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她手上的匕首就被人劈落,整个人被踹飞出去。
女人咳出一口血,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魏蛟赫然瞪大眼眸,“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旻珠也呆呆地站在原地。
果然,听到秘密绝对会被当事人发现,恒古不变的定律。
魏蛟面色难看到极点,双眼发红,整个人瞧着戾气横生。
他没看萧旻珠,开口用冰凉的声音问地上的女人:“你对我这么了解,是侯府的旧人?”
女人却不答,冷笑一声,用轻蔑而又怜悯的眼神看着魏蛟道:“你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你的祖母畏惧你,你的妻子另有所爱,你注定一生孤寂,死后下阿鼻地狱,魏蛟,认命吧。”
低语完恶毒的诅咒,女人猛地握住匕首扎入自己心口。
伴随女人的死去,场面陷入了一片死寂。
萧旻珠目光从地上的血迹转向魏蛟仿佛笼罩在黑暗阴霾中的面色,背脊发凉。今个儿接受的信息量实在有点多,她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所以就那样在原地愣着。
片刻,魏蛟一句话没说,甚至没看她一眼,转过身大步走了。
那件事发生后, 连着几日萧旻珠都没有见到魏蛟。
甚至第三日的时候,惯常跟在魏蛟身边的那个小厮还来到鹿苑,在门前卑谄足恭地请求青竹收拾几套君侯换洗的衣裳。
萧旻珠叫住他, 问:“君侯去哪儿了?”
小厮讨好又为难地笑笑, “君侯这两日都宿在前院厢房,明日要出门巡边。”
他在心中叫苦连天,上面主子闹矛盾, 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也跟着遭罪。前段时间是除君侯不在府邸外,他过得最舒心轻松的日子, 君侯变得有人情味儿了不少, 就连这段时期来刺杀的刺客魏蛟都恩赐一刀毙命,没关进狱中严刑拷打。
然而现在一切都打回了原形,甚至比先前更差。
一想到回去就要面对君侯那张毫无温度的冷脸, 小厮深感郁闷痛苦。
求求了, 他俩快和好吧。
再不和好,疯的人就是他了。
听到小厮的回答, 萧旻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魏蛟这是准备连家都不回了?
小厮取了魏蛟的衣裳回前院, 他先是在门口驻足了好一会儿, 心中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只燃了寥寥几盏灯烛, 视线昏暗。
“君侯。”他试探性地唤了声。
魏蛟坐在书案前,手抵着头颅,一动不动,像一尊历经风霜而凝固的坚硬石像。
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他才被注入了一丝生命力, 此时缓缓抬起头, 问:“她有没有说什么?”
开口的声音就像是沙漠里许久不曾进水的旅人,暗哑的厉害。
小厮的心像是被人一提, 紧张地答道:“夫人问了君侯去了何处,旁的,没再多说了。”
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起,余光中他见到魏蛟指节狠狠地揉了把太阳穴。
房间里沉闷阴湿的气氛几欲让人窒息,一阵沉默过后,对方用冰冷到极点的声音了句,“你先退下吧。”
他将东西放下,忙不迭地躬身退出去,后知后觉,背后已被虚汗打湿。
头颅深处剧烈的胀痛还在延续,魏蛟用力地闭了闭眼,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他用指端紧紧按住太阳穴,试图想用这种方式来抵挡那股疼痛的侵袭。
但却收效甚微。
魏蛟的思绪在绵长的痛苦中越发清晰。
如今萧旻珠几乎知道了他所有的丑事,命格不详、残杀手足,还脾气差、不通笔墨,若不是有君侯这个身份遮羞,简直低贱得像是路边的野犬。
无人会浪费眼神投到一只野犬身上。
要不是因为他,萧旻珠可以嫁一个有学识,满腹经纶,脾气好的小郎君,就像贺时章那样。
所以,萧旻珠喜欢别人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要是喜欢他,恐怕他才需要担心自己最后会人财两空,什么也不剩下。
魏蛟就这样剖析自己,突然觉得他不仅脑子疼,连四体百骸都疼了起来。
他渐渐趴坐在桌边。
微弱的灯光下依稀可见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
这日,云娘突然向萧旻珠说起,“今日是君侯的生辰。”
云娘的夫婿曾是魏畴手下的一个部将,十年前血染沙场后云娘没有再改嫁而是选择一直留在侯府做事,对于府上的小郎君们她算是看着成长起来的,知道魏蛟本性其实就是一个嘴硬心热的少年人。
没经过多少温暖,所以对周围一切下意识地竖起坚硬心防,但只要你打开,就会发现里面也藏了一处炽热温情。
萧旻珠这才恍然间惊觉。
原来她已经快五日没见过魏蛟了。
当日发生的事,萧旻珠还记忆犹新,所以魏蛟现在是因为顾虑不肯回家?
是认为自己真的会相信那个仆妇口中语言,还是担心自己知道了从前的事情会就此戒备远离他……
萧旻珠心中有点不高兴。
为魏蛟不信任自己这件事。难道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不明事理、从众肤浅的人?
反正在魏蛟自己来找他之前,萧旻珠不准备主动去找他。
但云娘又说今天是魏蛟的生辰……
萧旻珠心里明白云娘是知道他们二人如今起了嫌隙,想借着魏蛟生日的名头让两人说开和好。
但这件事吧,归根到底是魏蛟有心结,他不肯打破,其他人再努力也无法。
想起之前小厮说魏蛟出门了,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云娘:“幽州其他郡县的太守已经陆续住进馆驿,君侯应该今日会回府。”
萧旻珠略一思沉,她已经许久未见到沈嘉月家的小团子,孩子还拜了她当做干娘,先前她与沈嘉月说好了今日会到将军府拜访,爽约不太好。
而且这几天两人起了嫌隙,她要是上赶着去向对方祝生,倒像一开始是她做错了怎么样。
最后萧旻珠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魏蛟在边城寮房住了两日,黄昏将近时才回到衡阳。
这几天他一直将自己忙得像个陀螺,流转于各种琐碎事务,迫自己不去想当日发生的事。
他当时根本不敢去看萧旻珠脸上的神情。
是恶心或是鄙夷,还是害怕?
无论哪一个他觉得自己都不能接受。
魏蛟以为让自己的身体长久地工作,最好累到抬不起来的程度,就不会再想到萧旻珠,但每当夜深人静,疲惫的他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大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他与萧旻珠相处的点滴,一起猜灯谜、吃火锅、萧旻珠给他涂药……虽然到最后都会被对方面上的冷嘲戳破。
魏蛟猛地摇摇头,试图将脑中的画面甩出去。
他暗骂自己,一个丑小鸭插了几根天鹅毛就会飞了?
萧旻珠本来就是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州牧的掌上明珠,从小锦衣玉食,读书写字,另一个是为了活下去什么恶心事都能干出来的东西,要不是因为意外,恐怕两人就像平行的两条线,不会有分毫交集。
但脑海中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他。
魏蛟你不能自轻自贱,你如今是燕侯了,权势、地位都有了,想要什么都可以,萧旻珠她如今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只要你想,可以永远把她锁在身边。
魏蛟骑在大马上,抑郁寡欢,越临近侯府,马蹄子也走得越来越慢。
可偏偏他心情不顺时,路上遇到的行人都是成双成对,要么就是一家三四口。
小女娃骑在父亲的肩膀上喜眉笑眼,旁边的女人一脸柔情地看着他们,“小心点儿,别摔下来了。”
“奶奶,我今天想吃你包的馄饨。”
“娘子,这是这月的工钱,你拿去打一只镯子吧。”
傍晚的街头,每个人都往家里回,脸上都带着欢欣愉悦的笑容,人间烟火,不外乎如是。
“汪汪——”
魏蛟垂眸,一黑一白两只狗从他旁边路过。
连狗都是出双入对。
魏蛟咬了咬牙,脸色铁青。
此时,别人的幸福在魏蛟眼里成为了一根刺。魏蛟本身就算不上什么品德高尚的人,他自己过得不好,就眼红嫉妒其他过得好的人,甚至还想破坏他们脸上的笑容。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回到侯府时,四周已经挂上了灯笼。
小厮见魏蛟回来照常挎着个冷脸,嘴角公式化的微笑忍不住抽了抽。
“君侯一路辛苦了,泡个热水澡解解乏吧。”
魏蛟冷冷地嗯了声,将佩剑搁在架子上,自行脱卸身上穿的甲胄。
几乎是前脚魏蛟刚进房门,后脚就有女使在外面通禀。
女使端着托盘进来,看了眼魏蛟脸上不善的神情,立马低下头颅,恭敬道:“这是夫人命厨房做的长寿面,吩咐君侯一回府,就命人呈上来。”
话音落下后,房间里一瞬间变得静悄悄,只有烛火时不时被灌入房间的夜风吹动的噼啪声。
魏蛟表情一顿,眨了眨眼睛问:“你再说一遍,是谁让你来的。”
女使顺从地重复了一遍。
她一说完,余光中,就见君侯宛如出鞘的利剑从座位上弹了出去,一路出了大门。
魏蛟脚步迈得很快,脑子里一直想着萧旻珠命人给他送长寿面这件事,老实说,他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因为魏蛟从不过生辰,他的生辰并没有什么纪念价值。
魏蛟步子越走越快,内心的激动让他没有注意到鹿苑的灯火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终于到了门口,魏蛟突然感觉有些近乡情怯,略微理了理一路走来凌乱了的衣衫,随后推门而入。
“萧旻珠。”进门时,魏蛟轻声唤了句。
房间里是黑的,里面也没人。
魏蛟眉头紧锁,又喊了萧旻珠身边两个婢女的名字。
依旧无人应答。
魏蛟整个人凝滞在原地,她带着两个婢女走了,她去哪儿了?是不是不回来了?
魏蛟身躯一晃,感到难以置信,而后又是钝刀割肉的痛。
这响,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屋外突然有人唤。
一个仆妇端着烛台靠近,看见魏蛟,惊讶地道:“君侯您回来了,真是不凑巧,夫人出门了,应该要明日才能回来。”
魏蛟面上的情绪一瞬间变得复杂,问:“她去了何处?”
还夜不归宿。
仆妇道:“夫人去看望宋将军府上的小女郎了。”
等魏蛟再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桌上的面条已经坨了。
女使道:“奴让厨房重新做一碗。”
“不必。”魏蛟淡淡道。
面条已经将汤汁吸收殆尽,上面点缀几片青菜和一个金黄饱满的荷包蛋。
这是魏蛟第一次吃长寿面,小时候,他只偶然间看到过一次魏恪的母亲在他生辰时命下人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命他必须要吃完,这样才能寓意长命百岁、福意绵长。
魏蛟拿起筷子轻轻挑起粘黏在一起的几根面条放进口中,坨掉的面条口感并不算好,绵软又缺失了原本的鲜美和嚼劲。
但魏蛟却吃的干干净净。
因着睡觉前吃了一大碗面条, 魏蛟撑得直到后半夜才浅浅地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起来,今天他需要面见已经抵达衡阳、来述职汇报的各郡太守。
虽然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但魏蛟一点儿也不困, 甚至一扫前几日萦绕在眉宇间的那股阴郁, 整个人瞧起来精精神神。
但就是他这股精神劲儿没落在正事上面。
他撑着脑袋,看底下一群老头嘴巴叭叭地讲话,实则大脑思绪已经飘到了另个地方。
萧旻珠要今天多久回来?晌午还是晚上。
早上他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云娘, 云娘说萧旻珠还没回来。
另外云娘还告知,萧旻珠先前在他不在的时候认了宋辽家的女娃当干女儿, 那他是不是也算人家半个爹了。
宋辽的女儿长得一点也不像他, 白白净净又乖巧,魏蛟上次见了觉得小家伙还怪招人喜欢的。
想到这儿的时候,魏蛟的思绪陡然发散, 若是……若是以后他和萧旻珠也有一个女儿……
“主公, 主公。”有人凑近了低声叫他。
魏蛟的梦境猛地被人戳破,刹那间就像是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思被人窥探到了一样窘迫。
魏蛟如被踩了尾巴的猫, 心跳瞬间加速, 他脸色难看地看向说话的蓝衣太守, “做什么?”
蓝衣太守的笑脸像是绽放的菊花, “主公,你觉得下官的这篇呈文写的如何?”
述职每三年一回,太守需要向主公禀告自己这三年来做了什么对州郡发展有益的事,以及对未来三年如何发展的规划,绩效好的, 就会留用或者升职, 来衡阳做官,而没干出什么实事的就会被新人从位置上顶替下来。
幽州大大小小有十几个郡, 能当上太守的人,出众的能力和活泛的脑子缺一不可。有想继续往上升、或者政绩不出众的,早早地便开始找寻门路。
蓝衣太守早早地便开始筹划写一篇精美的呈文,听说他们的这任主公并不算多有学识文化的一个人,应当能糊弄过去。
于是他拿着厚厚的一叠公文,自信而又激动地对汝安未来的发展大抒己见,等到快结束时却发现主公目光虽落在他的身上,但眼神却深邃迷离,彷佛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陷入了沉思。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对方唤醒,毕竟关系到他的人生大事,可不得多多仔细些。
一个姿势坐久了要有点酸,魏蛟换了只脚翘二郎腿。
他劈手夺过太守递来的呈文,然而没翻两页耐心就已经告罄,或者说他本来就没剩下多少耐心。
魏蛟眉头紧锁,指端将纸张敲得噼啪作响,“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你倒是拿点具体的东西出来。”
说完,他又随意往后面翻了两页,“还有汝安以农业为主,你却提议发展畜牧业,简直……”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突然想不起来了。
噢,记起来了。
魏蛟冷冷地说完后面一句话:“牛唇不对驴嘴。”
汝安太守瞪大了眼,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一个大男人手足无措地立在哪儿,瞧着怪可怜的。
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传闻中胸无点墨的燕侯却如此的言辞犀利,虽然他听说过魏蛟脾气不算好,也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没想到他尽心几日做好的呈文会被批判地一文不值。
魏蛟突然问:“你们汝安是不是盛产葡萄?”
汝安太守抬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应了声是。
魏蛟淡漠掀开眼皮,“那之前那篇葡萄熟了的呈文也是你写的?虽然这篇呈文写得不怎么样,但对比之前的倒是好了还是不止一点半点。”
对于那篇闲得跟聊天似的公文,几个月过去魏蛟仍记忆犹新。
汝安郡守自不可能说是下面的人代笔,连忙道:“回君侯,确实是下官所写。”
魏蛟目光如炬地射向他,扯了扯唇角道:“这么说你平时都是应付了事,到了要换届又临时抱佛脚想升迁,偏偏写出来的东西四不像。”
“这,主公,下官在职时一直都是兢兢业业啊。”汝安太守连忙给自己说情。
魏蛟随意点了点头,“你认真不认真自有评判。”
汝安郡守还未琢磨透彻魏蛟这句话,就被接下来的问责吓得胆战心惊。
“将他押下去,暂时革职查办。”
众人一惊,眼见着先前进来前还对他们打包票的汝安郡守被府卫拖走,嘴里还不住伸冤。
见此情状,其他的太守们不禁瑟瑟发抖。
角落里的魏恪眼神闪烁不定,见魏蛟眼神望过来,迅速地移开视线。
因着魏畴在位时,大肆从太守和其他官员那儿收取供奉,供奉又从何而来,还不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导致了官员是蛀虫,底层百姓动荡的局面。
对于其中浑水摸鱼,如同毒瘤的一部分官员,魏蛟准备尽数除去。
这场汇报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结束。
太守们顿时如蒙大赦地像游鱼一样迅速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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