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恪眼神一转,笑呵呵地搭话道:“方才见君侯未举弓,是看不上那头小鹿了?”
魏蛟侧目看向他。
魏恪隐约见到其中闪过一抹没有半点温度的锐利冷意,怔愣一瞬,想一瞧究竟时对方又偏开了视线。
魏蛟用没有起伏的语气反问道:“九弟不也没搭弓吗?”
魏恪对此回答道:“愚弟射艺不精,还未反应过来,那鹿就已经逃走了。”
驭马一路来到靠近山谷的一处密林,身下的马匹有些不安地嘶鸣。
魏蛟勒紧缰绳,目光锐利如鹰地看向前方枝繁叶茂的密林,停下脚步。
走在前面的魏恪偏过头,见魏蛟停下来,状似疑惑地道:“君侯怎么不走了?”
守在入口处的魏蛟却是神色冰冷,并未看他,冷声道:“魏霁,到这时候了,你还要继续躲着吗?”
魏恪脸上戴着的平静面具瞬间破裂,他竟然知道?
“哈哈哈哈,魏蛟,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一身黑衣的魏霁抚掌从密林里面走出,很快,他笑容一收,眯眼用阴冷如毒蛇般的目光望向魏蛟,“这四年来我终日东躲西藏都是拜你所赐,今日我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魏蛟坐在马上巍然不动,闻言讥讽地扯了扯唇角:“拿回?就凭你二人怕是坐不稳幽州。”
魏霁根本压制不住内心深处对魏蛟的怨恨和怒意,他抚了抚自己凹凸不平的伤疤,忿忿地想,若不是魏蛟,他怎么可能混成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想到此,他阴沉的面色带了几分狰狞,“你如今就一个人,还敢口出狂言,等拿下你,我必会好生地折磨你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对了,听闻你的那位正妻容貌美极,既然你无福再消受,不若我纳了当妾室可好。”魏霁邪肆地一笑。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彻底将自己暴露在密林之外。
“你做梦。”
魏蛟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看魏霁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一番唇枪舌战后,魏霁挥手示意后面的下属替他上前拿下魏蛟,他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
然而下一刻从旁边险峻山峦间射出的如雨花般的箭矢却让他措手不及,队伍瞬间乱成一团,接连不断的有人倒下。
寒光一闪,魏霁咬牙用剑挡下。
他猛然转头,发现山体上竟多了许多训练有素的弓手,魏霁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魏蛟不仅知道,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魏恪与他串通在了一起,还早早地派人埋伏在山体间,若是他一直待在密林还好,不易辨清,箭矢射不准,可偏偏他自己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几只箭矢划破空气,飞奔而来,魏霁只来得及稍稍偏转身体,箭矢便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留下一片血痕。
这次,他又要输了吗?
魏霁双眼血红地瞪向前方那个身影。
一瞬间,他无暇再顾及身上火辣辣的伤痛以及不断射来的流矢,嘶吼着朝前方的人影奔进。
与此同时,魏蛟也拉满了弓弦,他平静地凝视越来越近的目标,在只有五六米时,猛地松开了手指。
巨大的冲击力让箭矢瞬间嗖地穿透了魏霁的胸口。
魏霁发出一声闷哼,大瞪的双眼充满了不可置信,虚晃两步后最终倒地,猩红的鲜血从他的胸口溢出,抽搐两下后彻底不动了。
魏蛟翻身下马,抽出佩剑后走向角落的一个声影。
魏恪眼见魏蛟举剑朝自己走来,连忙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汗水泪水胡乱地黏住发丝,“君侯……噢不兄长,兄长我错了,都是魏霁挑唆的我,我一时鬼迷心窍……”
他的声音抖得不像话。
魏蛟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俯视他,“这次我原本是会将你留在衡阳。”
魏恪双唇微微张合,惊讶不已。
“只可惜……”魏蛟还未说完,手上的利剑瞬间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对方的身躯。
地上魏恪的神情还保持着震惊的神色。
魏蛟只淡漠地瞧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第50章 醉酒
长宁郡主前段时日回了阳城看望外祖, 如今踏入返程,正好会路过青州,崔琰与宁王交好, 自然要好好款待对方, 平安将她送出青州境内。
因着今日长宁郡主会到访,萧青雁早早地便准备宴客事宜,洒扫, 宴席,还有随侍的仆人。
一切都准备好后, 听闻小厮来报, 说郡主已经入了城内,萧青雁忙去到门口等候。
不多时,一辆宽大的华盖马车渐渐驶了过来, 马车以珍稀木材打造, 精雕细刻,旁边彰显皇家威严的金红旗帜随风飘扬, 紧随其后的是一队华丽铠甲的侍卫。
马车在她面前停下, 但里面的人却并未下来。
外面的侍卫们面容肃穆, 目光一丝不苟地注视着前方。
萧青雁眉头轻蹙, 两袖中的手微微攥了攥,有些局促地先垂首曲膝道:“臣妇萧氏,参见郡主。”
终于,门帘被一带了碧玉镯的素手撩开。
“你就是崔琰娶的那位夫人?”
淡薄的声线在空气中响起。
听着这不太友好的声音,萧青雁下意识地抬起目光, 只见长宁郡主一身华服, 眼神倨傲,面容姝丽不可方物, 随后又低下头,道了声是。
长宁郡主嘴角微翘,“听闻你还有个妹妹嫁给了燕侯魏蛟,你就舍得把亲事让给她,下嫁给崔琰?本郡主记得崔琰之前无官无职。”
这话实在问的不客气。萧青雁未料到第一次见面这位长宁郡主竟对自己这般口无遮拦。
是本身性格如此,还是确实对她怀有敌意?
萧青雁勉强压下心中生出的不喜,道:“郎君知礼有节又文武双全,走出困境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长宁郡主遂笑,看向萧青雁的眼神中带着些其他复杂的情绪:“夫人的确是高瞻远瞩,我父王如今很看中他,崔使君年轻气盛又温润知礼,真是羡慕夫人有这样一个夫婿。”
他人称赞自己的丈夫,作为妻子应该是欢喜的,但长宁郡主的话莫名让萧青雁觉得有一丝怪异。
萧青雁随口道:“郡主日后的郡马也会是一位如意郎君。”
长宁郡主平声道:“但愿吧。”
晚宴时,崔琰刚好从外面回来。
见了长宁郡主,略一颔首道:“郡主在府里可还待的惯,若有什么需要,直接与内子说便是,明日我会派人护送郡主回洛阳。”
宁王虽有封地,但熙帝念及兄弟之情,在洛阳也修建了一座宁王府,常邀宁王到皇宫陪驾,所以宁王一年有小半时间都待在洛阳。
长宁郡主微笑回应:“那就多谢崔郎君了。”
萧青雁和崔琰同坐主位,长宁郡主坐在客人席。
桌席上,长宁郡主捡了些近段时日在阳城遇见的有趣见闻与崔琰相谈,言笑晏晏,全然不同白日与萧青雁说话时的倨傲淡漠。
“那日崔郎君送我到了外祖家,也不多坐坐就离开了,外祖母还为此数落了我一通,怎么也不留人用完饭再走。”长宁郡主望着崔琰娇笑道。
“老夫人太客气了。”崔琰解释道:“实在是青州事务繁忙,崔琰不敢多耽误。”
两人有来有回的交谈将萧青雁隔在了外面。
萧青雁咬了咬牙,同是女人,她怎么会不熟悉长宁郡主看向崔琰的眼神,那里面明明蕴含着女儿家对喜欢的人才会有的柔情蜜意。
为什么长宁郡主对她抱有敌意?
因为她爱慕崔琰。
这一切崔琰知道吗?
为这一发现,萧青雁紧握筷箸的指端一白。
原来她之前的预感没有错。
她不禁思索,按照那个本来会发生的预知梦,前世是萧旻珠嫁给了崔琰,那长宁郡主对萧旻珠是否也像这样怀有敌意。但既然梦中的最后崔琰的身边没有出现长宁郡主的身影,并且立了萧旻珠为后,那是不是说明崔琰其实并不喜欢对方,长宁郡主也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而且崔琰已经娶妻,长宁郡主就算再爱慕崔琰,贵为郡主也不可能甘于做妾,反正对方明日就会回洛阳,等送走了她,就会回归安宁了。
萧青雁虽这样劝慰自己,实则脑子混乱一片,吃着碗里的饭也味同嚼蜡。
席宴过后,萧青雁命下人带路送郡主回院子休息。
长宁郡主望了眼崔琰挺拔的身姿,退步离开。
等长宁郡主的衣角消失于转角,崔琰方垂眸看向身旁的萧青雁,外人或许不知,但自出昌平起崔琰就未再亲近过妻子。
对于萧青雁的感情,崔琰更多是一种责任,并无男女之间的爱意,他需要扬州萧家的助力来帮助自己往上走,所以才娶了她,但既然已经结为夫妻,加上萧家那边,崔琰也会尽力做好丈夫的本分,尽管他的妻子心里藏着秘密,并且性情并不像表现得这样温慧。
崔琰动作轻柔地执起对方的手,道:“那边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今夜我陪夫人。”
萧青雁一愣,张了张口问:“郎君说的是真的吗?”
崔琰已经有许久未到她房里了。
崔琰促狭地笑:“你当我前日在说笑?”
萧青雁脸上带了些羞意。
然而夫妻二人正准备回房时,方才和长宁郡主一起离开的侍女就疾步跑了回来,面色慌张道:“崔郎君,刚刚我们郡主下台阶时,不小心踩滑,失足跌倒了地上,脚腕给崴到了。”
两人俱是一惊。
萧青雁更是两耳嗡嗡呜鸣,好不容易崔琰要来她房里了,长宁郡主就摔倒,对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而且这样一摔,长宁郡主怕是要在府里养伤耽误一段时间。
“好好的,怎么会摔倒呢?”
萧青雁的语气不可免地带上了一丝质问。
侍女语气不太好:“听夫人的语气,是在责怪郡主吗?”
萧青雁呼吸一沉,连郡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敢与她呛声了,若真的让对方留在府里怕不是要翻天。
她正要说话,崔琰却皱眉道,“先过去看看。”
他们赶到的时候,长宁郡主已经被人扶到了一旁的石椅坐着,一个侍女低下身子去揉她的脚腕,她瞬间脸色苍白如雪,紧咬下唇,“你先别碰我。”
见此,崔琰急声道:“去唤郎中来。”
此处临近花园,虫蚁颇多,担心郡主的千金玉体,女使们想扶她暂回房间休息,长宁郡主直接将她们挥开,“太疼了,使不上劲。”
一旁的萧青雁遂吩咐:“把软轿抬来。”
流禾小声提醒:“夫人,软轿之前坏了,加上并未有人使用一直没有修缮。”
萧青雁脸色有些难看。
崔琰在长宁郡主面前蹲下,敛眉问:“可是伤着了骨头。”
长宁郡主看他的眼眸隐带泪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伤了骨头,轻轻一动便觉得钻心刻骨的疼。”
等郎中来最快也要两刻钟,郡主千金之躯一直坐在这儿也不像样,崔琰想了想提议道:“我抱郡主回房。”
萧青雁面容顿时一僵,急急道:“郎君,这不合礼数。”
崔琰是蹲着的姿势,长宁郡主一抬眸就能见到对方略带焦急的神色,心狠狠一动,但面上却轻声叹然道:“夫人说得对,崔郎君不用管我,等会儿郎中过来上了药好些了再让女使扶我回去便是。”
崔琰并不太赞同,“就算上了药又哪能一会儿就好了,事急从权,还是让我送郡主回房歇着吧,郎中来了直接让他到房间看诊。”
长宁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的窃喜,看了眼萧青雁的方向,带了一丝挑衅道:“那就麻烦崔郎君了。”
长宁郡主环住崔琰的肩膀。
接着,崔琰站起身,轻松地将她抱了起来。
崔琰倒没完全忘了他的夫人,嘱咐流禾道:“外面夜里冷,送夫人回房,郡主这边应该要耽误一阵,夫人可先休息不必等我。。”
流禾看眼萧青雁,抿了抿唇,“是。”
众人跟着离开,萧青雁还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无比。
幽州因为气候的原因,男女都有喝酒取暖的习惯,男人惯喝像烧刀子这样的烈酒,女人家则会饮米酒、桂花酒之类度数小些的酒类,天气寒冷时喝点儿酒身体便暖和了。
要不是白桃提醒,萧旻珠都快忘了自己一个多月前酿过五罐糯米酒,当时她觉得新鲜,就多酿了些。
其实早就可以食用了,只是因为她一直没提,下人们就一直将酒好生存放在地窖。
想着随着气温上升,会导致米酒变质,厨房遂派人来问。
本着劳动成果不能浪费的原则,萧旻珠只留下了一罐,其他四罐则分给了几个她身边伺候的女使仆妇。
魏蛟今日回来得早。
萧旻珠将封口打开,抬手招呼他,“君侯要不要尝尝?”
“什么?”魏蛟从屋外进来。
萧旻珠递给他一碗,“糯米酒,里面另加了干桂花。”
魏蛟低头嗅了嗅,米酒的醇香和桂花的清甜香气扑面而来。
他挑了挑眉梢,有些不太信地反问道:“你还会做这个?”
萧旻珠一时没收住,对着魏蛟翻了个白眼,“别小瞧我好吧,我会的可多了。”
魏蛟逼近一步,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从鼻腔中哼出一口气,冰冷质问道:“好啊,现在都敢冲我翻白眼了是吧。”
语气用得狠,实则根本没使多大力。
糟糕,过于忘形了。
萧旻珠讪讪一笑。
碗里的米酒呈淡黄色,上面零星飘了几朵干桂花花瓣,其实就是醪糟,只是叫法不一样,萧旻珠小小地抿了口,入口甜丝丝的,又有一股醇醇的酒香味。
她眼神噌地一亮,“好喝。”
看来她的技术还不错,一次就成功了。
萧旻珠从前煮汤圆时习惯挖一大勺醪糟,再加点红糖,心想着醪糟又不会醉人,直接豪饮了一整碗。
喝完嘴里还有余甘。
萧旻珠满足地砸吧砸吧嘴。
“夫人,妆台上的这些口脂需要现在放回箱子里吗?”青竹正在收拾屋子。
“等一下,先别收。”萧旻珠撑着桌子从位子站起身。
她之前在东平买了几十盒不同颜色的口脂,原本常用的几小罐还没用完,就一直放在那儿没动,几个月过去之前的快见底了,萧旻珠今日心血来潮,就都拿出来准备试试色。
萧旻珠拿起其中一盒,拧开,嫌弃妆台上的镜子太小,就将比她矮不了多少的那块全身镜抱着,放到了桌凳的旁边。
试色途中,萧旻珠突然感觉身子有点发热,额头也开始冒虚汗,只当是屋子里有些闷,她边将手指沾染的口脂均匀地抹在嘴唇,冲外间的魏蛟唤:“你把窗户打开吧。”
魏蛟姿态闲适地将手肘撑在桌子上,慢慢地品碗里的米酒,不知不觉就喝下了小半坛。
闻言,他微微侧头看向两旁都半开了的窗户,随口道:“窗子都打开了的,是你穿多了吧。”
“是吗?”萧旻珠喃喃道,摸了一把额间冒出的虚汗,垂眸瞧自己身上穿的衣裳,算上里衣,一共有四件。
好像是穿的有点多。
于是萧旻珠干脆地解开了外面两件衣裳。
一脱,瞬间凉快了不少,看来真是她多穿了。
萧旻珠默默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魏蛟一手抵脸,另只手托着碗底晃了晃剩下的小半米酒,顿时水液激荡,撒出来几滴。
魏蛟眸中已有了几分迷懵,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萧旻珠,你这酒放多久了,怎么米酒还有酒劲儿?”
糯米酒只需发酵几天就能喝了,度数并不高,但若是放久了再喝,就会容易醉人。
等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还未应答,魏蛟不禁皱了皱眉,放下未饮完的半碗米酒,他站起身往里走去。
步子看似能走正,实则已经有些不太平稳。
“萧旻珠?”
魏蛟走到里间,才发现萧旻珠趴在妆台上面已经人事不醒,地上还散落了几件衣裳。
这是,喝醉了?
见状,魏蛟蹲身,两手提着她肩膀,想喊她去床上睡。
熟料萧旻珠脑袋一晃,直接倒在魏蛟的颈侧,她玉颊泛红,吐出的气息也十分灼热,像是要烫穿皮肤。
魏蛟顿时绷得像跟紧紧的弦。
萧旻珠其实醒着,就是脑子发晕,四肢也软得很,于是就趴在妆台上想小眯一会儿,听见魏蛟喊她,她最终困难地撩开了沉重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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