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你看不惯我,我也不喜欢你,没什么好说的。
吴嬷嬷瞧见了萧旻珠,停下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施了一礼。
萧旻珠抿出假笑。
感觉到一个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抬眸看向视线的主人。
与站在吴嬷嬷背后的青年对视一眼后对方立刻垂下眼,上前一步,态度恭谨地向萧旻珠道:“在下魏恪,见过嫂嫂。”
对方是魏蛟的弟弟。
怎么云娘之前没提起魏蛟现下还有其他的兄弟,她还以为那些人都不在了呢。
幽州牧魏畴有十几个儿子,早年间有几个在战场上就丧了命,后面幽州内乱,为了州牧的位置,剩下的几人又斗得你死我活,萧旻珠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场硝烟过后只会留下一个胜利者。
话本里面都这么写的。
头顶宛若看死人的目光让魏恪略微抖了两下。
吴嬷嬷简单介绍了两句:“这是九公子,先前一直在闽邑任职,老夫人与九公子祖孙多年未见,今日特意召来相叙。”
“原来是这样。”萧旻珠为心里以为对方早已不在世微微尴尬,抿了抿唇道:“君侯若是知道九弟上门必定会十分欣喜,到时我与君侯为你接风洗尘。”
对方的年纪看着要比她大一点,喊九弟奇奇怪怪的。
听她说起魏蛟,魏恪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略一白,嘴角的笑怎么看怎么僵硬,“那便叨扰兄长与嫂嫂了。”
“君侯,旬先生回来了。”
远方官道的一个小点渐渐显现成一辆朴实无华的青盖马车,魏蛟并十余十余亲卫守在离衡阳城外百米远的亭子等待。
见马车靠近,魏蛟从亭子里大步走了出去。
旬翊披了件厚领披风走下车,气色有些不太好。
他温煦地道:“君侯不用特意出城来等下官的。”
魏蛟面上毫无对待他人的矜傲之色,反带了几丝轻松和悦,他无所谓地道:“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当出城散散步了。”
魏蛟问:“那边的事都弄完了?”
旬翊颔首,“之前收到的消息没有错,当年魏霁侥幸逃脱后确实躲到了平葛,这两年以平葛为据点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之前还想拉拢季郁,但被拒绝。最近几月,下官以滁邱为中心广面搜查周边几个小县,拔出了不少魏霁的人,但因为打草惊蛇,还是让他给走脱了。”
旬翊又道:“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已经离开了河东一带。”
魏蛟扯了扯唇角,冷哼道:“我的这位四哥向来骄傲自满,如今也像个生活在阴暗处的老鼠般东躲西藏,不知他心底作何感想。”
平葛是滁邱旁边的一个小县,先前魏蛟攻滁邱,也带了要将魏霁抓出来的打算,但可惜,还是让对方给跑了。
冷风一吹,旬翊弯腰抵唇咳了几声。
魏蛟的思绪被现实拉回,皱了皱眉头问:“这都多久了,你的咳疾还没好?”
旬翊一笑,淡声道:“老毛病了,一到冬季就犯。”
魏蛟看眼对方银丝参半的头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旬翊再过几年就满六十了,其他老头这个年纪都待在家里儿孙绕堂颐养天年了,旬翊无儿无女,还要整天为他处理杂七杂八的事。
魏蛟心中不免有些歉疚。
“你这样拖着可不行,明天让张甫春去你那儿给你诊诊。”
旬翊忙问:“可是东平城中的张甫春?”
魏蛟扬扬眉:“你也认识?”
“此人医术盛名,据说就连一脚踏进阎王庙的人都能救回来,堪比妙手回春。”旬翊忍不住问:“张甫春是刚好游历到衡阳来了吗?”
魏蛟道:“不是,他如今在南营做驻军郎中。”
旬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连连询问:“君侯是把他绑来的?还是花重金请来?”
魏蛟:“……”原来在旬翊心里他竟然是这种形象吗?
“都不是,他自己主动来投我的。”
这句话比他先前的猜测还要让旬翊震惊。
实话说,虽然魏蛟是他的主公,但据他所了解,魏蛟还没有礼贤下士到能让其他人抛却一切主动来投的情况,军营那边,除了一直跟随魏家的家将,主动归顺的就是像季郁这种降将败将,文士这边,都是或走投无路或得罪了其他诸侯跑到衡阳来讨口饭吃的僚属。
魏蛟将发生在东平、与董家的牵扯简单解释了下。
旬翊轻轻又咳嗽两声,“原来是这样。”
魏蛟瞥眼他,想了想后道:“你不是看重贺时章嘛,要不把他培养成你的接班人,这样你也能轻松些。”
旬翊抚了一把胡须,哑然失笑问:“君侯之前不是觉得他太过规行矩止了吗?”
魏蛟摩挲了下指端,唔了一声,“相处过后我觉得他还行,虽然为人死板了点,但做事沉稳,不会专门说些大道理来哄我。”
“君侯既然发话了,下官当然不会有异议。”旬翊微笑着道。
数月不见,君侯举止想法变了许多,而且在往好的方向改变。
一切都是从君侯娶了亲开始。
旬翊心中不免对那位萧夫人生出了些许好奇。
鹿苑,萧旻珠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青竹见此,赶忙跑去关屋里的窗户,认真嘱托道:“夫人的小日子快到了,今日不该出门的,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于是唤了热水,催促萧旻珠去泡个热水澡。
青竹从小就在萧旻珠身边服侍,说是一起长大的也不为过,在她面前,萧旻珠也没什么好扭捏,衣衫滑落肩头,袒露一片雪背。
莹白如玉的足踩上小凳,浴房内昏黄灯光洒在白皙裸露的肌肤上,无端增添了几分幽然的魅惑。
萧旻珠闭眼靠在浴桶的边缘,任由温暖裹挟身躯。
青竹轻轻抬起女子手臂:“女郎,你的指甲长长了一点,奴婢拿剪子来给你修修吧。”
没有外人在时,青竹偶尔会唤回从前在闺中时对萧旻珠的称呼。
萧旻珠抬起手看了看,水珠从细腻晧腕,又落入木桶里,“这个长度感觉染蔻丹蛮好看的哎。”
青竹:“那等会儿奴给女郎染了试试。”
萧旻珠说好。
泡久了皮肤容易起褶皱,过了一会儿,萧旻珠从水中站起身,披上宽大的浴巾。
冬天皮肤容易干燥起皮,所以即使除了脸蛋,四肢也需要涂上保湿滋润的香膏,青竹见过萧旻珠的身体很多次,但几乎每次都会被对方腰细腿长的身段给惊叹到。
但这次,青竹看着对方窈窕的身材曲线却红了脸,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女郎,你有没有觉得那儿好像大了一点。”
“是吗?”萧旻珠低头看了看,“最近我就感觉有点胀痛,心衣穿着好像确实紧了点”
按照现代科学的说法,她这具身体还处于发育的年纪,所以那里会变大也是正常的吧,可能与她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舒心有关,什么也不用担心,每天只需要思考吃什么。
等等。
经由青竹提醒,萧旻珠目光继续往下,停留在了自己不知何时变得丰腴起来的腰部。
她上手捏了下,肉肉的。
她变胖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胖了多少斤,但是她确确实实地长了肉。
萧旻珠欲哭无泪:“青竹怎么办,我长胖了。”
原来梅香味的香膏用完了,青竹拆了盒新的晚香玉味道的。
她边替萧旻珠涂香膏,认真道:“女郎从前太瘦了,这样刚刚好,奴听说前朝有个贵妃还专门以丰腴为美呢。”
是杨贵妃吗?
萧旻珠哀嚎停止,“真的吗?”
青竹点头,“而且女郎还长高了,从前比奴婢矮了一个指甲盖,现在看着比和奴婢差不多高了呢。”
换上室内穿的舒适里衣,青丝如瀑,用白玉簪简单挽起一个发髻,额前几缕碎发垂落,平添了几分居家的从容和温婉。
在青竹的安抚下,萧旻珠反应暂且没那么激烈了,但还是有点郁闷。
不过萧旻珠排解烦忧有一个良方。
那就是数钱。
虽然数一遍钱不会变多,但看着自己手上拥有巨款,会让她觉得以后的日子格外有奔头。
萧旻珠将一个红匣子拿出来,里面装着店里最近一个月的流水。
魏蛟走进屋里,就瞧见女子身着淡雅长裙坐在桌边,裙摆轻垂,绽开,像院子里盛开的雪梅。
桌上,一堆散落的银锭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这是萧旻珠刚数完的,现在手上拿着一叠银票,每将一张银票撇到另个手指头压着,她嘴角的笑意愈盛。
魏蛟在她身边入座。
见她盯着银钱的目光深邃而明亮,他回来了却眼也不抬,便有些不爽,嗤声道:“你掉钱眼儿里了?”
萧旻珠将最后几章银票数完,才淡淡道:“那君侯告诉我,谁不喜欢钱。”
魏蛟一噎,不说话了。
这些日子以来,萧旻珠对与魏蛟搭伙过日子的相处模式已经摸得明明白,魏蛟也不像一开始那样满身刺地扎人了。
但俗话说,狗改不了那啥,魏蛟总有些时候嘴巴不怼人心里就不舒坦,每当这个时候,萧旻珠如果心情好的时候会让让他,心情一般则会像今日这样不痛不痒地怼他一句,心情不好……
好像她还没有心情特别不开心的时候。
萧旻珠将银票压在匣子最下面,然后双手捧起银锭哗啦啦往匣子里装。
“今日我回来的时候,恰好碰到吴嬷嬷带着魏恪,也就是你那个九弟往顺安堂去。”
“他怎么回来了?”魏蛟下意识询问,随后反应过来再过几日就要到三年一度各郡太守来衡阳述职的日子。
魏畴共有十一个儿子,所以对他的儿子们,除了受宠姬妾生的几个外,其他皆是哪儿用得上就往哪儿填,战场上死了三个,治灾死了一个,还有一个替他去洛阳朝见皇帝的时候被刺杀而死。
到魏畴本人死了过后,想争他位子的儿子就有六个,而魏恪是魏蛟唯一一个留下性命,放走外任的兄弟,其他皆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当日宴席一片狼藉、鲜血满地的场景魏蛟还历历在目,他那些个原本叫嚣着要杀了自己的兄长皆死状凄惨地躺倒在地,正当魏蛟要解决掉最后一个祸患时,魏恪却哭爹喊娘地抱着他的大腿求他别杀了自己,说自己会安分守己,绝不谋求其他。
或许是因年少进府时,魏恪是唯一一个没因为他怪异的外观排斥自己的人,魏蛟留了他一命,赶他去偏远的苍县赴任。
因着魏恪回府,魏蛟想起了许多从前的往事,神情浮上了一层阴翳。
直到临睡前,帷幔被拉上,幽幽香气萦绕鼻间。
魏蛟头偏向里面,问了句:“你换香膏了?”
萧旻珠随口道:“之前的用完了,这个不好闻吗?”
魏蛟敛眉:“有点太香了。”
他还是很喜欢之前的那个。
“不会吧。”萧旻珠抬起手自己闻了闻,“味道挺淡的,可能你还没闻习惯。”
她自己用惯了梅香味,但偶尔换换其他味道,调剂调剂心情也不错。
“对了,君侯你瞧,我的新指甲好不好看。”
萧旻珠显摆地把手往魏蛟眼前伸。
魏蛟没什么审美,随意看了两眼,“还行。”
“夫人, 郎君回来了。”
夫妻俩时隔两月再次见面,萧青雁今日特意画了精致繁复的妆容,闻听外面下人通禀, 雀跃地从凳子站起身。
身穿银白甲胄的崔琰从外面走进来。
“郎君。”
头顶上步摇晃个不停, 萧青雁却无暇顾及,迫不及待迎上前。
崔琰一见到萧青雁神情略微一愣,随后很快又莞尔一笑, “夫人何时到的?”
“昨日下午,府上下人说你去阳城了。”萧青雁垂首替对方解铠甲上的搭扣, 帮忙将厚重的甲衣脱卸, 换上轻便常服。
“郎君去阳城做什么?”萧青雁随口问了句。
崔琰顿了顿后解释道:“长宁郡主的外祖住在阳城,我护送她去探亲。”
长宁郡主是宁王的独女。
一听到长宁郡主这个名号,萧青雁动作一怔。
梦中发生的事其实如走马观花一般, 尤其是萧旻珠与崔琰成婚后, 崔琰登基前的那几年,南北相隔, 萧青雁与萧旻珠这个堂妹并未有过联系, 只后来从外人的只字片语中知道了对方过得不错。
萧青雁其实并不认识长宁郡主, 但为何这个名字听着耳边又这么熟悉。
甚至隐隐觉得对方很可能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她试图回想梦境中的细枝末节,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反而脑海中有了丝丝混乱的声音。
萧青雁莫名头有些眩晕,身子一斜。
“你怎么了?”崔琰连忙扶住她,垂眸见对方不算好的面色,“可要唤郎中来瞧瞧?”
萧青雁摇了摇头, 撑过那一阵难受, “我……无事。”
因是久别重逢,萧青雁专门让厨房命厨房做了许多崔琰爱吃的菜。
崔琰这两个月常在外面跑, 瞧着比从前黑了些,但并未减损他俊朗的相貌,还比之前多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她示意崔琰坐下来,温柔地笑了笑,“菜都快冷了,我们先用饭吧。”
然而没过多久,萧青雁准备许久其乐融融的场景突然被外面传进来的喧嚷声打破。
喧哗声越来越近,很快便到了院子。
“放开我,我要见郎君。”
听清声音的源头,萧青雁眉梢紧蹙,迅速看了眼崔琰的面色,示意流禾出去将人赶走。
崔琰问:“外面是谁在叫喊?”
萧青雁飞快答:“是个犯了错的小丫鬟,之前一直不服妾身的管教。”
崔琰唤住即将出门的流禾,“先把她带进来吧。”
“这……”
流禾面色复杂地看向萧青雁,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崔琰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从听见外面声音开始,身旁的妻子就变得不太自然的面色。
他眸色微深,若有所思。
萧青雁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交握,勉强做出随和轻松的表情,“流禾,就按照郎君的意思吧。”
流禾只好应答。
不多一会儿,外面的女子被带进来。
紫芙一见到崔琰就像是看到了曙光,当地一跪,双目通红,早已是泪流满面,“郎君,您要为素月与奴做主啊……”
萧青雁死死掐住手心,看向对方的眼神满是厌恶和轻蔑,早知这个贱婢会像这般鱼死网破地闯进来,她当时就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本来,她是将紫芙和素月留在昌平的宅子。
但却不曾料到两人竟买通了侍卫,偷偷跟在最后一个装行李的马车上,要不是青禾偶然间去取东西,还真的要到了长陵府才会发现。
更让萧青雁恼怒的是,素月那个贱婢竟敢与她呛声,说是她害怕自己会夺走崔琰的宠,才将她们二人留在昌平。
对这两个胆大的婢子,萧青雁一瞬间涌现出杀意。
要不是顾及王夫人那边以及担心日后崔琰会发现,损害自己在对方的形象,她可能真的会这么做。
到最后,萧青雁只是不屑地轻笑:“你不是想见到郎君嘛,那我满足你好了。”
剩下的路途,她不允许素月坐车,只能跟在自己的马车后面。
等到了长陵,对方的双脚已是不能再走路,萧青雁安排两人住进远离主院的后罩房,还叫人看住她们,准备过段时间将二人打发到偏远庄子做事,不知紫芙这个贱婢是如何跑出来的。
紫芙好不容易见到了崔琰,正要将这段日子以来的遭遇全都诉说出来,萧青雁却突然笑着打断了她。
“这次出行,我本来安排紫芙和素月留在昌平守宅,以防后面郎君回昌平看望舅舅舅母时需要临时打扫屋宅不方便,但素月那丫头私底下不服妾身的安排,竟挑唆紫芙偷偷地跟了上来,妾身一时气愤,就罚了两个月的月钱,并让其打扫后面的院子,却又不知,二人反应竟这般大,还跑到郎君面前来哭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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