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低下头,嗓音发颤。
她亲手揭开了那些死了一样的日子。
全部讲完,也不过几句话,可是那些伤痛却刻骨铭心。
“你相信吗?”她去掰他的手,“我可以给你找那些证据,我妈妈和朋友的聊天记录,她给动物救助人员打的电话,都有记录...”
他按住她的手:“那些事,你母亲做了吗?”
孟夏愣了一下:“没做。”
“嗯。”
“没了?”
“还有什么?老子信别人不信你?”
周烬松开手,看着她流泪的眼睛,半晌咬牙:“这帮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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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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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个儿揉揉~
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把这件事讲出来,听的那个人说相信她。
在这个湿冷的, 阴沉沉的冬天, 他的语调坚定,狂妄。
那些未知的一切,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
“我想还妈妈一个公道,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个世界需要一个公道。”
周烬伸出手,把她的眼泪和头发一起抹得乱糟糟。
“再这么哭下去, 你明天见不了人了。”
孟夏歪头咬住那只手。
“你也混蛋,欺负人。”
这个时候, 她什么都记不得, 倒是记起他欺负她的那些事了。
她脑子迷糊的时候,胆子格外肥。
周烬没抽手,任她咬。
“又挠人又咬人, 你是野猫投胎?”
她的泪珠子都蹭在他的手背上, 抬起眼睛瞪他。
周烬整个人都躁, 伸出手,把她的头扭到一边。
是她先招惹他的, 结果她倒是来跟他算账了。
过了好半天,孟夏才松了口。
周烬收回手,手背上两道牙印。
这女的真狠。
他伸手去捡她的书包, 结果刚一动, 人软软地靠过来。
周烬僵了僵,伸手去捏她的下巴,语调冷梆梆:“真当老子脾气好?”
他手劲大, 孟夏被捏得有点疼,湿漉漉的杏眼看着他。
周烬快要被她折腾疯了。
这女的知不知道他对她有图谋啊。
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周烬把她的眼睛和嘴巴一起盖起来, 拎着胳膊扛起来:“老实点。”
孟夏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过了一会儿,软软地说:“谢谢你,周烬。”
周烬在傍晚的时候才回到俱乐部。
小陈正对着辆摩托发愁,车主急着要,结果弄到一半,周烬接了个电话,火急火燎地走了。
银发的少年走进来时,小陈像是看到了活救星。
周烬身上的冲锋衣皱巴巴,沾满泪珠子。
小陈忍不住问:“烬哥,你挖煤去了?”
“丢了个小野猫,找去了。”
周烬把冲锋衣一脱,就剩件黑色背心,翻出把扳手,蹲在车边捣鼓。
他动作快,不到十分钟,最难搞的已经解决了。
“把化油器洗了就行了。”他把扳手一扔,蹲在一边,从头到脚的躁还没平息。
“有烟吗?”
小陈摸了根烟递过去。
周烬吸口气,咬着,没点,从兜里摸出手机给沈野打电话。
电话打了两通才通。
沈野那头是呼呼的风声。
周烬:“人没事吧?”
“回家了,”沈野往后看了一眼,“不见我,把门关上了。”
沈野在这儿坐了大半个下午,起来的时候腿一麻,他说了句卧槽,抬头往上边看了一眼:“她之前打的零工,工资拖欠了几个月的,钱没催回来,老板跑了。债还不上,她跟她妈的银行卡都被冻结了,还有些催债的,陆陆续续登门。她休学的事一直瞒着她妈,她妈为了让她能安心念书,去找朱明了,正好那天她打工回来,那些催债的人守在门口,差点对她做了些不好的事,她好不容易跑出来,去找杜芳,三人碰在一起。”
压垮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往往只需要一根轻飘飘的稻草。
周烬的指节压着烟,捻两下:“你怎么想?”
“我找了律师咨询,这种情况挺棘手,你没看见赵苒刚才的样子,我小时候天天把她弄哭,有一次她哭得太凶了,鼻涕一把泪一把,蹭我一身,我就跟她说,以后不让她哭了。”
沈野跨上摩托:“甭管她记不记得,老子说过的话就算数。”
周烬嗯一声:“有事找我。”
挂了电话,他蹲在台阶上,按着那根烟玩。
小陈洗好化油器,走过来,瞧见那根烟:“不点啊烬哥?”
他以为周烬没带打火机,从兜里翻出来。
周烬把打火机丢回去:“不用。”
他的眼前还晃着那双湿漉漉的杏眼,跟赶不走似的。
周烬伸出手,把冲锋衣的帽子一扣,眼前黑魆魆一片,总算消停了。
他恶狠狠地吐了口气。
这女的真是妖精吧,专门过来克他的。
孟夏没直接回家。
新年快要到了,街边的树都缠了彩灯,不少商铺外头也挂了新年快乐的贴纸。
她走了一圈,买了串糖葫芦回来。
开门的时候,李奶奶从隔壁探出头,拿了袋自家晒的红薯干给她。
“听你姨妈说你过些天就走了?”
孟夏摇头:“还没定呢。”
其实现在,回B市是最好的选择。换一个学校,没人知道那些事,可以像今年夏天那样,继续逃避下去。
可是她突然不想躲了。
糖葫芦和红薯干都是冬天的记忆,她从前很爱吃糖葫芦,有时候宋岚如回买好红果和山药,自己在家做。
孟夏蹲在门口,咬碎一颗红果,鼻尖冻得发红。
接下来的几天,周烬依旧时来时不来。
周三早读的时候,他来过一趟,痞里痞气地坐在她桌上:“好学生,你手套落我这儿了。”
他压根就没这么好心过。
孟夏紧张地看他一眼:“谢谢,手套呢?”
周烬一摸兜:“没带,放学等我。”
底下一堆人的目光扫过来。
没到中午,年级里就传开,她跟周烬的关系不一般。
现在她的名声不怎么样,周烬的名声早就不怎么样了。
一个有争议的校花,一个出了名的刺头少年,这样的两个人绑在一起,无疑是个令人兴奋的话题。
倒是没人再在孟夏的面前嚼什么舌根,周烬不讲规矩,没人想惹他不痛快。
孟夏这几天过得挺安宁。
周五下午,学校开了学生大会。
那件事后,梁显找过孟夏,问她还想不想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那些闲言碎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传一阵,如果她不露面,等人们无聊了,有了新话题,也就平息下去了。
孟夏抿唇,摇了摇头。
即便一切平息下去,她依旧会做噩梦,而且总有一天,它们会被人重新从哪个角落里挖出来。
她站在主席台上时,下面一片交头接耳。
孟夏闭上眼,吸了口气。
她打开投影仪,那天给周烬看过的截图,一一出现在上面。
善与恶的界限并不是分明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恶。
隔着网线,她遇到过无数恶意。那些在网络上肆意辱骂的人,在现实生活中,未必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他们甚至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很多时候,人们情绪上头,忘记了网线的那一端,不是一串冰冷的账号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会难过,会受伤,会崩溃。
每一个人都可能无意间成为恶意的制造者,同样的,每一个人都可能不可控制地成为恶意的承受者。
最后一张投影是宋岚如的那幅画。
《烬光》。
烬余之中,窥破天光。
孟夏抬起眼睛,那件事后,她第一次坦荡地面对这幅画。
“我想告诉那些同样深陷黑暗的人,这个世界善意尚存,公道尚存,不要轻易失望,要认真地,努力地活下去。”
下面一片沉默。
一道掌声响起来,野蛮的,狂妄的。
孟夏垂下头,看见一头银发的少年。
周烬破天荒地地坐在头一排,前边教导主任的脸都黑了,警惕地盯了他半天,生怕他是要干什么石破惊天的事儿。
结果这个刺头少年耐着性子坐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鼓个掌。
陆陆续续有人跟着鼓掌,最后掌声响成一片。
学生大会后就是元旦假。
孟夏在班里收拾书包,梁显来班里转了一圈,把她叫到办公室。
陈晨也在。
之前班里发生的事,孟夏没告诉家里,一直到学生大会的视频在家长群里传开,宋月如觉得不对劲,打电话给梁显,才知道这件事。
她来不及过来,托了陈晨帮忙。
陈晨的手里拿着沓资料,递到她手里。
孟夏翻了翻,是B市一所私立高中的简介。
环境不错,升学率也不错,陈晨费了不少力气,才办好转学手续。
陈晨看着她翻资料,没催:“如果你愿意的话,元旦之后就能直接去上课,我也能继续给你辅导校考。”
梁显也说:“你好好考虑一下。”
乌镇是个小地方,整个镇子就九中一所高中,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不上那所私立中学。这些都好说,最主要的是最近一段时间闲言碎语不少,正是吃紧的时候,要是受了影响,只怕要耽误高考。
孟夏抿了下唇:“小陈老师...”
刚说了四个字,余光看见外边晃过一道影。
她的呼吸一紧,追了出去。
周烬站在走廊拐角抽烟,一身生人勿近的乖戾。
孟夏叫他的名字:“周烬。”
他叼着烟,没动。
“你刚才听见了?”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尼古丁的味道有点呛,她歪着头咳了两声。
肩膀突然被人捏住,周烬的腮紧绷着,漆黑的眼盯着她。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像是要从她身上咬下块肉来。
“你过来干什么?”
孟夏的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抬起眼睛跟他对视:“那天的问题...”
他哼笑一声:“你他妈不就是想听老子说舍不得你?”
孟夏轻声问:“你会说吗?”
他的手指抵在她的下巴上,一寸寸挑高。
尼古丁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薄荷味,几乎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他的气息都是野蛮的。
孟夏的呼吸发紧。
一直到看不见那双杏眼里的期冀了,周烬伸出手,拍拍她的脸蛋:“你走的时候,别在我眼前晃。”
她那个什么老师都把道理讲得那么清楚了,她要他说什么?
周烬的身上有少年人的狂妄和骄傲。
它们不容许他在这儿摇尾乞怜。
她有她的世界,他有他的。
现在她总算从乌龟壳子里走出来了,就该去过她光芒万丈的生活去。
孟夏回去的时候,办公室的老师都下班了。
陈晨往她的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刚才那个少年。
“他就是周烬?”
孟夏点头。
陈晨只在那个阴沉沉的晚上见过周烬一次,那天他走得太快,她只看清了他身上的狂妄和乖戾。
和画像上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刚才在办公室里,她听到了这个刺头少年的很多坏话。
他混在街头巷尾,乖戾不驯,不讲规矩道理,狂妄野蛮,活脱脱就是坏透了的不良少年形象。
每个人谈论起他时,都皱着眉头。
陈晨忍不住好奇:“那些都是真的吗?”
孟夏想了想,轻轻摇头。
“他不坏,小陈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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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没有破镜重圆嗷~
周六是旧年的最后一天。
俱乐部门口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周烬靠在吧台,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打火机。
力子跟小陈他们在院里捣鼓一辆摩托, 昨天车主下了急单, 等车主把车领走,俱乐部就准备关门了。
乌镇的冬天湿冷,又没有暖气, 力子搓着手进来找火机。
“烬哥待会儿回家吗?”
周烬:“不回。”
这几年里,他都不知道家这个东西是什么样子了。
昨天他把周启青打过来的钱原封不动地打了回去, 周启青晚上的时候打了电话过来。电话接通,父子俩之间只剩沉默。
最后周启青先挑了个话头, 问周烬打不打算出国读大学。
周烬没答他的问题:“你去看过妈吗?”
周启青回答得很快:“疗养院的费用我已经交好了, 你李叔那边我也嘱咐过,有事随时从我账户上划钱。”
电话那头响起婴儿的哭声,周启青顿了一下:“我去看看你妹妹, 要是缺钱直接找你李叔要。”
周启青永远理智冷静, 一切朝前看。
周烬嗤笑一声, 把手里的打火机扔给力子。
周烬在俱乐部待了一天。
傍晚的时候,他锁了门往外走。
俱乐部门口的吊灯被砸坏了, 还没修好。
前些日子黑皮怂恿手下的兄弟过来闹事,一开始是小打小闹,后来闹得大了, 周烬报了警, 一帮人都被拘留了。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挂在天边的云霞像是被火烧过,靡丽至极, 却难掩衰颓。
周烬蹲在街边抽了根烟。
他的后边是家便利店,门口一帮流里流气的小年轻, 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
周烬叼着烟,拍了拍冲锋衣,不耐烦地转过头,“要死啊”三个字说了一半,卡住。
孟夏在柜台结账。
上午的时候,宋月如打了电话过来,说临时有点事情,周日再带着孟柠过来。
少女的眼睛弯弯的,接过袋子,跟店员说了句新年快乐。
她今天穿了漂亮的冬裙,乌发披在肩头,被风吹动。
活脱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精。
周烬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捻灭烟头,冲锋衣的帽子扣在头顶,站起来往回走。
走两步,后边一道软软的声音:“周烬。”
他走得快,孟夏追得气喘吁吁。
拐进一条巷子时,眼前突然冒出个黑影。
孟夏吓了一跳,蹲在地上,捂着眼睛:“鬼啊。”
声音有点颤。
周烬回头,扫了一圈,看见一边电线杆上挂了个塑料袋。
她也就这么点小胆。
他塑料袋拉下来,在手腕绕了两圈,也蹲下,拍拍她的脸蛋。
“一塑料袋能把你吓成这样?”
孟夏一把打在他的手背上。
周烬的手背红了一片。
操,这女的真狠。
孟夏蹲在地上,还有点懵,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周烬受不了她这样的眼神。
多看一会儿,就会理智崩塌,泥足深陷。
他撇开头,胸腔一阵躁,语调凶巴巴:“跟着我干什么?”
“不知道。”
周烬突地笑了:“老子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你是不是早忘了?”
孟夏抿了下唇,他说过的话不少,好的坏的都有。
周烬转过头,漆黑的眼盯着她。
近乎凶狠的目光,孟夏突然想起那个雨夜,一身蛮劲的少年把她困在暗巷时,也是这样的目光。
她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
“你能不能别欺负人啊,周烬。”
周烬乐了,伸手去捏她的下巴:“知道什么叫欺负吗?”
孟夏被他捏得有点疼,那双眼睛漆黑,乖戾,直勾勾地刺着她。
她想偏开头,又被他掰回来。
野蛮的气息压下来,她惊吓闭眼。
周烬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很漂亮,乌镇的漂亮姑娘不少,没有谁能跟她似的勾人。
他并不想放过她。
偏偏她还一次又一次地招惹她。
周烬恶狠狠地看着那张脸,半晌松了手。
欺负她也没什么意思。
他站起来往前走,走得很快。之前她能追上,是他走得慢,少年腿长,一身是劲,真想走,她压根追不上。
孟夏想站起来,没动了。
“我脚扭了。”
软软的语调。
周烬吐口气,停住脚步,半晌折回来:“老子欠你的。手机呢?”
“没带。”
他从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解锁:“给你姨妈打电话。”
孟夏没接:“她在玉和县。”
周烬吸口气,蹲在她面前。
“上来。”
她真行。
孟夏的头发扫在他的肩窝,周烬忍着躁意,恶狠狠地把人往上一掂,不忘嘲讽:“你怎么这么弱。”
孟夏歪头瞪他,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偏,沿着周烬的右肩垂下去。
他吸口气,把人撂下来,拎着她的头发,扎成个丑了吧唧的揪。
光看他的动作,孟夏也能想象出自己的头发被搞成了什么鬼样子。
她想要伸手去摸,被他毫不客气地拍开。
周烬打量着那个揪:“挺好。”
跟个女鬼似的。
很快他又转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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