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不然儿子孙子以后陆续立功,他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是年二月,卫青出定襄,李广在列,霍去病初战。此次出战只斩杀数千人而回,未得大胜。四月再战,因赵信已经被调到了朔方,李广接替了他的历史中的任务,与苏建合军,遇上了单于的军队。
历史上便是这一次,赵信战败被俘,重新投降匈奴,借着熟悉汉军为单于出谋划策。
不过现在赵信已经在朔方长出了双下巴,胖得要叉开腿托着肚子走路,卖羊毛数钱数不过来,估计就算被俘了,也要想办法逃回大汉。
而李广所率人马更多,他也比赵信更加勇猛和坚定,手下士卒更能同心用命。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分到了无线电台和电报员。
李广以步兵方阵迎战匈奴,亲率心腹突入敌阵,斩敌而还。汉军士气如虹,如匈奴激战半日互有死伤,并不吃亏。
待收到电报的援军兴奋地及时赶到,伊稚斜单于不但没占到汉军的便宜,反而在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围,不得不放弃这块几乎吃到嘴里的肉逃走。
李广有功,但单于跑了,仍不足以封侯,恨得他把大腿都要拍肿了,懊恼不已,不由开始想象儿子带着火炮随行,一炮轰死个单于的场景来。事后给李敢写信,总要问一句他们的小型火炮到底什么时候能随军。
而另一边的霍去病,竟以八百人远袭,斩杀匈奴显贵,以功封冠军侯。
雏凤初啼,便显出无比的军事天赋。
元狩元年, 刘彻正式将刘据封为太子,卫夫人封为皇后。
没有了匈奴的威胁后,朔方郡和五原郡发展得很快, 赋税打着滚的往上涨。
桑弘羊把数据列出来之后, 反对天子对匈奴征伐的人没有完全闭嘴, 但是至少不再以耗费过多的理由来反对了。
少数固执而不肯学习天子从仙境带回人间的知识的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明明是两个理论上应该穷到掉渣的边郡, 最多能有些畜牧之利吧,怎么几年的功夫, 都比内地许多郡县还要富了呢?
当然, 交税最多的还不是朔方和五原, 而是种甘蔗的巴蜀。天子没有垄断白糖, 允许大家去发财,税也不算特别重,就是有“专利费”, 每卖一斤还得给天子私库交十钱。
综合起来也不算特别贵, 中产之家弄点糖甜甜嘴不是完全买不起。真穷人那是真买不起, 重不重税都不行, 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白糖卖得到处都是, 更是远销海外,跟着天子新打造的船队一直卖到身毒去了。
大家都跟着发财,所以现在朝中最大的声音一是趁胜彻底平了匈奴这个大患,二是——
打南越!打南越!打南越!
打完南越种甘蔗, 种完甘蔗建糖坊, 建了糖坊卖白糖,卖了白糖大家发财。
这样你好我好朝廷也好, 各方多赢的事情不赞成不鼓动,那还算个人吗?还有人性吗?
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南越王了。不过南越王赵胡一直体弱多病, 元朔六年间就传出了不好的消息,估计也无心理会远在长安的汉朝的争论。真正受影响的,是被派到长安充为侍卫,实际上是南越质子的南越王太子赵婴齐。
他被朝中一片灭南越化为汉之郡县的声音闹得寝食难安,往南越去信,丞相吕嘉远离长安,根本不明白他的忧虑,只劝他忍耐。
忍耐着,忍耐着,父亲赵胡病故,南越来使接他回去继位。赵婴齐还以为天子不会放自己回去,但竟没生什么波折,弄得他又疑神疑鬼起来,回去就将曾大父与父亲称帝的印玺藏起来,再上三书臣服,以示不敢背汉之心。
刘彻懒得理会。白糖虽然赚钱,但赚钱的地方多呢,他不打算在匈奴解决之前开双线作战,按历史上的进程来就可以了。
毛纺中心和钢铁中心的建立,已经初步让他和朝中臣子看到了工业的力量。难怪说工业文明积攒财富的速度是农业文明无法想象的……比他变着法子向贵族、富户和小民抠钱快多了。
毫不谦虚地讲,他看看史书上的记载,他抠起钱来是真的一视同仁,一个也不放过的,哈哈。
这工业积攒财富的能力,他在后世见是见得多了,但那太超前,就算他生活了挺久,拿来比较还是缺乏实感。
现在铁官用的是那个叫柯尔特的洋人发明的搅炼法,这还是工业革命早期的老法子,直接出钢水,一个在此时可谓巨炉的高炉,一昼夜出钢水有多少呢?
稳定下来之后,两千多斤。
这在铁官初建的时候还闹出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铁官一开始造的高炉烧塌了,后来总结经验重新起炉,终于成功之后,高兴得一口气竖了五座高炉。
然后他们傻眼了。
炉多了,矿没了。矿山那边根本忙不过来,挖出来的矿甚至都不及运转。造好的高炉一时只能空置在那里,等矿积攒了一批足够维持到停炉检修时再开炉。
后来是先弄出了□□,虽然威力不大,但总比人一下一下的挖要强些。然后刘彻看着运输实在是不行,让人把钢材先用来铺轨道。矿区和铁山之间如有水道,先以船运,然后铁轨相连。
这样做出来的钢材强度不够,做火车的铁轨是不行的,但只以马拉货车,在轨道上拖行的话则没问题。就这样百般设法,总算让铁矿和煤的产量,接得上高炉的消耗了。
一昼夜出钢1吨有余,一座高炉一年就能出钢近四百吨。而大汉有不止一个钢铁中心,年产数千吨。这产量在后世看来惨不忍睹,刘彻都不想去回忆那个“唐山瞒报产量”的段子。他大汉年产数千吨!这产量到后世讲出来能把人牙给笑掉了。
他这才哪到哪,横向比就行了,不能竖向比。
秦皇汉武唐宗,李世民那还在发育,嬴政尚未一统天下,铁官的规模自也有限。这么一比,他大汉独占鳌头啊!
带来最直观的成果,就是铁器价格大跳水,以及钢铁制品质量更好却反而比过去更便宜。
铁制农具的价格只有过去一半了。有恒产的农家往往每一两年就尽量攒钱置办一件铁制农具,从犁头开始,一年一年的腾换。
锄头、镰刀、铁锹、铁镐……哪个叫人看了不眼馋。
这些农具犯不着用钢,它们用的是生铁淋口的技术,用熟铁或低碳钢打造之后,再熔化生铁淋在农具上,兼具两者之长而无两者之短,既耐磨损,又质韧不似生铁性脆易碎,成品更为轻巧好用,还便宜。
汉军中用的武器,过去仍是青铜与铁制混用,而现在短短几年间,已经全部换上了钢铁制品。中级将领用的兵器,则是工匠用坩锅炼钢打造出来的。
坩锅炼钢只能出小件,也费人工,但凡事怕的就是比较,要跟此时已经有的不太成熟、费时费力还要看运气的百炼钢相比,算得上量产级的程度了。
盔甲就是大量用钢甲了。这种钢的质量做铁轨不行,做盔甲一点问题也没有。再用上水力锻锤,简单的胸甲一敲就是一个,铁匠再稍稍修一下就行,一天就能捶出上百件粗胚来。
产得多就贱了。刘彻现在也不再将钢铁看作必须投钱进去养着的机构,而是用经营公司的方式来管理。军中采购自是要付钱的,什么农具铁锅绣花针,一切铁件只要能卖钱的都做。
连搪瓷盆都开发出来了,卖得还挺好,居然也回笼了资金。也不知道是不是国人的审美与习俗有某种刻入DNA的固执,这种大花盆很快也成为小康之家成亲的陪嫁,很体面的嫁妆。
总之,没一处铁官是负债经营的,统统都赚钱,大赚,利润全进了国库。
五月,匈奴入上谷。
赵丰已经带着火炮回到了家乡,看炮弹呼啸着掠过天空,于人群中绽开血肉之花。上谷郡的火炮已经不止是在城墙上了。他们向前推进,在匈奴入侵的主要路径上修建了堡垒和炮台。上谷郡现在同样不需要名将坐镇,也已不是匈奴随意来去的所在了。
朔方与五原更是几无匈奴之扰。仅仅是投向大汉怀抱的匈奴部族,就已经为两郡构建起了外围防线。一有匈奴大部来袭,便有快马赶到两郡设在匈奴部落中的电报所,将消息及时通报回来。更别说经过几次大胜,匈奴对这片河南地一时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
而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就更不会想到战争,而是做起了长久打算,安排好自己的小日子。
丁康已经与那个毛纺厂的女工成亲了,对方虽然是带孩子的寡妇,但只比他大两岁。那天到市亭里假作购物,双方看了一眼,对样貌体格都挺满意,然后媒人就上门来谈下一步的事了。
高寡妇对丁康没几个大钱的积蓄,都给家里置办的东西也不在意。不过她有言在先,成亲的话就要攒钱了,孝敬父母的养老钱给了之后,剩下的钱她得管帐。丁康当时还没说话,丁父丁母就抢着答应下来。
他们巴不得新妇管帐。
这儿子大手大脚,每次回来丁父的心都要颤一回,再没人管着,钱都散光了!
不过丁康最终没有盖新屋,因为就在丁父开始准备的时候,郡丞魏商在大伙俗称的“毛纺城”与“铁官城”两边都开始建房。
为此,魏商又建了个烧砖的窑厂,招了些男工,出乎意料的是来了很多匈奴人。这些人进不了铁官,毛纺厂又只收女工,难得有个能收男工又没说不要匈奴人的,他们一传十十传百,部落里有闲的青壮都挤过来报名。
他干脆把窑厂没收的匈奴人聚到一起,让他们学着盖房子去,这些匈奴人也挺乐意的。待第一批砖屋盖起来,便宜卖给了毛纺厂的铁官的技术骨干,来问砖价的人就渐渐多起来了。
为此,他干脆在两处都继续建新屋,让有意购买的人来买。匈奴小工便继续干活,他琢磨等房子盖完了,他们要是还愿意,就让他们修路去。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这两处的工人手头有钱,但平时只能住宿舍,单身的还好。成亲的总归不能老是住集体宿舍。哪怕毛纺厂一开始招的都是寡妇,但寡妇也有不少想成家的。年轻的自不必说,四十多岁都有再成亲的。
铁官就更不用说了,这边男多女少的情况一时不能改变,为了成亲,这些移民也是千方百计,有实在没办法娶了匈奴妻子的,有托人回老家说亲,从老家千里迢迢娶个女子回来的。
一旦成亲,就总要有个自己的家。手上有钱,就更不想委屈了自己。
这新屋建的恰是时候,还没有建好,就已经全定出去了。
丁康也是这批买屋的人。丁父丁母觉得他俩平时住厂里,轮休的时候回家住就行了,何必花这个钱。但丁康看中了第一批建成的漂亮的红砖屋,鬼迷了心似的坚决要买。
他手头没积蓄,但高寡妇——这时候已经是他妻子的高好儿有,她也愿意另外置产,两人就买下来了。
这样一来,休沐的时候也未必要回家了,高好儿带着儿子过来,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待着多舒服。丁康虽说与父母兄长关系都很好,但一大家子人在一块生活,难免吵闹不安,他更乐意闲下来时与妻子待着。有个小拖油瓶也不碍事,那孩子还挺懂事的。
屋子买在毛坊厂那边,因为丁康的工作要三班倒,连续工作之后可以连续休息两天,他下工之后坐车去那边更方便。
原本买房一大笔钱抽出去,置办家具用物还得慢慢来,哪知道魏商这件事报上去,那边桑弘羊便建议分期付款。在后世见惯这一套的刘彻直接让他们去办。这样一来,丁康跟高好儿就觉得宽裕了,一下把东西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本来一切都顺心,但高好儿怀孕了。元朔六年怀上的,第二年家里就要添丁,本来更是好上加好,唯一点让人烦心:毛纺厂虽然有给寡妇女工们照顾孩子的老妇人,但刚出生的婴儿?好似并不能替她们管啊。这样一来只能送给丁父丁母照顾了。
可如此一来,他们平日里根本看不到孩子,哪里能愿意。丁康虽然相信兄嫂不至于亏待他的孩子,但他也知道人心总是偏自家,一起吃住,人家有父母照顾,他的娃只有大父大母看顾,他买的东西能不能都用到自家孩子身上都不好说。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意送过去。
魏商虽然做了郡丞,但对于毛纺厂的事一直没放下。这大半年来,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女工们虽然开始只招了寡妇,但随着规模扩大,以及工钱水平的传扬,越来越多的妇人和未嫁少女想进厂做工了。寡妇们也开始相到合适的人,陆续嫁人成家了。
这就使生育问题渐渐浮现出来。主父偃听说后不以为然,道:“一月三百钱,还愁没有人来做?生育子女是大事,让她们回去相夫教子才是正理,厂里重新招人便是了。”
魏商怕他自说自话就这么定下来,赶紧表明意见:“太守有所不知,正因为工钱高,所以若是辞退她们,只怕这些女子就都不愿意成亲生子,情愿在厂里一直做下去了。”
“嗯?”
主父偃不说话了。生育向来是国家大事,从先秦开始就以罚款的方式强迫男女婚配。如果他这馊主意真让女子不愿意嫁人,那在朔方这个纯然的男多女少的移民城市可就是个灭门绝种的大恶政了。
魏商这才缓缓道:“况且虽用机器,仍需熟手看顾。这些女子才方做熟,不容易出事故了。换一批新人又要从头学起,于毛纺厂也不利。不如给们她产假,再出些钱,让她们把孩子带过来照顾。”
他本是这样打算。不过还在筹办着,女工生育的情况越来越多,魏商又有了别的主意。
干嘛要官府或者毛纺厂出钱办呢,女工多嫁给了铁官的工人,难不成生的崽就不是铁官的崽了?这事不能叫一个厂担起来。
当然,他也不是要铁官出钱。
他让妻子出面,自己办了个照顾婴儿和幼儿的保育馆,让要工作的母亲们把孩子放在馆里,一个月收七十钱。平常人家送不起,富贵人家不会送,这其实就是面向女工家庭的服务。
妻子雇两个会带孩子的老妇,孩子断奶后送来,只收二十个,虽然不是什么大利,但也有赚头。
他自然不是要赚这点钱,在做起来之后,便自有人跟风。到元狩元年,丁康与高好儿的龙凤胎出生之后,他们已经不再为这个事烦心,也不用送给丁父丁母照顾。
丁康掏了一百四十钱,孩子三个月就断奶,然后送进了家附近的保育馆。高好儿带来的儿子这时已经七岁了,自己上学放学,一般在毛纺那边的食堂跟着高好儿吃饭,不用多操心。
丁母在高好儿坐月子的时候来照顾月子,之后看高好儿还没回去做工,便先回家了。待丁康一家回去的时候,她跟丁父一人抱一个孩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时,突然想起来带孩子的事,问:“你们是今天就把孩子留下来,还是再等等?好儿什么时候上工?”
“送保育馆了。后天她就上工。”丁康轻松地说。
丁母还不知道什么保育馆,一问之下大惊失色惊呼出声:“两个孩子一个月就要花百四十钱,你给我带哪用这么多钱!”
“阿母带两个孩子多辛苦。”高好儿不说话,丁康笑着跟母亲说,“花上百多钱,好儿白天能去上工,回来我俩又天天能看到孩子,挺好的。好儿现在是队长,工钱有三百五十钱,抵出这一百四十钱,总比被孩子拖着不能上工好。”
丁母欲言又止,脚被丁父踩了一下,不让她说了。
但想到一个月一百四十钱,她还是替小两口心口发疼,聊什么都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领个孩子就收七十钱,太黑心了。”
丁康嘴角微抽。他两个娃,哭起来他头都大了,这钱可不好挣。放保育馆里肯定也不能像专门雇个人看孩子那么细致,但他本来就是普通农家,就算母亲帮他照顾,其实也是弄个筐一放,出门背着,平时里放在边上自己做事,没多大区别。他还有点印象,小时候他还被拴在地头的树上过呢,那是已经记事的时候了。
不过不必跟母亲辩驳,他应着是是是就得了。
到下晚他们要走的时候,丁母把抱着的女娃依依不舍地还给高好儿,夸道:“这孩子生得像你,白净,好看。唉……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用心。”
“都是街坊上带过孩子的妇人。”高好儿轻轻拍着已经打瞌睡的女儿,浅笑着安慰她,“要是带两天看着不好就领回来。”
丁母不言声,半晌突然道:“现在灶上有你们嫂子跟侄女,地里也不缺劳力,你们送去哪?那还要人么,不然我也去,我自己带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