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行情诗(洝九微)

但他隐隐有预感, 当初顾南湘给他那笔钱的时候, 他就是演戏给这个男人看的。
片刻，曹老先生开好方子走了出来，叮嘱顾南湘接下来需要的注意事项, 又将方子交给药剂
师, “等下药抓好会喊你，你是在这里煎药，还是带回去自己煎？”
“麻烦您帮我包好就行，我带回去煎。”
“行。”
待顾南湘走出去, 曹老先生又瞪一眼梁致。
“怎么，对人家姑娘有意思？”
“啊？”梁致挠挠头, 又摇头，“没有。”
“瞧着倒是个不错的姑娘，要是真喜欢就用心一点追，不要整天冒冒失失的。”
“哦……”
医馆虽然不许家属进入诊室，但方子开出来之后会有专业的医师再向家属叮嘱一遍日常的注意事项和服药量。
顾肖听得仔细，还就其中几个极为专业的问题进行了咨询。药剂师在一旁听得弯起眼，一边给顾南湘抓药，一边打趣道，“你男朋友对你可真上心。”
“他不是……”
“不是？”
顾南湘不想解释了，就像刚刚在梁致那里，根本就解释不清楚。
拿了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馆，已经快要六点，张廷约了六点半在竹苑吃饭，顾南湘在群消息里已经看到了，顾肖会一起去。
看着顾肖将包好的药放在车子后排的座椅上，又去拉副驾驶的车门。
“哥。”
很轻的一个字，隔着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顾肖背对着顾南湘，身形微滞，喉结轻滚，他嗯一声，“怎么了？”
顾南湘很想问问他，刚才在医馆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说，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提及前男友这样的过往，顾肖也从来都不是喜欢和别人分享隐私的人。
“以后在人前……还是不要那样说了。”
顾肖半转过身，眼睫低垂，“那人后呢？”
“……”顾南湘红唇抿着，“人后……我们就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每一次都要听你的？”
顾南湘倏然抬起头，有点没听懂顾肖这句话，“什么？”
顾肖只是定定看着她，看她巴掌大的脸和尖尖的下巴，肤色比从前更白。整个人还是漂亮的，但总给他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算了，上车。”
医馆离竹苑不远，顾南湘和顾肖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豪车。一辆黑色超跑和他们一前一后进来，车窗降下，露出张廷一张游戏人间的脸。
“我就说这是璟珩哥的车。”张廷看到副驾驶的顾南湘，冲她扬起个不着调的笑，“南湘妹妹，好久不见。”
“廷哥。”
这一声廷哥险些将张廷噎住，连一旁的韩一扬都一脸见鬼的表情。要知道这些年，顾南湘除了喊顾肖哥哥，根本不会管第二个人叫哥哥。
小时候他们还总逗她，让她叫哥哥，小姑娘便会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我有哥哥，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你们都比不上我哥哥，凭什么要给我当哥哥。”
眼下听顾南湘叫了张廷哥，韩一扬蠢蠢欲动，指着自己，“那我呢？”
“一扬哥。”
“诶！”
那一声应得殷勤，像是立马要给顾南湘包个改口的大红包。
顾肖瞥向两人，视线沉凉，“很闲？”
张廷：“。”
韩一扬：“。”
他们这群人里，祁安的哥哥最为长，其次便是顾肖。许是顾肖素来严肃，几个小的都怕他。
张廷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今晚直接将竹苑包了场，前前后后来了二三十号人，几乎将宁海城里有头有脸的二代三代们都喊来了。
顾南湘觉得有点夸张，她以为只是群里面七八个人小聚。这其中也不乏顾南湘许久没见面的塑料小姐妹，知道顾南湘这几年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对她也越发热络起来。
顾南湘没有推拒来攀谈的人，不管情意真假，这些千金小姐们从今往后都是南湘里的潜在客户，她愿意为南湘里去维护一些关系。
一杯果酒刚端起来，就被顾肖盖住了杯面。
韩一扬起哄，“璟珩哥，这酒还没二十度，喝不醉。”
顾肖不接话，只侧眸看向顾南湘，“药还在车里，就惦记着喝酒？”
顾南湘：“……”
话虽是这么说，但今晚到底还是她的接风宴，她不好驳了这么多人的面子，“我就喝一口，没事。”
“我替你喝。”说着，顾肖就要接过顾南湘手中的果酒。
“璟珩哥，你要替可以，但可不能喝这个。”韩一扬许是被那声哥哥叫上头了，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来，给咱哥满上。”
一群人年纪相仿，爱玩爱闹，当即就有人将汩汩的白酒倒进顾肖面前的杯子里。
“还是别……”顾南湘话都还没说完，顾肖已经端起酒杯。
“我代念念，敬大家。”
明晰的喉结轻滚，顾肖一饮而尽。
“一杯没诚意，三杯！”
“对，三杯！”
“哇哦，跟一个三杯！”
这帮小的从前根本不敢闹顾肖，眼下终于逮着机会，一个个可劲儿地作。
“行，三杯。”顾肖笑着应下，似是心情很好。
顾南湘却有点急了，在桌下扯他的衣角，顾肖却像是根本没察觉，自顾给自己倒满，一连两杯。
他坐下到现在一口东西都还没吃，大半瓶酒已经灌下去，将薄薄的唇浸润出昳丽颜色。
顾南湘看在眼里，很揪心。
顾肖的胃也不好，根本经不住这么折腾。
众人闹了一通，暂且放过他们，顾南湘找机会溜出来，问竹苑的经理要解酒药，又给顾肖发了条信息：【隔壁清竹包间，你过来一下，别让其他人看到】
张廷这帮人喝起酒来特别闹腾，要是知道谁偷偷吃了解酒药，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顾南湘就目睹过有男生被轮流灌酒，直到完全醉掉，不省人事。
消息发出去，顾南湘又觉得用词欠妥，看起来有点暧昧。她刚想要撤回，一个“好”字跳了进来。
顾南湘：“……”
顾肖其实可以不回的，直接来，眼下他发来一个“好”，那种奇怪暧昧的感觉更强烈了。
顾南湘压下心中的异样，摸了摸玻璃杯，温度适宜。
片刻，有脚步声渐渐靠近，继而包间的门被推开，走廊上的光漏进来，又被挤压出去。
包间里亮着一盏壁灯，光线黄软。顾肖走到她身边，身上带着薄薄的酒气，混着一贯洁净的清冽气息。
“找我有事？”
被酒精浸润过的嗓音，沉磁醇厚。
顾南湘无端有些耳热，她忽略这一点不适，指了指桌上的小白盒，“这个是解酒药，我找会所经理要的，你——”
顾南湘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忽然就接不下去。
顾肖垂眸看她，落下来的视线太灼热，让她莫名心悸，连语言的能力都短暂丧失。
视线相接，顾南湘先偏过头，看向窗外，她薄白的耳廓因此而彻底暴露在空气中，耳尖红红。
“你吃了……会舒服一点。”
很低的音色，温温柔柔，像一汪春水，搅得人心尖泛软。
“关心我？”
“……”顾南湘咽咽嗓子，不看顾肖敛着碎光的眼睛，“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都是……”
顾肖却逼近，几乎要将她笼在身前，“都是什么？”
轻哑的声音。
“……”
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颈侧，顾南湘的眼睫不受控制地微颤，她想要往后退，可身后就是红木的太师椅，“这里有热水，你……你把药吃了，我出去了。”
话落，顾南湘作势就要从身侧的狭窄空间蹭出去，顾肖伸手扣住了红木椅背，将她最后的退路切断。
“把我喊来，自己又要走？”
这样的姿势，顾南湘整个人像是被顾肖圈在了怀里，气息交缠在一起，她身上清甜的花香，顾肖身上洁净的木质香，还有萦绕的酒精，交融缱绻，浸在鼻息。
顾南湘觉得大概是身上这条裙子太厚了，不然她怎么觉得热烘烘的。
“顾南湘。”顾肖喊她的名字，他鲜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三个字缱绻在男人的舌尖，勾缠出暧昧。
“你就这样走了，是不是不太负责任？”
顾南湘霍然抬眼，触上男人深静却灼灼的视线。
他好像在控诉她当初不负责任的行为，一走了之。
周遭阒然，昏软光线落在顾南湘清润的眼底，晃晃然然。
蓦地，顾肖扯出个笑，他拿起桌上的解酒药，指尖在铝膜上一抵。
白色的小药片被他捏在指腹间，视线却始终落在顾南湘的脸上，一错不错。
“你拿来的药，难道不应该监督我吃完？”他问，继而将药片送入口中，用温水吞服。
顾南湘就这样身子微微后倾，仰着头，看男人明晰的喉结轻滚，将药片吞下，听他将沉哑的嗓音压得更低，“我很早就教过你的。”
灼热拂耳。
“念念——做事情，该有始有终。”
心尖狠狠一跳，念念两个字就这样落入耳中，像是带着奇异的电流，于男人的唇齿间缱绻出暧昧温度。
这还是她回来后，顾肖第一次这样喊她，面对面地叫她“念念”。
身体泛起热，眼眶却微酸。
顾南湘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她正要推开顾肖，门外传来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继而是男女互怼的声音。
“呵，我当你酒量多好呢，结果才两杯就开始打飘。”
“你特么给老子闭嘴，要不是你太菜，我至于喝这么多？”
“我菜？我那是背，你知道我为什么背吗？因为你一直坐我旁边，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撵都撵不走。”
“艹，你特么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
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顾南湘被顾肖捉着手腕躲在了朱漆的花鸟屏风后。
等人高的屏风将他们两个遮得严严实实。
蓦地，最后一盏灯被关掉，整个空间里陷入黑暗。
女孩子不依，“开灯，我看不见！”
“开着灯会有人进来。”
“别亲哪儿……唔，你轻点……”
隔着一道屏风，顾南湘想要原地消失。
她甚至都做好了两人进来会打一架的准备，毕竟他们在走廊上怼得那么凶。
但着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打架”方式。
这两人顾南湘也都认识，日常不太对付，没想到背地里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
她正想着出神，耳朵却忽然被温热的手掌盖住，屏风外令人耳热的响动也因此被隔绝。
顾南湘抬起头，在沉暗里对上顾肖垂下来的视线。
似曾相识的一幕。
她才意识到，他们离得这么近，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
久违的亲密。
顾南湘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快要从她的喉咙里蹦出来。她想躲，但方寸之地，除了顾肖身前，避无可避，这个男人今天像是诚心要为难她，不给她一点可以转换的空间。
好在屏风外的两人也并没有做出多离谱的事情。半晌暧昧的声音终于停下来，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操，真想现在就把你上了。”
“滚啊……”
“我看看嘴巴肿了没？”
窸窸窣窣片刻，包厢的门重新被拉开又合上，整个空间重归平静。
顾南湘轻舒了口气，下一秒，整个人又蓦地绷住。
因为贴得太近，她轻易就感知到了顾肖身体的变化，那样明显，甚至泛着热。
顾南湘满眼无措，本就泛着薄红的脸颊眼下越发娇艳，藏不住的绯色。
顾肖松手，后退开一步。
“抱歉。”
“……”
顾南湘努力压下尴尬，将无措的情绪掩在纤长眼睫之下。
“走吗？”
顾肖往身下扫一眼，“你觉得我这样可以出去？”
“……”
她就不该问。
“那我先……”
甫一开口，手腕又被捉住，顾南湘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顾肖怀里。
“你……”顾南湘微微挣扎。
“别动，让我抱抱。”
很轻的一句话，好像一下子抽空了顾南湘所有的力气。
她不再挣扎，手臂慢慢垂下，任由顾肖将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
阒寂的空间里，没人开口打破宁静，心照不宣地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温度和心跳声。
良久，顾南湘很小声地问：“可以了吗？”
“要是我说不能可以。”
“……”
她怎么从前没觉得顾肖这么无赖。
“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再不回去……”
“可以了。”顾肖唇角勾起笑，松开她，漆黑眼底带着点餍足。
“你先出去，我缓一下再过来。”
顾南湘：“……”
顾南湘回来的时候，包厢里依然一片热闹，张廷大概也喝多了，吵着要玩游戏，看见顾南湘进来，当即就把人捉过来，“南湘，你来说，你要不要玩儿关灯大冒险！”
顾南湘：“……”
那是他们上学那会儿特别爱玩儿的游戏，所有人分成两组掷骰子比大小，获胜一局积一分，最后算总分判定胜负。输的一方要全员接受惩罚，在黑暗中完成获胜一方指定的大冒险任务，没完成的人就要罚酒或者真心话。
大概是太久没玩了，一群人又怀念起学生时代，当即就开始分组，好巧不巧，是奇数。
张廷大着舌头，“璟珩哥呢？”
顾南湘看看时间，已经快二十分钟了，还没有……缓好么。
有人插话进来，“璟珩哥就和南湘几个一组，咱们先开始。南湘，给你哥打个电话。”
顾南湘不太好意思打这个电话，半晌犹犹豫豫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你好了么……】
【他们在玩儿游戏，喊你来凑人数】
顾肖秒回：【还差一点点】
顾南湘：“……”
等顾肖回来的时候，两方的战局正好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璟珩哥，你快点，你们这队马上就要输了！”张廷大声喊道。
作为对手的韩一扬不乐意了，“放屁，现在明明是平手，璟珩哥还没掷骰子呢。”
两个人都闹腾，顾肖谁也没搭理，走到顾南湘身边。顾南湘在众目睽睽之下往他身.下不经意扫了眼。
视线相接，顾肖微微挑眉。
顾南湘：“……”
“赌注是什么？”
顾南湘摇头。
“那想输还是想赢？”
“……”
顾南湘觉得这话问得莫名其妙，难道还有人在玩游戏的时候故意想输？
她抿唇，非常反骨地吐出两个字：“想输。”
顾肖点点头，“行。”
顾南湘：“？”
围观的队友：“……”
这是最后一轮，对方先掷骰子，两颗骰子在瓷盅里一晃，一个一点，一个两点。
包厢里顿时一阵鬼叫。
韩一扬在旁边拍桌子，“张廷，老子赢定了！让你吹牛逼！”
张廷也没想到队友这么背，掐着腰，“你特么给老子闭嘴！”
焦灼的对局里，一众的注视齐齐落在了顾肖身上。
三点，他随便一掷的胜率都在九成以上。
顾肖抓起骰子，丁零一声，两颗白色的筛子在瓷盅里碰撞出击玉的声音，清脆悦耳，缓缓落定。
两个红一，在灯光的照映下越发明晃晃。
“卧槽……”
一旁的韩一扬也傻了眼，倒是张廷哈哈大笑起来，“韩一扬，老子要让你跪下来叫爸爸！”
在所有人“这也可以”的围观表情里，顾肖一派淡然地看向顾南湘，“输了。”
甚至还有点骄傲。
顾南湘：“……”
为了公平起见，惩罚方式在小程序里抽取。屏幕滚动，旋即一句话定格——找一个人激吻。
“wow~”
“擦……”
“这黑灯瞎火的，亲到男的怎么办？”
张廷更加上头，在一旁拍着桌子大笑，“韩一扬
，一组13个人，你特么注定要被罚。”
韩一扬：“滚，想和老子接吻的人多了去了！”
张廷转头就看向韩一扬的队友，“你们想吗？想吗？”
大家都在笑，没一个人接话。不过是个游戏，实在不行就喝酒，都是玩得开的人，不会较真。
张廷：“看见没！”
韩一扬：“……”
一片笑闹声里，有人倒计时，“3——2——1——”
整个包间蓦地陷入一片黑暗，大家又叫又闹，比起完成任务，几乎人人都在起哄，都在享受这种黑暗和混乱带来的刺激。
顾南湘早就给自己选好了地方，包厢的最角落，她宁愿喝酒，也不想……激吻。
刚刚躲到角落里，手腕就被人从后扣住。
“是我。”
低沉的两个字，止住了顾南湘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声音。
夜色里，男人沉黑的眸子凝着一层薄薄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