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好像发出什么动静,王妃飞快看了过去,就见一道人影闪过,有一人跳进屋中。
“王妃。”
“你……”王妃神色激动,谢瑾做了个噤声动作,将王妃拉到远离大门的角落。
“听说王妃想见我。”
“你,你就是汉人在北戎的暗探首领?”
“是。”
王妃仔细观察着谢瑾脸庞,迟疑道:“这副面孔可是你伪装?”
谢瑾目光盯着她:“是。”
王妃咬着牙,侧过身:“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交给你,但是我必须看清你的脸。”
谢瑾略一迟疑,但同时他也明白王妃的顾虑,她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若他还是以假面目识人,如何取得她的信任,如何让她放心交出性命。
“好。”
谢瑾撕下脸上胡须还是粗糙假发,将自己脸上的痔抹掉,只是黑炭一时半会难以清除。
“这个黑粉抹不掉,只能这样了。”
王妃呆呆地看着面前男子容貌,即使他脸上涂了黑粉,也依旧能看出这是一个俊美硬朗的汉人青年,他的英俊不带任何北戎因素,是她年少之时曾幻想过的如意郎君模样。
王妃深深吸了口气。
“我在克顿身边多年,他在我面前说起过许多事情我大多记不得了,不过前不久,约莫一两个月前,我听到他和部下谈起,说你们靖朝一直有人秘密联系着他们,他们称那人为白鹳。”
“白鹳?”
白鹳是一种鸟的名字,而且一般密探都会使用代号,且上一任去世之后,下一任会沿用这个名字,名字的意义并不是很大。
谢瑾没有指出,只是道:“他们说了什?”
“他们说白鹳一直向他们提供靖朝廷内部消息,包括各处要害机关和军队布置,未来他们还会有更多合作。”
谢瑾:“听他们的语气,你觉得克顿他们知道这个白鹳的真实身份么?”
王妃顿了顿:“我也不清楚。”
“好。”抛开这一点,谢瑾继续问:“你还有其他要交待的么,”
“有。”
王妃望了眼门口,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卷轴,谢瑾打开一看,目光猝然一颤。
王妃:“这是北戎的行军路线图,还有几处要害的军队分布,克顿的心腹和他在房间商谈了好几日,一直在这张图纸上指指画画,具体他们说的我也记不得了,只偷出了这张图。”
“你偷出这张图纸他不会发现么?”
“他昨日出了门,今早也没有回来,按照常规,他要三日后才能回来。他放图纸的地方是在书房,只有他的心腹才能进出,不过他的大将都被他带走了,暂时应该不会发现。”
这可真是太大胆了,但同时也证明了王妃的决心。
谢瑾收起图纸,道:“我能问王妃为什么这么做么?”
王妃咬着牙。
“我不叫王妃,我叫李可盈。”
“我本就不是自愿嫁给克顿,而且克顿为人极其粗鲁,你们都说他宠爱我,但在我看来,我只是他的宠物,他从不懂尊重为何物,但是这些我都能忍,我现在忍受不了的是他竟然教我的儿子杀人,他才六岁,才六岁!!”
王妃……李可盈嫁给克顿之后拢共生了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女孩,北戎重视男性继承人,克顿虽然也宠爱自己的女儿,但对待她们不像对待儿子“用心”,是以李可盈也觉得没什么。
但自从她生了儿子,克顿的残暴就逐渐展露,他带着年幼的儿子骑马射猎不说,前不久她甚至看到克顿带着儿子去北戎处置犯人的猎场,教他用箭杀人。
现在杀的是犯人,后面杀的又是什么人?
李可盈再忍受不了,最终主动联系了靖朝暗探。
“我的大女儿也才十岁,她们年纪还小都能改过来!我求大人带我们离开!”
李可盈作势要跪。
“夫人!”
谢瑾扶住她的手臂,目视着她,道:“大人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会和手下制定营救夫人的计划,为此你要将克顿的日常出行,还有府里的防守情况,交接时间以及三个孩子日常都告诉我们,我的人会按从前规律到府里去,你要每日将要说的情报都整理清楚。”
李可盈:“我明白了。”
“好,现在时间不早了,你要叫侍女进来证明你行为如常,对了,你的侍女可信么?”
李可盈迟疑着摇摇头。
“我明白了,这个图纸我先带走,最迟明天晚上,我会将图纸还给你,你一定要原样放回去。”
“好。”
安抚完了李可盈,谢瑾才重新戴上胡须假发,他轻轻敲了敲窗户,外面同样传来敲击声,他这才翻身出了房间。
在行宫已经住了二十来日,沈兰棠和姐妹几人每日除了吃喝便是玩闹,生活惬意不已,而且,她最近发现了一个能赢过阿依朵的项目,那就是——游泳!!
起初是她们在路上发现了一条河,夏日闷热,先是刘明月冲下水里,沈戚二人接连下水后发现阿依朵站在岸边,满眼写着茫然。
阿依朵是草原女儿,湖水又是她们的圣物,她们从出生就不踏入超过膝盖的水里,因此,游泳成了她的弱势!
几人发现之后,很是兴奋,而阿依朵性子倔强不甘落后,也时常要求几人教她游泳,单这一个项目就度过了四五日时光。
如今阿依朵学有所成,更是一整日都泡在水里,这一日也是到了日落时分才回去。
几个女孩到行宫时天边晚霞都只余下浅淡光芒,几人头发还湿漉漉的,兰心和宝珠一边给沈兰棠搓头发一边呼唤厨房将晚饭端出来,
“小姐,你每天回来的都太晚了!”
“那也没有办法的啊,公主要玩 ,我只能陪她。”沈兰棠拿起一块小饼干,乐滋滋地采用谢夫人教给她的做事大法:全部推给阿依朵!
兰心叹了口气,自家小姐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好了,先吃饭吧,你们晚上还有活动吧?”
“有!”沈兰棠高举手臂。
“我出一张二。”
“嘿嘿嘿,四个八!”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八在你手上,你还说没有,你个恶毒的骗子!”
刘明月摇头晃脑:“兵不厌诈嘛。”
戚桐君:“四个十。”
刘明月:“!!!!沈兰棠,沈兰棠!!!”
沈兰棠无奈地说:“没有了,真没有了,我牌都剩下三张了。”
牌虽然被戚桐君大了回去,但戚桐手中还有五张牌,且不是三带二,最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张二,两个老K没有出。
戚桐君闭上眼睛,只能赌了。
“一张钩。”
沈兰棠淡然:“一张K。”
阿依朵激动:“不是二!一张女王!”
刘明月:“过。”
戚桐君:“过。”
阿依朵:????
她惊恐地望向戚桐君,自己手上可是没有二的!!
沈兰棠:“二。”
阿依朵:很好,完蛋了。
沈兰棠:“没有了是吧?一对五。”
阿依朵:“你怎么?”
“怎么了么?”
“……没有。”阿依朵已经绝望了,沈兰棠只有一张将军,自己没有将军,那就很大可能意味着刘明月手上有一对将军。
果不其然,剩下的将军在刘明月那,二人二对一,最后只走出戚桐君一个人。
阿依朵:“呜呜呜又输了。”
沈兰棠:“哎呀一点小钱,还来不来?”
“来来来!”
四个女生玩了一晚上纸牌,到最后,几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地倒在毛毯上。
阿依朵:“沈姐姐你怎么能拿出这么多好玩的,单单就这个牌,就有好多玩法。”
原本她该觉得晚上无聊,现在看哪里有无聊的时间哦。
沈兰棠得意地哼了哼,那是,这可都是前人(后人?)的智慧!
刘明月扭过头:“公主,明日左大人是不是就要到了?”
阿依朵脸上露出傲娇神色:“应该是吧。”
左秋实和阿依朵正在热恋,左秋实每三日会寄一封信过来,而上一封信里,他写着自己刚刚办完一个案子,将此前没有休的假一起休了可以连休四日,兆京到行宫往返只需要三日,他就能空出一日和阿依朵在她信中描述的美丽的田野里头约会,这个行为还有他信中文笔不可谓不浪漫。
经过阿依朵一番点化,沈兰棠如今已大彻大悟,谈恋爱嘛,别管真心如何,哪怕她不是公主,他不是有目的而来,这世上难道其他人就是真心了?
谈恋爱只管开不开心,这恋爱开心么,甜么?甜就继续谈!
“哎,说起来,谢瑾怎么不给你写信?”
从兆京到行宫,每三日就有专人往来,多是携带家眷书信,还有少量行宫缺的东西。但行宫东西确实不缺,来时药物带了足够,日常果蔬都由距离行宫几公里外的农庄提供,比在兆京皇城还新鲜,更别提日日都有野味能解馋了,吃得方面城市是比不了农村。
谢瑾去出差这事沈兰棠也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几人,她嘴巴一向严,既然不确认能不能说,那就不说。
只见她一本正经道:“我们本就是十四日才见一回,如今还不到两个十四日,我们只不过少见了一回,有什么好想念的。”
“才不是呢。”刘明月第一个提出异议:“他要不想你,上回一块出去他粘你那么紧?”
“哎呀你不懂,男人是这样的,在一块的时候粘你,其实不见就不会想念,大男人当以天下为重,会要老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真的么?可是戚姐姐的夫婿就时常写信给她啊。”
“那不一样,谈大人是文臣,我夫君是武将,武将的脑子能跟文臣一样么?”
这样一说,好像也是。文人时常感时伤怀写情诗,没听过武将有这么情感丰富的。
“好吧。”没谈过正经恋爱的刘明月只能点头。
沈兰棠:“就是这样的!”
刘明月表示自己接受了她的说辞,只有戚桐君在旁低头笑了一声。
沈兰棠:很好,今天也保住了谢瑾的秘密行踪。
阿依朵:“好了好了,大家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其余三人陆续起来:“那我们就回屋了。”
“好。”
沈兰棠和三人告别完,回了自己的屋子,今日久违地提到了谢瑾,沈兰棠也不由在睡前想到了他。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纱帐,大脑迟钝缓慢地运转。
谢瑾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第117章 危机四伏
距离会安一百多公里的一处高地上, 一支军队正在此地安营扎寨,写着一个“靖”字的旗帜高高扬起,军营中时时有士兵巡逻经过, 因正值中午时候,驻地里还飘起了食物的香味。
距离上次作战已有三日, 下一次作战计划还在两日后,因此营地里头难得宁静, 只有巡逻军依旧提起警惕。
“大人!”宋齐正从营地走过, 一个士兵上前:“大人, 谢瑾谢大人在门口。”
宋齐匆匆走到营地大门,见到谢瑾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 脖子上一块领巾遮住下半张脸,脸上还抹了黑粉,显得两排牙齿格外得亮白,有种老农家的帅气小伙子的感觉。
“大哥!”
谢瑾拍了拍宋齐的肩:“最近怎么样, 有受伤么?”
军队每十日写一次折子给兆京, 若遇战事则日日都写,宋齐也基本是每十日给家里去一封信。
只是孩子在外,素来报喜不报忧, 一点小伤估计也不会写进信里。
宋齐嘿嘿装傻:“打仗嘛, 一点小伤不打紧。”
谢瑾自然也不会计较他的小伤。
“我们进去说吧。”
“是。”
宋齐伴着谢瑾先到了他自己的营帐,一边倒水一边问:“大哥怎么过来了?”
“我来见我的一个线人。”
谢瑾望了眼营帐门口, 宋齐了然, 上前对守卫道:“你们两个,注意营帐, 别让任何人靠近,要是梁将军来了, 提前通知我。”
“是!”
谢瑾这才放低了音量,和他说了自己这回去北戎发生的事。
宋齐作为谢瑾心腹,基本和谢瑾共享信息,他蹙了蹙眉,道:“白鹳只是一个代号,意义不大,不过能够接触到的信息那么多那么重要,他的身份不外乎是那么几个。”
“说起来……”
宋齐飞快起身,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个铁盒子,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盒子后,里面摆放着一封信。
“这是我们在突袭巴扎尔时从他的营帐里搜出来的一封信。”
谢瑾展开,微讶:“汉字?”
“是。”
这封信末尾提名便是“白鹳”,讲述的是朝廷对边关武将的一些调整,这个信息经由皇帝内阁和众多将领协商好后会在早朝时候向百官宣告,倒是说不出能有缩减可疑范围的信息,让谢瑾惊讶的是一封信竟然用的是汉字。
或许是考虑到北戎人文化水平,他们此前搜集到的书信都是北戎文字,这在一定程度了加大了他们寻找幕后人的难度,信的意思可以理解,但因是北戎文字,用字措辞和汉字有许多出入,乃至笔迹也可以不大一样,这就无法用信上写字叙述习惯去推测幕后人日常用汉字的习惯,也就无法形成参照。
你总不能让文武百官用北戎文字写一封奏折吧。
“虽然这次写的是汉字,但似乎与此前搜集到的北戎字迹有所不同。”
“如果真的不一样,那或许可以推断是此前代为写信的白鹳有事不在,新上任的白鹳或是不会北戎文字,或是因其他原因才写了汉字。”
“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是一个信息。”
谢瑾收起书信:“我可以带走么?”
“本来就是要给大哥的。”
谢瑾收好信件,又道:“李可盈提供的图纸已经送回去了,我们抄摹了一份,但是这份图纸事关太多人的性命,不到关键时刻不能使用,所以我暂时不能给你。”
宋齐:“我明白。”
图纸事关的不只是李可盈,还有所有有机会接近她的人,按照克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行事准则,说不得有多少人会成为刀下亡魂。
说完了正事,宋齐问:“大哥你出来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都快忘了自己来多久了,感觉已经在这片战场待了整整一年了。”
“快了,快回去了。”两边都只是小摩擦,皇帝无意把它变成两国之间不死不休的大仗,所以到最后, 两边僵持,为了节省后备运输,在打了几场小胜仗后就会让军队回朝。
“希望吧。”宋齐道:“对了大哥,我们预计两日后要对巴扎尔发起一次冲击,你要留下来看么?”
“机会难得,看看吧。”
“那好,我带你去见梁将军。”
“走。”
沈兰棠在行宫已经住了一个月了,远离俗世尘嚣之后,她逐渐习惯了这儿安稳简单的生活,要不说大人都喜欢度假生活呢……修正一下,有钱人的度假生活。
她们来时是六月,这会已经七月,农历七八九是秋季,虽说还感觉不到秋季的凉爽,但这会儿日头的确没那么晒了。
沈兰棠睡了一个午觉,懒散地走出房门,就见到阿依朵正从阿依曼寝宫走出,她脸上恍恍惚惚,一脸走神模样。
“小心。”沈兰棠看着前面有把扫把,连忙出声提醒。
阿依朵怔怔地眨了眨眼睛,一个宫人匆匆跑过来,快速拿走扫把,沈兰棠走上前:“你这是中午午睡被老庄抓了灵魂陪他下棋去了?一脸的心不在焉。”
阿依朵动了动嘴唇,倏忽抓住沈兰棠的袖子。
“沈姐姐,我好担心,好担心姐姐啊!”
“她的肚子好圆啊,好圆!”
她用手用力画了个圈,表示有这么大。
阿依曼临产在即,要说这宫里谁最担心,莫过于阿依朵了。
沈兰棠笑:“是啊,都这么大了,所以要快点生,生完就好了。”
“可是我听说生孩子很危险的。”
阿依曼前日胎动,阵仗不小,御医来检查才发现虚惊一场,不过御医还有产婆给阿依朵科普了女子生产时的艰难,导致阿依朵这两日都恍恍惚惚的,没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