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两个成年人还算有常识,拣了长棍打草惊蛇,也避开了草窝,这地方他们猜测应该是百越甚至更南的地方,因为天气热得不太像北方,所以很注意避蛇。
李世民还真射中了两只兔子,就是都不太会烤,忙活了半天才把肉弄熟。不过李世民有一点常识,因为李渊很喜欢打猎,经常带着长子和也已经学射的次子到别庄打猎,所以他确实跟着父亲行猎过,晓得在山里生火要注意火灾风险,否则三个人难说会遇到什么。
剩下的几顿,三人只能食用自己带来的肉干和黍米团了。
保险起见,他们耐着性子硬生生熬过了两天,这才徒步下山。李世民舞着长棍抢在了前头,气昂昂地表示:“我真认得路,我来带路!”
第5章 陇西李
李世民的短弓系在了背上,不时用剑挥砍碍事的枝叶,用棍子打草惊蛇,他自夸跟家里打过仗的老仆学过,很擅长这个——其实只有理论知识。
刘彻其实是有点怀疑的,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信任他了,毕竟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也同样锦衣玉食,但这几天处下来,他也知道孩子确实是武勋世家,练武已经有基础了,野外生存能力看起来可比他们两个皇帝靠谱。
哦,不,实际上就他一个皇帝。
嬴政还是秦王,不是秦始皇。
李世民的脚步雀跃,后面跟着的两人都觉得他似乎每一步都要蹦起来一样。果然是小孩子,山里睡了两天,精力还这样充沛。
有时候得承认天赋这东西确实存在。李世民虽然也是第一次在山里完全靠自己认路,年纪又小,但是嬴政看着自己一路留的记号,知道他还真的没走错,稳稳地带着他们从来路往回走出去了。
李世民还喜滋滋地想:“秦皇汉武若是没有我,说不定都得困在这山中出不去。那我已经救过两位天子了,回去告诉阿耶,他一定不信,还要说我吹牛。我要怎么跟两位陛下要到信物呢?哎,阿娘叫我不要跟耶耶说的,差点忘了。”
又想,他这两天射中了野兔雀鸟,没有在两位帝王面前给他们李氏丢脸!
毕竟陇西李氏在秦汉时就是大族,他家就是陇西李氏。而且……而且……李世民忍不住想起虽然很出名但是打了更出名的败仗的李信,和同样很出名但是总迷路未能赶上大战还获罪的李广,李陵就不提了……
总而言之他要把这个面子挣回来!
还没有经历过李信之败的嬴政,跟也没有经历过李广自尽李陵降敌的刘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前面那小孩好像突然振奋起来了,连头上的总角都仿佛洋溢出一副要好好表现的样子。他们对这个样子是很熟悉的,想在他们面前表现的人可不止一两个。可是现在跟他们表现有用吗,就是能回去,他们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莫不是李世民家族在当世不得意,虽是国公却没有实权,所以他想跟我回去立功?
两人不约而同的这样想,跟在李世民后面的刘彻忍住没回头看嬴政,心想我一定要抢到人,不然他把后事都倒出来,嬴政必杀我家高祖。
嬴政跟在最后,没什么顾忌的盯了一眼前面的刘彻,心想这个汉武帝之前突生杀意,说不得就是他刘氏有害于大秦。若是这李世民想从我二人中择一主相从,寡人必要将人抢过来。
他心知自己应该是最吃亏的,这两人明显知道他是谁,他却对这两人一无所知。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等机会。
一心要给祖宗挣面子的李世民对此一无所知,快快乐乐的在前面带路,并脑补自己给不曾见过的陇西李氏先祖挣到了超~~大的颜面。
前几天的山路今天更不明显了,不过在李世民卓绝的识路能力以及他们留下的记号带领下,三人顺利走出了山林。
接着他们在高处停留了一会。现在是白天,在山上能看见远处公路如玉带般伸展,虽然看不清材质,但仍叫他们心中称奇。
嬴政并不对其光滑平坦感到讶异。只要用足了人力,大秦的官道用夯土路一样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跟刘彻一样,他们都是精通国事的帝王,民间琐事虽不了解,但什么样的道路才有价值,才值得耗费人力去修建,他们又怎么会不懂。
如果这里不是仙境,那么这个显然处于南方的、山里的的小破村子,值得修这样一条路吗?
还是说,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仙境的地方,已经富庶到修这么一条路也不在意的地步了?
嬴政对于仙人怀着一份隐秘的向往。他现在还年轻,重心还放在一统天下的事业上,但眼看着长寿的曾祖父用漫长的统治生涯让秦国成为六国的梦魇;看着大父登基三日而亡什么也不曾做成;又看着父亲明明有雄心万丈和不差的手段,却因寿命所限遗憾离世。
嬴政是想长生不死立万世基业的。
但是,这地方实在不太像仙境啊,尽管也不太像正常的人间。
其实那条路并不真正通向村子,但在他们看来实在也算不上不通了。村子与那条路之间是土路,也不算特别差。
李世民继承了父亲的射术,平时对眼睛十分注意保养,目力极佳,当一辆四轮小车驶过时,尽管离得远,他还是看见了车上未洗尽的泥点污迹。
无马自行速度还极快的神车,却这样无所谓的脏污着,跟这道路一样充满了矛盾。
村里的人远远也看得见,虽然离得太远相貌不辨,但总归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五官没多一样也没少一样。穿着的都是短衣胡服,确实是平民的样子。考虑到这里若非仙境便应该是南方,边远蛮夷平民这样穿着也不奇怪。
李世民祖上在北朝为高官,前些年他们军事贵族家里还时兴起个胡名,自己练武还穿着胡服呢,就更不奇怪了。
此时已经大约下午四点多钟了,三人既然已经决定与人接触,便不会事到临头退缩,一起向前方走去。
只是心中难免胡思乱想。
李世民想,也不知道能不能说上话,或者有人识字来交流。要是打起来,我往林子里钻也能跑掉,可两位陛下怎么办呢?不成的话,我夜里换着地方射杀引起恐慌,想法潜进去救人?可是我的弓力不足,恐怕不能离得太远……
刘彻却在想:这小子年纪虽小,一手箭术已见端倪,要是能带回去,好跟卫青家的霍去病作个伴了。在他那处不得意,就给朕打匈奴去。
嬴政则想:他的短刀箭簇都是铁制,这大隋的冶炼之术看来不差。他家世定然不错,就算不会打仗,能回去弄到炼铁之术献与我,在我那里,许他一世富贵又算得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间,他们遇上了第一个村民,一个背着手微微有点驼背的老人。
“你们哪来的?怎么从山里出来了。”
陆根水看见三个陌生男人进村并没有害怕——这三人瞅着又不像逃犯,还有个小孩子,有什么好怕的。就是看着怪怪的,什么年头了,就他们村是贫困村,衣服旧是旧点,也没说穷得穿这种粗麻衣。
偏偏两个成人身材高大皮肤细腻,又不像土里刨食的人。小孩子看着也落落大方,像富养出来的。
陆根水没什么文化,分析不出太多道道,他就是本能地觉得很违和,很奇怪。
果然听不懂。李世民听刘彻说话还有点熟悉感,觉得多交流几天对着文字听话音,说不定就能正常交流了。可是听这大爷讲话,简直了。
他是个小孩子不好抢着说话,只好看嬴政跟刘彻。
刘彻也没听懂陆根水讲什么,而且跟李世民一个感觉:听李世民说话还像听方言,听这人说话像听外语!
但是管他呢,总不能装哑巴,他笑着上前,抱拳行了一礼,道:“我们三人在山中迷路,找到此地,不知能不能讨点吃的,住上几天?”
光说当然没用,说话只是表明他们并无恶意,可以交流。真正交流的方式是他一通比划,又是指山中所来之路,又是指村子,又是拍自己肚子,作吃饭喝水状。
不得不说这种交流方式跨越时间和空间,非常有效。陆根水一拍巴掌,自以为懂了:“你们从山里来……你们竟然还住在山里!前几天是不是你们弄的我的稻子?走走走,我带你们见村长。”
陆根水是个热心人,现在已经四点多钟了,他三儿一女都在外打工,自己在家就种了很少的水稻和一点菜,这时候已经忙完了,正准备到山里采点菌子回来吃。看见这三个人,也算是山村里难得的新鲜事,而且他的田虽然被祸害了,可是他捡到人家留在田边的金玉之物,已经藏在了家里。
要真是他们弄的,亏的是他们不是他。
他连菌子都不去采了,带着他们就去找村长。
第6章 仙宫民
“山里出来的?”村长陆田有听着陆根水说话,把三个人打量了又打量,十分不相信,“这年头怎么还有山里出来的?那还是我爹那时候从山里找出来一批人,这都多少年了。老根你看看他们这气色,哪像山里过苦日子的。”
陆根水其实本来也有疑惑,但被村长一说,犟劲就上来了,指着他们身上强辩:“怎么不是山里出来的。你看他们穿的这什么破衣烂衫,不是躲山里头多少年没出来的人,还能穿这个?你看这弓,现在谁还用弓啊!你看他们这头发,他们还扎个髻!”
他们当然有发髻了,别说在山上远远一瞥,无法判断村民到底是刑徒还是习俗才会断发。就算判断出来是习俗,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混入村子就把头发剪了。
当然,他们倒也不对村民的短发大惊小怪,尤其是嬴政。
南方嘛,断发文身,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没看到他们一脸的刺青,他都觉得这些人已经霑沐王化,跟吴越之民一样开始融入中原文明了——当然,前提是这里并非仙境。
其实看到陆根水,他们对仙境的判断已经进一步发生动摇了。
陆根水不晓得自己被当作了蛮夷,还在为他们“据理力争”。
“我们又不在边境,不是偷渡的,肯定是老早前躲到山里的人。躲得深,又有钱,叫人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找着他们,就是他们自己害怕又往深山里躲了。这么多年就剩两个男人一个小孩,娶不到老婆,只好出来了。他们说话我都听不懂,还不知道是哪年就躲进去了。”
讲得还怪有道理的。陆田有再次打量他们那一身古老的装束,看看嬴政和刘彻两个人应该娶老婆的年纪,还有各自背着的仿佛全部家当的大包,竟然被说服了。
“你们有钱没有?”他不太抱希望的比划着问,“先在村里学个说话还是怎么说?等下次人口普查自己登记一下。”
陆田有这个村长也挺懒的,不想带他们到城里找人登记。主要这个事真不是常见的事,就像他跟陆根水说的一样,上一次从山里往外带人落户,都是大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是成批带出来安置建村。现在这三个人叫他带去城里,他都不知道要找哪个部门管呢。
不如叫他们自己先学着说话,然后自己去办嘛。实在不行等人口普查也是个办法。
这有点过于复杂,靠比划根本表达不了。不过李世民已经迅速掏出了自己带的首饰,一个黄铜镯子,摆出开朗阳光的笑容往村长手里塞。
虽说财不露白,但是一点不露也不好办事。拿金银怕人生歹心,这可是阿娘特意给他准备的铜首饰。
他一个小孩,人家对他最没戒心。陆田有仔细瞧了瞧,摇头失笑,更相信了几分他们是从深山里出来的。
这种黄铜首饰,现在就老人还会戴,年轻人可不会用喽。
“行吧,也值点钱。老根,你家老大不是起了房没住?这给你,让他们先住你那去。还有,不能打猎,弓箭放屋里别伤着人。”
陆根水接过镯子看了看,答应下来了。
他听打工回来的年轻人闲扯,这种老物件现在也值几个钱。反正屋子空着,住人正好借人气养屋,也不碍事。
他老夫妻两个经常去打扫,大儿子的屋稍稍收拾一下随时可以住人。陆根水就领他们先往自己屋去。
虽说他们是贫困村,但陆根水家境还可以。
他是村里少数几户当年让儿女都上完了小学的人。所以他和村长陆田有,以及另几户家的子女,现在都在比较远的地方打工。
像他家老大就是在苏省跟人做装修的,挺来钱,要不是外面房价也贵,老大背了房贷,平时还能多给他打点钱回来。不过老大说过两年准备自己出来干了,到时候挣更多。
其他人呢,有的自己名字都不太会写,根本不敢离开村子,怕在外面被人骗,他们宁可在村里种地。还有人胆子大一点,有村里认识的人带着也出去了。但因为没文化,不像他儿子能学到手艺,敢去长三角或是北上广那些地方打工,只敢去附近的地方,干的还是笨活,工资不高。
他们村也通了电,不是深山里那种特别特别穷的村子,陆家四个儿女全在外打工往回寄钱,他家生活在村里算是不错的,至少自家屋子盖的是砖瓦房。
山里头那些穷村子,到现在还是火塘篱笆房的也有呢。至于村里不如他的人家,房子是破了些,那也比山里头的强。
犹豫了一下,陆根水把镯子先给老婆白二英,让她先弄点吃的给那三个山里人。然后拎了一袋稻子出来比划着问:“你们有没有东西换?”
三人都看懂了,嬴政不知道另两人带了什么,拦住他们,解下自己的包袱,拿出自己丝帛递了过去。
丝绸也是可以当钱用的。
没放在玉玺空间而是背着,就是为了交易时的方便。
陆根水不识货,不过摸着料子挺好,做床被子应该蛮体面的,也就收了,把粮食给他们,又收拾了点常用的家伙什先借他们使。
李世民看两个天子都袖手,犹豫着上前,试图把粮食袋子甩到肩上。陆根水看不过去了,喝道:“两个大男人叫个小孩子扛东西!”抢过来塞给了刘彻。
嬴政也不能闲着,被塞了其他零碎,跟陆根水来到另一间屋子,看对方的意思,这里就是给他们住的了。
铺盖是现成的,就是他们都挺嫌弃,不打算用。天气这么热,先将就一下。
等李世民学着父亲待客的样子,把陆根水送出门外回来,就看到那两位把不打算用的铺盖搬出来研究,两脸郑重。
他也凑过去摸摸,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做的?”
这就是条平平无奇的毛巾被,是陆根水儿子打工时用的,因为太旧了,回来就丢家里没带走,都用褪色了。
然而这材质,这手感,这毛茸茸的织造方法,都是三人见所未见的东西。
嬴政搓了搓那个有地方都磨透光了的毛巾被,对刘彻道:“这个村子竟然如此富庶。”
刘彻也不禁感叹:“难怪能修得起那样的路。”
他们大汉的路,好些还是眼前这位修建之后留下来,然后修修补补用到他那时候呢。
这种山里的村子还修这种路,嫌他库里钱多吗?
他钱多烧得慌不能拿去打匈奴吗,不能把打匈奴运兵的驰道修修好吗,拿这来修路通个破村子?他又不是脑子烧了。
李世民努力分辨他俩说话,注意力高度集中之下,他发现其实两人说话其实也不是没有脉络可循,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有的词已经能猜出来了。
可他想说什么还是得写,屋里又不是外面的软泥,不方便写字,把他给急得,在屋里到处翻,想找个能写字的纸。
嬴政与刘彻没理会他,刘彻神色郑重,继续道:“方才一路过来,我见田间乡里的男女老少,衣着旧而不破,脏而不烂,连打补丁的都少。”
嬴政也道:“虽黑瘦矮小,却无饥馑之色,这山村富庶如此,莫非真乃仙宫治下?”
两个因为事业还未大成,所以还没来得及求仙或大规模求仙,但未来有着同样爱好与追求的男人,就在此时,眼神一碰,生出了极大的默契。
虽然一直在怀疑,可是非仙宫治下,哪有这样的村子!
要是让陆田有知道两位千古一帝这么想他们村,恐怕要被自己口水给呛死。
就他们村?一个年年要国家拨款的贫困村,还仙宫治下,故意来寒碜他的吧?
殊不知嬴政与刘彻虽都是贵人出身,但人聪明自然对自己治下多少有些了解。
只说衣着。这些人穿的衣服不知用何面料,但纺织的道理总归是一样的。
丝织品与百姓无关,战国时的麻布以“升”为单位,一个幅宽排入80根经线叫一升,160根叫两升。最难得的是30升以上的缌布,这是可以与丝绸同价的细麻布,因为太难得了,只用来制作国君的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