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约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你难道不想乘胜追击吗?”林禹成扯着陈盛就出去了。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做出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让路人忍不住笑起来,片刻之后,一切重归沉寂。
朱茗兀自坐在那张小圆桌旁,呆呆看了会前方,又回头看向自己的画。
然后她兴奋地低声道:“好酷!”
这是朱茗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画有着别样的能量,它可以为被欺凌的人发声,让施暴者受到众人的谴责,甚至实打实地付出代价。
那两人走后,她在平台上搜索了一会儿关于佘氏、油画的关键词,查看底下的评论,然后申请了自己的账号。
而另一边的二人回到寝室,陈盛终于不耐烦地甩开林禹成的手:“你到底想干嘛,你不觉得你今天很反常吗?以前再难的事也没见你这样啊,何况佘家不是还没动作呢吗?”
“把我衣服脱了。”
“什么?!”
林禹成就直接上手了:“让你把我衣服……你还用我沐浴露了?陈盛你真是个变态!”
那之后几天, 陈盛都百思不得其解。
林禹成这人直妥,尤其是面对他时,有什么情绪通常都写在脸上。印象中他还真没有看不透林禹成心事的时候, 但是那几天,林禹成分明是让他感到陌生了。
研三上正是论文收尾的时候,林禹成一边忙论文一边忙家里的事,好在是不用找工作,不然真能忙得头顶冒烟。
陈盛则闲成了另一个极端——论文他上学期就已经写完了, 毕业后肯定是进自家公司, 他确实可以躺在床上看着林禹成忙碌, 然后因为闲得发慌老找他说话而被骂到闭嘴。
今天上午朱茗有课, 下午说是要回家一趟, 所以他也约不着人,就只是盯着林禹成的背影琢磨。
是因为眼镜蛇的事?不对。网上有佘家的负面新闻他高兴还来不及, 当时顶多是担心茗茗。他虽然脾气大,但也不是乱发脾气的人。
那是因为他偷穿他衣服?不对。虽然他拿的那件确实是新款名牌, 但是他根本不是第一次穿林禹成衣服,只要事后洗好了还回去就行。
那是因为觉得他渣, 他不该去跟茗茗接吻?开玩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真正的要紧事儿是啥他又不是不知道。哪怕是他不认真, 林禹成也没幼稚到连接吻都管。
何况他觉得他现在也没那么不认真。
陈盛想着翻了个身,看着窗外的乌云。
明明是阴沉的天气,陈盛心里却一点儿不低落,那种从未有过的悸动似乎还萦绕在他心间, 久久不能平复。
他仍记得那晚的晚霞,映红了他们的脸。他们漫步在A大情人道上, 朱茗说喜欢他身上的香味,还借口天气热,红着脸解开他的衣衫。
他从不知道,原来牵手、接吻、上床并不是一场通关游戏,这些并不是按部就班地来的。
而是在某一刻忽然情动,于是宇宙万物都在提醒他——就是现在。
朱茗确实是他的菜,是他第一眼就很喜欢的人,即便只是垂着张小脸默默脸红的样子都会让他产生反应。但是在那晚的路边,看着朱茗想触碰他又不敢的模样,陈盛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要一个吻。
只是一个吻。
然后就被打断了。
回忆到这里终止,陈盛拿开了自己轻触嘴唇的手指,到底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是觉得你最近有点毛病,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听过没?再着急的事儿你能有点眼力见儿不?”
林禹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看时间:“我说了至少半小时内不要跟我说话,这才过去5分钟。”
“那你不是还没回答我吗?你是不是单身24年单成变态了?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棒打鸳鸯的爱好?”
“你也得是鸳鸯才行啊,癞蛤蟆跟天鹅我还不能打了?”
“靠,癞蛤蟆也太过分了。我承认我之前在分手那个环节可能做得确实不到位,但是我在恋爱过程中对人还是很好的啊。我比那些要求双方AA的,见第一面就动手动脚的那种,不又强了很多吗?或者就说长相上,我至少是不恶心人啊。”
“不要比烂。”
“行,我不比烂,我就跟你比。你在恋爱过程中做得可能还不如我呢——你能听懂女孩子的弦外之音吗?你知道什么神色是默许牵手、什么神色是不能吗?你知道接吻怎么接最舒服,怎么亲能亲得分都分不开吗?”
听着这描述,那天的场景轰得一下又蹿进了林禹成的脑子,他又炸了:“你能坚持半小时不说话吗?能吗?”
“不说话?寝室是什么地方?公共区域。我说我的,你别理不就行了,你看你声声有回应,其实你还是想跟我说话……哎哎哎你别过来我不说了!”
是的,诚如陈盛所说,不恶心是真的很重要。
此时的朱茗正陷入一种生理性的难受,因为台上的人体模特是位大爷,什么衣服也没有穿。
这是一堂人体课,画裸模更能学习肌肉走向,是很宝贵的练习机会。
朱茗抬头看看大爷,又看向身旁的同学们。
是真的有人能心无旁骛,以专业态度进行作画的,但不包括朱茗。
她很确定,自己仅仅能做到尊重,但是要细致观察这具身体的每一块肌肤每一道褶皱,然后印入脑海,画到纸上,对她来说简直就像跟对方的身体进行了一场交流。她有点顶不住。
于是她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这么狭隘,油画主体从神到人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演变,并不是只有好看的人才能入画的。大爷就大爷吗,大爷在这儿一坐一上午也不容易。
但是在画到大爷腿间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些许痛苦。她的画笔颤抖了。
好累,想下课。
结果就是午饭吃得少少的。
室友给她带了酸梅汤过来:“喝点开胃的吧。看来洞察力太强了也不是好事,我眼瞅着你画着画着就不行了。”
朱茗接过来嗦了一口,缓过来一些:“我这样太不好了,大爷要看出来了得多难过啊。但是话又说回来,老师就不能给我们请些年轻漂亮的模特吗?”
“那你说的,年轻的贵啊,找帅哥美女脱给你画那得多少钱呢。”室友给她整笑了,“不过听说之前有学姐主动做过模特,那学弟画着画着直接鼻血喷出来了。所以说真找年轻的其实也难办。”
“对哦……那还是别了。”朱茗本身就属于气血比较充足的人,真要是找个帅哥脱光了坐那给她画,她也不保证能留住鼻血。
见她略显失落,另一室友插话道:“不过你的人体本来就画得很好了吧?之前你那幅画不是在网上火了一把吗?我看有懂行的专门夸人体比例不错。”
“啊……比例我确实还可以,但人体也不是只看比例。”朱茗挠了挠头,“我觉得那个纯粹是因为佘氏的事才会火吧?网上比我画得好的人多的是呢。”
“嚯,说起这个我真是气死——看到有人说侵犯商标权什么的,我还在网上跟人吵呢。我就给他看证据,我说我就是A大的学生,高清图画的根本就不是佘氏的商标。结果他跟我说啥?他说那故意画得这么像就是蹭热点想火。这家伙把我给气得……”
“好了好了,不气了。”朱茗给她顺顺背,“这些东西不就一阵风吗,我看现在都已经没热度了。”
室友就接着扒饭:“你也是点儿背,怎么就刚好碰上佘氏丑闻正热的时候了——你看那个视频没,佘公子好大的官威啊,跟交警说话都那么不客气,那句‘你知道我是谁吗’都被剪进鬼畜区了。噫那个嚣张啊……”
旁边补了一句:“管他呢,人狂有祸,让他火吧,什么时候变成碳烤蛇就老实了。”
食堂里一桌四个女生闷头窃笑。
外面天还阴阴的,雨半天下不下来。又有人关心道:“茗茗确定下午回家吗?看这样子恐怕你在路上雨就要下了,不如跟我们一块儿在寝室睡觉,明天再回吧?”
“……我还是今天回吧,有点事想跟我妈聊聊。”朱茗边摆弄喝空的酸梅汤杯子边说。
越是阴雨天,就越是容易多想。不趁着这股子不安劲儿回家,还要等什么时候呢?
朱茗最近的心结,说来说去还是关于林禹成和陈盛,但这些事儿也不能老去烦室友,最好的处理方法还是回家找顿骂。
朱茗妈妈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朱茗在回家前就知道她这情况只要回家一说,那肯定就是要挨骂的。不过她也想着自己可能是就欠教育,这顿骂挨完她应该就不那么躁动了,或者说至少会更明确这是“禁忌”,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
但她还真没想到会被爸爸一句“骑驴找马”搞得更懵。
与此同时,男寝的兄弟二人也各怀鬼胎,曾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生死之交,如今竟也生出些许嫌隙来。
毕竟是都反常成这样了,聪明如陈盛,哪怕再相信林禹成的人品,也不禁暗自嘀嘀咕咕。
林禹成不是那种会欺朋友妻的人,可他也不是那种会对女人动真情的人。那如果现在他真的春心萌动了,是不是意味着……
不知这些心思在陈盛脑袋里拐了多少个弯,最终他带着试探的心思,在床上懒洋洋叹了口气:“怎么办,我现在是真想放弃了。”
窗外雷声轰鸣,大雨将落未落。
林禹成正在学习与工作间的休息时间,他玩着手机,闻言瞥了陈盛一眼。
因为他很清楚,陈盛如果真想放弃,那就会直接拉黑女方并消失,绝对不会提前跟他说。
是……察觉什么了吗?
“那你赶紧分手,我可替人家谢谢你。”林禹成说,“我话说在前头,这次分手你给我好好讲,再把我电话甩出去自己玩失踪,咱俩就绝交。”
啧,表现有点平淡啊,放以前不是会立刻开始教训他吗?
陈盛便又翻了个身:“那我还是再坚持坚持吧,主要这白幼瘦是真合我口味。”
他索性把话说得更难听,同时也留心观察着林禹成的微表情:“我就是不明白啊——都谈这么久了,这姑娘为什么还不让睡啊?”
第22章 聊天记录
又是人体课, 朱茗已经基本免疫了,面无表情地用细腻的笔触勾勒着大爷脖子上的老年斑。
然后中午吃了一大碗饭。
打从开学后她还没跟陈盛约会过,之前难得约了一次, 还被林禹成半途打断了。所以她并不知道关于“不再让林禹成参加约会”的方案能不能实现,以及林禹成还会不会在某天的晚上10点半忽然找她。
陈盛倒是还维持着之前的聊天频率,有事没事就找她聊两句,天上有朵长得挺标致的云都得拍给她看看。
朱茗点开来,被可爱得抿嘴一笑, 但这笑很快又收敛回去。
她到底还是觉得和林禹成聊天更有意思——说起来好像也没聊什么有营养的,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 但是假期里每每想到约会后就可以跟他聊天, 就觉得一整天都有期待, 约会时玩得也开心。
而林禹成也从不让她失望,每当她回到花店, 洗完澡吹完头发,舒舒服服地躺到自己的小床上时, 就看到手机显示着准点发来的消息:【到家了吗?】
但是这样的消息自打开学后就没有再收到了,由此产生的明显的沮丧情绪就提醒着朱茗——啊, 我可真是个坏女人啊。
该不会真的只是关心她到没到家吧?还是说现在回学校住了,他没了找她的借口?
朱茗皱皱眉头,还是觉得借口这种东西只要想找就会有, 他既然不找她,应该就是想结束这段“关系”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是好事,虽然会有点难过,但也是处理问题的一个方法——那就是他们不约而同地以开学为分水岭, 很有默契地想要结束这个会伤害到陈盛的行为。这样谁也没有亏欠谁,只要把暑假发生的一切当作如梦如幻的美好回忆就行了。
可万一不是呢?万一他是知道了她跟陈盛说的“以后不想和林禹成一起”, 于是误以为自己给她造成了困扰呢?那他得多难过啊。
而且就算是普通朋友之间,总是一个人主动的话,时间长了其实也会觉得郁闷吧?会担心自己是不是惹人烦了,或者想要试探一下如果自己不主动,对方还会不会找自己。
这么想着,朱茗从和陈盛的聊天界面退出去,点开了和林禹成的聊天框。
那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因为怕陈盛看见,朱茗清空了和他的聊天记录。
她修长的手指按下几个键,但很快又通通删掉了——不行啊,本来就决定减少联系的,现在明明已经断得这么自然了,她再这样找过去的话,那感觉……感觉接下来就得她来对这段关系负责了。
她可负不了责啊。
朱茗苦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食堂里来来往往的人都能感觉到她的焦虑,于是同情地瞥她一眼,然后快速走开。
于是她脑海深处又传来一个猜测——林禹成该不会真是室友们说的渣男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擒故纵吗?好吧他真的很会,她根本不是对手。
正纠结着,手机又震了两下,朱茗赶紧抬头看,却是没有得到回复的陈盛又发来消息:【在干嘛呢?】
朱茗赶紧切回去:【在食堂吃饭(笑)。】
陈盛:【哦哦,今天下午没课的话,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朱茗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问林禹成去不去,但是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个儿:【可以啊(可爱)。】
陈盛:【你这组表情包禹成也爱用。】
朱茗险些把手机甩出去。
她定定心神,抱着手机炯炯有神地回复:【(惊讶)是吗,真巧啊。】
陈盛:【是的,不过他一般只用(吃屎吧你)这个表情。】
这是给你发的时候只用这个吧。
朱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顿一顿,陈盛那边消息就发过来了:【我还以为是他发给你的呢。】
朱茗:【不是额,我室友会用这个。】
陈盛:【原来如此。那你先回去午睡,醒了叫我。】
朱茗:【嗯嗯,好的哦(超开心)。】
放下手机,陈盛脸色不太好看。
其实那组表情包朱茗不是第一次用了,但是陈盛一直觉得凑巧用同一组表情也很正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朱茗和林禹成往歪了想。
林禹成这人脑子里是淤泥,青春期别的男生凑一块儿看美女,他就跟没开智似的对女生毫无兴趣。从18岁那年起他就是学业家业并重的状态,硬生生压得他无暇亲近女色。每次陈盛开玩笑说要给林禹成介绍对象,林禹成都得恼羞成怒作势捶他。每每他在外面闹出事来,林禹成又会将他臭骂一顿然后扬言绝交。
陈盛知道,他想绝交的心是真的,但过了几天之后的心软也是真的。
就这样的人,陈盛宁愿承认是自己脑回路龌龊,也不想相信林禹成会偷摸地去和茗茗聊天。
但他已经这样想了,他明摆着就是龌龊的,他在猜忌自己从小处到大的兄弟。
那天他故意说些难听话刺激林禹成,想看他的反应,结果是林禹成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声“你没救了”便出门了。
他虽然很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平时说话还是会注意别惹到林禹成的。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林禹成面前说得这么露骨直白,所以对方的反应和平时不同倒也正常。
大概是自己无赖的程度,已经超出了林禹成的预期吧?彻底无语了,说不出更多话来了?
那次试探并没有让陈盛看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林禹成反常的模样又实打实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总觉得他那向来正义凛然的禹成哥好像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了,所谓的失望和愤怒当中也夹杂着一点复杂的情绪,让他愈发看不清了。
而现在,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林禹成的手机正放在桌面上。
陈盛的视线精准地落了上去。
林禹成的手机密码,他当然是知道的。但真的要看吗?真的有怀疑到这个地步吗?
这么想着,陈盛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屏幕。
朱茗确实是从认识禹成后才开始用这组表情包的,这些惊讶俏皮的表情,想想林禹成曾经可能给朱茗发过,他就感到一阵反胃。
算了,看就看吧,看了心里就踏实了。要真是误会了……那也是好事,大不了以后再加倍对他们好就是了。
陈盛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过去的,反正反应过来时,林禹成的手机就已经在自己手里了。
他轻点屏幕唤醒密码界面,忽然又生出几分类似“近乡情更怯”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