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学林低声道:“这是我想象中, 春日时候, 我们一起到郊外玩耍的场景。”
“为什么是想象?哦,你们还没有成亲,不能一同出去是吧?”
蒋学林低声应了应。
虽说是想象, 但画中女子笑靥如花, 栩栩如生,就好似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剩下的呢?”
剩下的蒋学林在慢慢展开, 阿依朵嫌他动作太慢, 干脆抢了过来。
下一幅是张韶春坐在院子中桂花树下,除桂花树外, 院子里还有一个架子结成的花廊,蒋学林在院中看书, 张韶春在树下作画。
紧接着是张韶春和蒋学林一同抚琴,还有张韶春月下起舞的画,阿依朵想起张韶春说的,自己才是第一个看到 她跳舞的人,不由看了蒋学林一眼。
“啊,这一幅……”
这一幅正是月圆之夜,清风徐来,张韶春和蒋学林坐在院子里,旁边的桌上摆放着两个杯子,一壶小酒,张韶春膝上抚琴,蒋学林手中执笛,二人相互凝视着,含情脉脉。
这就是张韶春说的,蒋学林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日子。蒋学林痴痴地望着这副画,眼底露出怀念和希冀的神色。
“我幼时失怙,三年前母亲又去世,这些年一直是小姐支持着我,在我心里,张小姐不只是我爱的人,亦是我的亲人。”
“我已经等待着这个院子有个女主人等待了很久。”
“你们……”
阿依朵看着蒋学林深情痴情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大脑嗡嗡嗡的,一会儿感到嫉妒一会儿又心生欣慰,反正种种情绪,皆与自己无关,就像他们的感情一样。
阿依朵咬着牙道:“算你们厉害!”
说罢,她放下画冲出院子,蒋学林连忙叫住她:“公主!”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甩下这句话,阿依朵骑上马跑远了。
蒋学林默默收回了手。
且说这一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正好今日也是个月明之夜,不知道有没有人,望着月亮彻夜难眠。
阿依朵说解决就是解决,过了没两天,皇帝就重新下旨,取消了立蒋学林为塔得尔驸马的旨意。
“实在是对不起了。”塔得尔王在皇帝书房诉苦。
“我的女儿太任性了!”
“不怪阿依朵,小孩子家的确容易冲动,考虑清楚就行,毕竟是一生的大事。”
“谢谢皇帝体谅,阿依朵,还不快谢谢皇帝。”
阿依朵单膝下跪行礼。
“谢皇帝体谅阿依朵任性。”
“无事无事。”
皇帝撤销婚约,最开心的莫过于蒋学林和张家,蒋学林为了避嫌还没去过张家呢,阿依朵就先到了张家。
再次见到阿依朵,张府下人脸都有些扭曲了。
“公主殿下安好。”
“不用了。”阿依朵摆摆手,表示不需要这些繁琐礼节。
“我是来见你们小姐的。”
公主驾到,众人不敢阻拦,是以半刻钟后,沈兰棠,戚桐君和张夫人再次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沈兰棠:这关我就过不了是吧?
院子里,张韶春和阿依朵也坐在上回的地方,张韶春上回穿的杏色,鲜艳外又有几分庄重,今日她穿一身雾红色,裙子颜色渐染,层层叠叠,似雾似霞,搭配她高高梳起的乌发和垂下来的金枝步摇,美得高贵浓艳。
阿依朵不得不承认,就外形而言,自己比不上她。
“皇帝撤销婚约旨意的事我听说了,多谢公主体谅。”
阿依朵低着头嘟囔道:“我根本没有做什么,只是向皇帝提出来我不想跟蒋学林成亲。”
“只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张韶春温柔地望着她,慢声细语地讲述:“我与蒋公子虽有心抗拒圣旨,但若陛下坚持,我父亲不会为了我做忤逆陛下的事,我也不会为了蒋公子让我张家染上不忠之名。蒋公子也不会抗旨不去塔得尔,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违抗圣意,只有公主,敢在陛下面前说不。”
“如今事情了结,我和蒋公子都得偿所愿,所有人都放下了心,皆是因为公主宽宏大度,善良果敢。”
张韶春粲然一笑,眸中一点光芒犹如夏日萤火,绰绰约约地落在阿依朵心头。
张韶春皓齿轻启:“所以公主,远比自己想的还了不起。”
阿依朵怔怔地看着面前女子,心中翻过许多来自中原大地的诗词,怪不得那些诗歌里总是充满对女子的溢美之词,原来他们的女子的确很美丽。
阿依朵心头涌起一股热情。
“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回塔得尔吧,你,我,蒋学林,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去吧,我给你们重新建一个院子,这不就解决三个人的难题了么?!”
因为张夫人心中担忧,跟着一起进来的沈兰棠:啊?
阿依朵过于超前的“建议”没有得到张韶春的认可,她被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张府大门。
“哎。”
阿依朵叹了口气。
“你们靖人,实在太腼腆了。”
沈兰棠睨了她一眼,我觉得不是这个问题。
“那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戚桐君道。
沈兰棠:“我也是。”
“没事了没事了,你们走吧。”
“那公主,再会。”
沈戚二人很快策马离开。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戚桐君才望着天空,幽幽道:
“塔得尔的人,真是了不起了。”
“……”
沈兰棠心底就是一个爆笑!
不管怎么样,这事算是了结了,蒋张二人经受住了考验,希望他们日后生活美好。
俗话说得好,世界是守恒的,动能转换成势能,开心与不开心只是一线之隔。
阿依朵回到寝宫后就闷闷不乐,只是这种闷闷不乐不只是生气还有点寂寞,她在床上叹了口气,突发奇想:
哎,要不我出去喝酒吧?
不是说借酒消愁嘛,她现在这么难过,喝点酒很正常吧?
说干就干,阿依朵立刻背着侍女跑出了齐王府,她这几日对兆京的酒肆稍加留意,很快找到了一家酒楼,一人独饮,加一碟花生米一盘卤味,成就今夜伤心人。
阿依朵顾影自怜,一直喝到亥时,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喝酒都喝腻味了,阿依朵终于走出了酒楼。
草原上的人都会喝酒,阿依朵酒量继承她的父王,因此虽然喝干了整整两壶老酒,阿依朵也未有醉意,至少没有很醉。
她慢悠悠地走着,进入了一条近道,那是一个黑乎乎的小路,两旁都是低矮的墙,通道唯两个成年人擦肩而过的距离。
“别跑,站住!”
黑暗里,一个人影从一头忽然窜了出来,身后还有人追着,借着月色,阿依朵看到来人是个健壮的成年男人。
一般规则,在夜里慌不择路逃跑的,女人和小孩的话大多是受害者,健壮的汉子多半是小偷劫匪!
眼看那人就要跑过自己,阿依朵抽出腰上马鞭,一鞭子抽了过去,但因为这儿空间实在狭窄,阿依朵的鞭子很快撞在了墙上,她龇了下牙齿,将鞭子缠绕在手上,一拳头轰向男人。
“谁?”
男人没想到这么一个“柔弱娇小”的女子竟然敢攻击他,惊愕之余连忙回击。
阿依朵只是看着小,力量可不小,很快将男人拦住逼到墙角,男人身后的人也追了上来,见到这个场景,飞快从袖中甩出一把匕首,匕首贴着阿依朵的脸射出。
“啊!”她身后发出一声惨叫。
阿依朵抽空看了一眼,看到男人同伙从黑暗中围了上来。
将男人用力用膝盖顶在墙上,阿依朵回头:“你是谁?”
“大理寺寺正左秋实。”
“这听起来像一个官名。”
左秋实:“这就是官名,我正在查一宗连环盗窃案,你眼前几人就是疑犯。”
阿依朵愉快地说:“那太好了,那我就算把他们揍得屁滚尿流也不会算我的错了吧?”
左秋实看了她一眼,道:“不会。”
“那我就动手了!”
阿依朵一把用鞭子将墙上男人绑住,一脚踹翻他肚子后,阿依朵又冲向另一头几个男人。左秋实跟在她后头,和她一边互相掩护一边动手抓人。
不过这地方狭小,加上他们人数多,的确影响了二人的发挥。
阿依朵:“你就没有救兵么,就你一人?”
“有,我留了信号。”
“那你一个人追过来,胆子还挺大。”
阿依朵呵笑一声,脚踩在墙上借力腾起,一把踢飞了正对面攻向左秋实一人,左秋实望了她一眼,眼底有光流过,阿依朵朝他抬了抬下巴,表示不用谢。
两人武艺高强,很快就几人大汉打倒了一片,阿依朵又用鞭子把他们绑起来,这时左秋实的援兵,也就是大理寺其他人终于到了。
“大人!”
“把他们全部绑起来,带回寺里!”
吩咐完众人,左秋实又走向阿依朵,他稍稍迟疑,还是道:
“多谢公主相助。”
“你知道我是谁?”
“公主姿容天成,武高强艺,都让在下铭感在心。”
就说我是个异族人相貌好了,干什么这么文绉绉。
“好了,这会算我帮了你,不过我不需要你感激,也别向上级汇报这件事。”
否则她姐姐知道了,又要说她了。
“在下明白了。”
“那我走了,有缘再会。”
阿依朵挥挥手就离开了。
这事 本来也就到此结束了,谁料到第二日,阿依朵吃过了早饭,听到下人通传,说外面有个姓左的公子找她。
左?昨天那人好似是姓左,左什么来着?
阿依朵不想姐姐见到他,就到门口跟他见面,只见一人背对着她,站在齐王府门外石狮子旁。
“左……”
男人转过身,阿依朵微微惊讶。
昨日晚上月光黯淡,她只隐约看到男人的脸,而且他穿的一身灰扑扑的根本看不清,直到此刻,他站在白昼日光之下,一张不输于她目前为止见到过所有靖朝男人的脸展露在她面前,这张脸不止英俊,而且俊朗,是阿依朵想象中既有靖朝男子俊逸端正,又有草原人硬朗顽强的脸。
阿依朵看着他的脸,不由失了失神,直到男子走向她。
“公主。”
声音也挺好听的。
阿依朵观察着他群青色锦衣下硬朗的身姿。
“昨日公主说不希望我将昨日的事汇报上属,故今天只能只身拜访,望公主恕罪。”
“没事,你说吧什么事。”
男人将手心展开,一枚玉壁躺在他掌心。
“应是昨日公主不小心掉下的。”
阿依朵低头看了眼,两枚玉壁少了一枚。
“的确是我的。”
男人将玉壁还给她。
“事情既了,那在下先走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阿依朵出声叫住他:“那个,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转过身。
“在下左秋实。”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三日,就在沈兰棠恋上这样安逸平稳的日子时,刘明月到她家里来:
“你最近几日怎么都不出来?找你玩都找不到人。”
沈兰棠:“我就在家啊。”
“所以我说在外面找不到你嘛。”
“……”
刘明月突然凑上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道:“你听说了没有,那个塔得尔公主,找到自己心上人了。”
沈兰棠:“我知道,并且已经辣手催花了。”
“不是小蒋大人那个啦!”刘明月看她跟不上版本,急道:
“是那之后,那之后公主又看上了一个人,听说这回是大理寺的。”
沈兰棠猛地坐了起来。
不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老是跟不上节奏?
经过一番七大姑八大姨的调查,终于确认了阿依朵公主的“新欢”,这次的这个是个武官,应该说是文武双全,据说还长得特别英俊,至少是小蒋大人的两倍英俊。
不过,因为有过蒋大人的事,这一回,阿依朵没有立刻确认他的驸马身份,而是要继续“考察”。
沈兰棠:不是,她们谈恋爱怎么这么快?还是说,最终还是看脸?
不得不说,她还是说到了点子上。
沈兰棠回来又去见了阿依朵,确认了这件事情的真实度,顺便又很八卦地偷偷去大理寺上班路上看人,见到了英俊的左大人。
脸,的确不错。
身板也很硬朗。
就这样的,反正也不是立刻要成亲,有个预选对象也是好事。
沈兰棠正跟两个丫头在房里八卦公主和左大人的爱情故事,谢瑾忽然走进。
“有热水么?热。”
两个丫鬟连忙站起来:“姑爷稍等!”说完,匆匆走出。
沈兰棠眨眨眼:“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谢瑾亦是眨眨眼:“十四天了。”
哎,不是才见过。
沈兰棠这才想起来,上回见他,他是因公务回家,这个时间不需要重置的。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想到这也算国家大事,沈兰棠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给他科普阿依朵和左秋实的事情。
谢瑾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左秋实。”
“嗯,怎么了,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熟。”谢瑾改了改说法,稍顿,道:
“他是大皇子的人,而且,是大皇子的心腹。”
沈兰棠:“……”
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沈兰棠默默把手放了下来。
“你说,就是,就是这个事情只是意外是巧合偶然的可能性有多大?”
谢瑾:“嗯……百分之十……五?”
谢谢你,好心人,还多加了个五。
“啊啊啊啊啊不管了,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我累辣!”
谢瑾看着她倒在桌上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这个老大!!”
有人无所谓,但有人却很有所谓。
自科举事件后,太子就被责令在家思过,也不准他人看望,他心里正焦躁,又听到大皇子的人接近阿依朵的消息。
“这个老大实在无耻!”
太子咬牙切齿:“竟然使用这种卑鄙手段!”
“殿下。”太子幕僚上前:“大皇子既然行此无耻之事,那我们也不需要客气。”
“你的意思是……”
幕僚点点头。
这一日,阿依朵中午见过左秋实,正骑在马上准备回家,一个红衣小将忽然将她拦住。
阿依朵眯了眯眼:“你是谁,拦我干什么?”
那小将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张脸俊美高傲,朱唇皓齿,雪白皮肤在日光下闪烁着油脂般的润泽。
“我是建威将军府三公子郑明璋,听闻公主此番来京是为了寻一夫婿,我郑小将军欲求此姻缘,成为公主驸马!”
看着前方大言不惭的少年,阿依朵笑了。
“你觉得,你有什么优点,能够让我看上你?”
郑明璋昂起头颅。
“我会向公主证明,我才是最适合公主的人。”
“我,会获得公主的心!”
少年傲气,在此尽显。
半日后,这个故事传遍兆京,同样也被传入耳中的沈兰棠:呵,我已经想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谢瑾!”她朝着屋里大声喊:
“那个郑小将军是太子一党么?”
谢瑾走到门口,点点头。
“好的,没事了,你回去吧。”
沈兰棠看向刘明月:“看吧,这就是上头的大人物在玩呢。”
而此刻只关注沈兰棠对谢瑾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态度的刘明月:“……”
奇怪奇怪,真奇怪。
这世界太奇怪了!
塔得尔王在兆京留了二十日,就要回去了。但阿依朵一不舍得姐姐,二还未择定夫婿,暂时留下。
塔得尔王离开后,二男争一女的剧情更是走向激烈化,毕竟爸爸不在身边,约束是少了点。
这看似二男争一女,实则是两位皇子争夺未来盟友,再往上看就是……
沈兰棠坐在谈家小院里,看着对面沏茶的戚桐君:
“戚姐姐你说,公主她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