什么怨！
尤其是俞越跟钟市奇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 都快笑崩了。
俞越狂笑：“哈哈哈哈哈！我猜宗宗肯定会说，他才不会呢, 丢人。”
钟市奇接话：“没错没错，宗宗上次就在问我，为什么他季叔叔每次带的女孩子都不一样，还疑惑他季叔叔这么花心，到底哪来的女孩子会喜欢他！哈哈哈哈哈！”
季和豫：“……”
他郁闷无比，偏偏还无力反驳，最奇葩的莫过于姬简都开口道：“刚才应该替鱼子跟宗宗解释一下的，他季叔叔这段时间空窗呢。”
陈槐：“那宗宗肯定会接话说，‘跟宗宗宝贝说有什么用呀？还想让宗宗给你介绍女朋友吗？’”
俞越：“哈哈哈哈哈！”
钟市奇：“哈哈哈哈哈！”
就连从方才起都没怎么说话的温灼华，这会儿也忍不住笑意盈盈的。
路京棠散漫地倚在树下，头一次觉得他这个花心的哥们儿还是有点用的。
季和豫嘀嘀咕咕：“你们这都什么狐朋狗友，我都懒得骂你们。你们几个也就算了，路哥也是！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被向纯要求去南大接温灼华，那天路哥也在，结果路哥那会儿就开始偏帮温灼华了！”
温灼华：“？”
偏偏路京棠还点了下头，泰然自若的：“不帮她，难道还要帮你？”
周围几个人立马起哄了起来。
俞越跟着重复：“是啊，还、要、帮、你、吗？”
钟市奇：“鱼子，你是谁啊，你拿什么跟人家温灼华比啊？清醒点吧。”
陈槐：“哎，季和豫，你那句‘你们几个就算了’可太冤枉了，我敢保证，我绝对不是在场最偏心的那个人哦～”
陈槐最后那个“哦”，硬生生拐了四道弯，差点儿凑成一个九曲回肠来。
温灼华：“……”
温灼华匪夷所思，“可是，在我跟季和豫里面来帮我，难道不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做出来的选择吗？”
季和豫觉得自己今晚注定会气绝身亡。
他最后走投无路乱求医，竟然又求回了路京棠身上来：“路哥，你倒是管管她啊？”
路京棠散漫直起腰，爱莫能助一般：“不好意思啊，一般都是她管我。”
温灼华：“？”
季和豫：“？”
路京棠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双手扭了下手腕：“以后你们要是想让我带你们打游戏，就先跟她说，她同意了我再带。”
温灼华真的忍不住了：“你不是一般都忙得不行吗？哪来的时间带人打游戏的？”
路京棠一副“你说得很有道理”的模样，转过头就跟其余几个人说：“听见没？她不让了。”
温灼华：“……”
独致很有意思。
毕竟是要等着12点给路京棠准点过生日的，他们放完烟花，又一起在独致找了最好的视角俯视整个南川市的夜景，还在珍藏的酒窖里欣赏了一圈路家的藏酒，最后又在影音房里感受了一下最顶级的设备带来的视听享受。
陈槐终于找了个机会逮住了温灼华。
她甚至等不到晚上睡觉了，找了个借口拉着温灼华去卫生间，直奔主题，开口就问：“你们俩刚才到底说什么了，怎么我们放了个烟花回来就那么不对劲儿？”
温灼华知道瞒不住陈槐，也没想瞒她：“就……他跟我表白了。”
“靠，路京棠这什么绝佳行动力！”
陈槐觉得自己快要幸福死了，恨不得现在就打开文档、原地写十万字的同人文，好跟同好们传达自己现在的激动和喜悦。
猜到路京棠对温灼华有好感是一回事，知道他表白那是另一回事。
陈槐喜滋滋的：“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他这个急性子，肯定等不到你博士毕业，但你也不能那么快就嫁给他……”
温灼华打断了她：“但我没同意。”
陈槐还在“嗯嗯”点头：“是，不能那么快同意结婚，得吊着他点……”
陈槐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温灼华，试探一般，“夭夭，你说的‘没同意’，该不会说的是你没同意他的表白吧？哈哈哈你看我这人，就爱开玩笑，怎么可能呢哈哈哈……”
她没尬笑完，就见她闺蜜缓慢地点了点头。
陈槐：“……？”
她几乎想晃一晃温灼华的肩膀，好问清她闺蜜到底在想什么了。
别的不说，那是路京棠！
先抛开路京棠的性格和绝佳的样貌不谈，要真能嫁进路家，温灼华这一辈子还有什么好愁的？哪还用得着这么辛苦地生活？
她是曾经一天打四份工的日子没过够吗？！
温灼华深吸了口气：“你没听错，我没答应路京棠。”
“为什么？”陈槐真的想不明白，“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了？”
温灼华踌躇两秒，没回答。
陈槐绞尽脑汁：“还是你得了绝症，时日无多了？”
温灼华：“……”
总感觉陈槐再说下去，就会变成人鬼情未了了……
她抿了抿唇，开口解释道：“我不知道我对他是什么感情，但喜欢一个人真的太折磨了，阿槐。就当我是自私的胆小鬼吧，我接受不了他可能只是一时心动，他有太多随时抽身的机会了。”
“可我没有。”
温灼华轻耸了下肩，“我不太确定，如果和他在一起过，我还能不能继续我这普通但是安全的日子了。喜欢他是需要勇气的，我可能……暂时没有这份勇气。”
陈槐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和温灼华是截然不同的人。
对于她来说，人生的底气有太多，所以她的人生态度是享受当下、开心就好。
所以她心动了就会想谈恋爱，没感情了就想分手；念头闪过就能去做主播，今天没心情就谁催也懒得开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