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得还要早一点,看见了在田里劳作的农人。那些农人髡发短衣仿佛囚徒,却面不见菜色衣不见补丁,李世民年幼识浅,猜不透他们身份,一时也没敢出来,在山上躲到夜里才下田。
下田干嘛,说来不好意思,他来偷水稻。
写到这里,李世民一脸兴奋的将自己用匕首费老大力气才割下的稻给嬴政与刘彻看,写道:“这稻子与我见过的大不相同!一亩不知能有几何,绝不止三四百斤吧?我要把稻种带回去。”
一想到身边这两位是谁,他赶紧又补充:“我不知他们是何人,不敢露面,但我留下了钱财。”
他真不是贼,就是这稻子太迷人,就算他年纪不大,也知道要是能引种回去,是能活人的啊。
他来时已是大业四年。皇帝杨广已经开始大动土木,从营造东京到开通疏浚水道,从修长城到修驰道,从巡游到一边巡游一边建宫殿……民间苦痛,纵然他为国公家的子弟,也能从父母口中听到一些。尽管感受不深,但读书明理,李世民至少也懂得一个道理:田里多收一点粮食,民间就少死一点人。
这样的话,他道德上有点瑕疵,那有就有吧,反正他是国公嫡子,以武传家,以后要上战场的,又不是儒生。不怕这个。
但小孩子要脸,还是不希望两个史上留名的皇帝看轻了他,脸涨得红了,指着一边他留下的玉佩荷包,还有手上准备最后留下的错金短匕,仍是想解释一下:他真的不是偷水稻的小贼。
第3章 各自回归
千古一帝*2并没有把李世民当小贼,他们只是缓缓移动目光,从地上的字迹移到李世民身上,又移到稻田,然后再度转移至地。
接着,又不约而同的写字问话:“你能把稻种带回去?”
李世民愣了愣,下意识应道:“能啊。”
然后才想起来他们听不懂,只得又写字说明,然后挽起袖子给他们看。
他因为下地割稻,之前将袖子卷了起来,出来见人才又放下。此时卷起,方见他小臂上印着一个玉玺,并非纹身,因为盯着看一会,就能发现那玉玺竟然还在缓缓转动,全方位展示自己。
上钮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除了秦王政,刘彻跟李世民都认得。
这不是传国玉玺吗!
两个人反应都极快,嬴政与刘彻立刻拉开自己的袖子——他们之前卷上去绑好的是外袍衣袖,这回可是全拉上去了。
果然,两人左臂与李世民同一部位,同样的玉玺映在那里缓慢转动,一模一样。
刘彻:朕果然是受命于天,合该我既寿永昌啊。
嬴政:这玉玺很好,是我的了。以后灭六国一天下,就把和氏璧抢来做一个。
李世民后知后觉:咦,他们有很正常,为什么我会有这个?难道天命找错人了,把我当作陛下的儿子了?
另两人可不管他怎么想,按李世民所写,将另一只手按上了玉玺,果然也如李世民所言,立时就明白了。
他们确实是被这个传国玉玺给送来的。玉玺还有能量,不过能让他们再度来回一次,之后就要积蓄能量才能送他们回去了。而且虽说分印在三人臂上,却只有总能量,是要三个人一起用的。
既然如此……
嬴政刘彻双双拔刀,李世民一愣,就见千古一帝*2冲进了稻田,偷稻比他偷得还狠。
呸呸,不是偷盗,他拿财物抵了。
三个人金尊玉贵没干过农活,手上的短刀匕首又不给力,忙活了小半夜,感觉腰都要断了,手上也磨出了水泡,也只得了一小包稻粒。
本来还想花点时间摔打脱粒,不过玉玺自带了空间,三个人就省了这事,直接存了进去。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他俩在宫室里也没带什么财物,只能同样留下短刀抵债,带着包袱赶紧脱身。回到山上,两人这才喘了口气,略作商议约定了再会之后,就各自回去了。
李世民还多耽搁了一会。刘彻看他年纪小,好心写字提醒:“你又不是帝王太子,有这样的遭遇恐怕是祸非福,还是打理好自己,先瞒着别人吧。”
“啊,那我白忙了?”
李世民也从兴奋中回过味来了。他回去拿这水稻怎么说,好好在家里,突然灰头土脸带着稻子回去说遇仙了。
父母那没什么,传出去,当今天子那……哎,父亲没有外任时曾经有段时间带着他,去年父亲回洛阳为官,亲自教他射术,他也常在父母之侧玩耍,所以常听到父亲与母亲说些闲话。
他知道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而父亲也不像在先帝那里一般受信用了。
看他纠结,嬴政也好心写了一句话教他:“暂且隐忍,以待将来。”
他想得更多些,这孩子是次子,家业都不归他继承。就是家里瞒着遇仙的事,他那长兄难道不会猜忌吗?
刘彻便笑嘻嘻地又写道:“所以你那些稻种,就给我们分了吧。”
他本是开玩笑,小孩子最是护自己的东西,就算用不上也舍不得给人的多得是。更何况是没受过委屈的国公家的嫡子,吃了偌大苦头才弄到的稻种,哪舍得给人。就算不能露在人前,玉玺那里是有空间的,可以存着以后找机会用嘛。
不想李世民沮丧了一会,真就把自己袍子脱了铺在地上,将已经转入空间的稻入倒在袍子上叫他们分,在地上写道:“以后我长大了,陛下种出的稻种,能分我一些吗?”
嬴政也微微吃惊,正眼打量了他一下,心想这所谓传国玉玺给了我二人,又给了这稚子,莫非他今后亦有不凡?
想归想,手上也没慢着,跟刘彻把李世民辛苦了大半个晚上弄来的稻种给分光了,然后手往臂上玉玺印记一按,心中想着回归,人便消失了。
他俩消失,李世民心有所感,知道他们三人同进同出,互相牵绊,他也不能独留,很快就要回归。于是赶紧把头发整理好,皱巴巴的袍子穿上身,身上头上的灰尘稻草拍拍干净。
勉强把自己打理出个人样没一会,他也在林木间消失了。
嬴政离开时在自己宫室,现在回来也还在原来的地方,他甫一回归就听见宫人的惊呼,回身看了一眼,顿时宦者与宫人就跪伏在地。
“你们看见了什么?”他不带喜怒地问。
眼下他身边最得用的宦官大着胆子回话:“奴婢看见大王忽然之间,衣袍乱了。”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现在回话时才发现,大王的袍子皱得像在田里打过滚,岂止是衣袍乱了,发髻也乱了,脸上还全是灰土。这……他差点昏厥过去,这么大的动作他没看见,他不会是站着睡着了吧!
不过大王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处置。
嬴政已经知道了,恐怕在别人眼中,他的离开与回归是一瞬间的事,甚至时间并没有流逝。所以才会出现他转瞬间换了形象的事情。
他自然不必对他们解释,只吩咐道:“去准备两身寡人能用的麻衣,布鞋。拿三卷丝帛,再准备一袋玉器,绞一包碎金。”
准备这些虽然奇怪,但并不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最麻烦的倒是准备嬴政用的麻布衣服。贵族所穿的麻布衣服与平民所穿的麻衣虽然用了同样的材料,疏密却极为不同。最高等级的缌布同样是麻所制,却能用在帝王的冠冕。
而平民里头,又有多少嬴政这样高大的身材,一时要找两身嬴政能穿的现成衣服出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再不容易,在嬴政开口之后不到两个时辰,衣服还是送到了面前。嬴政自己也找出了一把短匕,正细细擦拭着刀身,回想着李世民手拿的那把短剑。
那不是青铜所制,而是铁器——甚至不是铁器,而是更难锻打制得的钢。
李世民说他本是在练字,当时正在如厕,准备换衣服去练习武艺,就突然到了那里。这种孩童随身把玩的短剑不会是什么神兵,看他的态度,也绝不像对随身所携武器极为珍视的模样,只是平时随手所用。所以可以随意的留下抵了他们所拿的稻种。
钢铁之物,必然已经大行于世,取代了青铜制物。秦国如今也在炼铁,但想用铁器取代青铜兵器还是件不容易做到的事。现在多用在农具上,然而也还是不够。
嬴政只觉得,如果在那个天命所赠之处别无所得,那么哪怕只是从李世民那里得到炼铁与炼钢之法,都是值得的了。
之前抚上那个印玺时,他心中明悟,当玉玺主动淡去不见,他便不能来回。而玉玺显现时,便能出入两方世界。至于时间,他惊呼出声后前往那处世界,回来时室内侍者还未及反应,而外面守卫之人才刚刚闻声而来。
显然,前往那处并不会耽误这边的时间。既然如此,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他必是要再走一遭的。
李世民没有嬴政和刘彻这么潇洒。他好好的在房中,如厕一趟就换了个样儿,还是把侍候他的人吓着了。
“别大惊小怪的,给我更衣,我要去见母亲。”李世民本来已经想好了下面的安排,奈何他年纪小,奴婢都是母亲安排的,已经有人报到窦夫人那里去了。
李世民刚净过面,换了衣服,散了头发让人重梳,窦夫人就脚步匆匆地赶到了。
“二郎,发生何事?”
“母亲!”李世民跳了起来,想了想,先求母亲,“母亲,你让她们守住门口,什么也别外说,我同你单独说话。”
窦夫人自婆母去世后掌家,颇有威严,闻言眼风一扫,只说了一句:“二郎的话,你们听见了?”
其实也就屋内侍奉的两名侍女见着了,家中主母发话,她们自然柔顺称是,先行退下。
窦夫人露出了笑容,把活泼好动的次子按在了镜前,解了他已经半散的总角,自己拿起梳子给他通发,口中问道:“我只听他们说,你入厕一趟,出来后形容狼狈,衣服都不成样了。这是出了何事?”
她也已经看到被侍女换下捧在一边的旧衣,果然又皱又脏,仿佛儿子不是如厕,而是去打架了一般。要不是嗅着没有臭味,她真要以为儿子是在外面的茅坑小解,不小心掉进粪坑了呢。
李世民虽说听了嬴政和刘彻的劝,但他也只是记着不能告诉外人。他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又受父母宠爱,完全没有想过要瞒着父母。
现在母亲一问,正搔着痒处,他身子一蹿又想跳起来,被母亲再度按了回去,只得眼皮上掀,巴巴地从下往上看去,跟窦夫人报告:“阿娘,我遇着仙人啦!”
第4章 再来
窦夫人声色未动,一下一下给儿子梳发,心里未全信也未不信。因为李世民这一进一出的大变样不是假的,她也相信儿子不会跟下人一起弄鬼,在这事上骗她。
她只担心儿子遭了人家的骗,又或者不是遇仙,而是遇着什么诡异的事情了。
所以她只是示意李世民详说,李世民便呱啦呱啦,一口气将自己离奇的遭遇全讲了出来,又给母亲看自己的左臂。
别的无法判断,这传国玉玺还会动,窦夫人看得真真的,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拉下了儿子的衣袖掩住,心口怦怦跳个不住。
她脸色郑重起来,推窗看了看外面确实无人偷听,这才回来嘱咐:“二郎,你以后切要小心,这话连你父亲那也不要再说。以后沐浴更衣你都自己做吧,不能再让人看见。”
李世民先点头,解释:“这不要紧,我让它隐藏,别人就看不见了。”后疑问,“为什么不告诉父亲?儿还想以后向始皇帝与汉武帝要稻种回来,请父亲找地方播种呢。”
窦夫人摸了摸次子的发顶,给他把总角扎好,喟叹道:“吾儿岂不闻古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样的事情,多一人知道都有风险。你父如今是殿内少监,常在宫中行走,若是得知此事,酒宴之中失口,岂不是误了全家性命?你若有所求,私下里与我说,以后远离京城,再同你父言说吧。”
李世民遗憾地点了点头,母亲说得对。父亲应酬多,常去赴宴饮酒,有时宫中宴饮也会来传他去。这要是不小心说出去,他们全家的脑袋都要没有了呀。
还是谨慎一点吧。
既然如此,下面的事就要求母亲了。李世民便赖了过去,在母亲怀里缠磨:“阿娘,这次行程匆匆,两位陛下都要先回去一趟,我不能独留,只能先回来。不过我们约好再去,阿娘帮我准备些东西吧。”
窦夫人心有隐忧,但儿子有这样的奇遇,竟然是传国玉玺选中的人,她不会阻拦。
她还记得杨氏夺天下,害了她舅家的仇恨。那时她在家中哭泣,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为疼爱她的舅舅报仇,只能看着舅家全族男丁皆被害死。
后来她被早早安排出嫁,父母兄长一年内俱死,她懂得了父母的不安与恐惧,学会了谨言慎行,将仇恨永远埋在了心底。
可是,儿子的奇遇再次激起了她深藏于心的仇恨。如果她的儿子能为舅家报仇,她死也能瞑目了。这也是她阻止儿子告诉丈夫的原因,虽然李渊也宠爱孩子,但她并不确定丈夫有没有那样的野心。
“好,你说要什么,我给你备上。”
三人组如期在山中再会。
这次三个人都意识到了,他们可能不完全同步,但确实同进同出。最早动身的是刘彻,之后另两人就感觉到了牵引之力,给他们避开人做准备的时间,然后即使自己不想再次穿越,也会被强行带到这个时空。
其实嬴政跟刘彻都无所谓,嬴政才刚亲政,在朝臣面前或者还要考虑一下说法,刘彻是真的可以比较任性的。李世民是那个真需要一点时间缓冲的人,他得避开人,不能在人前瞬间大变活人,实在没法解释。
杨广可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君主。
刘彻最先到,心中祈祷了一下,天从人愿,李世民是第二个到的,在嬴政之前。刘彻赶紧把准备好的帛布展开,一行字赫然在目:“勿言秦汉事。”
李世民捂着嘴刚要笑,嬴政也到了,刘彻飞快把布帛收了起来,瞥见李世民冲他点头,松了口气,揪了一把他的总角,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笑嘻嘻地道:“你若缺钱,我给你一些。”
嬴政总觉得这曹寿有事瞒着他,见他跟李世民说话,心中更加生疑,但知道问不出结果,所以也没废话,只边问边在地上写道:“天已将明,如此便下山?”
李世民昨天来得早,将看见的情况都写给他们知道了。现在他们晓得,这个有高产水稻的仙境里,生活的人仿佛也只是平民,同样需要耕种。
但是他们有些神奇的物事,李世民一时也讲不清,需要他们眼见为实。而这些人都是短发,不知道是此地类似越人断发文身,而是犯罪受刑,不好判断,不过他们倾向于前者。
所以他们换了一身短打过来,尽量贴合本地人的穿着。这也是离开前说定的,怎么说呢,他们彼此都担心对方是猪队友,给自己拉后腿,所以离开前互相嘱咐,生怕出漏子。因为他们在这里没身份,化装成平民还能试探一下,直接一身贵族打扮过去就太显眼了,没有腾挪的余地。
说白了,三个人都觉得自己遇仙了,但内心里又都有点不相信。可能多少都有点现实主义吧,再加上这田地村落,跟天上仙境差得好像也有点远,叫他们难免犯嘀咕。
对嬴政的建议,刘彻提出了不同意见,也懒得写了,直接说:“我们昨晚刚祸害了农田,现在从这边下山,怕是一露面就要被人当贼扭送官府。”恐怕也会语言不通,而且这可没姊夫给他顶锅了,“最好在山上待两天,躲过风头,再露面,也有个解释的余地。”
他想,总有识字的人吧。要真是人家用仙字,无法交流,那也只能认了。
嬴政也觉得有理,他俩说定了,才写字告诉一边一脸懵不知道他们说啥的李世民。李世民能怎么办呢,只能点头了。
他们准备充份,包里除了财物,也带了食物,在山里过几天不是大问题。不过这里还有人迹小道,不太保险,还得往山里走,这就有点风险了。
李世民这下可显着了,大包大揽:“没事,我跟父亲去打猎,父亲都夸我最会认路,肯定不能迷路。”他这趟来把自己的弓箭都带上了。
嗯……另两人看看他的个头年纪,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不过也没别的人可相信了,两个成年皇帝没把希望全放在李世民身上,走一段路就留个记号。李世民没注意他们的动作,走着走着,还把自己特意带上的短弓拿在手上。这里看上去没有什么猛兽,他现在也猎不了猛兽,但是有雀鸟野兔之类的,他也好在秦皇汉武面前显显家传的射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