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着“出去看看”的想法拉开门。
径直撞进了一个冷硬的怀抱。
泛着金属光泽的领扣撞得她鼻腔直疼。
伴随她唔一声痛吟,央宗扬和李茹回头,看到的就是她小鸟似的扑进男朋友怀抱时的模样。
毛毛躁躁,有些过于迫不及待了。
央仪捂着鼻子抬头,在熟悉的松木香里看到孟鹤鸣的侧脸,还有打理得一丝不苟、纵使经过长途飞行也没有丝毫乱了的头发。
他胸前有一抹明亮的香槟,有别于平日低调的穿搭。央仪很诧异,他使用这条领带的频率好高。
生活助理替他们贴心地带上了门。
对于孟鹤鸣的突然到访,央仪摸不着头绪。
同样摸不着头绪的,还有病房里的另外两位。
昨天才吐槽过孟鹤鸣没有上门拜访的打算,不过十来个小时,他便带着礼物出现了。
李茹怀疑昨天那通电话没挂断。
她颇有种背后说人小话的背德感,随之相反的,态度倒是越发热情起来。
更别提孟家老二带来的礼物,让躺在病床上的央宗扬顾不上输液管,差点跳下来。
“你说是真迹?”央宗扬吃惊。
“是的。”孟鹤鸣温文尔雅地笑,“家父有收藏的喜好,早年机缘巧合藏了这么一幅。”
央仪坐在他身旁,在他慢条斯理的语调里想到半山起居室的那一幅……
现在她觉得真迹的可能性更大了。
央宗扬连连赞赏,品评完还是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
孟鹤鸣那双戴了白绸手套的手慢慢曲起,耐心将画卷起,放入匣内,而后推到茶几上离央宗扬更近的一面:“艺术品放在懂鉴赏的人手里才算发挥价值,家父只知道买,并不懂赏。您了解他的,应该知道。”
“他怎么样?”
“还是在国外疗养院住着,身体挺好,只是思维比年轻时要慢了一些。”
“身体还好就好,其他的……”央宗扬不说了。
这是央仪第一次听孟鹤鸣说自己的家事。
好奇的同时,她忍不住紧张。
如同不小心踏进未经允许的私人区域,探索的越多,越难脱身。她的态度与之前并未有过太大的变化,她本意是不听,不看,不问,不说。
然而现在,她不明白孟鹤鸣突然来这一趟是为什么。
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不是吗?
实在不放心,还有助理。
央仪坐立难安,还好话题到此为止。
短暂的冷场,李茹适时补了进来。
病房没什么招待人的,她拆了一旁的瓜果摆到桌上。手边最近的是一套坚果礼盒,又顺手拆开,招呼孟鹤鸣。
央仪的注意力全数在这方小小的空间内。
片刻后,她终于没忍住把孟鹤鸣面前的那一小罐子推走。
李茹责怪地看着她。
她无奈:“妈,你好歹问问人家爱不爱吃。”
李茹后知后觉:“啊,鹤鸣不吃这个啊。”
“他杏仁过敏。”央仪扶额。
李茹赶紧把坚果盒子拿开,一抬眼,看到孟鹤鸣沉静的目光正落在央仪身上。
他神态端方,终于露出在进入这个房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松弛的表情。
央仪和孟鹤鸣前脚刚出去, 后脚李茹就在病房对央宗扬说。
原本昨天央宗扬是笃定这件事有猫腻的,但从今天的相处来看,又觉得还算正常。
起码孟鹤鸣表现得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不用心。
或许只是高处不胜寒, 让他不那么容易展露真心,导致受偏爱却浑然不觉的另一位在这份感情里仍旧畏手畏脚。
这些都只是他的推测而已。
央宗扬未做评价,只是看着精致的檀木匣子点了点头。
“就是可惜了小尹。”李茹说, “我一直把他当女婿对待的。”
央宗扬笑:“你当有什么用, 你也不问别人的意见。”
“别告诉你看不出来,小尹对咱们女儿——”
门忽然被推开。
以为是他们俩去而复返,李茹下意识住嘴。
在看到提着糕点袋的小尹时, 李茹尴尬的笑容变了又变。
“小尹来了呀。”她道。
小尹面色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师娘, 路过桂花房,给您带了点心。”
几分钟前, 小尹在电梯口碰到了央仪。
当然,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她身边满身矜贵的男人所吸引。他衬衣西裤, 外套搭着臂弯, 在最能沾染世俗气的医院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又不容任何目光亵渎。
仅仅看一眼,小尹都觉得高攀了。
然而奇妙的是,穿搭随意的央仪在旁却并不突兀。
她漂亮的脸上露出惴惴, 如同不期然遇见意中人而感到紧张与不安,落在他眼里是那么刺眼。
小尹提着桂花房的袋子, 在擦肩而过时叫住她,并说,“我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茯苓糕。一会记得拿。”
这句话成功叫住了他们俩。
小尹看到男人望过来。
很普通的一瞥, 他在那瞥平静无波中仿佛经历了一场兜头暴雨,没来由得心惊胆颤, 且开始后悔刚才的突兀。但他又很好面子,于是只好僵硬地介绍说,“我是央宗扬老师的学生,很早就相识了。”
他没说和谁相识,不过没人会在这种充斥着雄性荷尔蒙的场合误解。
央仪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了。
而她身旁的男人只是收回那一瞥,手都没伸,单薄地说一句:“幸会。”
当然,他没有介绍他自己。
这种感觉很不爽,就像从开口起他们就不势均力敌,不值得一句平等的问候。
可是偷偷打量的那一眼又告诉他,对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电梯在他们面前合了又开。
里面的人不耐催促:“喂,还上不上?”
这一次的会晤终结于此。
小尹狼狈地坐上电梯。
电梯门在面前缓缓阖上,央仪在金属光泽里看到自己几乎没了血色的脸。或许是因为金属太过冷硬,将倒映在里面男人的背影也衬得格外冰冷。
她追上,抿了抿嘴,“那是我爸的学生。”
“认识很久?”从他的语气里难猜心情。
“……对。”央仪恍惚觉得自己舌头发麻,说话变得不那么利索,“五六……六七年吧。”
孟鹤鸣轻笑一声:“记得很清楚。”
“……”
没有很清楚,就大约一个年份而已……
以孟鹤鸣的脾气,不高兴是正常的。
央仪早就猜到。
她只是在婉转地提醒,认识小尹是在他之前,合约没有时光机功能,不能受此制约。
但是一想到在榕城,路周的事情他还没拿到明面上与她讲,又是一阵心虚。
在理直气壮和心虚中反复切换,央仪头都大了。
她只好卖乖,将手挤进他的掌心:“你好严肃。”
孟鹤鸣在这句话的作用下稍敛步伐。
央仪终于不用迈那么大步也能跟上了。她又说:“搞得我以为你在吃醋。”
原来她管这叫吃醋。
孟鹤鸣在烦躁中眯了下眼,手指反扣,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
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被觊觎的感觉。
与吃醋无关。
几步之外就是停车坪,孟鹤鸣并非为她来的杭城,他只是刚巧有这里的事要处理,暂且提前到当下日程而已。接下来,他行程很满,无暇再管这里的琐事。
央仪也是这么想的。
她看着车门打开,看着他提腿迈进车身,手上被牵住的力道却丝毫未减。
反倒在他坐稳后略一施力。
央仪就这么毫不设防地被拉进了车厢,跪在他腿上。
她的一只手被握住,另一手因为往前摔的条件反射,下意识地撑了一下。
手掌下触感坚实,甚至能隔着衬衣感受到微微充血的肌肉和底下的蓬勃心跳。
央仪诧异抬眸:“你不去忙吗?”
“下次离他远点。”孟鹤鸣冷静地说。
他的语气和心跳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手掌下他的温度灼热,落在她身上的审视却是冰凉的。
下次……
央仪忽然意识到,还有下次。
所以这意味着他还想继续和她相处下去。
意味着榕城的事他不打算追究?
无论如何,央仪一直提着的心终于震颤几下回归原处。
她垂下眼,乖巧地说知道了。
膝盖受不住压力往前滑了几寸,抵在他大腿内侧。想往后缩,又被人捞了回来,最后车门关上,她仍旧趴伏在对方怀里。
车子缓慢向前滑行。
央仪用手肘将自己撑离一段距离,“我和爸爸说只送你到停车场。”
对方从容不迫:“很急着回去?”
一想到病房里有谁,央仪又偃旗息鼓。
总不能上一秒答应他离远点,下一秒又眼巴巴地回去。
她不做声了,看了看宽敞的后车厢,再看看他。
——我坐过去,行吗?
孟鹤鸣松开手,给了她一些喘息的空间。
在人即将从他怀里溜走时忽得揽住她的腰,将她按在腿上。柔软的腰肢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还有另一种时刻她也会如此,明明前一刻软得像滩水,实在受不了求他放慢时又会倏地绷起。
不过才几天,他竟想念得紧。
喉结不着痕迹地滚了滚,孟鹤鸣克制地拍拍她的臀:“好好坐。”
央仪心想明明是你不让我好好坐。
她挨着他坐好,脊背贴椅背,手肘掖在身侧,端正又拘谨。
孟鹤鸣的手搭在她腰上:“哪家的茯苓糕?”
“茯苓糕?”
在他的注视下,央仪想起来了。
还在提小尹那茬!
她抿抿嘴:“桂花房。”
解释在她这里已经成了某种习惯,继续说道:“是老城区的店,很有名。不是我特别爱吃,是符合杭城人的口味……反正就是人人爱吃,只要带上桂花房的糕点去拜访杭城人,基本都不会踩雷的。”
后面的解释显得多余,孟鹤鸣却没来由地心情转好,他颔首:“一会让司机……”
顿了不到一秒,改口说:“老宋,桂花房。”
司机是杭城这边负责接待孟鹤鸣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对老城区熟悉得很。
生怕孟先生不知道,他提醒:“孟先生,老城区在反方向。”
“无妨。”孟鹤鸣道,“绕些路。”
这恐怕不是绕点路的问题,是绕了整座城。
何况老城区的路况确实不算好,这一圈下来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老宋没怎么和孟鹤鸣接触过,不知道他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是本着尽职的义务又多说了一句:“招商会那边……”
“叫他们只管开始。”孟鹤鸣云淡风轻道。
话是这么说,招商招商,都是等着孟鹤鸣来杭城投资呢,怎么可能在他未入席之前先开。
司机不说话了,他隐隐察觉到背后威压。
车子在前方路口调头,往老城区方向驶去。
老城区交通状况确实不容乐观,短短一公里路堵了两回,街头一次,街尾一次,中间以龟速慢慢往前挪动。放眼望去,狭窄的单车道被非机动车挤占得开几米刹几米,头顶又压着垂柳茂密的枝条,街边招牌在绿荫中若隐若现,整个视觉空间都被侵占得毫无留白。
这里是杭城最富有生活气息的区域,常常引得外地游客打卡,但本地人通常选择绕路。
——因为堵得让人心烦。
央仪以为孟鹤鸣会不耐烦的,用余光偷偷瞥他。
他与平日一样,专心握着平板处理公务,眉宇间没有丝毫不快。只是偶尔瞥一眼窗外的架势让人觉得他不是来买糕点的,而是来收购店面的。
“就在前面了。”央仪出声。
“嗯。”孟鹤鸣眼皮未抬,“除了茯苓糕,还要什么?”
“你呢?”
绕这么远的路带她来买糕点,央仪觉得自己不尽地主之谊说不过去。
她边说边思考:“你好像不太喜欢吃甜的。要不要试试莲子糕?它没有那么甜,有点像凉糕,这个天气吃起来应该还蛮爽口的。或者薄荷糕,软软酥酥入口即化,我小时候爱吃。还有咸口的青团,蛋黄肉松……蛋黄肉松太普通了,豆腐和毛笋馅儿听起来比较奇怪,其实蛮好吃的,你要不要试试?”
孟鹤鸣终于在一大串安利声中抬起脸,一边过滤刚才那堆信息,一边思索这到底是不是人能吃的口味,最终还是在她期待的眼神中默了默。
“都可以。”
“那都试试!”央仪重重点了下头。
都试试的结果就是……
参加完招商会回酒店,孟鹤鸣对着桌上一大堆糕点陷入沉思。
彼时央仪已经回去帮忙给央宗扬办出院手续,偌大的套房只他一人。原本应该是和榕城那边开视频会议的时间。等了许久,那边一直没得到通知说开始。
苏挺打电话过来询问。
“听说今天招商会那群老头很棘手?”
孟鹤鸣不屑:“什么时候你也喜欢听小道消息了?”
苏挺反问:“那会开那么晚?”
“耽搁了。”孟鹤鸣说。
耽搁这词出现在孟鹤鸣身上本就稀奇。苏挺想到杭城,又联想到央仪,脑中断掉的线忽得连了起来。
他挑眉,“你现在在做什么?”
如果太过少儿不宜,他可以不听。
当然了,话转到董事会那,苏挺可以替他的好友遮掩几分,就说是为了集团未来发展大计。
他这么想着,落在耳边的两个字将他带入莫名其妙之境地。
“什么?”苏挺问。
这次对方声音顺着听筒更清晰地传了过来。
“试毒。”孟鹤鸣轻描淡写地说。
他不喜甜的同时也不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
但当央仪眼巴巴地问他怎么样时, 他违心地用了“还行”两个字。
他大约是不知道,自己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还行”落在央仪耳朵里,只觉得他已经相当认可这些新奇的口味了。
于是回榕城前, 央仪又去了趟桂花房。
当桂花房的纸袋再次出现,孟鹤鸣不算挑剔的胃也忍不住想要抽搐。
——软糯粘牙的糯米口感,配上入口即化的咸蛋黄豆腐, 亦或是咀嚼起来咯吱有声的脆笋。听起来尚且不错, 咽进嘴里却是另一番风味。
咸甜口并存。
诡异,难以理解,味蕾和胃部开始狰狞。
孟鹤鸣冷静地问:“这么钟意这家店?”
“不是你喜欢吃吗?”央仪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迷惑, “那天我问钟助, 他说你都吃了。”
她笃定道:“而且你有说过还行。”
钟助, 他从来没出过一次差错的生活助理。
犯了人生中第一个错误。
孟鹤鸣伸手按了按眉骨:“我相信我已经对这家店的口味有了大致了解。”
央仪想,其实还有很多种没尝试过。
不过没关系, 她得意地提了下纸袋:“他们出了新品, 我觉得你应该也会喜欢。”
“……多谢。”孟鹤鸣一言难尽。
车辆将他们送至航站楼, 助理从后面那辆车下来时, 只觉得孟先生不疾不徐地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颇为冷淡,让他不由地绷紧神经。
疾行几步到车前,安排好行李和贵宾通道, 助理才得闲揣摩那一眼的意思。他跟在几步之后,趁央小姐被其他事务吸引走注意力, 不动声色走上前。
“孟总,还有什么吩咐?”
“找个借口。”孟鹤鸣确实想过这么做是否失礼,但还是说, “让那些过不了安检。”
孟鹤鸣这次来杭城是临时行程,没来得及申请航线, 于是回去也和来时一样,预订了头等舱。
非节假日时段,头等舱乘客很少,并排四座只有他们二人。
央仪坐在位置上仍在兀自好奇:“好奇怪,明明之前也有带过,为什么这次就不可以……”
“或许航空公司有了新规定。”孟鹤鸣替她要一张薄毯,盖在裸露的膝盖上。
“糕点到底哪里违禁了?”央仪双手掖着毯子思索片刻,又问:“如果是你的私人飞机,也要遵循吗?”
“需要。”孟鹤鸣淡声道,“毕竟不是法外之地。”
“……有道理。”
央仪闭上眼,双手交握安详地搭在小肚子上。
片刻后忽然睁眼。
“我还是百度一下好了。”
“……”
孟鹤鸣微微侧身,从她手里抽出手机,从容提醒说:“该关机了。”
忘了这不是他的私人机。
央仪讪讪:“……哦,对。”
可是那些糕点是桂花房的新品,连她都没有尝试过。这么消失在安检口,多少有点可惜。
关了机闭上眼,她靠在柔软的航空椅里辗转,身边是孟鹤鸣翻阅报刊的轻微响声。
“我想到了!”央仪转过脸,认真地说,“回榕城我们可以在网店上面买。”
“央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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