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蛟抿了抿唇道:“与她无关,我只是觉得老夫人可以给杨箬找门更好的亲事。”
祖孙俩的谈话不欢而散。
事后,下人战战兢兢地清扫地上碎裂的茶壶杯盖。
“他现在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祖母!”杨夫人愤然地一拍桌角。
想到魏蛟说的那些听似委婉实则傲慢的一番话,杨夫人怒极后又是感叹,“若是……若是当初我不曾向使君求情,如今怎么可能是他坐在这位子上。”
吴嬷嬷赶忙道:“夫人请噤声。”
她看了眼外面,去关了门,
杨夫人也觉得自己如今说这些话并无任何意义,她靠在桌几,一手撑着头,像是力气被抽干,语声低微道:“君侯不肯纳阿箬,杨家那边我该如何去说。”
虽未曾明说,但将杨箬带回衡阳,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杨箬日后会成为燕侯的人。
中山杨家已经渐渐没落,子孙后辈文武不济,只能靠吃祖上荫蔽过活,照这样下去,最多再过两代中山杨家在贵族中就就查无此人。
杨夫人回中山待了两年,她的子侄们一开始也确实对她这个姑奶奶十分敬重,但呆的久了,府上就开始有了些闲言碎语,说是她与如今的燕侯并非是缘上的祖孙,不过是因为在衡阳那边受了冷落,才回到中山。
那些个侄媳虽将碎嘴的下人惩罚一通,但话里话外地还是希望她这个老姑奶奶出山,请燕侯帮扶他们杨家一把。
而最稳靠的关系就是姻亲,于是他们意会地将杨箬送到杨夫人身边。
吴嬷嬷思索后道:“依下奴看,多半是萧氏善妒,在君侯面前挑唆了什么,加上夫人与君侯间本来就有些小嫌隙,这才引得君侯不喜,对夫人有所误会,也不愿纳箬女郎。”
杨夫人捏了捏额角,“以你言,我当如何?”
吴嬷嬷:“箬女郎是夫人的亲侄孙女,性子又素来温婉,若得了君侯的眼,必会促成君侯与您母子和谐。”
杨夫人垂下眼睫,皱眉道:“这些我也明白,但刚刚你也听到了,他不愿纳妾。”
吴嬷嬷早知杨夫人心头虽有所顾虑,但仍一心想促成魏杨两家的亲事,不然也不会把杨箬带上一起了。
她安慰道:“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先时是因为君侯与箬女郎不熟悉才会拒绝,更何况……”
后面一句她压低声音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杨夫人虽无子,但依然能笼络丈夫,并且还抱来了别人的儿子养在身边,见惯了也深谙后宅的阴私,吴嬷嬷是她身边多年的心腹,自然以主子的利益为先,过程如何并不在意,只要结果能达到预想就好了。
杨夫人略一思索,心中有所迟疑:“君侯万一事后气愤。”
吴嬷嬷劝道:“老夫人是君侯的祖母,君侯难道会对老夫人不敬?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再有老夫人出面,君侯肯定会纳了箬女郎。”
杨夫人一想觉得有理,便下了心。
魏恪并未住在侯府,先前杨夫人留他,他婉拒了。
三年前那场喋血晚宴,滔天大火至今让他胆寒,步进侯府大门时,魏恪甚至怀疑自己脚下踩的土地其实也浸慢了鲜血。
这个怀疑让他腹中酒水翻涌,止不住想呕。
魏恪回到居所,已经是半夜。
他推开房门,正打算如往常般进门去换衣洗漱,但只跨进了一步,他的动作忽然就停顿下来。
多年来养成的戒备心理让他对周围细微变化都格外敏锐,他抬眸看了眼四周略微昏暗的房间,仿佛暗中有另一个人在看着他。
察觉房内可能有人闯进,魏恪一慌,往后退一步打算离开。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的闷笑声。
“九弟还是这般小心谨慎,难怪会做苟且偷生之人。”有人拖着长音道。
听见熟悉的嗓音,魏恪猛然一转身。
“四……四哥?”魏恪瞠目结舌地望着陡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你不是已经……”
他当日明明亲眼看到对方被魏蛟一剑毙命后倒下,最后葬身火海。
“九弟难道想问,我不是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你眼前?”说话的男人高大魁梧,半张脸轮廓深邃俊朗,而另半张脸横亘狰狞扭曲的暗红疤痕,形如鬼魅。
要不是有下属拼命相救,魏霁确实该如魏恪所说的那样死去,侥幸逃脱后,他这些年一直逃亡在外,集聚旧部后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伺机向魏蛟报仇雪恨。
但是现在,他多年来的心血却被人毁于一旦。
一切原因,都是魏蛟。
魏霁咬肌骤紧,他曾站在顶峰享受他人仰望,并将魏蛟踩在脚下,如今,自己成了东躲西藏的逃犯,从云端跌落地狱也不为过,魏蛟却什么都有了,金钱、权势、地位,这一切本来该是他的。
魏霁对魏蛟恨之入骨,复仇的怒火驱使他冒险来到了衡阳。
他已经没什么再失去的了,就剩这一条命,但最近魏蛟查的紧,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查到他的行踪,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一把。
但侯府他进不去,魏蛟平时出行身边也都有亲兵护卫,于是魏霁想到了魏恪这位九弟。
没想到魏恪却在当日活了下来,还取得了魏蛟的信任外放做官。
察觉魏霁对自己并无杀意,魏恪比先前稍稍放松了些,他扯了扯嘴角道:“我如今就是混日子讨生活罢了,四哥来找我做什么?”
魏霁微微眯了眯眼,片刻嗤然一笑。
他双腿分开地坐在圆凳上,倒了杯茶道:“九弟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就不能叙叙旧了。”
魏恪攥紧手心,随之坐下。
魏霁将茶杯推向旁边,目光如炬道:“我今日前来,其实想与九弟谈一笔交易?”
魏恪:“什么交易。”
魏霁循循善诱道:“你助我除掉魏蛟,事成之后,你我共主幽州。”
魏恪面色一惊,“你疯了不成,你我无兵无马,谈何斗败魏蛟。”
魏霁闻听此话,就知魏恪对魏蛟并不是心悦诚服,笑了笑道:“我有一计,用不着兵马就能除掉魏蛟,就看九弟愿不愿意与兄共谋大业了。”
魏霁已经离开了。
魏恪独自坐在桌边,轻轻摩挲冰凉的茶杯边沿,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
他母亲是府上一个并不算受宠的侍妾,比不上其他几位夫人,小时候魏恪因为性格胆小怯懦成为几位哥哥捉弄的对象,他向来逆来顺受也生不出什么反抗的心思,事情的转机是在魏蛟进府后,那些人并不怎么来招惹自己了,转而去嘲弄欺负魏蛟。
“他是三只眼的怪物。”十岁左右的少年正是心中藏不住恶的年纪。
魏恪发现他们对待魏蛟比对自己更甚,魏蛟的脸上身上常常会多出许多伤口,幽深的眸子深不见底。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魏恪是府里第一个向魏蛟表示接纳的人。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魏蛟渐渐在军营中赢得声望,得到魏畴的器重,他却还是一副文不成武不就的模样,直到现在,魏蛟已经成为了一方诸侯,自己却只能仰人鼻息而活。
巨大的落差早已让魏恪生出了复杂的情绪,他只能从魏蛟不曾拥有的方面上遐想来抵御内心的不平。
魏蛟向来不好女色,且性情暴戾,这样的人注定得不到他人真心。
当日在侯府初次见到那位萧夫人,魏恪忍不住细想这样一个天色国姿的女子就只能在他兄长的府邸中蹉跎此生,不知道与魏蛟相处时见到对方那双如鬼怪般恐惧的眼睛会不会吓得惊慌失措。
但今日亲眼看到两人的相处才发现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女人与魏蛟相处时从容自如,甚至还有调笑的闲致,而魏蛟对待那位萧夫人更是算得上温和亲昵。
如今魏蛟权势地位女人都有了,他有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
黑暗中,魏恪眸色渐渐晦暗。
昏暗阴影下, 魏蛟静坐在案前。
暗卫走进来,单膝跪地,“禀报君侯, 沛县县令上禀几日前曾发现魏霁踪影。”
魏蛟沉默片刻, 张口时声音带了一丝暗哑,“那么就是说还没找到。”
在如炬目光下,暗卫惶恐地低头。
魏蛟:“这么久了, 连个人都抓不到,难道他还能隐身不成。”
暗卫思虑后缓缓道:“属下猜测, 魏霁一路从平葛到沛县, 如今很可能就在衡阳周边。”
魏蛟早已厌倦了这如猫抓老鼠般的游戏,未免夜长梦多,魏蛟眼神闪过一丝冷意:“增派人手, 务必要将魏霁给孤找出来。”
暗卫领命退去, 房间再次陷入沉静。
萧旻珠小日子就这两天了,身体无力, 小腹沉甸甸似的不舒服, 连厨房做的她最爱的麻辣下饭的菜她吃着都索然无味。
她只想窝在床上, 闭门不出。
但你不想干事, 不代表事情不会落在你身上。
萧旻珠如今掌管府上中馈大权,采买、管理田产铺面、人员调度、宴请都该她来,尽管有云娘帮忙,但她也不能什么也不干当甩手掌柜。
因着之间魏蛟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军营,鲜少回府, 为了减少开支, 府里就辞退了一批下人,只留下打扫、厨房的人, 但现在加进了她,杨夫人也从中山回来了,府上伺候的下人就不够了,急需要招进来一批新人。
今日约了人牙子进府相看。
一个深衣仆妇从外面推门进来,埋下头恭敬地道:“夫人,人牙子到了。”
萧旻珠应了,换衣服准备出门。
马上快到三月份了,幽州已经不再落雪,天气也变得没那么严寒,但萧旻珠比较怕冷,出门还是裹了厚厚一层。
走了半刻钟,还没到,萧旻珠搓了搓手,问:“为何把地点安排地这么远?”
前方领路的深衣仆妇微微侧过头,笑了笑道:“老夫人听说今儿个会有人牙子进府,就准备亲自来瞧瞧,所以就将地方安排在靠近顺安堂的一处园子,马上就快到了。”
听说这是杨夫人的安排,萧旻珠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和青竹跟在仆妇的后方。
原本走过长廊,往岔路口的右方再走一段青石板路就是顺安堂,但这仆妇却带着她往左,萧旻珠想起先前她在侯府乱逛时,要往这边走,云娘却劝阻了她,说西院太久没住人请了人准备重新修缮,没什么好逛的,萧旻珠只好收回了来这边的念头。
杨夫人怎么会把地方安排在这边?
于是萧旻珠出声问:“还要走多久?”
仆妇闷头走路,头也不回地道:“就在前方不远了,夫人难道没听见有人说话声吗?”
绕过一片茂密竹林后,尽管视野逐渐开阔,再见到的屋舍墙面也比平时看到的破旧,大门上的红漆也显得斑驳陆离,路上一个下人小厮也没见到,显然不像云娘所说的那样在准备修缮,萧旻珠就算神经再大条,也觉得有些古怪了。
她看向走在前方的仆妇,对方是因为鹿苑人手紧缺,这几日从其他地方抽调来的,萧旻珠与她并不熟稔,而现在这个仆妇倒像是故意引她往这边走。
萧旻珠略一思忖后停下脚步,她抚了抚额,斜靠在青竹身上道:“哎呀,我突然头好晕。”
看不见的地方,萧旻珠轻轻捏了捏青竹的手臂。
青竹顿时心领神会,焦急的道:“夫人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下吧,明儿个再招人牙子过来。”
萧旻珠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好,主仆俩相携转身准备离开。
下一刻,那仆妇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匕首,挡住了两人去路,此时,对方早已换上了另一幅面孔。
还不待两人反应,她就直接将青竹劈晕,对萧旻珠冷冷道:“夫人最好乖乖听话,不要让奴难做。”
乖乖地等着受死吗?
萧旻珠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是谁的人,萧旻珠自觉没得罪过谁,虽然杨夫人有些看不惯她,但也不至于买凶杀人。
难道是来找魏蛟寻仇的?因为无法接近魏蛟只能把她哄出来泄愤,老天爷,能不能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咸鱼啊。
萧旻珠做出一副害怕得要命的神情,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位嬷嬷,有话好好说,你要是有困难的话,我其实颇有钱财,对方出多少,我出两倍,啊不,三倍。”
女人看萧旻珠的目光顿时变得像看草包的不屑,“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的,你和魏蛟那个小畜生狼狈为奸,要不是你还有用,我会直接用这把匕首解决了你。”
果然是冲着魏蛟来的。
狼狈为奸。
萧旻珠真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
虽然被骂了,但好歹对方握着的匕首没怼的那么近了,对自己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
萧旻珠干笑着辩解:“他是他,我是我,不妨你去找他吧,你绑我也没有用啊,说不定等我死了,过段时间魏蛟就会欢天喜地地娶新妇了。”
女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问道:“他娶新妇,你就不伤心,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女人做出的反应像是收到了和自己所了解到的信息截然不同的指示。
谣言,绝对是谣言。
萧旻珠叹口气:“我只是魏萧两家联姻的工具罢了,我父母早逝,叔婶不喜,祖母不爱,在庐江守孝时我其实就有了喜欢的人,只等他高中便向我家提亲,但叔父看中了魏蛟的权势,用联姻的由头将我嫁了过来,婚后,魏蛟表面以正妻之礼相待,实际上对我漠不关心,我实在不堪忍受……”
萧旻珠半真半假地说出自己的人生经历,语罢,还作势擦了擦自己并没有的泪,以求得对方恻隐之心。
女人敛眉,像是在思考她说的话。
但对方并不是那么被容易糊弄过去的,片刻后她冷声道:“到时候就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随后,她用匕首架在萧旻珠颈侧推着她往前走。
西园的大门看护比较薄弱,只有几个军士,女人威胁地道,要是出去的时候萧旻珠敢呼救,就会立马杀了她。
萧旻珠简直要愤气填膺,这些人报仇能不能不要波及无辜弱小啊,即使青竹醒了去通知云娘和魏蛟,她恐怕也不知是生是死了。
路过一片废墟,女人突然停下脚步,问:“夫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萧旻珠抬目望过去,什么也没有,地上只躺着遗留的断壁残桓,有烧焦的痕迹,于是摇头道了声“不知”。
不过萧旻珠确实不太明白侯府为什么有这些荒芜的屋舍,云娘又为什么会骗她?
很快,女人就解答了他的困惑。
“西院是从前府上公子们的居所,知道魏蛟为什么不允许众人进出西院吗?”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不待萧旻珠回答,耳畔,女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几分,脸上怒气隐现,“那是因为他心虚,魏蛟害死了使君,还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兄弟,知道自己名分得来不正,只能堵着众人的嘴巴。”
萧旻珠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女人一个激动刀刃把自己脖子割破了。
女人像是陷进了癔症,“那一日府上血气冲天,地板上的血迹冲刷了两天都冲不干净,魏蛟却招来部将下属大肆行宴,其冷戾残忍之处,连杨夫人都害怕地离开侯府回了中山,与这样一个人同床共枕,午夜梦回,你就不担心冤魂索命找到你头上吗。”
萧旻珠:“……”
她此时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知道他那双眼睛的传言吗?”女人突然笑了笑,面容扭曲地道,“我好心告诉你好了,他其实就是个灾祸,会给身边所有人带来不幸,当年使君要是杀了他,就不会不明不白死在外面,郎君也不会死了。”
萧旻珠落在前方的目光一下子顿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慢。
只可惜女人是面对着她的方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显然没注意到后面的异象。
女人神色激动,还在继续道,“你如今成为了他的妻子,最好多去寺庙祭拜,去去身上的煞气,不要再靠近他,要不然你也有一天会被他害死的,当然,要是你能从我手上逃出去的话。”
相似小说推荐
-
当我的身体被穿书女穿了后(悠悠我斯) [穿越重生] 《当我的身体被穿书女穿了后》作者:悠悠我斯【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10-08完结总书评数:925 当...
-
闻此一生(凝陇) [现代情感] 《闻此一生》作者:凝陇【完结】晋江VIP2024-10-11完结总书评数:98161当前被收藏数:63970营养液数: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