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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陷阱(砂梨)


让她感觉到被珍视的快乐。
在她擦完鼻子后,热毛巾覆了上来。
她看到孟鹤鸣招呼侍应生的侧脸,有深邃的棱角和清晰的下颌线,他说话时喉结浮动,让人不自觉被这种性感吸引。
很快,侍应生端来一杯热水。
他从杯壁感受到温度,转递给她。
手指在传递中又一次碰到一起。
孟鹤鸣问她:“有没有想过更近一步的关系?”
“更近一步?”央仪愕然。
鼻腔和喉管的痒被热水压下去一些,但她鼻尖还是红的,有种可怜又迷惘的意味。
还能怎么近一步,他们都已经是深入交流过的关系了。
男人神态和语气皆从容:“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结什么???”
要不是座椅受限,她此刻已经弹起来了。
“结婚。”对方道。
“……”
她有点听不懂中国话,顿了又顿:“我和你吗?”
“不然还有谁?”孟鹤鸣眯了下眼,“或者你想和谁?”
“不是……”她慢慢理解话里的意思,眼睫颤动,“我怎么有点没明白过来。你这是在……求婚?”
她这么理解也不错。
孟鹤鸣被取悦道,面容温和:“或许我应该再正式一点。”
“不是正式不正式的问题,是那份合约。”央仪有些乱,边理那团乱麻边说,“我们的关系是假的,你知道,我也知道。所以就算、就算现在看起来很真、像真情人一样,可是结婚……结婚是把两个人登记在一个本子上,受法律保护——”
孟鹤鸣点头:“我有最基本的常识。”
看来用常理无法说清这件事。
央仪换了种最实际的:“你不怕我分你的钱?”
他轻笑一声:“足够你分。”
这招也行不通。
她咬住嘴唇,要是最最开始跟她签订的是婚前协议,而非什么合约假扮,说不定她脑袋一糊涂就答应了。
但现在,她不会这么头晕脑热。
孟鹤鸣足够好,能满足她对另一半的完美幻想——有钱,有地位,人品也不错(除却那些流传甚广的小道消息,她暂且将那些归为无稽之谈)。再加上皮囊优越,几乎无男女之间的绯闻——若非真正相处下来后总因为他过于霸道的占有欲让她很疲惫,他还真是完美的结婚对象。
可是,她现在已经发现了他的缺点。
再爱也不会容忍的缺点。
“不是钱的问题。”央仪握着水杯的手向内用力地扣着,“是婚姻本身。它不是你眼里的合作,而且在这件事上我接受不了合作,也接受不了你说的弱者对强者的屈服。”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试图剖析婚姻,她声音有点颤,却异常认真:“我觉得结婚是……很平等的关系。没有觊觎,没有掌控,不用伪装情绪,可以畅所欲言,很对等的那种关系。它和家世背景无关。”
“你可能觉得我太过理想化,但我不能因为喜欢你,就放任自己处于不健康的婚姻关系里。最起码——”她顿了顿,“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妥协。”
灯火温柔,演奏也没有断,餐桌上的氛围却因为她对婚姻的长篇大论变得没那么浪漫。
她说她不能妥协,这点孟鹤鸣无法苟同。
没有不能妥协的人,只有不够诱惑的条件。
但同时,她说——
喜欢你。
这是目前为止他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和床上那些因为受荷尔蒙和多巴胺刺激而说出的喜欢不同,不会因为他cao弄的深浅而变得更多、或是更少。
她说,喜欢。
其他那堆多余的话瞬间变得不再影响心情。
她说了,喜欢。
“你觉得没准备好也没关系。”他脸上丝毫没展现出被婉拒的不愉快,反而绅士地替她掖好餐巾。
很多时候,要达成目标并不是只有一条路,适时后退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的轻易撤退反倒让央仪慌了几秒。
她小心地问:“那你会和别人准备好吗?”
孟鹤鸣反问:“你觉得我是那么随便的人?”
她摇摇头。
其实心里拿捏不准。
他不随便,但他想做什么事是必然会去做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做没提。
“……你为什么突然想结婚。”她惴惴不安地问,“是年龄到了吗?”
男人看她一眼:“这么说会显得我很老。”
“对不起。”她快速道歉。
原来男人也会在意年龄。
哦也对,网上说男人过了30精力就会下降,虽然还不曾在孟鹤鸣身上体现,但……
哪个男人不怕那方面的衰老呢?
只要想想药房门口加大加粗的“万艾可到货”就懂了。
她忧愁的表情被对方看在眼里。
孟鹤鸣皱眉:“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央仪将手举到耳旁:“没有!什么都没想!”
她是真不知道,有时候这些小动作更会出卖她的内心。
孟鹤鸣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谈谈另一件事。”
还有事?
紧张的情绪再度吊了起来,央仪将手乖乖放在膝盖上:“……我在听。”
“既然你暂时不想改变现在的关系,结婚的事情可以暂时不提。但是我们俩——”
央仪在他匀缓的语速中慢慢握紧双拳。
我们俩……我们俩要怎么样?
“我会试着多信任你一点。”他从容道,“我想过我们的关系,或许我之前对你管的太严格了,信任太少,让你感到不舒服。这点我很抱歉。”
“……”
假的,一定是假的孟鹤鸣。
要不就是受人胁迫。
男人看穿了她:“你觉得我会受什么样的威胁才说出刚才那番话。”
央仪想了想,认真回答:“应该没人能威胁得了你。”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她恍恍惚惚,有种废墟中重见曙光的感觉。
如果她最不可接受的缺点也没了,那……
孟鹤鸣于她来说就是完美的。
孟鹤鸣抬手:“这一切都有前提。”
“什么前提?”她迫不及待地问。
“信任是相互的。”他淡声道,“在我尝试不去掌控你太多的时候,你最好也不要骗我。”
饭后司机把车开往半山。
今晚的一切还算美妙,坐进车里后,孟鹤鸣没有忙着处理工作,而是右手握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
他们光这么待着什么都不做的时间少之又少,央仪还有些不习惯。
她主动提起榕城。
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就在她耳侧,他问:“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榕城的?”
他问的是榕城,央仪却仿佛听出了“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他”这层意味。
她心情好,讨好地说:“第一次就很喜欢。”
有人得寸进尺:“第一次什么?”
第一次来啊,还能是什么?
央仪想,总不能是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被他吃得喘不上气,第一次尝试鱼水之欢爽到眼泪失禁的时候吧?
男人总有些时候会变得恶劣。
再绅士的人也是如此。
她将脑袋靠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孟鹤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榕城吗?”
“为什么?”他从善如流。
“这里很热。”她说,“是热烈的热。”
“还有呢?”
“我喜欢热烈,喜欢大海,喜欢风吹到身上温热自由的感觉。”她笑了下,“当然最喜欢的是太阳落入海平线前的短短几分钟。漫天灿烂和霞光,水天一色,会让人觉得很渺小,很空旷。”
孟鹤鸣低头,眼底情绪不明:“你的喜欢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
“小时候背‘夕阳无限好’别人都觉得是在表达惋惜,我不觉得。”她摇摇头,“失落过了才会更期待明天。而且你不觉得,看日落很浪漫吗?你从小在榕城长大,就没去海边看过日落?”
“没有。”男人冷淡地答。
她噎了一下:“……我确实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犹豫片刻,她又问:“那我们要不要——”
她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就被无情驳回了。
“我很忙。”
也是,孟鹤鸣在榕城三十几年都没去看过一次,怎么可能破例跟她去浪费时间。
央仪抿了下嘴,不过很快接受。
她正想说点别的,好让气氛不陷入尴尬。
下一秒,又听他说:
“作为赔礼,我可以满足你别的要求。”
看日落不行,别的浪费时间的要求却可以吗?
啊,或许他的意思是——用别的,类似于物质的东西来补偿?
央仪想,她偶尔也没那么斤斤计较。
排除浪费时间的、贵重的赔礼,她想到一个绝佳。
平稳行驶的车后座上,她大胆地攀上他的肩,用柔软的嘴唇触碰他那颗性感的喉结,再抬头,水汽盈盈地看着他:“那你亲我一下吧。”

后车厢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落地。
徐叔下意识慢下车速,疑心是不是自己刚才变道,致使酒杯或是什么摔落在地。
这种情况从来没发生过, 但他也不敢完全保证没有。
小心翼翼地听了半晌,动静皆无。
挡板的隔音效果很好,一般声响自然传不过来。
他只好按下通话键, 询问是否要停车。
男人的声音混着电流传过来, 有种暗沉的沙哑:“不用,继续往前,一直开。”
这条高架环城, 继续往前就会错过本该下来的匝道, 进入漫长的循环。
徐叔一时吃不准。往前是指环高架这么绕, 还是往原先的目的地开。
可是半山近在眼前,转眼就到, 也没法一直继续往前啊……
犹豫不定中车辆继续前行。
后车厢里, 央仪的胆大只持续了那么一小会。
被他拉着横跨在大腿上时, 她因为紧张失手将扶手箱上那本书打落在了地。厚重的一本, 掷地有声。
男人没理会,握着她的腰从善如流地吻了下来。
舌头在唇缝里温柔舔舐,甚至能让人感受到被取悦。但这两个字不应该出现他的字典里, 央仪想,一定是氛围太好感知出了错, 不过就是过于温柔的吻罢了。
她沉溺其中,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他的领口。
汗湿的手心将衬衣捏得皱巴巴的,同样皱巴巴的还有他的西裤, 在愈发深入的吻里,留下可疑的洇湿。
再多, 就喘不过气了。
央仪推拒他,被他捉住手。
她哼哼唧唧地求饶,腰软了塌了。
男人眉眼深邃,落在她身上的力道加大:“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想要的更多。”
确实想要。
但这是他的后车厢,前面甚至还有司机在驾驶,场合不对。她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
不过光是想,身体里电流窜过的感觉更明显了。
她双腿瑟瑟,用一副可怜的表情看着她。
嘴唇被吻得糜艳又红肿,喘气时露出一截小巧的舌尖。涎水晶亮,让人忍不住想起晚上那支甜度很高果酒的味道。像热带果木一般香甜馥郁。
西裤因为受潮变得湿冷,贴在大腿勃发的肌肉上。湿冷和滚烫来回交替,他能明显感受到这种不适,并且从上到下、由里及外,整个人都不适起来。
狂热在体内乱窜,难以克制。
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吃一吃她,获取低微的满足感。
低微的满足感。
这几个字在孟鹤鸣心口一跳。
他什么时候退到这种地步了?
落在她裙摆的手往里探了探,摸到小腿凝脂般的皮肤,让人流连忘返。他用极强的克制力忍耐,而后强迫自己原路撤回。
她不会喜欢的。
她脸皮那么薄,只是屁股上轻轻一掌就恼了那么多天,更不用说在还有第三人在场的车里g她。
于是这份难以排解的不耐传递给了司机。
他按下按钮:“还有多久到?”
跟孟鹤鸣这么久,徐叔自然能听出语气里的不耐烦,他有苦难言,刚才已经错过了回半山的路口,如今行驶的方向是环城向孟宅。两相比较,还是孟宅更近些。
徐叔委婉说出自己的建议。
那头皱着眉:“随意。”
车子在十几分钟后抵达孟宅。
央仪有些日子没在这住,孟鹤鸣更是。
今晚两人同时回来,管家早早便出来迎接。
在车前等了许久,他才看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下车。
盛夏夜晚,央小姐身上披着少爷的西服,宽阔的版型一路遮到大腿。而少爷更奇怪,从前襟到西裤全湿了,像是被水从头淋透,白色的衬衣底下隐隐能看见肌肉的轮廓。他袖口挽到小臂,这样的狼狈反而彰显性感。
管家招呼佣人递来干毛巾,还没来得及送过去,两道身影已经从眼前掠过,像有急事似的迈入门廊。
男人步子大一些,右手牢牢牵着属于女人的纤细手腕。才一个转眼,就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管家垂目静立,半晌,听见楼上房门重重地阖上。
他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剩下几个不知四六干等在原地的佣人:“都傻站着干嘛?回去做事。”
二楼卧室连接露台,正对人工湖。
山下夜跑的人从湖边路过,便能看到远处奢华建筑群的轮廓。而湖对岸,住在庄园里的人若是从墙下路过,则可以看到主卧玻璃门后掠过的身影,被大力扯上的窗帘,和忽然从帘后探出的、被按压在玻璃上的手腕。很快有男人的大手覆盖其上,筋骨用力得像要把人揉进骨头里。
裹出人形的窗帘后,呼吸喷洒在冰凉的玻璃上,液化成了潮湿水汽。
灯很快灭了,融入了周围的黑暗中。
即便如此,路周还是摘下耳机静立原地。
他仰头,自然知道那间卧房属于谁。
数分钟前,车灯穿过树林,黑色轿车驶上庄园,他知道是孟鹤鸣回来,却没想过会是他们俩一起。
卧室的灯突兀亮起,又很快暗下,从前到后不过几分钟。
有这么急不可耐吗?
他扯了扯嘴角,却发觉很难做出笑的表情。
仰靠在背后一株不知名的名贵树干上,周围的声色寂寥让他觉得无趣。他看着那方被厚重窗帘布遮掩的玻璃门,双眸微微失神。
他哥在人前总是优雅如同猎豹,没想到人后这么急不可耐。那些一次次遗落在她身上的暧昧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个习惯很糟糕,路周想,因为会让看到的旁人(尤其是他)吃很长时间的醋。
他绕着耳机线,情绪明明平静,呼吸却开始干涩。
他哥看起来筋骨流畅,有运动的习惯,他平日也不耽于酒色,耐力和精力或许都不错。可他毕竟年长,很快就会感到力不从心。没办法,年龄给了人优势,也会相应地给人以致命缺陷。
路周低头凝视自己年轻又有活力的身体。
他哥不像是会分一杯羹的人。
他索性在心里祈祷。
祈祷姐姐将来会有爱他的一天,像拥有他哥一样拥有他。
那天晚上在湖边,他站了许久。
久到月过树梢,星光黯淡。双腿麻痹般的痛,耳机里的音乐循环了一首又一首。
直到不远处的双开玻璃门后亮起一盏柔和的灯。
柔光透过窗帘,把墙角的玛格丽特王妃都点亮了。
路周抬腕看表。
哦,三十多岁的老男人没有他想象得那么不中用。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他始终会比他哥年轻将近十岁。
第二天在公司。
路周再次见到了昨晚辛勤耕耘的男人。
他西装革履走在一群人前面,举止从容,精英感十足。没人知道他这样的人夜里也会同样沉溺于男女之事。
在掠过他时,男人脚步停顿,那些簇拥着他的下属很有眼力见地退开数十步,把空间让给传闻中的兄弟俩。
这是顶层办公室。
依路周刚进公司的资历来说,他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的。而此刻,他安静地站在走廊一端,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
“有事?”孟鹤鸣如同降临的神祇,即便是关心,都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哥,你好多天没回家了。”路周装作忘记昨天见到他已经回家,口气如常地说:“妈有话想让我带给你。”
孟鹤鸣道:“她有我电话。”
男生抿抿嘴:“但你没接。”
片刻后,男人觑他一眼,径自朝前:
“进来。”
这是路周第一次进孟鹤鸣的办公室,除了一株琴叶榕,高奢冷淡的色调让这方开阔的空间看起来毫无生气。不过话说回来,这和他哥很相衬。
热衷工作,固执坚韧,强势古板,没什么趣味。
姐姐一定很快就会厌倦的。
他的思绪被一杯冰美式打断。
助理放下杯子,匆匆离去。
他坐在柔软的小羊皮坐凳上,看他哥在桌前处理完几份工作上的事,才不紧不慢地抬眼:“不是说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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