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而且,若我真应了你,成了废人,你却仍不放她走,那我又能奈你何?到时你们七个人,对付我一个手脚都动不得的废人,这也忒不公平了!”
其中一个偏瘦的男人竟也跟着点头,低声朝为首男人道:“大哥,这确实不公平诶。”
“闭嘴!”为首男人气得冒汗,“你想如何?长公主殿下,劝你别耍花样,否则你今日一定得不到你想要的。”
“失去全部的行动能力是不公平。”秦姝拔出匕首,目光凝聚在那个尖端,手上倏地用力,竟将匕首径直朝左臂扎下去——
匕首几乎全然没入身体,她这才抬眼望向那个为首的男人,因疼痛而导致声音染上几分喑哑,“这样的话,对我们双方都公平。你们七个人对付一个有伤在身的女人,我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了。”
趁几人震惊发怔的关头,秦姝冷喝道:“放她走!否则我拼尽全力,未必不会带你们几个一起下地狱!”
几人面面相觑,似乎在做最后的犹疑。
秦姝咬紧牙关,将匕首拔出,左臂上方顿时血流如注,顺着伤口向下滴落,若继续耽搁,要不了多久也会因失血晕厥。秦姝道:“这样,还不行吗?”
“放人!”为首男人终于喝道。
元姬嘴上的那块布被扯下,被一个男人押着肩膀,一步步朝秦姝靠近。
元姬望着阿姝忍痛的神情和净是鲜血的手臂,心中宛若凌迟。若不是自己被服用了软筋散,定要将那些人杀个干净。
可此刻,她连行走都全靠后面那人暗中的推搡。
她要怎么杀了他们啊……她连活着都是在拖小殿下的后腿。
她大概猜到阿姝是准备着,等自己走到她身边,便带着自己一起杀出去。那伤口虽深,但毕竟没伤在腿上,以她们俩的身手,冲出这座宫殿的可能还是很大的,等跑到有人的地方,就得救了。
可孙无忧的心思还是比常人缜密许多,早就提前喂了她适量的软筋散。
她走不动的。小殿下受了伤,如果带着自己,便也走不出去了。
还有两步,一步……
她终于走到了阿姝的面前,能离她这样近,能看清她。
元姬想,即便是下辈子,她也会记得小殿下的模样的。尤其是现在这副,犹如蓄势待发的小兽模样。
是那么的有生气,又是那么的在意她。
她停下了步子,在身后之人再想伸手推她时,用尽全力闪身避开,将自己袖中的信塞到秦姝手中,又顺势夺过秦姝手中的匕首。
别人不知道阿姝的武功,可她却知道的。
即便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要阿姝仍留有生念,就一定能逃出去的……
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惊呼中,她将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
“信里,是我知道的一切。”她如是说。
那是她这四年,所得到的一切。
“住手!”
元姬闭上了眼,双手握着那匕首,便要朝喉咙狠狠刺进去。可不知是因她的药效导致动作变慢,还是秦姝的速度太快,竟生生将匕首从她手里夺了去,匕首只在她喉咙处留下了一条血痕。
说时迟,那时快,秦姝未曾再给元姬反应的时间,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后,右手匕首如利箭一般,携着掌风,径直飞入离她们最近的那男人的喉咙里。
男人双目圆瞪,震惊地捂住伤口,却已药石无医,直直地倒下。
秦姝目露寒光,随手撕了一条袖口的布料,快速缠在左臂的伤口上,“还剩六个。”
“小殿下你!”
秦姝回眸瞥了一眼那个跌坐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不合时宜地调侃道:“姐姐今日这是怎么了?我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要抢在我前面送死了。”
元姬仍紧蹙着眉头,话中满是担忧, “我被喂了软筋散, 活着只会拖累你……”
“哦,这样啊。”秦姝的目光重新回到几个蒙面男人身上,语气平平,“你放心,今日无论我是死是活,你都不会有事。”
她嘴边化开一抹笑,是在庆幸元姬吃下的只是软筋散,而不是什么别的毒药。
又在嘲笑, 孙无忧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为首男人眼中再无犹豫:“一起上!今日势杀长公主!”
秦姝将腰间的信封往里塞了塞, 嘴里嘟囔, “一起上就过分了哈。”
说着看向朝着她一拥而上的几人,眉头一皱,竟主动迎了上去。
其中一个男人的佩刀率先从旁横扫而来, 速度之快几乎令那刀在空中成了一道虚影, 秦姝步伐微动, 闪身躲过这一刀,单手成拳重击其手臂内侧, 男人的手臂顿时又痛又麻,手中佩刀刚好掉落至秦姝手中。秦姝反握佩刀, 余光便见右侧另一男人劈砍而来的攻势,霎时身子向后一倒, 抬腿侧踹向右侧男人的胸口,手上佩刀飞速旋转而出, 割破前方男人的喉咙。
其余黑衣男人再不敢掉以轻心,纷纷持刀将秦姝包围起来,在为首男人冷冽目光的示意下,秦姝身后的三个男人倏然扬刀朝秦姝劈来。
秦姝耳力过人,几乎在对方动作的下一瞬便有所感知,只凭直觉弯腰下潜闪过对方朝颈部的一击,保持身形转体贴近身后其中一个男人,双掌压下对方提膝防御的招式,顺势重拳连续击其下腹,对方顿时无力进攻。又见旁边男人挥刀从上劈来,秦姝咬紧牙关抬起受伤的胳膊,埋头半蹲锁住身前男人的腰身,一记抱腰转马挣脱开被围攻的局面,辅以正蹬才将二人一道逼退。
“嘶,真疼啊。”秦姝抽空心疼地抱住自己的左胳膊,被利刃贯穿过的左臂此刻肿胀得厉害,动都不敢动一下。看着杀气腾腾的几人,她用右手指了指他们,“喂,一会谁敢动我左胳膊,别怪我把他趁人之危的名声传扬出去哈!”
为首男人步步逼近,冷笑道:“杀了你,就没人能传扬出去了。”
秦姝用手指他:“就是你,光说大话不干活。”
站得离秦姝更近的两个男人果然分神去瞥那个小头目,秦姝趁机上前去夺其佩刀,不曾想那人反应迅速,手中转刀斜削过来,秦姝脚下接连侧退几步,抬腿内摆踢向其手腕。那人手腕被踢中却不肯扔刀,反而配合另一人的佩刀对秦姝使了一记左右横切,秦姝当即转身踩中墙壁,借
力腾空而起,从两人身上跃过,右手着地,双腿攻势直冲那为首之人。
那人只来得及抬臂抵挡,却仍被秦姝的腿法逼退数步。
秦姝单手拍地起身,快步上前扣住为首之人的持刀手腕,夺下他的刀便要反手插进其胸膛,那人也并不是等闲之辈,调整方位只使那刀插进自己肩胛处,双手使力与秦姝单手僵持。
秦姝岂能任由他蓄力,连续鞭腿踢其腰肋,要听到骨头生生折断的声音才算完,踢得那人口中鲜血直涌,其余人这时也缓过劲,再次朝秦姝扑来,秦姝拔出深插那人肩胛中的刀,一时间陷入缠斗。
元姬眼睁睁看着秦姝的左臂衣衫全然被鲜血浸透了。
几乎每一个动作都使那道伤口撕裂得更深,甚至在飞速旋身的时候,她能看到鲜红的血被挥洒出来。
她再也忍耐不住,双手撑地,蜷着身子便要站起,可就在她使尽力气一点点挪动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内殿站着的一道黑影。
是尹清徽。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弓弩。
那支蓄势待发的弩箭,瞄准之人正是元姬。
两人间距不出五十步,是弩箭的最佳射程,中箭者必会被射穿,难逃一死。
元姬盯着那支黑色的弩箭,眼前忽然有些恍惚。她想着,罢了,左右已经将情报送到了,若今日老天定要收了她的命,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她的罪,已经赎完了吧。
一道清脆的扣动扳机声,弩箭脱弦,元姬仍怔怔地望着前方,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时,一双纤细的手忽然覆上她的眼睛。
她眼前顿时漆黑,下一瞬,一具柔软温暖的身体倒在了她怀里。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脑袋正无力地靠在自己肩上。来自对方身体里的血,正在源源不断地从身前涌出,由于两人的贴近,所以元姬也感受到了异样的黏腻潮湿。
她颤抖着拨下自己眼前的那双手。
“小殿下……”
阿姝费力地笑了一下,垂眸看了眼胸口的弩箭,“姐姐,有点疼啊……”
元姬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不能接受,更不能容忍这个孩子就这样羸弱又凄惨地倒在自己怀里,她抬起手想要触碰对方,掌心在对方的脸颊和肩胛上方虚虚地徘徊良久,却始终不敢实打实地触碰。
仿佛她怀中的女孩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小仙子,如果被自己触及,她就随风飘散了。
元姬的双手终究化作拳头,恨恨地砸向地面:“尹清徽!”
尹清徽唇边浮着一抹冷笑,走出几步来,“是叫我来补刀吗?你别急啊,弩箭贯穿胸口,她活不成了。补不补都一样。”
“你!”元姬还要再说,却见尹清徽再次抬起了弓弩。
她惊慌地环抱住秦姝,绝不允许她再受伤害。
“啧,你这时候还挣扎什么?我补刀只是图个心安,都说了这一箭补不补都没区别。”
“住手!”
在尹清徽再次想要强行补箭时,殿外终于传来一道声音。
尹清徽收了弓弩,颇为悠闲地瞟了眼踹门而入的男子,“少将军,看来主人还是没留住你啊。”
谢行周匆忙地查看了眼奄奄一息的阿姝,才愤恨地朝尹清徽道:“滚开,我现在要带她们走,拦我者死。”
尹清徽摊了摊手,却没有相让的意思,只道:“主人知道你这两日一直待在九层台,更知道你爱慕她。”
“所以呢?”
“但主人没有和少将军计较,少将军应该领主人的情才对。”尹清徽道:“而不是在这,坏主人的事。”
谢行周收回要去抱阿姝的手,站起身来,步步紧逼尹清徽,只用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你们背着我,设局杀我心爱之人。就没有想过我会因此不配合他的行动吗?”
尹清徽像是安慰般的,“这世间的女人那么多,少将军要舍了江山,做个情种吗?少将军不要误会了,大业将成,不仅是主人需要少将军,少将军更需要主人,咱们可是互相成就的关系啊。”
“可是秦姝已经这样了!”谢行周话中带着颤音,“内息大乱,身受重伤,即便侥幸能救回来,也起码卧床数月无法起身,她对大业已经造不成威胁了,不是吗?既已算不成敌人,我便想要搏一搏,救我心爱之人一命,连这么简单的要求,你们都不允许吗?”
尹清徽思忖片刻,无奈地后退一步,招呼其余活着的黑衣男人:“撤!”
敌人尽数离开,谢行周终于泄了口气,转身走到阿姝身边,歉意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阿姝掀了掀眼皮,声音微弱,“胡说……明明就,刚刚好。”
谢行周紧蹙着眉,盯着她从背上贯穿胸口的致命伤,想要伸出的手颤了颤,别过头去,掩住眼中的泪,只说:“我用你的名义,破格将马车停在殿外,这就带你出去。”
阿姝沉重地点点头,“做得……好。”
如今有资格在皇宫内骑乘的人不多,秦姝算作一个,虽说平日里鲜少做这种张扬之事,但眼下皇帝对她宠信,她在皇帝那里还留了个骄纵使性的印象,即便破格使用马车,也不会让皇帝有太多怀疑。
至多是派人问问她进宫了怎么不来看他。但只要此刻出了宫,藏住她受伤的真相,其余的对秦姝来说就不重要了。
“姐姐,回家。”
阿姝这一路上的状态都很不好,她想强行控制精神不要入睡,却也抵不过袭来的倦意。再清醒时,是九层台内的军医为她拔箭,她被生生痛醒,入眼便是众人紧张的神色,和军医无奈地摇首。
“入箭太深,实在是……”
簪月疯了一般揪着军医的领子,“你们不是替主子处理过很多次这样的伤口吗!不是应该很有经验才是吗,这次怎么不行了,你说啊!”
军医无奈道:“殿下内息本就不稳,动了武便是雪上加霜,何况这次的箭是近身发射的弩箭,对身体造成的破坏力和殿下特制的箭怎么能一样?”
“那你就要看着主子死吗!”
“簪月。”阿姝轻轻唤道。
簪月如梦初醒,松开了揪人衣领的手,飞扑到床边哭诉道:“殿下……殿下,你哪里疼,你告诉我……”
秦姝费力扯了扯唇角:“不疼了,哪里都不疼了。”
军医垂首在一旁,躬身沉重道:“殿下。”
“我知道,这次难为你了。”秦姝道,“没关系的。”
军医叹了口气,只说道:“下官已为伤口做了处理,但殿下此次的凶险,真的要靠自己挨过去了。”
秦姝闭了闭眼,没有再说话。
军医缓步退了出去,谢行周与桃良紧随其后,三人到了门外,谢行周才低声问道:“殿下这次,还有几成的……生路?我可还能做些什么?若有什么药比较难找,我……”
军医摇摇头,“不足一成,所以此刻任何药都没了效用。今夜是最凶险的,若殿下有生念,或许……”
房内的簪月显然是听见了这话,倏然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唯一的一颗丹倒在手心,她靠近秦姝,轻声哄道:“龟息丹不仅有假死功效,更能帮你吊着一口气,延缓伤势的扩散,殿下张嘴,我们把药吃了好不好……”
秦姝掀了掀眼皮,将头别到一边,无声地抗拒着。
“吃了它,说不定能保你的命啊!”簪月急得直哭,“难道武功和亲手报仇……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等你好起来了,稳坐后方指挥军马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你就不能有自己的私心吗?”
元姬一直在门外守着,此刻听见屋里动静的异样,想要踏入,却被谢行周抬手阻拦。
两人对视,还未等元姬开口,谢行周却又将手放下了。
元姬知道他都是为了阿姝,顿了顿才道:“多谢。”
她踏入那道门时,正巧碰见秦姝费力抬起手,怒而将簪月掌心的丹药挥到地上。
簪月踉跄去捡,抬头时刚好与走近的元姬对视。簪月环抱着膝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药瓶,靠坐在
床榻下的那一小块地面上,心中的委屈皆在此刻爆发:“殿下,为什么要为了她……为什么要为了她去送死……”
“难道我们对你来说不重要吗?和我们一起活下去,比救她一个叛徒还重要吗……”
元姬顾自坐在秦姝的床边,无声地为她拽了拽被角,目光灼灼地望着阿姝。
簪月问的,又何尝不是元姬想问的呢。
秦姝与她对视一眼,便明白她的意思。
一滴泪倏然从阿姝眼角滑落,她勉强挪动着手,缓缓覆在了塌下簪月的头上,像是安抚般地拍了拍。
“因为,我不想再失去了。”
“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我珍爱的人,死在我的面前了。”
胸口堵得厉害,阿姝倏然偏头,呕出了一口血。元姬连忙扯出帕子为她擦拭,秦姝却轻轻拽住她的手,“姐姐……我想躺得,高一些。”
元姬眸光颤动,试探又熟悉地,将阿姝的上半身抬起,使她能枕在自己的双腿上,元姬就那样环抱着她,听着她低声呢喃:
“还有,我今日前去,除了为了救姐姐,也怀了其他的心思……”
“所以。”阿姝紧紧攥住元姬的手,像是生怕她趁自己沉睡时离去,“所以姐姐……若是今日,我撑不住了,你就权当我是计谋失算。”
“若是我能活,你再当我是为了你,好不好?”
元姬红着眼眶别开头,竭力忍耐着,不想将泪滴在她身上。
阿姝唇边却溢出淡淡笑容,仿佛是认为对方已经默认,她沉沉地闭上眼睛,声音飘忽,“姐姐,再给我唱一次那首童谣吧……”
“姐姐,我好冷,好想睡……”
元姬几乎没有犹疑的,唱出阿姝想听的那首曲子,目中空空,思绪也随着唱词回到许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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