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坐了一会,看见身上的校服,才想起来今天周一,唰地站起来,腿有点麻,差点摔回去。
周烬撑着她的胳膊:“又折腾什么?”
“今天要上学。”
一看就是从来没翘过课的好学生。
周烬把人往座上一按:“给你请假了。”
孟夏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周烬掏出手机给她看,上边还真有条短信。
挺短,请假理由三个字——她有病。
孟夏的脸蛋气得通红,要从他那儿把手机抢过来。
周烬的胳膊长,轻而易举地把手机举到她够不着的地方,睨她一眼,笑得乐不可支:“这你也信。我给沈野发过短信,让他去找显哥说了。”
她这个样子也没法上课。
孟夏低着头,小声说:“混蛋。”
周烬勾着她的凳子腿,连人带凳子一块扯过来:“嘀咕什么呢?”
孟夏抿唇:“骂你。”
他哈哈大笑,去捏她的下巴:“你胆挺肥。”
她垂下头,刚才被他激起了斗志,现在斗志没了,又恹恹的。
“周烬,”孟夏犹豫了一下,“他们说的那些,你知道吗?”
那些闲言碎语,她刻意躲避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也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
可是现在似乎每个人都知道了。
与其他从别人的口中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如她自己说给他。
周烬撑着她的下巴看了一圈:“你的头都要垂到地上去了。”
“你不想说。”他笃定地说。
孟夏还想说什么,一只手捂住她的唇。
周烬:“他们说的我不听,等你想说再说。”
难得有半天的空闲,孟夏没有力气去想那些闲言碎语,考试,未来。
她坐了一会儿,想起那些书还没来得及给赵苒,翻出手机给她发了个消息。
赵苒回得很快。
她最近在一家服装店打零工,正好今天轮休。
两人约在一家面馆见面。
孟夏先回家换了身衣服,她不想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人前。
到了面馆,赵苒看见她没穿校服,皱了下眉:“你没去学校?”
“请假了。”孟夏把装着书的袋子拿给她,“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赵苒原本就瘦,现在像具骨头架子,连毛衣都撑不起来了。
“最近有点失眠。”她接过袋子,无所谓地笑笑。
其实不是失眠,是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偶尔短暂地睡着一会儿,又从噩梦里惊醒。
面端上来,热腾腾的两碗。
赵苒低头吃面,好一会儿,轻声问:“沈野还好吗?”
“还好,前两天的考试,他的成绩不错,梁老师说保持下去,考上大学没有问题。”
赵苒垂下眼睛,妆有些晕开了。
“挺好的,前几天我碰到宋姨,听说你要回B市了?”
孟夏也挑了一筷子面:“还没定呢。”
赵苒点点头:“定了告诉...算了。”
她今天画着漂亮的妆,却一反常态地沉默。
大概是心情不好。
走出面馆的时候,天边飘了几片细雪。
老板娘站在门口,端着盆新煮的玉米抱怨:“今年都是什么鬼天气,下来下去,不是雨就是雪,路难走,洗过的衣服都要发霉了。”
赵苒伸出手接雪。
细细的雪,在掌心存不住。
“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过一趟B市,那天我吵着闹着要看雪,车票钱花了不少,折腾一趟,就待了半天,因为我妈说晚上炖排骨,我爸说要是我们不回去,她一准得生气。结果回去了,还是被我妈骂了一顿,一边吃一边骂。”
她的眼底是漂亮的雪色。
孟夏说:“以后你再去,我带你去看雪后的故宫。”
“漂亮吗?”
“很漂亮。”
“嗯。”
临别的时候,孟夏想起来班上的同学给赵苒写了盒明信片,托她带过来。
这件事是沈野提议的,他废了不少力气,只是为了把自己的明信片夹进去。
孟夏不知道两个人还会不会和好。
她想了想:“明天放学的时候我把明信片给你送过去吧。”
赵苒低着头:“不着急,明天店里可能挺忙的。”
她从兜里翻了两颗大白兔奶糖出来,分了一颗给孟夏:“小时候总是想着永远,怕糖吃完,怕人走空。现在糖真吃完了,也没那么怕了。”
“夏夏,回B市好好的。”
跟赵苒分别后,孟夏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些不安找不到端倪,她出了一路的神。
走到十水巷时,一粒小石子从她脚边擦过。
孟夏低着头,没发现。
周烬单手插兜,懒得等了,伸手拽着她的围巾,把人拽过来。
“想什么呢?”
孟夏被吓了一跳:“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他撑着她的下巴看了一圈:“看你...笑话。”
孟夏:“...”
她问:“你进去吗?”
“看完了。走了。”
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语气。
走到家门口时,孟夏看到个雪人。
确切地说,不是雪人,这点雪掉在地上就化了,连水都积不了什么。
雪人是拿土做的,表面喷了一堆白花花的彩喷,看着挺像雪。有鼻子有眼,胳膊上边还插了俩糖葫芦。
周烬的技术不怎么样,雪人丑乎乎的。
地上三个大字——泥娃娃。
孟夏从床底下抱了一个纸箱出来。
箱子里都是宋岚如留下的东西, 她翻了一会儿, 从最底下翻出一部手机。
是两三年前的款式,有些旧了,太久没用, 电量耗尽了。
她攥着手机,在冰凉的地板上坐了一会儿, 找到充电线接上。
宋岚如设的密码是她的生日,划开屏幕时, 孟夏的喉咙发紧。
她翻开宋岚如的社交平台私信, 一条条看,一条条截图存证。
大多数都是谩骂。
新闻一开始爆出来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宋岚如的朋友不少, 有人过来宽慰, 有人帮忙澄清。
可是事情发酵得出乎意料。
那些似是而非的真相和板上钉钉的“证据”, 将罪名彻底地安在宋岚如的头上。
众口铄金,曾经帮忙的朋友渐渐疏远。
和宋岚如沾上关系, 本身就成了一种错。
划到最后,天黑了下来。
屋子里没开灯,手机掉在木地板上, 咚地一声。
熟悉的窒息感涌上来, 孟夏冲出去,茫然地蹲在门口。
她不知道该去哪儿,该找谁。
薄雪已经化干净了, 下午的雪人还在。
它抬着下巴跟她对视。
黑暗中,雪人有一双熠亮的眼。
地面上的泥娃娃三个字张牙舞爪, 狂妄又野蛮,旁边还有个鬼脸,像极了那个堆雪人的人。
孟夏突然生出恶气来,几步走过去,想把它推倒。
走近了,才看清张牙舞爪的三个字后面,还有一行字。
中午的时候它们被雪水覆上了,所以她没看见。
也是三个字。
别哭啊。
她吸了下鼻子。
第二天早上,孟夏拖到了快七点,才决定去学校。
她背着书包,走到半路,围巾被摩托带起的风掀起来。
周烬在拐角刹了车,看着她低着头,慢慢地走。
走到拐角时,孟夏的马尾被人一扯。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这才看到他。
周烬撑着她的下巴看了一圈:“今天活过来了?”
孟夏垂着眼睛:“还好。”
“好个屁。”他没什么表情地戳穿她。
这女的不知道她自己的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
他拽住她的胳膊,把人扯到车座上。
孟夏迟钝地眨了下眼,安静地攥住车座,马尾被风掀起来,扫过他的后背,一阵阵痒。
周烬吸口气,把头盔往她头顶一扣,连人带马尾一块扣进去。
这回总算消停了。
到了校门口,人已经不多了,进去的学生大多数都脚步匆匆,年级主任最近热衷于抓迟到,记了名,得去操场跑十圈。
孟夏拽着书包带,慢慢地往校门走。
经过昨天校门口的事,事情大概又发酵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会是怎样的目光。
走到公告栏时,手腕被人拽住。
周烬晲她一眼:“蜗牛走得都比你快。”
孟夏挣了一下,没挣脱。
她没再继续挣扎,把手往后藏了藏。
周烬哼笑一声,没拆穿她的小动作。
走到教学楼门口,他把她往里一推:“去吧。”
孟夏扭过头:“你不进去?”
他的舌尖一顶腮帮子,吊儿郎当:“舍不得我?”
孟夏的脸蛋一红。
谁舍不得他这个无法无天的坏蛋。
进班的时候,早读了已经开始了,出乎意料的平静。
孟夏悬着的心落下来一截,抽出昨天新发的卷子写。
偶尔有一两道好奇的目光刺在她身上,很快又低下去。
写完一面卷子,孟夏抬起头,看着外面的天。
后桌的女生小声地读着作文材料。
“一场暴雪后,一切都被打碎,万物摧折,生命干涸。
坐在雪原上的人冷得手脚发僵。
再下大些吧。
熬过这场雪,这些打碎的东西会被春天拼凑起来。”
早自习结束,孟夏被叫到了梁显的办公室。
昨天的事情梁显已经知道了。
“好些了吗?”他问。
孟夏点点头。
梁显:“如果你信得过,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可以来找我。”
孟夏回班的时候,周烬也正好走进去。
他的银发上一层薄汗,拎着袋包子,睨她一眼,把包子丢进她怀里。
孟夏下意识接住,给他拿着。
周烬把书包往桌上一丢,转过身,看见她呆呆地拎着包子。
“你打算等它生小包子?”
孟夏:“...”
他去捏她的胳膊:“瘦了吧唧,二十四都快超过你了。”
二十四是他喂的那只小黑猫。
蔺沉凑过来:“烬哥,还有包子没?我也没吃早饭。”
“没了。”
为了这么个包子,他被赵主任盯着跑了十圈。
原本赵主任对这帮刺头少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查完迟到,去买包子的时候,周烬排他前边,把最后两个肉包子买了。
周烬懒懒靠在椅子上,把冲锋衣脱下来,里边就剩件黑背心,结实的腰线露出来。
他从书包里抽出本挺厚的书来,嘴里叼着根笔。
一本法律的书。
蔺沉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
烬哥啥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周烬的眉头皱起来,看得挺费劲。
蔺沉觉得他下一秒就要骂一句操。
过了一会儿,周烬往后翻了一页。
没有不耐烦。
快到中午的时候,周烬接了个电话,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一响,班里立刻空了大半。
孟夏带了饭,没去食堂。
刚把饭盒拿出来,兜里的手机一震。
是沈野打过来的电话。
孟夏按了接听,沈野的声音竭力平静:“赵苒联系过你吗?”
她皱眉:“昨天中午我见过她一面,之后就没有联系了。怎么了?”
“她失联了,她妈妈刚才把电话打到我这,我也找不到她。”
孟夏握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从座位站起来。
她终于知道了昨天那些不安的来源。
赵苒的表现太反常了,与其说心情不好,更像是告别。
“她昨天的状态很不好,你先报警,我们分头找人。”
把手机放进兜里的时候,孟夏碰到了昨天的那块糖。
她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去了赵苒家的老房子。
到了小区门口,隐约能见到里边聚了不少人。
司机按着喇叭,探头看了一眼:“造孽哦,小姑娘看着挺年轻。”
孟夏的脑中一懵,拼命去推车门。
车门锁着,司机刚想骂她不要命,一转头,看到张苍白带泪的眼。
“你认识?”他打开车门,“注意安全。”
孟夏什么都没听进去。
世界变成了个模糊的光圈,她听不见鼎沸人声,木然地抬起头,看到天台上那道纤细的影子。
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赵苒穿着漂亮的白毛衣,盘膝坐在天台边上。
孟夏摸出手机打110。
接线员问:“地址是哪里?”
孟夏的手抖得厉害:“陈家坊27号。”
“你们快点来,”她机械性地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哽咽着重复了一遍,“你们快点来。”
赵苒低头编辑短信。
听到脚步声,她楞了一下:“你怕高,别过来了。”
孟夏往前走了几步,赵苒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
她怕刺激到赵苒,不敢再走了。
“苒苒,”她蹲下来,慢慢伸出手,掌心是一颗大白兔奶糖,“你想吃糖吗?”
周烬上去的时候,赵苒被两名警察搀下来。
除了脸色有些白,看上去应该没什么事了。
周烬拉住后头的一名警察:“她呢?”
“你说那个姑娘?还在上面呢。”
周烬三两步冲上天台,一眼就看见蹲在不远处的人。
一名警察正跟她说话:“你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谢谢您。”
周烬睨她一眼,好个鬼。
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
警察劝她下去:“你的朋友已经救下去了,这里太危险。”
孟夏抬起眼睛:“我能在这儿吹吹风吗?”
周烬吸口气,三两步走过去,拽住她的胳膊:“我看着她。”
少年的冲锋衣敞着怀,银发戳在眉骨,一身狂妄野蛮的气质,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警察警惕地看他一眼,又转过头跟孟夏确认:“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是我同学。”
警察又叮嘱几句,这才离开。
周烬踢了踢孟夏的校服裤子:“起来。”
她闷闷的:“不起。”
周烬毫不客气地拆穿她:“起不来了?”
她刚才没跟警察下去,估计也是好面子。
孟夏软软揪住他的衣袖。
他吸口气,在心里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骂了句操。
她现在的样子跟个妖精似的。
他拎着胳膊,把人拽起来。
杏眼抬起来,眼圈泛着红,湿漉漉的,长睫轻轻颤两下。
“周烬。”
她软软地叫了声他的名字,茫然无措。
周烬的胸腔一阵阵躁,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这女的真行。
他撇过头,拽着她的胳膊:“赶紧下去。”
走了两步,身后的人没动。
“我想在这儿吹吹风。”她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看着他凶巴巴的神色,“行吗?”
周烬转过头:“不怕高了?”
“怕。”
说着怕,却没有动。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周烬气乐了。
“行。”
她挺少有这么作的时候。
孟夏慢慢往栏杆的方向走。
周烬松开手,看着她走。
快到栏杆边上时,她闭上眼睛。
一只手把她往后一拽。
周烬的手臂绕过她的脖子,捂在她眼睛上。
他气不顺地吐了口烟,烟雾呲她一脸。
“我妈妈也是在天台上跳下去的,那天也是这样,下面围了好多人,警笛声一直在响。从那时候起,我才开始怕高。”
捂住她眼睛的手紧了一点。
孟夏垂下眼睛,睫毛颤了颤,扫过他的掌心。
“周烬,我也许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你还能变成妖精?”
她咯咯笑起来,笑到肩膀发颤,情绪明显不对。
“有酒吗?”她问。
“喝什么酒?”
周烬不知道从哪儿翻出罐汽水,拉环一拉,拽着她的胳膊塞进去。
孟夏低头喝了一口:“骗子。”
他伸出手,胡乱抹一把,把沾在她嘴角的沫抹了一脸。
孟夏去拍他的手,胳膊被他攥住。
她的情绪变得很快,眼圈红红的:“你欺负人。”
周烬快要被她磨死了。
这活脱脱就是个妖精。
她在兜里摸来摸去,摸出手机解了锁,举到周烬面前。
周烬一低头,看到一张鲜血淋漓的猫尸。
他皱着眉,把人往怀里拽了点。
孟夏什么都看不见,凭着感觉往后划,划得并不快,有足够的时间让他看清那些东西。
“这是我妈妈收到的那些私信。”
她的语调平静,攥着手机的手却在颤。
“她是个很好的画家,也是个善良的人,每年都会给各种公益基金捐款,路上遇到有人需要帮忙,总会过去搭把手。那些骂她的人里,也许就有她帮助过的人。”
“他们说她因为画一幅画,故意延误时间,最后害死了一只猫。”
“可是那天,妈妈第一时间给动物救助人员打了电话,她是回家后才画的画。那只猫死了,他们都说是被她害死的,不信她,不信她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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